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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之冷宮囚妃】《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6:35 PM     標題: 淺綠 -【錯嫁良緣之冷宮囚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4-1-7 11:47 AM 編輯

【書名】:錯嫁良緣第三部--後宮疑雲(出版名:錯嫁良緣之冷宮囚妃)

【作者】:淺綠

【內容簡介】:

  一場天意安排的「烏龍送嫁」,引爆的竟是一場「後宮角力戰」……

  就是這個男人──穹岳皇帝燕弘添,害得她家破人亡,他可不要以為她如他所願地進了後宮,就可以任他為所欲為,她們青家三姊妹都不是好惹的主,在被當成進貢的「禮物」送上之前,她們就已經啟動了「自毀裝置」,寧可毀了容,都不願讓他如意,現在他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個隨時要置他於死地的側顏美人……

  她不是他日思夜想要得到的那個女人──皓月青姝中的青靈,雖然她和青靈有八分相似,但是她含恨冰冷的眼,彷彿淬了毒般,和那有一雙嬌柔溫婉的眼眸,笑起來如三月春風的青靈完全不同!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代替青靈入了宮,還手握利刃想要刺殺他!?

  真真可恨!要知道她只是卑微的求和「禮物」,惹惱了他,他也同樣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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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6:45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6:54 PM 編輯

第一章 楔子 
 
    瓢潑的大雨,伴著轟鳴的雷聲,大風將殘破的窗戶吹得東倒西歪,啪啪作響!不大的破廟側屋裡,蜷縮著三個年輕女子,大紅的嫁衣,在這漆黑陰森、到處透露著陳腐之氣的廟宇中,顯得格外的詭異。

  屋裡沒有燈,偶爾的閃電會將破廟照亮,一道道利劍般的電光,每一下,都彷彿直劈入地,扎眼的白光,震耳欲聾的驚雷聲,讓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女子驚恐的縮起身子。
  
    用力拽著大姐的胳膊,青末低泣道:「大姐,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好怕!」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終於能看清幾個女子的樣貌,三人皆是豆蔻年華,各有風華,絕美的左臉,能讓所有女人嫉妒,男人傾慕,只可惜,她們的右邊臉頰上,被劃了兩道深深的刀痕,幾乎毀了整個右頰,在這電閃雷鳴的夜裡,看著頗為猙獰。
 
  輕拍著小妹的肩膀,青靈面如死灰,低喃道:「過了這座山,就出了皓月國了,難道我們真的沒有辦法擺脫禮物的命運?!」
  
   「我不甘心!」倔強的眼死死的盯著破廟外雷電交加的雨幕,青楓緊咬著的下唇幾乎破皮流血。

  緩緩抬起頭,靠著青楓的肩膀,青末懂事的小聲安慰道:「二姐,你別害怕,聽說你要嫁的那個樓丞相,是難得的謙謙君子,文治武功,無不出類拔萃,他,應該不會虧待你的。」最可憐的是大姐,要被送進宮裡,傳說穹岳王喜怒無常,嗜血霸道,溫柔嫻靜的大姐什麼受得了!!

  青楓嗤之以鼻:「誰稀罕!!」

  轉過身,一手握著大姐的手,一手握著小妹的手,青楓狠狠的低吼道:「我好恨!憑什麼穹岳國主一句話,就可以為所欲為!憑什麼皇上的無能,要我們青家去承擔?!憑什麼他殺死了我們的爹娘,我們還要作為他進貢的禮物去討好穹岳?!!憑什麼!?」

  輕柔的撫摸著青楓因為嘶吼、仇恨而變得扭曲的臉,青靈低歎道:「就憑穹岳是六國之中的霸主,各國朝拜。就憑皇上是一國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誰讓我們只是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命運從來都不是掌握在她們手裡的!

  甩開青靈的手,青楓豁然起身,背過身去,不甘的回道:「女子又如何?!我就是不去穹岳!」
  
  看看二姐倔強的背影,在看看大姐憂慮的臉,青末怯怯的說道:「就連這張人人傾慕的臉,我們都毀了,他們還是要把我們送到穹岳去!二姐,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改變什麼,不是嗎?」
  
     手輕輕撫摸著如今仍舊痛入心扉的臉頰,青楓深吸一口氣,咬牙回道:「就是死,我青楓也絕不任人擺佈!尤其那個人,還是雙手沾滿了爹娘鮮血的昏君!」
 
  青靈一驚,急道:「楓兒,你想幹什麼?!
 
  緩緩轉過身,青楓雙手緊握成拳,堅定的說道:「姐,我要留在皓月,留在爹娘身邊,即使留下來的,是我的屍體!」
 
  迎合著楓兒的話一般,一道玄白的閃電直劈而下,亮光照在楓兒的臉上,青靈看見了她的堅持和決絕。
  
     罷了,緊緊的抓著青楓的手,青靈忽然覺得如釋重負,淡笑道:「好!姐姐陪你,反正活下去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疑義。」不用去想將來要面對的一切,或許是一種解脫!
 
  半蹲在地上的青末也趕緊起身,抓著她倆的手,急道:「姐姐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末兒無論如何,也不離開你們!」
 
  青靈遲疑了,心疼的看著一臉單純的末兒,她或許還不明白死的意義,她才十五歲啊?!
 
  迎著末兒那雙清純的大眼睛,青楓也心如刀絞,但是一想到她要許給那個戰場上出了名的冷酷屠夫,青楓立刻打了一個寒顫,說道:「大姐,末兒這樣單純善良,留她一個人在世上,也只會受苦而已,今天我們就在這破廟裡,一家團聚吧!」
 
  看著三雙交疊在一起的手,青靈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彷彿是為了說服自己,青靈用力點頭,說道「好!一家團聚最好!」

  三人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的房梁,默契的相視一笑,這是爹娘離世以後,她們第一次笑,因為過了今天,她們再也不會分來了!
  
  利落的接下腰間的紅綢腰帶,將這身絢麗的紅衣扒了下來,只著一身素白中衣,輕拋紅綢穿過房梁,三人站在殘破的方桌之上,將脖子套入紅綢之內,沒有遲疑。
 
  青靈看了一眼身邊的姐妹,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楓兒,末兒,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
  
  「嗯!」青楓、青末用力點頭。
  
  三人手牽著手,輕踢方桌,紅綢倏然緊繃,三條鮮活的生命漸漸流逝。
  
  押送青家姐妹去穹岳的士兵在破廟的正殿休息,眼看著快停的雨,忽然又有瓢潑之勢,閃電驚雷越見瘋狂,像是要把這間本就飄搖的破廟劈個粉碎。

  其中一個小兵縮了縮脖子,現在還是春天,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春天下這麼大的雨呢!!隨意掃了一眼青家小姐所在的測殿,這一看可把他嚇個半死,在一道道閃電的白光下,三條直挺挺的影子在半空中蕩來蕩去,衣袂翻飛!

  怪叫一聲,小兵連滾帶爬的跌在李旭面前,驚呼道:「鬼……有鬼啊!!」

  「什麼?!」李旭一怔,順著小兵的視線看過去,三條飄搖的影子也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青家小姐上吊了?!

  李旭急忙起身踢開側殿的房門,只見紅衣滿地,三雙殷紅繡鞋就在眼前晃蕩著,李旭嚇得後退一步,嘴上慌亂的叫道:「快……快快!!把她們弄下來!」

  一群士兵手忙腳亂,終於將三個女子弄了下來,三人全部面色發黑,雙目緊閉。

  李旭盯著最靠左邊的青末,急道:「她怎麼樣?」

  小兵小心的摸了一下青末的鼻息,嚥了嚥口水,回道:「她……死了。」

  李旭顫抖著手指向青楓,急道:「這……這個呢?」

  小兵探過鼻息後,收回手,看李大人的臉上蒼白,小兵嚇得也不敢回答,只是輕輕的搖頭。

  都死了!?李旭冷汗直冒,這青家姐妹是穹岳王欽點的進貢人選,現在就這麼死了!他焉有命在?!只怕皓月國劫數難逃了!就在李旭萬念俱灰的時刻,小兵忽然叫道:「大人,青家大小姐還有氣息!」雖然很微弱,但是絕對還活著。

  「真的?!太好了!快把她弄上車,請大夫!」終於還有一個是活著的!
  
     李旭指揮著士兵們七手八腳的把嫁衣胡亂套在青靈身上,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地上的另外兩具屍體。
 
  破廟外的驚雷一響過一聲,刺眼的白光如一道道利劍,地上的屍體顯得更加孤寒,小兵心裡害怕,卻也不忍心兩個可憐的女子暴屍破廟,拿起地上的嫁衣,小心的蓋在她們的身上。
  
    正當他想起身離開的時候,一道不同於閃電的紅光一閃而過,地上毫無鼻息的兩人忽然睜大了眼睛——
 
  「啊——」小兵的尖叫聲響徹破廟!
  
  已經走到主殿外的李旭不耐煩的喝道:「你又鬼叫什麼?!」
  
  「她……她們……」這一次,小兵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一路狼狽的爬出側殿。

  兩具女屍至於把他嚇成這樣?!李旭生疑,再次走進側殿,卻發現剛才毫無聲息的兩個女子胸腹奇跡般的微微起伏,眼睛雖然緊閉著,臉色卻也不那麼青紫了!
  
  「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李旭狂喜,她們沒有死!他的命總算是保住啦!「來人來人,把她們帶走!」
  
  風雨中,士兵把兩人抗出了破廟,正要送到青靈所在的馬車上,李旭忽然叫道:「等等。」
  
  這三個人又是毀容又是自殺的,這次沒死,難說下次會搞出什麼事情來!從這到穹岳,還有十多天的路程呢!心中一番計較,李旭沉聲說道:「把她們分來,一個人裝一輛馬車,不許她們再見面。還有,在她們飲用的水裡下迷醉散,一定要活著把她們送到穹岳國!」
  
  「是!」三人立刻被塞進了三輛馬車內,到穹岳之前,她們將再無機會見面,也再沒有機會走下馬車。
  
  青家姐妹,你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自己,誰讓你們長得傾國傾城,誰讓你們才情逼人,誰讓你們名揚六國,穹岳國點名要的女人,別說是毀容了,就是死,你們也必須死在穹岳,一切都是劫數!!



第二章 生不如死

      無邊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陰冷、恐懼折磨著她,青楓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現在只有疼痛能讓她鎮靜。黑暗的空間如一個黑洞,將她吞噬。
  
  忽然,身邊的暗色漸漸被殷紅取代,那種和著血腥味的紅,一點點的向她撲來——
  
  「穹岳皇帝看上你們,是你們的造化,若是有幸得到榮寵,你們青家也能滿門榮光!若是不從,那就等著滅門吧!」殘酷的聲音一遍遍在耳邊響起,青楓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她不要什麼榮寵,她只要她的家完好無損!

  爹——娘——

  她想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楓兒,末兒,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耳邊是大姐溫柔的低吟,但是她無論如何努力,也看不見任何人,入目之處,皆是猩紅一片!
  
     大姐——小妹——
 
  為什麼你們都不回答我?
 
  脖子倏的一緊,喉嚨像要被掐斷一般的疼痛,她想掙扎......卻動彈不了,痛......好痛......
 
  啊——
  
  「您醒了?」青楓急促的喘著氣,模糊的視線終於緩緩恢復清明,她看見了一張美麗而溫婉的年輕臉龐,女子的聲音很輕柔,卻也聽不出太多關懷,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噩夢的恐怖讓她久久開不了口,一會之後,青楓才慢慢鎮定下來。

  「你是......誰?」暗啞的聲音讓她幾乎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開口之後,青楓才感覺到喉嚨如火燎過一般疼痛,就連吞嚥口水都不能。那種窒息般的痛苦再次襲來,青楓的臉色微白,低喃道:「水......」

  「您等一下。」

  茯苓走向屏風外的矮几,一直站得遠遠的蘭芳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道:「茯苓,你還理她幹什麼,她這個樣子,皇上怎麼可能還會看上她!說不定很快就沒命了!」早上人送來的時候,揭開蓋頭嚇了她一大跳,兩條深深的刀疤猙獰可怕,這種醜八怪還敢送進宮!

  青楓輕輕扭頭看去,發現房間裡除了那名女子,還有一個更年輕的女孩,兩人靠在一起低聲地說著話,因為她說得很輕,青楓聽不清楚說些什麼,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頭也隱隱作痛。平躺著身子,青楓暗暗觀察著這間屋子,算不上金碧輝煌,只是一間普通的小屋,但是擺設還算精緻。

  輕輕拉回衣袖,茯苓從容地倒著水,低聲回道:「內務府安排我們來照顧她,就是我們的本分。」她細看過青靈的長相,傲鼻櫻唇,膚若凝脂,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只可惜毀了顏面。

  微微撇嘴,蘭芳低聲抱怨道:「皓月三姝之首,我還好奇是怎樣的傾國傾城,想不到是個......醜八怪!」她可是花了五十兩銀子打點,才讓她離開洗衣局,來服侍這位名動天下的大美人,本來以為是個好差事,想著若是她得寵,自己在宮中也能有些地位,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這些事情不是我們應該管的。」端著溫水,茯苓轉身,蘭芳輕哼一聲,「我才不想管呢!」說完便急急的往屋外走。
  
    青楓再次扭頭看去,年輕的小姑娘已經跑開了,初見的那名女子端著水來的她床前。
 
  就著女子的攙扶,青楓坐直身子,喝了一杯水之後,喉嚨感覺舒服了一些,青楓戒備的問道:「你是誰?」

    微低著頭,茯苓避開青楓探究的眼,低聲回道:「奴婢茯苓,是照顧您的宮女。」
  
  女子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所用的語句,都讓她的心不安起來,即使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青楓還是追問道:「這裡是哪裡?」
  
  「皇宮。」茯苓輕輕吐出兩個字,卻讓青楓渾身戰慄,「穹岳皇宮?」

  「嗯!」

  她們已經到了穹岳了!「我的姐妹呢??」
  
  茯苓仍是微低著頭,平靜的回道:「奴婢不知。」

  這個名叫茯苓女子,就像戴了一張恭敬的面具,她什麼都不會告訴她!青楓掙扎著下床,但是癱軟的身子卻讓她栽倒在地,茯苓趕緊拉著青楓的胳膊,想將她扶起來,「青姑娘,您不要亂動。」
  
  「放開我!我要見燕弘添!」那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暴君!
  
  茯苓臉色一白,急道:「姑娘,您可不能這樣直呼皇上名諱,這裡不比宮外!」看得出這位青姑娘是個率性女子,但是這個宮裡,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率性!
 
  抓著茯苓的肩膀,青楓厲聲叫道:「那你告訴我,我的姐妹在哪裡?!」她為什麼會在宮裡!如果是一起被送進宮的,那大姐呢??小妹呢??她們在哪?

  肩膀被青楓捏的生痛,迎視著她被淚水迷濛的雙眸,茯苓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回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求她也沒用!青楓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身旁的茯苓,卻再也沒有力氣起身,只能朝著門外爬去,茯苓盯著眼前倔強的女子,早已被這座皇宮冰封的心,竟也湧起一抹淡淡的敬佩,再次上前扶起青楓,茯苓勸道:「青姑娘,您的身體不好,千萬不可亂動!」她給她把了脈,她的身體極其虛弱,臉色的傷也未好,若是再染上風寒,就麻煩了。

  青楓認定茯苓不會告訴她關於大姐和小妹的消息,自然對她說的話,半分也不放在心上!

  兩人拉扯在一起時,一聲低呵由門外傳來,「你們這是幹什麼?!」一名四十多歲,公公打扮的男子進了屋內,身旁跟著小宮女蘭芳。
  
  茯苓起身行禮道:「汪公公。」
  
  青楓抬頭看向來人,冰寒的眸,散亂的髮,還有那猙獰的刀疤,都讓剛剛進入屋內的汪立信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蘭芳指著癱坐在地,面容殘損的青楓說道:「公公,她就是皓月送來的女人青靈!」

  「她是青靈??」尖細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痛,顫~抖的手指指著青楓,汪立信驚道:「這......這怎麼可能?這......皓月的官員呢??誰去接的人啊!」再次看向青楓臉上的刀疤,汪立信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可是皇上點名要的女人啊!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皇上怪罪下來,他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蘭芳立刻回道:「公公,奴婢早上剛才問過到城門接人的趙大人了,皓月的官員說,她就是青靈!而且皓月的人早就走了!」
  
     李旭說她是青靈!青楓整個人僵在哪裡,他為什麼這麼說?大姐是燕弘添點名要的女人,李旭為何要說她是青靈,而且姐姐長得比她貌美,臉上的疤痕也比她淺,李旭為何要說她是青靈,難道。。。。難道大姐和小妹在破廟中已經......死了......所以李旭才會拿她冒名頂替!!
  
  石磚地面的冰冷比不上心的寒涼,青楓呆呆地坐在地上,周圍人的話她什麼也聽不見,她只聽見心一點點撕~裂的聲音,為什麼死的不是她??明明是她說要自盡的啊!為什麼死的不是她!!為什麼?!
  
     汪立信也顯得有些六神無主,「這......這可如何是好?!」

       看得出汪立信對這位青姑娘也很厭惡,蘭芳趕緊半跪下身子,輕聲說道:「公公,奴婢習慣了在洗衣局裡幹活了,能不能讓奴婢回洗衣局?」雖然在洗衣局裡永遠不可能出人頭地,但是只要討好老嬤嬤,幹活倒也不累,總比跟在這個醜八怪身邊強!
 
  看了一眼半坐在地上,面目麻木、眼神呆滯的女人,汪立信對著蘭芳擺擺手,不耐的說:「回去吧回去吧!」估計皇上看見青靈這張臉,大怒之下就要了她的小命。在這後宮之中,什麼才情歌舞、品德儀態,都是虛的,臉才是她們獲得皇上寵幸最重要的利器,青靈那張臉已經毀了,什麼機會都沒了。對這種人,他也無需為她費心!他得去打點一下,以免皇上降罪時禍及他!
 
  「茯苓?」蘭芳對著安分站在一旁的茯苓使了一個眼色,這種時候不走還等什麼!
 
  小宮女的心思怎麼逃得過在宮裡打滾多年的汪立信,雙目微瞇,斜睨了茯苓一眼,汪立信輕哼道:「怎麼,你也想回去?」讓她回女醫苑也不是不行,就看她懂不懂事,會不會孝敬了。
 
  「青姑娘身體不適,奴婢還是留下來照顧吧。」茯苓眼睛低垂著看著地上,姿態是恭敬的,語氣卻是一向的不卑不亢。
 
  女醫侍是極容易討好各位娘娘的差事,她都二十出頭了,卻還只是最底層的小宮女,這次更是被藉故推出女醫苑,可見這個茯苓不是什麼機靈人。青靈畢竟是皇上點名要的人,出什麼亂子他也麻煩!想了想,汪立信厲聲交代道:「也好,你就留下來吧,別讓她到處亂跑!」
  
  「是。」

  汪立信再沒看青楓一眼,拂袖而去,小宮女蘭芳趕緊跟著他身後出了小屋。
  
  青楓整個人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紅衣映襯下,臉色比之前還要慘白幾分,茯苓上前,低聲問答:「青姑娘,您沒事吧?」
  
  久久,青楓撐著床沿慢慢地站起身,手指的關節因為用力隱隱的發白,她卻不肯接受茯苓的攙扶,好不容易站直身子,青楓幽冷的聲音低低的說道:「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無聲的淚滑過臉龐,那雙明眸灰暗無光,茯苓隱隱的有些擔憂,卻深知多說無益,這個宮裡,可悲、可憐的女人已經夠多了。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緩緩帶上門,茯苓退出屋外。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6:55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6:57 PM 編輯

第三章 我要報仇(上)  

  茯苓接過小太監送來的食籃,打開一看,果不其然,三餐從三天前的雞鴨魚肉,熱食肉湯,變成了現在的清茶淡飯,皇宮裡的人,大多勢力,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茯苓早已經習慣,淡然地蓋好食籃往院內走去。  

  那扇半開的窗戶旁,依舊能看見青靈的身影,來這裡三天了,她常這樣站在窗前凝視院內茂盛的梧桐樹。初春的午後,樹影剪切下破碎的暖陽斑駁地映照在她臉上,可惜暖陽似乎並未給她帶來溫暖,那幽冷的目光中,透著噬骨的冰寒,如一隻開在艷陽中的白梅。

      有別於其他後宮女子假裝冰冷的欲擒故縱,她的桀驁與陰冷,讓人看著心驚,卻又移不開視線。

    茯苓暗歎,窗欞後的那張臉,絕美卻殘破,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嬪妃們在知道青靈被毀容以後,連刁難她的心情都沒有了,她才能這麼平靜的度過三天。
  
    推開房門,茯苓將飯菜端上圓桌,低聲說道:「姑娘,用膳了。」
  
  「茯苓,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們的君主。」清冷的聲音沒有什麼感情,皇宮裡,凡是稍有姿色的女人都急切的想見皇上,但是茯苓知道,她要見皇上絕對不可能是為了討好他。
  
  佈置好碗筷,茯苓淡淡的回道:「奴婢不知。」
  
  青楓緩緩回身過,看著桌前靜靜幹活的女子,低聲問道:「你除了說不知道,還會說什麼?」
  
  茯苓收拾食籃的手微頓了一下,很快又專注於手中的活,對於青楓的問題,沉默以對。
  
  在圓桌旁坐下,青楓掃了一眼桌上的兩碟清淡的素食,臉色揚起一抹諷刺的笑。拿起碗筷,就著無味的素菜,青楓一口一口的將冷飯往嘴裡送,吃完碗裡的半碗米飯,青楓放下筷子,冷聲說道:「你走吧。」
  
  「內務府安排奴婢照顧姑娘......」茯苓平淡的聲音說著敷衍的話,其實她自己也不過是圖這裡清靜。
  
  可惜她話還沒有說完,青楓微沉的身影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走,會後悔的。」
  
  她這話......什麼意思?茯苓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看著青楓冰冷倔強的眼,茯苓斟酌了好一會,才低聲歎道:「姑娘......還是不要做傻事的好,什麼都比不上......活著。」雖然她毀了容顏,背井離鄉,確實很可憐,但是這世上可憐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青楓微微抬頭,迎視著那雙平日裡總是刻意迴避低垂的眸,說道:「一個人可以活得委曲求全,忍辱偷生,可以受盡磨難,艱辛度日,活著對有希望的人來說,才是珍貴的,而我的希望,早已經被撕裂磨碎!」
  
  本來冰冷的明眸染上了的炙熱的怒焰,就連清亮的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茯苓幾乎能聽到她磨牙的聲音,她只知道青家姐妹是被當做禮物送來的,至於她的臉怎麼會毀容,又是什麼讓她恨成這樣,卻不得而知。
  
  茯苓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緊緊地閉上。
  
  「茯苓姐姐。」一名同樣是宮女打扮的小丫頭在院外探頭探腦,卻沒敢進來。
  
  青楓臉色劃過一抹陰騖,茯苓趕緊退出屋後,合上房門,小跑著出了小院。
  
  看到茯苓出來,小丫頭趕緊迎上前去,笑道:「茯苓姐姐。上次姐姐給我開的藥,才吃了三劑,風寒就好了大半了!這是我家鄉的小蘇餅,姐姐不要嫌棄。」

      她只是最低等級的小宮女,御醫院的太醫根本不會理她,讓小醫官們看病,也還得孝敬,她一個月也拿不到多少俸祿,還得存著給家裡爹娘弟妹生活。好在茯苓姐姐人好,給了她幾劑藥,不然她的風寒不知道還要拖多久。

  小丫頭把手中的一包東西塞進茯苓懷裡,茯苓想了很久才想起她是流雲殿的宮女小幽,微笑回道:「你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小幽甜甜笑道:「也只有姐姐這樣的好人,才願意舉這個手。」
  
     茯苓莞爾一笑,沒有回答。
 
  小幽側過頭,朝院內看去,透過半開的窗戶,隱約能看見圓桌旁坐著一個素衣女子,長髮未束,靜默地坐著。
 
  輕輕拉著茯苓的衣角,小幽低聲問道:「裡面那位就是皓月的美人?她的臉......」
 
  茯苓眉頭微皺,她也是來打聽消息的?她宮裡待了十年,這幾天來找她的人,比十年總和還多,茯苓臉色露出淡淡的不耐,小幽立刻急道:「茯苓姐姐,我今天真的是來道謝的!但是出來的時候被主子看見了,知道我要來找姐姐,就讓我打聽消息,我......」
   「好了,你自己也看見了,回去可以交代了,回吧。」疲累的不想聽她的解釋,茯苓緩緩地合上了院落的大門。

  「茯苓。」微冷的聲音響起。

  茯苓進入屋內,以為她會為了那些來打探的人發脾氣,誰知,青楓忽然問道:「那位汪公公有沒有交代,我不能離開這間屋子?」

  想了想,茯苓回道:「沒有。」

  青楓的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繼續問道:「那我可以到你們的御花園走走嗎?」
  
     她......不會想在御花園等皇上吧?皇上有時候各個月也不一定會去御花園一次!茯苓搖頭回道:「御花園只有太后、嬪妃,公主、皇子們能在裡面遊玩。」
 
  眉頭微蹙,青楓輕哼道:「那我到附近隨便走走總可以吧。」
 
  這裡是中院,離後宮嬪妃們住的宮殿很遠,如果她只想在附近走走,倒也沒什麼,而且就算她說不行,這位青姑娘也未見得會理會。
 
  思索了一會,茯苓點頭。
 
  「麻煩你幫我梳頭吧。」終於得到滿意的答案,青楓坐到梳妝台前,臉色看起來很平靜,茯苓的心卻莫名的忐忑不安起來。
 
  她真的只是想隨便走走?



第四章 我要報仇(中)  

  側明宮位於整個皇宮中段,算是銜接後宮與前殿的地方,也是大多低品級太監和宮女聚集的地方,這裡來往的人很多,卻異常安靜,每個人都習慣低頭走路,腳步匆匆。

  這條悠長的宮巷茯苓走過無數次,這一次卻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不為別的,是因為走在她前面的那道素白身影。

  茯苓在宮裡生活了十年了,見過美人無數,本就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再配上華衣美服,飾物濃妝,自然一個個都是美艷動人。

        而她......則完全不同。內務府只送來了兩套素衣,沒有首飾沒有胭脂水粉,她就這樣穿著一身毫無色彩的全素白衣,墨發輕挽,瀟灑自如地走在宮巷內,只是一個背影,那清麗絕俗的風華已足夠叫人心馳神往。
 
  這樣的女子,在側明宮出現,必定引來無數好奇的眼光,但是卻沒人敢上前,只是遠遠的圍觀。午後驕陽耀目,明媚的陽光將她白皙無暇的皮膚照耀得越發瑩潤,也把她臉上兩道深深的刀疤照得猙獰恐怖,而她始終微仰著頭,沒有遮掩的意思。那些看清她長相的人卻都驚得倒吸了一口氣涼氣,趕緊離開。
 
  走了一會,青楓忽然停下腳步,回過身問道:「哪裡是太監宮女嬤嬤最多的地方?」
 
  茯苓抬頭,從她平靜無波的眼眸中,猜不出青楓的心思,茯苓思索著該不該回答她。

        青楓清冷的聲音無所謂的回道:「你不說也沒關係,總有人願意告訴我。」說完,青楓朝著對面行來的一名小太監走去,茯苓的心怔了一下,趕緊追上去,在她身後低聲說道:「膳房。」

    這時候應該是膳房人最多吧,在宮裡,只有管事公公和有品級的女官才能在自己的屋裡用膳,其他小太監小宮女都必須到膳房統一用膳。
 
  青楓終於停下腳步,說道:「帶我去。」
 
  青楓明亮的眼眸中,閃著堅定的光芒,茯苓無奈,只能帶著她往膳房的方向走去,好在那裡都是些低等的宮女太監,相信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只是姑娘此行,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膳房離側明宮並不算遠,還未走進去,已經能聽見雜亂的說笑聲從大大的屋舍裡邊傳出來,青楓加快了腳步,朝裡面走去,茯苓依舊跟在她身後,只是腳步明顯放緩了,姑娘要做什麼,她管不了,只要不讓自己躺這渾水就行。
 
  這是一間可容納數百人進食的膳房,裡面已經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宮女、太監一左一右分開而坐,看那些宮女們的穿著都是於茯苓一樣的靛青宮裝,可見都是些沒有品級的小宮女,青楓進入屋內,朗聲問道:「你們的管事是誰?」
 
  清冷的聲音在偌大的屋子裡響起,本不算響亮,但是從青楓進入屋內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愣地盯著她看,瞬間安靜了下來,這一聲輕呵,就顯得格外清晰。
 
  寂靜之後,是頻繁的交頭接耳,宮女太監們討論著她的身份,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一名看上去年輕頗大,長相刻薄的嬤嬤上前一步,問道:「你是何人?」
 
  掃了一眼,沒發現管事打扮的人,青楓也不與老嬤嬤多話,轉身離開,朝著膳房另外一側的大屋走去。
 
  老嬤嬤先是一愣,回過神來趕緊叫道:「你可不能隨便亂闖啊!」
 
  青楓大步跨入大屋,那是一間伙房,裡面堆滿了各式蔬菜、肉類,刀具鍋勺也是一應俱全。此時正是午膳時分,裡面只有十幾個小太監在打掃,青楓眼眸中極快的閃過一抹異彩,進去就叫道:「你們的管事是誰?叫他出來。」
 
  眾人抬眼看去,青楓已經走到了切菜的案桌旁,小太監急道:「你是誰啊?來這裡幹什麼?」
 
  「找你們管事的公公出來!」青楓一邊說著,手還一邊囂張地拎著案桌上切好的蔬菜扔來扔去。
 
  才打掃好的地方,被她這樣亂扔,又得重新掃一遍,小太監臉色不善,嚷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啊?竟敢來御膳房撒野?你是哪個宮的?」看她打扮,不像主子,小太監的聲音也越發的高了起來。
 
  茯苓站在伙房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腳才抬起來,一道帶著怒意的呵斥聲從伙房另一側的門外響起,「大中午的,吵什麼呢?」
 
  一名身著暗紅綢緞流水紋飾對襟長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其他的小太監立刻俯身請安道:「許公公。」
 
  茯苓抬起的腳也緩緩收了回來,心裡為青楓擔憂了起來。
 
  來人正是御膳房副總管許紀,此人老奸巨猾,媚上欺下,心胸狹窄,他的姐姐許淑平是東太后身邊最得寵的老嬤嬤,宮裡人都知道他的秉性和背後的靠山,一般也不敢得罪他。
 
  青楓暗暗打量此人,滿面紅光,身材肥碩,一定是吃了不少油水。看他目中無人的樣子,青楓猜測道:「你就是御膳房總管事?」
 
  皇上、皇后還有諸位得寵娘娘們的膳食自然還輪不到他管,但是除此之外各宮各殿的膳食都得聽從他的調配,說是御膳房總管事也不為過!許紀看了青楓一眼,那兩道刺目的刀疤已經顯示的她的身份,許紀輕哼,一件毀容的禮物而已,斜睨著青楓,許紀語氣頗為囂張的說道:「御膳房並非什麼人都可以擅闖!如此沒有規矩,咱家可以立刻將你......」
 
  「你和我說規矩?」青楓傲視許紀,冷聲低呵,「好,我青靈乃是受了貴國國主邀請而來,我代表的是皓月對貴國的友好與臣服的心意,俗語有云:來者是客,你一個太監在我面前竟敢不自稱奴才,是誰沒有規矩?還是說你們穹岳都是用冷飯鹹菜招待客人的?等有機會見到你們的皇帝,我倒要問問看,貴國的規矩是什麼?」
 
  好個不識時務的女子!這一聲太監把眾人驚得冷汗淋漓,即使是那些婕妤美人們見到許紀,都要好聲好氣的叫他一聲許公公,這異國女子不是嬌蠻無知就是不知死活了......

   她她......她一個皓月送來求和的禮物,還敢自稱應邀而來的客人!許紀氣得雙手發抖,雖然心中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卻也多了一個心眼,她是毀容了,但是皇上的態度並未明瞭,青靈乃皇上欽點的女人,她毀容還敢如此囂張,莫不是有所憑借?!若是皇上到時候憐香惜玉......小心駛得萬年船,等找到時機,他絕對讓她生不如死!
 
  許紀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揚起一抹假笑,回道:「是皓月的青靈姑娘啊,老奴眼拙,沒看出來。您的膳食竟是冷飯鹹菜?一定是膳房的奴才們瞎了狗眼,老奴必定嚴懲!姑娘想吃什麼?晚膳必定好生伺候。」
 
  青楓「哦」了一聲,故作瞭然,搖頭嘖嘖笑道:「原來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許公公以後可要嚴加管束,不然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瞎了狗眼呢,這就太冤枉了。」
 
  茯苓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這位姑奶奶罵人的功力可不弱,一句話把御膳房上下罵了個遍,許紀還不能反駁。一時間,御膳房內眾人臉色皆變。
 
  「多、謝、姑、娘、教、誨。」許紀臉上依舊帶著假笑,聲音卻一字一頓,明顯是在咬牙切齒了。
 
  擺擺手,青楓絲毫沒將他的怒意放在眼裡,在放滿食材的大桌前挑挑揀揀了一會,青楓眉頭輕蹙,傲慢的說道:「我喜歡吃的菜,你們也不一定會做,就隨便做個繡球干貝,花菇鴨掌,山珍龍芽,白扒魚唇就行了。」
 
  她倒是很會吃,挑的都不是什麼名貴的菜式,卻很費食材,且極其考研廚藝。嘴角微勾,許紀故作恭敬的低聲回道:「是,晚膳一定給姑娘奉上。」幾個小菜就想刁難他?她也太小看他了,御膳房彙集天下名廚,這點小菜他還不放在眼裡。
 
  這次青楓沒說什麼,驕傲的轉身離去。
  
   看著那道囂張得意的身影飄然而去,許紀緩緩站直身子,微瞇的鼠眼中,儘是冷厲陰騖之色,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茯苓默默跟在青楓身後,與她相處了三四天,姑娘是個孤傲冷僻的女子,絕不屑於為了三餐膳食與人爭鬥,且今日囂張刻薄的樣子,實在與平日大相逕庭,她刻意挑起事端,意圖是什麼茯苓仍是猜不到,只是得罪了那些牛鬼蛇神,將來的日子必定更難過。

  兩人回到屋內,茯苓遲疑再三,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姑娘何苦如此?今日作為只會讓您來日吃苦。」

  眼中劃過一抹不屑,青楓寒聲說道:「你出去。」

  「是。」茯苓輕歎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出了小屋,緩緩合上房門。

  修長的手指探入寬大的衣袖之中,一柄一寸多長,廚子用來雕花的刻刀出現在青楓手中,那雙明眸中的寒光比鋒利的刀刃更加森冷。她連命都不想要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只要能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

  燕弘添,我要你為我一家陪葬!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要放你的血!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05 PM 編輯

第五章 我要報仇(下)  
  
    「姑娘,吃飯了。」
  
  茯苓看著桌上精緻的四菜一湯,不知道是該為這位青姑娘高興還是該為她悲哀,自從上次她去鬧過之後,御膳房已經連著兩天送上精緻的菜餚了,許公公絕非善類,這麼好說話,背後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
  
  「我沒什麼胃口,你吃吧。」裡屋傳來青楓清冷的聲音,茯苓輕歎一聲,舀了一小碗湯,正要送進去,就看見敬事房的吳之丘帶著兩名小太監大步跨入院內。
  
  茯苓臉色微變,放下手中的湯碗,趕緊迎出院外,「見過吳公公。」
  
  只看見茯苓一個人出來迎接,吳之丘顯然有些不太高興,冷聲問道:「怎麼只有你,那個青靈呢?」
 
  「姑娘在房裡,奴婢這就去請她出來。」茯苓行了一個禮,轉身往裡屋走去。
  
  吳之丘心下更加不愉,一個異國女子,架子倒不小,還要人進去請才肯出來!
  
  不一會,一名高挑清瘦的女子隨著茯苓身後走了出來,吳之丘輕哼道:「你就是青靈?」
  
  茯苓在青靈耳邊低聲說道:「這位是敬事房的吳公公。」

    後宮上至各宮娘娘,下至美人、才人,最不敢得罪的,就是敬事房,希望姑娘今天別又耍什麼心眼,再把吳公公給得罪了。敬事房不比御膳房,只要皇上不是欽點某位美人侍寢,他們就有辦法讓皇上永遠翻不到那個人的牌子。
  
  青楓冷眸微閃,難得溫順的俯身行了個禮,茯苓暗暗鬆了一口氣。
  
  看她還算識大體,吳之丘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眼光也習慣性的在她身上打了一個轉,四肢修長,氣質高雅,容貌......未被毀損的那半邊臉還算不錯。難怪皇后今日會派人提醒他皇上要的美人既然已經送來,就不該讓皇上久等,沒了嬌顏,美人也不再是美人了。
  
  擺擺手,吳之丘不耐的說道:「你準備一下,今晚亥時正陽宮侍寢。酉時會有人過來帶你去梳洗打扮。」說完也未再看青楓一眼,匆匆離去。
 
  青楓一臉森寒地站在院內,茯苓低聲提醒道:「姑娘應該歡喜才是。」
  
  歡喜?哼,是啊,她是應該歡喜!她終於有機會接近燕弘添了,不枉費她準備了這麼久,得罪這麼多人!
  
  揚起一抹算不上笑的笑容,青楓揚聲說道:「待會你給我梳個頭吧,我喜歡高聳一點的髮髻,這樣能顯得我的臉更美!」
  
  茯苓微愣,笑道:「敬事房的宮女們手藝比奴婢好多了。」

  「我更喜歡你替我梳頭,還是......你不願意。」迎著青楓微惱的眼神,茯苓無奈,「奴婢不敢。」

  梳頭她一向不拿手,好不容易梳了一個流雲髻,茯苓遲疑著問道:「這樣可以嗎?」

  青楓滿意的點頭,笑道:「嗯,很好,你去幫我拿外衣。」

  「是。」茯苓轉身到後面的櫃子取衣服,青楓趁茯苓不注意的時候,將一直藏在袖間的小雕刻刀輕輕藏進了高聳的髮髻之間。

          茯苓取來衣服,就看見青楓正嘴角含笑地整理著髮髻,看她心情不錯,茯苓也沒注意到青楓嘴角的笑並不是因為開心。

  她們剛準備好,小院落又走進一名老嬤嬤和幾個年輕的宮女,茯苓扶著青楓出到院外,說道:「桂嬤嬤,姑娘已經準備好了。」
 
  那位桂嬤嬤臉正眼都沒看青楓一下,冷聲說道:「請吧。」
 
  青楓走出屋外,忽然停下腳步,對著站在門旁恭送她們離開的茯苓說道:「茯苓,你回你原來的地方去吧,今夜之後,我不會再回到這裡了。」

        今晚若是她刺殺燕弘添成功,她自會自盡而亡,與家人團聚,若是不成功,她也會死在那個暴君手下吧,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回到這裡!
  
  小宮女們自然不知道青楓的心思,只道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憑她這殘顏之姿,還妄想一夜侍寢之後,就山雞變鳳凰了不成?眾人眼光或輕蔑或恥笑,茯苓的心卻是七上八下,總覺得這位孤傲的青姑娘似乎話中有話,她眼中按耐不住的興奮與狂熱,更是讓她忐忑不安!
  
  好狂傲的口氣,桂枝芸稍稍抬眼看向那張揚的女子,她站的方向,桂枝芸只能看到半張殘顏,刀疤覆面,卻還如此自信,也不多見。美人見得多了,她對這殘顏女子倒有些好奇了。

  「走吧。」青楓不理會眾人的眼光,傲然跨出小院。

  看著那道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宮道盡頭,茯苓才緩緩收回視線。低歎一聲,輕輕關上了院門,這宮裡的每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命!

  漱卿池后妃之中,只有皇后,四妃,八嬪,十二婕妤有自己獨自的宮殿,其他的美人、才人都居住在姝儀殿,若有幸得到侍寢的機會就能到漱卿池,由嬤嬤和宮女們為其梳洗打扮。漱卿池的嬤嬤們手藝都很好,妃嬪們常會召她們到各宮中梳頭製衣。

  桂枝芸是宮裡的老嬤嬤了,見多美人也就麻木了,但是看著從溫泉池裡傲然走出的女子,她也不禁驚艷,冰肌雪膚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身材勻稱而修長,墨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與白皙的皮膚相稱,別有一番妖炙之美。

        而她的美與眾不同之處,在於擁有一身的寒冰氣質卻同時生得一雙熾若烈焰的眸,難怪她敢口出狂言今夜之後,無需再回那方小院,這等尤物,那個男人也抗拒不了吧。只是真正可惜了那一張臉,不然她必定艷壓群芳、寵慣後宮!
 
  一名女子拿起長絨布巾給青楓擦乾身上的水,另外兩人立刻將手中的暗紅紗衣為青楓穿上,單薄的輕紗完全遮不住什麼東西,若隱若現反而更增添了幾分魅惑之色,青楓皺眉,她們要她這樣去見燕弘添?心裡升起一股噁心與怒火,但是青楓什麼也沒說,任由她們擺佈,只要能報仇,她,什麼都能忍受!
 
  「奴婢為姑娘梳頭。」小宮女拿著梳子上前,青楓一把接過她手中的梳子,梳理著自己濡濕的髮尾,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用了,我喜歡這個髮髻,你們給我上妝就行了。」
 
  小宮女為難地看向身後的桂嬤嬤,那簡單高聳的髮髻確實挺適合她,桂枝芸暗暗點了點頭,小宮女默默地退了下去。
 
  青楓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在她們的手下,她越來越像一尊供人玩樂的禮物,精緻的妝容,濃重的脂粉依舊遮不住臉上的疤痕,她的心在滴血,同時也在狂笑,燕弘添想要一個絕色美人,休想!垂於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任尖尖的指甲戳入掌心,越是痛,她嘴角的笑越發妖媚......




第六章 行刺(上) 
 
  亥時已到,桂嬤嬤滿意地打量了她一眼之後,給她披了件嫣紅披風,想了想,桂嬤嬤取來一塊紅色的輕紗,蓋在她的頭上,薄薄的紗幔並不影響青楓視物,別人看她時,朦朧中卻又更生出了幾分嫵媚與好奇。

  桂嬤嬤將她送出漱卿池,一頂四人軟轎早已等在院內,青楓坐上軟轎,四名侍衛抬起轎子,朝著正東的方向疾走而去。

      他們的腳程極快,好在軟轎很穩,青楓未感覺到顛簸,她的手微顫地撫上髮鬢,摸索著隱於髮絲間的刻刀,心在這一刻瘋狂地跳躍著,因為她驚惶,今晚她要面對的男人,是六國臣服的穹岳帝王,冷血暴君,也因為激動,今夜她要為爹娘為姐妹報仇!

  半柱香之後,她被抬進了一座宮殿,此時夜色漸濃,隔著薄薄的輕紗,青楓看不清楚外面的景物,只隱約看見正殿前燈火通明,四人將軟轎抬到正殿右側的偏殿,轎子才落地,一隻纖手撥開軟轎的帷幔,牽起青楓的手,將她扶出轎外。
 
  那雙手溫暖而細膩,青楓忍不住看向身側的女子,她穿著鵝黃色宮裝,微低著頭,面容秀麗。

  宮女攙扶著她走進殿內,偌大的屋子裡,幾個宮女和太監在點燈,數十支蠟燭燃燒著,明亮得一眼就可就室內看個清楚,沒有層層帷幔亦無屏風隔斷,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看畫風和筆觸,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裡間只有一張巨大的床榻和兩張矮几,地上鋪著純白毛毯,外室同樣簡單,一張案桌,四張紅木椅,還有幾樣瓷器木雕。
 
  青楓冷哼,想不到燕弘添的寢宮,裝飾得如此普通。燕弘添不在殿內,青楓有些失望,同時也暗鬆了一口氣。宮女扶著她到床榻上坐下,沉默地退到一旁。
  
     好幾個人在屋裡,卻靜得彷彿只有她一個人一般,青楓能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動聲,隨著時間流逝,青楓的手也緊緊地握成拳頭......
 
  「皇上駕到!」
 
  一聲尖細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青楓渾身猛地一震!殿內的宮女、太監立刻刷的一聲整齊而迅速地跪在地上,頭低到不能再低,一身卑微。
   
        青楓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將背挺得直直的,坐在床上,既不起身亦不肯下跪。
 
  不一會,門由外向內緩緩推開,一雙明黃色的靴子踏入殿內,青楓秉著呼吸,盯著那道高大的身影。殿內蠟火明亮,青楓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樣子,燕弘添比她以為的要年輕,劍眉入鬢,高挺的鼻子讓他整個看起來傲慢而冷酷,即使是在自己的寢宮,他那雙黑眸依舊凌厲,輕抿的嘴角冷冷的沒有一絲弧度。

    他沒有走過來,在案桌旁隨意坐下,未著龍袍,未帶頂冠,只一襲黑袍錦服,那天下君主的凜然霸氣已讓她喘不過氣來!
 
  他,就是燕弘添!
 
  燕弘添看了一眼端坐在床上,沒有行禮的女子。
 
  青靈,三年前他到皓月遊玩之時,在影月泉邊看到了她,當時她正在掩埋一隻誤入陷阱而死的兔子,明明怕血,嚇得花容失色,卻還是要堅持將血淋淋的兔子抱進土坑埋葬。

        她的絕色姿容讓每個男人都難以忘懷,對於見多了殘酷與殺戮的他來說,她的善良和靈氣讓他頗想收藏,那時他就已經決定,要這個女人。
 
  穹岳三年一度的慶典將至,北齊此時又來朝拜,國事繁忙,若不是今日敬事房提起她,燕弘添差點就忘了她已到穹岳十來天了。

         為了補償,他已敕封她為美人。看來美人並不領情,遠遠的隔著面紗,燕弘添還是能清晰的看見一雙明眸正熾烈地盯著他,黑眸微揚,燕弘添微微擺了擺手,宮女太監們立刻躬身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內,只剩下他們一兩人,一個在裡間,一個在外室。
 
  「過來。」低沉的聲音從外室傳來,即使只是淡淡的兩個字,卻帶著不容違抗的氣勢。

  青楓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朝燕弘添的方向走去,雖然她披著外袍,但是修長的雙腿還是在紅紗搖曳間若隱若顯,燕弘添黑眸輕瞇,冰冷的嘴角終於微微的揚起一抹弧度。

  在那雙黑眸的注視下,每走一步都需要勇氣,青楓微昂著頭,一步一步的朝著燕弘添走去,她不容許自己在他面前,有一絲一毫的怯懦!

  青楓漸行漸近,透過薄薄的輕紗下,燕弘添終於看清了那雙熾烈的明眸,同時也看見了半張殘破猙獰的臉!

  燕弘添一把扯下青楓臉上的面紗,那原本應該柔滑細緻的皮膚,絕美的臉龐已被兩道深深的血紅色疤痕醜陋地覆蓋。

  燕弘添猛然起身,大手緊緊地捏著青楓的下巴,陰騖的低吼道:「誰傷了你的臉?」

  下巴被捏的生痛,青楓從他眼中看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毀壞的憤怒,她的心在狂笑,他以為這世上真的事事都會如他所願,人人都會為他臣服?青楓毫不掩飾心中的恨意與鄙視,低笑道:「怎麼?這不正是你費盡心思、巧取豪奪來的臉嗎?!現在嫌棄了?」

  諷刺的低語聲音不高,但是在寂靜的殿內響起,卻是句句清晰,燕弘添臉色一沉,捏著下巴的大手忽然下移,毫無憐惜的掐住她的脖子,手緩緩收緊,「你是誰?」逼人的暴斂之氣讓青楓的心不自覺的顫抖,只要他想,隨時可以將她掐死,「說!」

  咽喉被緊緊地扣住,青楓倔強的緊咬牙關,不肯哼一聲,更別說求饒!這種窒息的感覺她很熟悉,反正已經死過一次,她也不怕再來一次,總之,她絕對不會屈服!

  燕弘添寒眉緊蹙,三年前,在影月泉旁的青靈可絕對不是這樣的女人!青靈有一雙嬌柔溫婉的眼眸,笑起來如三月的春風讓人渾身舒爽。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有股子不怕死的擰勁,尤其是她含恨冰冷的眼,彷彿淬了毒一般,她不是青靈,長相卻與青靈有八分相似,她,到底是誰?

  黑眸中劃過一抹冷殘之色,燕弘添嘴角輕勾,另一隻上抓住青楓的衣。......
  
  嘶——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16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09 PM 編輯

第七章 刺殺(下) 

  錦布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如一把利刃,剝落了青楓的衣衫,同時也撕裂了她的尊嚴,他輕佻放肆的目光在她身體上流連,一手摩挲著她的腰肢,掐住頸脖的手也劃過右肩,撫上前胸......

  身體的冰冷比上內心的寒涼,青楓僵直的身子顫抖著,她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刻不是嗎?她在害怕什麼!她要的不就是燕弘添迷戀這具身體,放鬆警惕以便於自己刺殺她嗎!

    但是真到了這一刻,這樣的觸摸,卻像一隻冰冷的毒蛇將她緊緊地纏繞,噁心得令人作嘔,恐懼、屈辱、羞恥漫過心房,幾乎將她溺斃!

  她細膩柔滑,白玉無暇的皮膚取悅了燕弘添,而僵硬顫抖的反應更讓他大感有趣,手指帶著挑逗,劃過纖腰一路向下,黑眸的眼眸卻一直不曾離開她裸露的右胸。

      他早就聽說,青夫人是皓月有名的刺青師,她在三個女兒滿月的時候,就在她們右胸上刺了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奇特的是刺在身上的字平時看不出來,只有情緒激動或者體溫升高的時候,才能看到。

      如果,她是青靈,那麼待會她的肩上就應該出現「靈」字。

  當燕弘添的手劃下腰間的時候,青楓腦子嗡的一聲,血脈瞬間往上衝,她不甘心如此受辱!這比死更讓她難過!猛地睜大眼睛,青楓忽然抬起手,抽出發間的刻刀,朝著燕弘添的胸口狠狠的紮下去。
  
    青楓動作一氣呵成,燕弘添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手中居然會有利器。利刃襲來,燕弘添已來不及推開她,只能側過身子,反手抓住青楓的手腕,雖然抓住了青楓行兇的右手,燕弘添的手背仍是被刻刀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血沿著手腕流下,浸濕了暗黑衣袖。

  暗眸中閃著嗜血的寒光,燕弘添冷聲喝道:「你想刺殺朕?」還是說,她根本就是皓月送來的刺客?!眼中劃過一抹殺意,燕弘添手上的勁道越發的狠。
  
  手腕被鷹爪般的大手鉗制,極度的疼痛讓青楓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緊咬下唇不讓自己哼一聲,握著刻刀的手始終不肯鬆開,即使她已經疼得冷汗直流,唇也被咬出血來。
  
     她不會武功?燕弘添暗自疑惑,無力的胳膊,混亂的脈象,蒼白的臉色都說明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不是刺客,為何要刺殺她?
 
  雖然心中已經知道她不是刺客,燕弘添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放鬆,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能倔強到何種地步?!
   大手再次用力,只聽見一聲骨頭錯位的聲音,青楓壓抑的低哼一聲,刻刀從她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青楓本也是嬌生慣養,眾人寵愛的千金小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痛,即使她不肯求饒,淚仍是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看到她的淚,燕弘添非但沒有憐惜之色,反而厭惡的一把甩開她的手,青楓踉蹌跌倒在地。
  
  右手已不能動,青楓用左手艱難地拉扯著身上殘破的衣服,一點一點地穿上,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卑微而狼狽。
  
  這個女人行刺失敗,不求饒便罷了,居然還忙著整理衣服,燕弘添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輕哼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殺朕?」
  
  為什麼?青楓手上一頓,緩緩起身,手腕上的劇痛讓青楓越發清醒與瘋狂,錯過這次機會,她將再也沒有機會殺死他!

    眼光掃過燕弘添背後矮几上的花瓶,青楓一步一朝他走進,兩人幾乎貼在一切,青楓傾身上前,低聲回道:「你害得我青家家破人亡,你說我應不應該讓你......」手緩緩伸向燕弘添身後的花瓶,抓住瓶身,青楓話鋒一轉,「以命抵命!」

  青楓奮力將手中的瓶子砸向燕弘添的頭,可惜這次燕弘添早有防備,青楓舉起花瓶的把一刻,燕弘添冰眸一冷,一掌重擊在她的右肩上。

  匡當!
 
  花瓶落地的那一刻,青楓也被燕弘添重重的一掌打倒在地。胸口悶痛,眼前一花,青楓差點暈厥過去。
  
  古瓷花瓶碎裂的聲音,響亮而清脆,守在門外的總管太監高進嚇了一跳,輕輕推開門,急道:「皇上?您沒事吧?!」

  燕弘添被青楓氣得心情極壞,低吼道:「誰讓你們進來了!滾!」

  「奴才該死!」侍衛們立刻退後數步,微低著頭不敢再上前。高進正要關門退出去,卻看見燕弘添手背上,一縷鮮紅的血絲正沿著指縫滴落到地上,高進臉色大變,急道:「皇上,您的手受傷了!」轉頭對門外的侍衛叫道:「快傳御醫!」

  殿外亂作一團,燕弘添掃了一眼倔強的還要再起來的女子,劍眉微蹙,她真這麼想死?燕弘添有些厭倦的擺擺手,說道:「來人,把這個女人拉下去,削去美人封號,貶為宮女!」

       明日還要設宴款待北齊使者,他今晚無心再與她玩下去。
 
  「是。」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將青楓從地上架起來,拖出殿外。
  
  雙手被反扣在背後,青楓動彈不得,手腕的痛,肩膀的傷,都不及她失去至親的心殤!青楓暗暗發誓:燕弘添!你今天不殺我,我還會再找機會殺你!不死不休!

  即使已經被拖出很遠,那雙陰冷含恨的眼仍是一戰不眨的死死地瞪著他,如一隻絕望而暴躁的小獸,恨不得立刻撲咬上來要了他的命,燕弘添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這個女人,倒還有點意思!他的溫婉佳人竟然換成了凶悍美人?她不是青靈,那麼青靈又到哪裡去了?



  
第八章 刁難(上)  

  痛。

  這是青楓唯一的感覺。
 
  侍衛將她丟進這件簡陋的小屋之後,再沒出現,她也沒有力氣再去觀察自己身在何處。青楓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一動不動,右手早已痛到麻木,不去碰它甚至連知覺都沒有,胸口悶得像被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著一般,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淚默默流淌著,沿著消瘦的臉頰滴落在石板上,她恨,恨今天沒能為爹娘、姐妹報仇,更恨自己在這一刻,居然想就這樣死去,如此她便可回到父母親人身邊,便可不再獨自苟活於冰冷的世上。
 
  青楓疲憊地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睡著,腦子裡混沌的浮現出一幅幅畫面,爹娘、姐妹都在她身邊,他們一家人終於又在一起了。就在她想永遠的沉溺其中的時候,耳邊傳來「啪」的一聲巨響,她的家人忽然倏的消失不見了,青楓驚恐睜大眼睛,只見一塊靛藍色的布料扔到她面前。
 
  「醒醒,快把衣服換上。」青楓艱難地扭過頭,才看見一名四十多歲微微發胖的嬤嬤對著她不耐煩的低呵道:「快點起來,不要磨磨蹭蹭的。」
 
  從半開的木門看出去,天色已經濛濛亮了,嬤嬤幾次催促之後,終於不耐煩的上前抓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伸手就要扒她的衣服。
 
  青楓在這一刻徹底清醒過來,嬤嬤的力氣很大,她的右手和右肩都不能動,只能拚命的蜷著身子,左手抓緊領口,腳不住的亂踢,青楓大聲叫道:「我自己來!」
  
  青楓不要命地掙扎,嬤嬤也被她踢了好幾下,終於受不了地鬆開了手,罵道:「你給我快點,再磨蹭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嬤嬤罵罵咧咧地出了屋外。

  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爛不堪,青楓抓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因為右手不方便,她還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把衣服穿好,出到屋外,等得不耐煩的老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已經是最低品級的小宮女了,別以為自己還是什麼美人,現在不是從前了,出個門還要梳洗打扮一番?」

  胸口一陣陣的悶痛,青楓沒理會嬤嬤的冷嘲熱諷,嬤嬤也不再囉嗦,領著青楓東拐西拐,繞過了好幾條迴廊,終於在一間熟悉的院落內停下,嬤嬤一掃剛才刻薄的樣子,對著半開的房門慇勤的叫道:「許公公,您要的人給您送過來了。」

  青楓緩緩抬頭,環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立刻想起,這裡是......御膳房!

  許紀從屋內緩步走出,臉色儘是得意之色,掃了一眼嬤嬤身後的青楓,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許紀奚落道:「嘖嘖,咱家昨日聽說姑娘封為美人,還想去恭賀姑娘,怎麼一夜之間,就淪落到這般田地?」他早說過,這個女人囂張不了多久!

  果然是冤家路窄!青楓冷哼一聲側過頭去,她再怎麼沒落,也輪不到一個太監來取笑。
 
  青楓這時候還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絲毫沒有把許紀放在眼裡,許紀臉色陰沉,旁邊的嬤嬤立刻狠狠的推了青楓肩頭一把,呵斥道:「公公和你說話呢!別以為自己還是主子!」

  「啊!」嬤嬤推搡的地方正好是昨天燕弘添一掌打中的地方,經過一夜,疼痛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越發的難受,青楓摀住肩頭,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額頭上佈滿了薄薄的細汗,一臉痛苦。
  
  許紀嘴角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揚聲說道:「既然到了御膳房,就好好幹活吧,咱家會好好照顧你的!」看了一眼青楓的右肩,許紀冷笑道:「你剛來,御膳房的事情也不會做,就先把伙房門前的兩個缸挑滿水吧。小虎子,好好看著,挑不滿就別給她飯吃!」

  一直低垂著頭,站在許紀身後的少年趕緊回道:「是。」

  看到青楓在聽到挑水的活之後,臉色忽然一變,許紀心情瞬間大好,昂首大步走回屋內,嬤嬤眼見許紀正眼都沒看她一下就走了,也訕訕地出了御膳房。

  院內只剩下青楓和那少年,看她久久不動,少年走到她身側,低聲說道:「水桶在那邊。我帶你去最近的水井吧。」

  青楓抬頭看向小虎子所指的水桶,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兩個大大的空木桶少說也有二十來斤,若是裝滿水......得有個一兩百斤吧。

  小虎子以為她會耍賴或者不幹,若是這樣,許公公就可以動鞭子教訓奴才了,到時候水還是得挑,另外還得白挨一頓打。小虎子正想勸她忍一忍,青楓已經朝著水桶走去。

  右手和右肩都有傷,青楓只能用左肩挑起扁擔,或許是因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挑起木桶的時候,青楓並沒有覺得很重,看向小虎子,青楓冷聲說道:「走吧。」
  
  不知道是小虎子在整她,還是許紀在整她,所謂最近的水井,竟也要走過兩條長長的宮道,才能走到。

  來到水井邊,青楓已經滿天大汗,肩膀上也壓出了水泡。右手使不上力,青楓只能用左手打水,每一次都只能提上來小半桶。

        小虎子搖搖頭,說道:「你最好快點,不然天黑也挑不完一個水缸。」伙房前面的一個大水缸就需要滿滿二十擔水才能裝滿,平日裡十個公公挑一個早上才能挑滿兩個水缸,她這麼個弱質芊芊的女子,估計三天也挑不滿吧!
  
  青楓瞪了小虎子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
  
  雖然每次都只打上來一點點水,她還是將兩個大木桶裝了六分滿,深吸了一口氣,青楓用左肩抬起扁擔,這一次她差點站不起來,好不容易站直身子,腳卻一直打顫。

        走了幾步,立刻就感到胸口如火燒一般的痛,喘著粗氣,青楓仍是撐著往前走,但是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走在宮道內,她幾乎看不清楚前面的東西,只能聽見自己的沉重的呼吸聲,走著走著,青楓只覺得眼前一黑......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19 PM 編輯

第九章 刁難(下) 

  水桶「啪」的一聲落到地上,桶裡的水晃蕩幾下,灑出來不少,青楓只聽得耳邊嗡嗡作響,身子已不受控制的軟倒下來。

  「姑娘?」

  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可惜來人力氣不大,青楓還是跌在地上,疼痛讓她開始混沌的腦子再次清醒過來,眩暈的感覺過去之後,青楓終於看清扶著她的人正是茯苓,「茯苓?你......怎麼還在這?」她不是叫她回去了嗎?

  茯苓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還在側明宮。青楓臉色發青,氣息紊亂,茯苓輕輕搭上她的手腕,不禁心下一驚,姑娘的脈象虛弱,氣鬱血滯,像是受了內傷,但是她醫術平平,卻也看不住到底傷在哪裡。

        診脈的同時,茯苓不經意間看見青楓的另一隻手正無力的垂在身側,腕間還有暗青淤痕。茯苓皺眉,「你的手......」
 
  青楓像只受驚的刺蝟一般,立刻縮回手:「我沒事!」

     抓住她回縮的手,作為醫者,茯苓敏銳的感覺到青楓的手腕骨頭可能錯位了,急道:「不要動!」茯苓不知道昨夜侍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知道這樣的傷是極痛的,沒有幾個女子受得了這樣的筋骨錯位之苦,而她......居然還在挑水?

  「會有點疼,你忍一下。」握著青楓的手腕,茯苓手法精準的將錯位的骨頭復位,即使她已經盡量快了,青楓還是疼的渾身輕顫起來。

  茯苓暗舒了一口氣,好在只是錯位,若是骨頭斷了,就真的麻煩了。抬頭看向青楓,茯苓不禁又是一怔,她蒼白的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唇卻被她咬得嫣紅充血,即使瘦弱的身體已經抖得如風中落葉,卻仍是不肯叫一聲疼。

        茯苓佩服的同時也不免唏噓,這女子性情怎麼就倔成這樣?本來想叫她不要用這隻手,好好養著,眼光掃過旁邊的水桶,茯苓只能低聲歎道:「盡量少用這隻手,不然你以後握筆會有些困難。」她是才女,若是這傷以後影響到她寫字作畫,那就可惜了!
 
  握筆?青楓嗤笑一聲,她現在只關心她還能不能握得住刀子!
 
  輕輕轉動手腕,還是很痛,不過已經能使上力了,在地上坐了一會,青楓也緩過勁來,掙扎著起身,茯苓扶著她起來,青楓再次挑起水桶,茯苓趕緊幫她抬起扁擔,讓她能站起來。

      這半擔子水也不輕,茯苓本來想幫她抬一段路,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的小虎子看著茯苓,欲言又止,青楓冷哼一聲,輕推開茯苓,低聲說道:「我自己可以。」許紀擺明了要整她,她有何必還要連累別人。
 
  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邁開步子,青楓一步一步堅定的往前走去。
 
  茯苓看了小虎子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眼中卻難忍責備,都是宮裡的下人,又何必如此為難一個落難的女子,小虎子低聲說道:「這位姐姐,不是小虎子心狠,你若幫她,不僅害了她更害了你!」說完小虎子立刻小跑的跟上前面的青楓。

  是啊,在這座宮裡,誰也幫不了誰,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憐憫別人?看著那道跌跌撞撞,漸行漸遠的身影,茯苓終是背過身去,不再回頭。

  夕陽漸斜,將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那道本就纖瘦的身體,在夕陽的拉扯下,投下如紙片般單薄的影子,兩個大大的木桶幾乎將她完全淹沒。

        小虎子小步的跟在青楓身後,她低垂著頭,晃晃悠悠的往前挪,四個時辰,從上午到傍晚,她來回挑了七八趟,乾裂的嘴唇與青白的臉龐一般,沒有一點血色,靛青的宮裝背後濕了一大片,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用左肩挑水,肩膀上的血泡被沉重的扁擔磨破,血水從靛青布料下一點點滲出來,原來凌厲的目光現在已渙散麻木,不曾改變的是一路向前的步伐。
 
  在宮裡被嬤嬤公公們懲罰的常有的事情,大多數小宮女都會哭著求饒或是得過且過,大不了餓幾天或者挨幾下鞭子,公公們也不會想弄出人命,最後也就過去了。

    許公公要她挑兩缸水,不過就是為了挫挫她的銳氣,讓她吃點苦頭。小虎子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倔強堅韌到他都有些心驚的程度。

  日落時分,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會忍不住看一眼那道艱難前行的身影,而後竊竊私語,快步離開。

  小虎子實在看不下去,低聲說道:「實在不行......就歇一會吧。」
 
  青楓低垂著頭,彷彿根本聽不見周圍的聲音,面無表情地邁著步子,小虎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他很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一頭栽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進了伙房的小院,小虎子才發現許紀正站在院內,打量著未滿的水缸。小跑上前,小虎子半跪在地上,叫道:「公公。」

  許紀瞇眼看去,只見一身狼狽淒慘的青楓挑著半擔水艱難地挪進來,平日裡傲慢的眼此時暗淡無光,許紀心情頗好的笑道:「大半天了,怎麼才挑了這麼一點點水,還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青楓默然地放下水桶,眼皮連抬都沒有抬一下,不屑去看那張得意的嘴臉。

  看她連頭都抬不起了了,許紀冷笑一聲,故作憐憫的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咱家也不為難你了,今夜皇上設宴款待北齊皇子和公主,皇后娘娘憐惜你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這些粗活就不要你做了,你去服侍公主吧。」


        皇后果然小氣,即使皇上欽點青靈入宮,現在也棄之如履了,她還不肯放過她。
  
  一直漠視他的青楓猛然抬頭,那股冰冷如劍的眸光再度襲來,讓許紀想起御膳房內她的囂張跋扈,心下不愉,冷聲嗤笑道:「你也不用這麼不甘心,雖然同樣是獻給皇上的女人,但是誰讓人家是一國公主,還是艷絕北齊的大美人呢?說不定以後她就是皇上的愛妃,那時候你想給她提鞋,人家都不要!」

  許紀此番羞辱,非但沒如願地看見青楓心傷,反見她大笑起來。

  愛妃?別說妃子,就是穹岳皇后的位置,她青楓也不屑一顧!不過她也不能指望一個終日只知道媚上欺下的老太監懂得什麼叫尊嚴!!她笑是因為老天有眼,自己這麼快又有靠近燕弘添的機會!

  青楓獨自一人瘋狂地笑著,散亂的髮絲,猙獰的臉龐,讓她看起來像個瘋子,許紀受驚的後退了一步,指著小虎子說道:「你快把她帶走,交給內務府!」

  「是。」

  「皓月青姝,不過如此!」許紀生怕青楓發瘋撲上去,低罵一聲後趕緊拂袖離去。

  許紀出了院外,本來還瘋狂大笑的青楓忽然停了下來,冷靜的對小虎子說道:「走吧。」她臉色平靜,神情冷然,與剛才瘋狂的樣子大相逕庭。

  小虎子摸摸腦袋,他真的搞不懂這位皓月來的小姐在想些什麼......



第十章 新的希望  

  乾陽殿

  今夜穹岳宴請北齊使節,偌大的正殿裝飾得異常華美,金絲地毯,鎏金食器,入目之處,皆是一片金黃,盡顯大國氣魄,尊貴逼人。

  青楓看向最上層的金龍座椅,冷笑一聲,如燕弘添這種急功近利,只知道用掠奪與征服來證明自己的君主,最多只能算一暴君,想名垂千古,受萬民敬仰,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可笑之極!

  宮宴即將開始,官員陸續進入大殿,內務府執事太監吳榮也越發緊張了起來,呵斥和老嬤嬤們管好手下的宮女們,這樣的宴席可不容不得出一點差錯!

  老嬤嬤看著傍晚時領過來就始終面無表情、神情冷傲的女子,心裡暗暗哀歎,上頭有交代,一定要讓她去服侍北齊公主。這其中的原因她心知肚明,自然不敢違抗,只是這女子幽冷孤傲的眼睛,總讓她心裡發慌,生怕待會宮宴之上給她捅出什麼婁子來!

  走到青楓身側,嬤嬤忽然抓住她的手,故作疼惜的說道:「嬤嬤知道你不甘心,心裡很苦,但是待會你可要好好服侍北齊公主,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就原諒你了,總之宮宴之上,可別使性子胡來,不然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中午茯苓幫她診治之後,右手已經沒有這麼疼了,但是現在被嬤嬤這樣用力一握,鑽心的疼痛再次襲來,青楓猛地抽回手,老嬤嬤微愣,臉色倏的一黑,怒道:「待會你要是敢出一點亂子,我拔了你的皮,聽見沒有?」真是給臉不要臉!
 
  胸口一陣一陣的悶痛,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重,背後的衣衫早已經被汗水打濕,卻不是因為熱,由心而發的寒意讓青楓不住地顫~抖著,她根本沒在聽吳嬤嬤說什麼,還能堅持站著不倒下不過是為了等待燕弘添的出現。

  青楓默不作聲,老嬤嬤還想再教訓她兩句,響亮的通報聲由殿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老嬤嬤張開的嘴趕緊閉上,與身邊人一起匍匐跪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偌大的宮殿裡,文武百官,侍衛宮奴三呼萬歲,叫聲響徹大殿。手上一疼,青楓被老嬤嬤拽倒在地上。

        這時,燕弘添身著明黃精絲禮服,腰配白玉環帶,頭戴烏金玉冠,昂首大步行來。今日的他比她初見時氣勢更勝,那雙霸氣凜然的眼掃過大殿,別說與之對視,連頭都沒人敢抬一下!
 
  身側的老嬤嬤居然還沒用地抖了起來,青楓冷哼,剛才她不是無比囂張嗎,此時竟怕成這樣,這種媚上欺下的刁奴,一輩子也只配做個奴婢!
 
  「眾卿家平身。」燕弘添在龍椅上落座,他身側還坐著一名女子,暗紅牡丹華服,翡翠步搖,美玉華衣把她妝點得尊貴華麗,卻也讓她看起來少了一絲生機與活力,此時坐在燕弘添身邊的女人,必是皇后無疑。
 
  青楓斂下眸光,思索著如何才能再次接近燕弘添,她現在手上沒有武器,就算有,和他拚力氣都是愚蠢的行為,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置於死地?
 
  「北齊使節覲見。」隨著禮官的通報,殿外走進三人,兩男一女,清瘦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較為健壯的男人站在他身後,傳說中的北齊公主站在清瘦男子的身邊,精緻的臉龐美麗自是不必多說了,那雙艷若秋水的雙眸顧盼之間熠熠生輝。
 
  「穹帝萬福。」三人行半跪之禮。

  燕弘添朗聲回道:「平身,賜坐。」

  「謝穹帝。」

  燕弘添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幾位遠道而來,先來嘗一嘗穹岳特有的沉香佳釀,賜酒。」
  
    「謝穹帝賞賜。」
 
  「快去。」吳嬤嬤推了青楓一下,她才回過神來,端著酒壺走到北齊公主身邊,青楓半蹲下身子,為她倒酒。

         聽到北齊公主小聲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青楓冷笑,她已經習慣了別人看到她的時候的驚歎,只不過以前是因為美,如今是因為丑而已。
 
  倒好酒青楓默然地立在一旁,忽然感覺一道炙熱的眼光正在注視著她,青楓微低著頭,不去理會,但是對方似乎並不放棄,死死地盯著她不放。青楓微惱,抬眼看去,與那道窺探的視線撞在了一起,看清那道視線的主人,青楓倏地瞪大了眼睛,呼吸為之一凜,手中的酒壺差點拿不穩。
 
  那是......姐姐!!
  
  她穿著一件寬鬆的湛藍長衫,站在一名高大男子身旁,不仔細看不會發現她,兩人目光對視,她顯得很冷靜,只是直直地盯著自己,眼神不復以往的溫柔,卻格外的專注。
  
  再見到青靈,青楓的身子因為激動與狂喜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北齊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青楓驚覺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低下了頭。
  
  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北齊三皇子旭尋斯恭敬笑道:「果然是好酒!香濃醇厚,入口綿滑。此次代表北齊前來朝拜,得以見識穹岳的強大和泱泱大國風範,我等心悅誠服,希望能借此機會,表達我國對穹岳的成服之心。」

  燕弘添緩緩點頭,一副瞭然的樣子,嘴上也熱情的回道:「北齊乃穹岳鄰國,兩國互通使節,多加往來確是一件好事,三皇子既然到了穹岳,不妨遊歷一番,穹岳還是有些美景的。」

  燕弘添根本不接他的話茬,旭尋斯心裡已然明瞭,他對結盟表現得並不熱衷,順著他的話,旭尋斯笑道:「多謝穹帝美意,穹岳幅員遼闊,山歌秀美,自然是美不勝收,這次前來,七妹也特意準備了一支水袖舞,祝穹岳昌盛,願兩國結為萬世友邦。」

  「哦?」這麼快就用美人計了?燕弘添寒眸輕揚,大笑道:「一直聽聞七公主舞技卓絕,朕今日倒要好好欣賞欣賞。」

  「嫣雲獻醜了。」
  
     大姐沒死!太好了!她在這個世上還有親人!青楓的心被無邊的喜悅與希望佔據,大殿之上,燕弘添和北齊皇子說了什麼,她根本沒在聽。直到耳邊響起一道清亮的笑聲,青楓才趕緊斂下嘴角的笑容,好在她一直低著頭也沒人注意她臉上的笑。
  
  北齊公主落落大方,優雅起身走向中間的金絲長毯,迎視著燕弘添,北齊公主緩緩脫下腰帶,隨著她的動作,華麗的外衣悄然滑落,露出裡邊艷紅色的半透明絲裙,輕薄的布料不僅飄逸妖嬈,更是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現在眾人眼前。

  向著燕弘添行了一個禮,女子從袖間取出一抹艷紅絲帶抓在手中,展開大約有5米長,隨著樂師鼓點,女子一個輕躍,手中的綢帶彷彿有生命一般,倏地飛舞而起,迎合著節拍,明媚靈動如貓一般的媚眼不時飄向燕弘添,扭動著曼妙的腰肢,如蛇一般嬌軟,手中的長絲帶隨著鼓點輕盈舞動。

  四周驚慕的歎息聲此起彼伏,北齊公主的舞技確實讓人驚艷,不過青楓的心思卻沒在這上面,要說舞技,小妹的舞與這位公主不相上下,只不過小妹生性羞赧,不喜在外人面前起舞,故此世人只知小妹棋藝超群,卻不知她舞技不俗。

  青楓看了一眼龍椅上的燕弘添,只見他暗眸微揚,手中握著酒杯,嘴角似笑非笑,看來他對這位北齊公主很滿意,這種送上門的「禮物」已經夠多了,他卻仍強要大姐入宮,燕弘添根本就是一個只會巧取豪奪的男人,對江山如此,對美人更是如此吧!

  大姐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剛才看她的眼神為何如此怪異?那日分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青楓想不明白,趁著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北齊公主的身上,青楓抬起頭,看向對面的大姐,可惜大姐的目光再也沒再和她有所交集,她似乎對這支舞也很感興趣,青楓也不敢一直盯著大姐看,要是被人發現就糟了。
  
     青楓悵然地收回視線,最後一個鼓點也剛好落下,只聽見「砰」的一聲,北齊公主直直到趴到在地,大殿上,眾人皆是屏住呼吸,盯著地上那抹麗影。
  
  青楓皺眉,她怎麼了?以她的舞技,最後一躍不應如此有失水準?
  
  過了很久,北齊公主都沒有起身,大臣中,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旭嫣雲久久不動,旭尋斯終於忍不住起身上前,在她身邊低喚道:「七妹?」
  
  旭嫣雲沒能回應他,眼睛倏地圓睜,臉色也由潮紅轉為淡淡的青紫色,接著是明顯的呼吸困難,原來靈動的眼眸中失了嬌媚,滿是血絲充滿著恐懼且明顯外突,僵硬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咽喉,雙腳無意識地掙扎著......

  「七妹!」
 
  終於,旭嫣雲不動了,雙目圓睜地瞪著前方。一切發生的太快,大殿上的眾人無從反應。
  
  「御醫,給七公主診治。」燕弘添微冷的聲音沉沉的響起,臉上看不出他此時的情緒。

  「是。」兩個御醫趕緊跑過去,撫上旭嫣雲的脈搏,原來平靜的臉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仔細的診脈了很久,終於鬆開手,對著身後的另一名御醫低喃了幾句,那御醫立刻診脈,許久之後,兩人對看一眼,皆不敢言。

  看他們的表情,旭尋斯已經感覺到不對勁,急道:「她怎麼了?!」

  「七公主她......」兩人嚥了嚥口水,冷汗直流。

  「說!」燕弘添低吼一聲,兩名御醫立刻撲到在地,戰戰兢兢的回道:「已經氣絕身亡了。」

  大殿之上一片嘩然。「混賬!」燕弘添怒得將手中的酒杯被摔在地上,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女子,旭尋斯似乎還未能冷靜下來,盯著御醫,逼問道:「這不可能,七妹自小習舞,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忽然就氣絕身亡了呢?」
 
  御醫頭也不敢抬,久久才顫~抖著回道:「七公主是......身中劇毒而亡。」
 
  中毒而亡?抽氣聲再次響起,只是誰也不敢說話,畢竟一國公主在大殿之上中毒而死,這實在是......
 
  旭尋斯抬眼看了一眼燕弘添,掩上眸光,沉聲回道:「這應該......更加不可能了。」

  眼中閃過一絲微怒,燕弘添冷聲問道:「七公主所中何毒?」

  「這......」

  不耐的冷視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影,燕弘添寒聲低呵道:「吞吞吐吐做什麼,說。」真是一群廢物。

  兩人對看一眼,更深地趴在地上,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直往下冒,這毒他們是萬萬不敢說啊!!此時,一名男子忽然走向公主屍體,半蹲下身子,仔細地檢查著。

  御醫嚇得不能言語,群臣緘默,燕弘添正要發怒,一道清朗而平穩的聲音適時響起,「公主死前四肢抽搐,牙關緊咬,氣閉緊窒,臉色呈暗青紫色,死後雙目凸出,四肢僵冷,應該是中了蛇毒而死。

        而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毒發的蛇毒,只有赤寰絲蟲而已。」男子說出「赤寰絲蟲」幾個字的時候,文武百官中傳來陣陣騷動。
 
  赤寰絲蟲?青楓思索了一會,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赤寰絲蟲應該是穹岳西北特有的一種毒蛇,生活在暗溝石縫,極濕極寒之地,通體赤紅,毒性極強。
  
  青楓冷眸微瞇,心中冷笑,北齊公主居然是中了穹岳特有的奇毒而死在穹岳大殿之上,這回北齊與穹岳的結,只怕是難解了!

  「單提刑,北齊公主在我穹岳大殿身亡,茲事體大不容輕議!此案交由你全力徹查,一定要找出公主真正的死因和兇手。」燕弘添的聲音依舊保持著一國之君的威儀,臉色卻也是瞬間一暗。
  
    半跪在地,單御嵐大聲回道:「臣領旨。」
  
  青楓在皓月時就曾聽聞穹岳提刑司單御嵐公正不阿,斷案入神,這人便是嗎?青楓再次抬眼看去,他長得倒未見得多麼俊朗不凡,不過那敢於在大殿之上承認北齊公主中赤寰絲蟲毒而死的氣魄與擔當,頗讓人欽佩。

  一直將屍身緊緊抱著懷中的旭尋斯似乎也回復了一些理智,年輕的臉上,是身為一國王子應該有的氣概與尊嚴,抬頭直視高高在上的燕弘添,冷聲說道:「若沒有記錯,赤寰絲蟲乃穹岳特有之毒物,七妹如今慘死在穹岳大殿之上,北齊斗膽,請穹帝給我們一個說法。

        單提刑親自審理此案,旭尋斯沒有任何異議,但是,希望單提刑能當著我們的面審理。」
 
  「准!」事已至此,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畢竟再什麼樣,公主死在殿上,已是事實。
 
  青楓靜靜地站在一旁靜觀其變,此時一名壯漢忽然衝到她身邊,青楓微驚,仔細一看,此人是北齊的另一名使節,剛才他好像自稱北齊大將軍之子胡熙昂,只見他拿起公主飲用過的酒壺,大聲叫道:「大殿之上,何來毒蛇?!公主剛才還好好的,就只喝過一杯酒,莫不是這酒有毒!」粗獷的聲音在這樣空曠的大殿裡響起,居然也能震得人耳朵疼,可見這聲音之大。

  單御嵐向他走去,拿下他手中的酒壺,對著身邊的侍從低語耳語幾句,侍從匆匆跑開。侍從拿來一個白色的瓷碟,還有一支大約有十多厘米長的銀針。只見他將壺中的酒倒在碟子上,本來應該是純淨的就泛著淡淡的紅色,將手中的銀針放在碟子上,被酒淹沒的銀針立刻變成了烏黑色,單御嵐拿出銀針,用白布擦拭之後,銀針依舊烏黑。

  胡熙昂急道:「酒中是否有毒?!」
 
  收起銀針,單御嵐不做任何辯解,如實說道:「銀針烏黑,酒色微紅,味帶鹹腥,酒中的確含有赤寰絲蟲之毒。」

  一聽單御嵐肯定了酒中有毒,胡熙昂暴怒的低吼再次響起,「那一定是有人在酒裡下毒!你們把人交出來!」

  胡熙昂如此放肆,燕弘添大可以將他關押,但是這時候這麼做,豈不更加有辱國風,欺凌小國,傳揚出去,他還如何面對其他六國?!燕弘添的臉色越來越暗,猶如暴風雨的前奏,大殿之在一次陷入的寂靜。
  
  一道清亮柔和的女聲柔然響起,化解了一絲絲凝重得讓人窒息的氣氛,「宮宴之上,酒水居然被人下毒,是本宮的失職,吳總管,把碰過公主那壺酒的奴才都給本宮押上來。」
  
  這樣的場合,本來皇后是不應該說話的,但是作為一國之母,又是發生在宮闈裡的事情,她說幾句話也沒什麼,她的出現也正好緩和了一下氣氛。

  「是。」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他沒有阻止,吳榮立刻轉身離開。

  青楓心一沉,她正是為公主斟酒的人!

  幾個侍衛聽令上前,押著她和三個奴才到殿前,三人早就嚇得不成樣子,趴在地上不住的喊著,「皇后娘娘繞命啊,奴才們只是負責分酒入壺,並不知道哪一壺酒是給公主的,就算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下毒啊!!」

  相較於三個奴才狗腿的求饒樣,青楓直直地跪著,一句話也不說,臉上儘是冷然。

  皇后微瞇著眼,看向青楓,冷聲說道:「青靈,你是皓月送入宮中的女人,現在被貶為宮女,是不是心生怨恨,毒害北齊公主,或者是皓月國主指使你下毒謀害北齊公主,挑撥穹岳與北齊的關係?!」

  她想陷害她!把這個罪名推到她身上既可將她置於死地,又可化解穹岳危機。還是說,今日安排她為服侍北齊公主,根本就是想一次解決兩個女人?如果真是這樣,皇后果然夠歹毒!青楓思索著如何脫罪,嘴裡冷冷的吐出三個字,「我沒有。」

  「昨夜你就試圖行刺皇上,還敢說沒有歹意?!本宮給你一次機會,你做了什麼,如實招認,本宮免你受皮肉之苦!」

  青楓一直以為姐妹們已死,她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根本沒什麼意思,死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但是今天她見到了大姐,她決不能讓皇后把罪名推到她身上,不然一定會害了她們,也害了皓月無辜的百姓!

  久久,青楓終於緩緩抬起頭,看向高高在上,故作憐憫實則虛假得讓人噁心的女人,帶著一絲冷笑,青楓大聲的回道:「昨夜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割傷了皇上,沒有盡到服侍之責,皇上大怒,將我貶為宮女。而今日我會站在這裡給北齊公主斟酒,完全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事前我並不知情,如果說毒是我下的,那也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放肆!」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37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24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生疑(上) 

  「放肆!」皇后臉色大變:「牙尖嘴利滿口胡言,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皇后話音才落,站在身側的侍衛已經衝了上去,將青楓死死的按在地上。細長的胳膊幾乎要給折斷,青楓緊咬牙關,瘦弱的身子縮成很小的一圈,卻不肯求饒一聲,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冷冷的叫道:「我沒有下毒。」

  她不能、也不會承認,就算把她的胳膊扭斷,她也不會承認!!

  燕弘添冷眼看向地上的女人,疼痛讓她本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菱唇被她緊咬得充血,眼中的桀驁卻依舊不改。

        不小心打算了花瓶?虧她說得出口。她除了夠倔強之外,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也不弱,燕弘添收回視線,黑眸中劃過一抹淡淡的冷笑,卻沒有一絲憐憫。
 
  明明就是卑賤的婢子,還一副清高剛烈的樣子,辛玥凝低哼一聲,喝道:「本宮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來人!」
 
  三個太監模樣的男人立刻上前聽命,青楓心一凜,咬緊牙關打定主意,死也不會開口哼一聲!
 
  就在青楓被太監拎起來的那一刻,一道低吟般的清音不急不慢的響起:「皇后娘娘息怒,不要為了一個宮女動氣。不如把人一併交給單提刑,讓他來審理,也免得您再動氣傷身。」
 
  青楓看不見這道聲音的主人,卻能看見皇后的臉色明顯的一暗,即使如此,她的語氣卻與剛才大相逕庭,揚起一抹淡得幾乎化去的笑容,優雅的點頭回道:「還是樓相想的周到,那這些人就交給單提刑吧。」
 
  青楓和幾個太監一起被推到大殿旁,她終於有機會看清楚那個聲音的主人長什麼樣子,那是一名豐神俊朗的男子,身著淺藍滾邊長袍,頭帶紫金髮冠,優雅的姿態,寧和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混跡官場之人。

        剛才聽皇后叫他樓相,對他的態度也很禮讓,他應該就是樓夕顏了。果然儒雅清高,溫潤清冽。青楓欣慰的一笑,姐姐跟著他,應該不會受苦的吧!
  
  「你要幹什麼?」大殿之上,旭尋斯忽然大喝一聲。青楓轉頭看去,只見單御嵐半蹲在七公主屍身旁,伸向七公主衣襟的手被旭尋斯死死的抓著。

  單御嵐僵在哪裡,解釋道:「七公主中毒而亡,應該盡早檢驗屍身,以便保留早期證據。」

  眉頭再一次蹙起來,一向斯文的旭尋斯似乎也怒了起來:「是你說七妹是中毒而亡,酒中也證實有毒,你還想要如何檢驗。」

  「三王子放心,單某做的只是普通的屍身檢查,對屍身表現的狀態,屍身是否還有其他傷口等等做一個記載,以備察案之用,不會傷及到公主的屍身。若是三王子不放心,可以旁觀。」

  旭尋斯臉色黑的嚇人:「這麼說你要脫衣檢查?」

  單御嵐一派正氣,好不扭捏造作的回道:「是的。」
  
  「不行!」旭尋斯低吼!輕輕放下七公主的屍身,旭尋斯接下自己的外袍,蓋在衣著單薄的屍身上,起身都到大殿正中,越過單御嵐,對著燕弘添朗聲說道:「我北齊雖然是小國,但是七妹怎麼說也是我國最尊貴的公主,我絕對不能允許一個男人對她的屍身上下其手,她若死後有知,也會覺得屈辱!」
  
  燕弘添臉色一直晦暗,陰晴不定,並不表態,單御嵐再次上前,誠懇解釋道:「三王子,公主的屍身必須查驗,為了能早日找到毒殺公主的兇手,請三王子見諒。」
  
  「誰敢碰公主?!」一個飛身上前,胡熙昂擋在七公主屍身前,他本來就是武將,極怒之下,管不得那麼許多,直接吼道:「公主明明就是在大殿之上被人蓄意毒害,酒中也查出毒物,你們不去查兇手,反倒想來侮辱公主屍身,你們穹岳不要欺人太甚!!」
  
  「那麼三王子想如何處理?」

  旭尋斯終於回過身,正對著他,正色回道:「單提刑可以和衣查驗,可以就這樣看看,看完之後,我要就七妹送回國,無論如何,你一個大男人,決不能為七妹裸身檢驗!」
  
  大殿上的氣氛,極其濃重,如果胡熙昂身上配有兵器,估計他也已經亮了出來。
  
  總不能強行驗屍吧?但是不驗屍,如何能斷案?!單御嵐陷入了深思,忽然他眼中一抹異彩忽的一閃而已,再次抬起頭來時,單御嵐滿目清朗,問道:「男子不行,女子總可以碰了吧?」

  「女子?」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誰聽過女子驗屍?!

  「女子?」旭尋斯眉頭一緊,問道:「穹岳還有女仵作?」

  對於旭尋斯的問題,單御嵐並不回答,只堅持問道:「三皇子只需說行還是不行。」

  看來這驗屍他們是實在必行了,旭尋斯想了想,最後還是點頭回道:「好,若是女子,可以代為檢驗。」

  得到肯定的回答,單御嵐回身,朝著樓夕顏所在的位置直直走去,樓夕顏食指輕彈,臉上一派平靜悠然。
  
     所有人都等著單御嵐找了什麼女人來驗屍,還是他偷偷收了女徒弟,只見他繞過樓夕顏,走到一個高大的蘭眸男子身前輕輕作了一揖,說道:「青姑娘,還請你幫忙為公主檢驗。」
 
  大殿之上,再一次嘩然,那明明是個大男人,哪裡是什麼姑娘啊?!!

  青楓驚得瞪大眼睛,這個單御嵐發現大姐了嗎?但是她為什麼要叫大姐驗屍呢?!大姐平日裡最怕血了,莫說驗屍,就是剛才七公主身亡這一幕,估計就已經把她嚇壞了!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哪裡有什麼姑娘回應,單御嵐也不再上前,只是朗聲說道:「如果今天不能給公主驗明屍身,找不到新的線索和證據,與本案有關的一干人等,都逃不出下毒謀害北齊公主的罪名,更難逃一死。」
 
  單御嵐是什麼意思,這算威脅?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又為什麼要抓住大姐不放!大姐根本不會......
 
  「我驗。」就在青楓暗自揣測的時候,清冷中帶著幾分恨意的女聲赫然響起,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高大的男子身後站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著樓相家僕衣服的女子,是的,女子,即使她長髮梳成了髮髻,穿著寬鬆的外袍,但是仔細看過她那張白皙而絕美臉龐的人,不會有人懷疑,她是女子。
 


第十二章 生疑(下) 

  匡當~

  一聲杯盞落地的脆響,眾人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只見皇上身前的長桌上,杯盞斜斜地倒在地上,美酒沿著桌沿一滴滴地濺在金絲長毯上,皇上一雙黑眸死死地盯著那忽然冒出來的女子,群臣暗自揣測著女子的身份,只因為皇上看她的眼神裡蘊含的情緒太過複雜,似乎是不可置信,又彷彿飽含著深情,但是那再明顯不過的怒意任誰都能看的出來。

  青楓明眸微閃,燕弘添的表情太奇怪了,難道他認識大姐?所以才堅持要大姐入宮,才會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問她是誰??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青靈!

  青楓不著痕跡地看向靜立在一旁的大姐,只見她也是一副愕然的樣子,最後乾脆不耐煩的別過頭去。看樣子大姐不認識燕弘添,青楓冷哼,一定是燕弘添覬覦大姐多年,這次想一嘗夙願,真是老天有眼,沒讓大姐落入他手裡!

  手心不自覺的冒汗,青楓緊張地盯著燕弘添,胸口的疼痛提醒著她這個男人的暴虐,他不會懂得手下留情。好在燕弘添並沒有做什麼,他重新拿起了一杯酒,剛才的一切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大殿之上,眾人皆屏息,不敢造次,唯獨青靈無視燕弘添難看的臉色,自顧自的走到七公主身邊,旭尋斯打量了她一番,問道:「她是?」

  「這位是......」回過神來,單御嵐看了樓夕顏一眼,才繼續又說道:「樓相的家眷,會一些簡單的驗屍方法,由她為公主驗屍,三皇子可有意見?」

  「樓相?」這女子是很美,但是她一身侍衛服,右頰還被毀了容貌,她會是樓夕顏的家眷嗎?

  旭尋斯求證地看向樓夕顏,樓夕顏大方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執起青靈的手,帶著慣有的溫柔淺笑,滿目深情地看著她,說道:「她,確是樓某的夫人。」

  夫人?

  不僅青楓的心咯登一跳,群臣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夫人這詞可不是亂用的!!今晚文武百官受的刺激還正是此起彼伏!面面相覷中,大殿再一次陷入死寂之中。

  給皇上斟酒的太監額頭上薄薄的一層全是汗,手也不受控制的輕抖起來,青楓看清燕弘添握酒的手上青筋隱隱暴起,酒杯也被他握得吱吱作響,嘴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她都能看出燕弘添與大姐之間必有牽扯,樓夕顏自然不可能眼拙到看不出來,而他居然還敢當眾宣佈大姐是他夫人,這個男人,有點意思!

  樓相夫人親自為七妹驗屍,他還能說什麼?旭尋斯只能回道:「既然是樓夫人,本王自然沒有意見。」

  「在哪裡驗?」青靈清冷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就在大殿上驗!」燕弘添面色陰冷,不容反對的說道:「來人,拉帷帳。」

  在大殿上......驗屍?

  該死的燕弘添!居然要在大殿上驗屍,他這是刁難大姐!青楓心急如焚,大姐心地純善,一定是怕她受苦,才逼於無奈答應驗屍,現在可怎麼辦?

  就在青楓惴惴不安之時,四個宮女已經拿著一塊兩尺多高的素白棉帛走上正殿,四人將旭嫣雲的屍體圍在中間,圍成了一個四方形,但是布匹只有半人高,剛夠遮住躺在地上的屍身。幾個太監又捧上來一匹輕紗,八人將輕紗拉開,圍在四個宮女圍成的四方形之外,輕紗舉過頭頂,兩層阻隔下,已經看不見躺在地上的屍體。

  在青楓擔憂的目光下,青靈面色平靜冷然的掀開帷幔,不見一絲慌張。

  「死者女性,年齡十六至二十二歲之間,身體未出現屍斑及屍僵等早期屍體現象,死亡時間在半個時辰左右。死者面色呈青黑色,眼球突出,口微張,口、鼻、眼中有紫黑色血污。」清晰微冷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女聲條理清楚,語氣篤定,怎麼聽都覺得裡面的人是胸有成竹。

        這讓把自己的手拽得生疼的青楓整個人僵在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者身體皮膚呈淡青色,手指及指甲呈現青黑色,雙腳及腳趾甲為淡青色。死者咽喉處腫脹,有明顯青斑,腹部未見異常。背部未見異常,皮膚表面無明顯外傷。」

  薄薄的輕紗根本起不到什麼阻隔作用,青靈的一舉一動,青楓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這......真的是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大姐嗎?朦朧中的青靈神色冷傲,說話擲地有聲,青楓卻開始恍惚不安起來。

  等了好一會,帷幔中的人久久不語,旭尋斯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驗完了吧?!」

  可惜整個大殿內沒有人回答他,每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著薄紗內那抹模糊而認真的麗影。

  沒人理他,旭尋斯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好了,驗你們也驗完了,本王要把七妹的屍首帶走了。」
 
  旭尋斯話音才落,帷帳裡,清冷的女聲再次響起:「等等。」小心的掀開死者腦後的髮絲,女聲繼續平靜地說道:「死者後腦髮髻線向上一寸處,發現細小針扎傷口,傷口邊緣整齊,周邊頭皮呈現青黑色,按壓有少量黑色膿血溢出。」

  腦後怎麼會有針孔?

  青靈將銀針扎入一會之後,銀針立刻變黑,青靈冷靜分析道:「銀針扎入傷口迅速變黑,毒物反應明顯。根據傷口的位置和呈現的毒物特徵開看,我懷疑導致死者死亡的,不是毒酒,而是後腦部的這個傷口,毒酒只是轉移注意力而已。」

  旭尋斯嗤之以鼻,質問道:「只是發現一個針眼你就這樣斷定,未免武斷?」什麼驗屍,根本就是穹岳想要推卸責任!
  
  青靈走出帷幔,迎向旭尋斯質疑的目光,朗聲回道:「第一,死者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很重要,都有可能是致命傷,尤其是中毒死亡的;第二,我並未斷定死者就是這個傷口致死的,而是懷疑,所以我建議最好做進一步的屍檢。」

  青靈臉色如常,並不惱,也不妥協,不卑不亢的回答讓旭尋斯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你想要如何進一步?」一直坐在高位,讓人琢磨不透的燕弘添終於說話了。

  「解剖。」

  她說的平靜,很多人還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單御嵐的眉頭已經打了個結!驚道:「剖開腹腔?」

  剖——開——腹——腔——??
  
  大殿上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議論之聲,也讓青楓回過神來,大姐說的這些,單御嵐居然都不反駁,可見大姐所說的一定是有理據的,但是她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詩作畫,一起舞文弄墨,她從來不知道大姐還會驗屍?現在還要剖開一個人的腹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感受到一股炙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青楓微微抬頭,迎上燕弘添刺探的暗黑的冷眸。不管大姐今天怎麼會如此異常,總之她不能給大姐洩底!壓下心中重重疑惑,青楓眼眉微揚,一副略微得意又淡然自處的樣子。

  燕弘添收回視線,臉色又更暗沉陰騖幾分,大殿上這個口口聲聲要剖腹驗屍的女子,真的是他見過的那個如水佳人嗎?!還有這個冒名頂替倔強到不怕死的女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個女人以為可以把他玩弄於鼓掌之間?哼,不知死活!

  燕弘添輕輕抬手,身後的高進趕緊上去,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高進看了青楓一眼,瞭然的點頭退下。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46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2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死也不承認  

  青楓專注的盯著大殿上的姐姐,忽然肩上一痛,她的兩隻胳膊被人從後面緊緊的鉗制住,突來的疼痛讓青楓忍不住低叫,可惜聲音還在喉嚨,身後的侍衛立刻點了她嚥下三寸之處,她只覺得喉頭猛地一緊,呼喊聲瞬間淹沒在嘴裡。

  青楓驚慌的看向皇后,只見她臉色微白,手緊捂著胸口,注意力都放在殿中的屍體上,根本無暇顧及她。

  難道是......燕弘添!

  青楓轉而看向高位上的燕弘添,他手中輕握著酒杯,臉上的神色相較之間緩和了許多,他並不看她,但是他身側的管事太監那雙深沉的眼卻緊鎖在她身上!

  是燕弘添派人把她帶走的,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他想對姐姐不利?還是又有什麼更加陰毒的招數?

  青楓心惶惶不安,想給大姐提個醒,卻敵不過兩名侍衛的拉拽,一路被拖出大殿。
  
     青楓以為燕弘添會將她直接打進大牢,沒想到兩名侍衛只是押著她繞過大殿,朝後面的內殿走去,三人在一座比大殿略小的宮殿前停下,殿內點著燭火,殿門緊閉著,侍衛鬆開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兩人如木頭樁子一般杵在她身側,一句話也不說,肩膀上幾乎麻痺的疼痛提醒著她不能輕舉妄動,這兩人隨便一個用力,都能把她的手折斷,胸口本來就悶悶得喘不過氣來,這一晚上的折騰,讓她體力不支,背後的虛汗打濕了衣衫,出到外面風一吹,青楓覺得一陣陣的寒意直逼心房,雙手緊緊的環在胸~前,青楓緩緩蹲下身子,蜷縮著坐在殿前的石階上。
  
  其中一名侍衛眉頭緊蹙,伸手就要去抓青楓的衣襟,另一面侍衛攔下了他的手,低聲說道:「算了,人帶到就行了。」
  
  這道聲音低沉而清澈,不似一般武將莽撞粗俗,在冰冷的夜晚聽起來這樣的聲音,顯得格外悅耳。青楓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身側的男子,殿前的燈火不算明亮,青楓只能看見一雙清冷的眼,裡面沒有太多感情,和茯苓有些像,淡漠而疏離,卻又總是做不到絕情,因為這雙與茯苓相識的眸,青楓多看了他兩眼。

  明澤知道這個女人在看她,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想知道,出手不過是覺得沒必要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窮追猛打而已。

  青楓收回視線,將頭靠在膝蓋上,前殿的情況她不得而知,到底最後有沒有剖腹驗屍?七公主又是誰殺的?大姐會不會被牽扯進去?燕弘添把她帶到這裡的意圖又是什麼?
  
  青楓被無數的問題環繞著,一切似乎都不是她能掌控的,那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害怕,就想一把無形的手,緊緊的揪著她的心,不時的捏緊,在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又放鬆,週而復始的折磨著她。

  青楓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三個時辰,直到遠遠的傳來腳步聲,她才從這種恐懼中暫時掙扎出來。

  蜿蜒的宮道上,燕弘添大步行來,黑袍錦服幾乎淹沒在夜色中,但是那懾人的氣勢卻是誰也忽視不了的。看清他的身影,殿前的侍衛全部單膝跪地,燕弘添的臉色一如往常的陰騖,二話沒說砰的一聲踢開殿門直接進入殿內。

  高大的木門因為巨大的力量撞擊而發出嗡嗡的響聲,青楓的心也隨之顫抖,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實在太可怕了!
  
     燕弘添才剛進入殿內,三個模糊的身影也沿著宮道緩步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高進,他身後,是樓夕顏還有......姐姐!
 
  他們來幹什麼?!青楓猛的站直身子,剛好對上剛走過來的高進。高進暗暗打量了她一眼,並沒有入殿內詢問,直接朗聲說道:「皇上有旨,宣青靈入殿。」高進的聲音聽起來倒不像一般太監那麼尖細,不過那雙幽深的眼卻如兩位深潭,讓人猜不透。
 
  青楓遠遠的看了青靈一眼,不敢在高進面前表露過多的情緒,轉身進入殿內。
 
  殿內燭光不是很明亮,裡面出了燕弘添,沒有其他人。他就那樣獨自立在殿中央,偌大的宮殿瞬間變得狹窄起來,與這個滿身的暴斂之氣的男人待在同一間屋子裡,呼吸都需要勇氣。
 
  青楓站在門邊,思索著應該如何應付這個難纏的男人,她難的比較溫順的微低著頭,可惜燕弘添卻不吃她這一套,不容她多做思考,燕弘添寒聲問道:「是青靈讓你冒名頂替代她進宮的?」
 
  青楓渾身一震,他果然認識大姐嗎?她要怎麼回答呢?一旦承認她不是青靈,燕弘添是不是就要以此為借口,將大姐換回宮中!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大姐進宮!
  
     燕弘添會問她,說明他自己也不是十分肯定,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青靈,那麼他就沒有理由強要樓夕顏身邊的女人了吧!青楓抬起頭,迎著燕弘添冷冽的黑眸,揚聲回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就是青靈。」
  
  「你的嘴倒是很硬!」燕弘添身形很快,青楓還來不及反應,他高大的身影已經夾帶著凌人之勢逼近她身側,青楓嚇得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柱子。

        青楓見識過燕弘添的暴力,他這一靠近,青楓潛意識的握緊了柱子旁木几上的花瓶。

  看著青楓手中握著的花瓶,燕弘添黑眸中閃過一抹不屑與暴戾,冷笑道:「又想故技重施,再次行刺朕?」

  青楓還在呆愣的時候,溫熱的大手已經落在纖細的脖子上,冰冷無情的聲音也同時在耳邊響起:「朕的耐心可沒有你想像中的好!你到底是誰?」

  入鷹爪般的五指緊扣著咽喉,漸漸收緊的力道讓青楓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她知道燕弘添隨時可以要了她的命,想要她的命容易,想要她屈服,休想!一種變態的報復快感讓青楓即使在這一刻,讓是堅持說道:「我......我......就是......青......靈......」

  她的臉因為窒息,已經漲成了暗紅色,脖子上的青筋對著脈動在掌心跳躍,他只要在用點力,就能要了她的命!即使如此,她竟然還是不肯說實話!嘴角居然還帶著得意的笑容!

  她真是該死!



第十四章 失憶?  

  青楓緊咬的牙關漸漸鬆開,胸腔的窒息,讓她意識漸漸開始模糊,抓著瓷瓶的手也無力的鬆開。

  匡當!

  刺耳的碎裂聲震醒了瘋狂的燕弘添,掌心中原來狂跳的脈動已逐漸虛弱,青楓的臉色由一開始的暗紅變成了青黑,燕弘添冷眼微瞇,這個女人當真是死也不說!

  好!!他會有辦法讓她說的!怒極反笑,燕弘添忽然鬆開手,青楓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摔在地上。

  青楓連咳都咳不出聲音,側躺在地上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恢復了神智,就聽見燕弘添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淡淡的說道:「你不肯說沒關係,總有人會說的。」
  
  他這話什麼意思?青楓驚恐的抬起頭看去,燕弘添已經走到寬大的案桌後坐下,黑眸冷睨著地上的她,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在青楓看起來,這樣的他比發怒時更加恐怖。
  
  「高進,把那個女人叫進來。」燕弘添不輕不重的說著,青楓卻像被人中頭頂上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渾身發抖,他想要對姐姐幹什麼?!掙扎的從地上爬起來,「燕弘添......」沙啞而虛弱的聲音讓青楓的嘶吼聽起來沒有一絲氣勢,「有什麼你衝著我來!」
  
     青楓此刻就像是一隻垂死的母獅子,卻還想要保護同類,她眼中的驚慌與恐懼,掙扎與堅持取悅了燕弘添,這個女人還有點意思,微微抬手,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燕弘添冷哼道:「把她丟出去。」
 
  「是。」高進上前一步拖著青楓往外走。
  
  「燕弘添!」青楓用力的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高進的鉗制,這個看起來瘦高的男人遠比她想像的有力量。
  
  高進將她拖出殿外,交給門外的侍衛看管之後,逕直朝著樓夕顏的青靈的方向走去,青楓想阻止青靈進入殿內,可惜她只向前跨出一步,肩膀立刻被侍衛狠狠的按住,讓她動彈不得,想喊,張嘴才發現她的聲音暗啞到自己都快聽不清楚了。
  
  心裡焦急萬分,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姐被帶入殿內。
  
  燕弘添會對姐姐做什麼?胸口疼痛難當,咽喉如火燒般辛辣刺痛,燕弘添實在太暴力了,姐姐如此嬌弱,如何受得了?!青楓擔憂焦急之際,忽然看見殿前那抹頎長的身影——樓夕顏!夜色下,他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裡,卻沒人能忽視他的存在,那種運籌帷幄的氣質總讓人莫名的放心!

  或許,現在只有他,能救大姐!
  
  青楓用盡全力大聲叫道:「樓夕顏。」
  
  暗啞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有些詭異,不遠處的樓夕顏看了她一眼,有禮的微微點頭,走到她身側,溫和的笑道:「青姑娘。」

  相較於樓夕顏的溫和謙讓,青楓的語氣明顯急躁:「你,是不是真心對她?」
  
  樓夕顏鳳眸中極快的劃過一絲異彩,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臉上依舊是那樣淡淡的笑容,青楓知道,樓夕顏不會回答他。這個男人或許看起來溫潤禮讓,骨子裡也必定不是什麼善類,只是目前的情況,也只能寄希望於他了!

  「你若真心待她,無論如何,把她帶出這個皇宮!」留下這句話,青楓也不再看向樓夕顏。

  她聲音微啞,脖子上青黑的淤痕隱約可見,到底是什麼事情讓皇帝如此動怒,對一個女人下次狠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樓夕顏忽然低聲說道:「皇上,臣樓夕顏有要事啟奏。」

  青楓驚訝的看向身側的樓夕顏,他依舊是那樣風雅淡然的站著,彷彿只要他想見皇上,就隨時都能見一般,果然,裡面很快傳來燕弘添冰冷低沉的聲音:「進來。」

  樓夕顏進去沒多久,燕弘添不耐的聲音從門內響起:「來人,把另外那個姓青的女人給朕丟進來。」

  不需身後的侍衛動手,青楓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無論如何,她不會讓她的姐姐留在在這恐怖的男人身邊,絕不!

  進入殿內,青楓立刻看見站在樓夕顏身後的青靈衣服已被撕扯的殘破不堪,她的脖子上同樣有著深深的五指印,燕弘添果然對孱弱的姐姐下這樣的狠手!

  燕弘添似鷹般犀利的眸緊著青楓,問道:「你到底是誰?」
  
  青楓心疼姐姐,沒有遲疑的,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青靈。」她不會讓她纖弱的姐姐呆在宮裡這個人吃人的地方!!

  哼!燕弘添冷哼,他知道她不怕死,但是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不知死活的!「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要說實話,還是要掉腦袋。」話像是對著青楓說的,燕弘添的眼睛卻始終盯著靜立一旁的青靈。

  青楓臉色泛白,冷汗早已打濕了背脊,但是眼中沒有一絲退卻,青楓仍堅持著倔強的回道:「我就是青......」

  「你剛才明明已經知道我是青靈,何必還要為難她。」青靈從樓夕顏身後走出來,打斷了青楓的話,冷靜而淡定的語言讓青楓微微一怔,大姐何時如此傲然無畏了?

  總算還有一個人分得清楚輕重,燕弘添低哼道:「你現在承認互換身份入宮是你的計劃了?」

  青靈低聲回道:「我已經解釋過了,被押送的官員灌了大半個月的藥,我一直都是昏迷不醒,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有很多東西記不得了,就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他們都說我是青楓,我才會以為自己就是青楓,今天會入宮,也是因為我急於見到自己的姐妹,弄清楚我到底是誰?發生了什麼事情?」

  青靈話音才落,燕弘添再次暴怒,低吼道:「不要再拿失意來糊弄朕,失憶了你還能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談驗屍之道,能協助破案,那要是你沒失憶,還能做出什麼來!?」
  
  失憶??青楓的心一下子緊縮著一團,大姐。。。失憶了?怎麼會這樣呢?她是假裝的嗎?細想今天大姐的種種舉動,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真的很陌生,而且說話做事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失憶真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嗎?還是那些驗屍的能耐,大姐又是從何得知?

  無辜歎了一口氣,青靈回道:「我只是失憶,忘了很多往事,但是那些驗屍的方法對我來說就像吃飯、寫字一樣平常,我只是記不起是誰交給我這些東西而已。」

  「好個失憶!」燕弘添看向青楓,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要說自己失憶了?」
  
  回過神來,青楓與燕弘添冷眼相對,一字一句的回道:「我沒有失憶,我清楚的記得自己是誰。」

       更清楚的記得,是誰害得她們一家家破人亡,是誰害得她們姐妹生離死別!!

  燕弘添寒聲冷笑道:「繼續說下去,朕倒要看看,你們還能編出什麼事情來!」她們一個失憶,一個正好冒名頂替,配合的真是好!
  
  青靈不知道是真的失憶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還是在思索著什麼,低著頭默不作神,青楓回想往事,容貌是她說要毀的,自盡也是她堅持要做的,她的倔強和自私,不但沒能成成就自己所謂的氣結,還害了姐姐和妹妹,這一次,她要向燕弘添報復是她的事情,她一定不再讓姐姐受到傷害。

  收起言語中的戾氣,青楓解釋道:「我們並沒有要欺騙誰。當時在破廟自盡的時候,姐姐為了抓住我和妹妹的手,站在了中間。我被押送的官員救下來時朦朧中,聽見他們說我是青靈,還活著,後來就像我姐說的一樣,每天都被灌了藥,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在宮裡,我以後她們都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昨天才會拿花瓶砸你。我之所以堅持自己是青靈,是因為皇上要的人就是青靈,我被送入宮的從那一刻開始,不管我原來是誰,現在的我就是青靈。」

  樓夕顏這個人到底如何,她看不清,不過看她對姐姐的態度,應該是喜歡她吧,姐姐和他在一起,總比和燕弘添在一起安全。她不確定姐姐是不是真的失憶了,總之能讓她離開這個皇宮,離燕弘添遠遠的就行!
  
  「混賬!」她們以為這樣的解釋就能糊弄過去?!

  燕弘添那雙鷹眸迸射出的寒光,盛怒之中的男人幾乎要將她們兩人瞪出一個窟窿來,大殿內,再一次陷入死寂。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8:55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36 PM 編輯

第十五章 打入天牢(上)  

  「皇上息怒,可否聽臣說幾句?」始終沉默的樓夕顏忽然說道。
  
  「說。」對樓夕顏,燕弘添一直都算是客氣的。

  「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都是皓月的官員將她們姐妹弄錯而錯送了地方,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她們誰是誰,也已來不及換回來,臣今日要啟奏之事,就是想請皇上賜婚,將送入臣府中的這個女子,賜予臣為妻。」

  彭!!
  
     燕弘添的手狠狠地拍才長桌上,發出一身巨響,不止殿內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就連守在殿外的高進都聽的心跳不已。
  
     他要娶她!
  
  這話一出,燕弘添怒火中燒,青靈無語愕然,青楓驚訝萬分!

  「你剛才說,你要娶她為妻?」死寂的殿內,燕弘添不大的聲音顯得格外的陰冷,青楓與青靈對看一眼,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只有樓夕顏仍是那副恭敬而平靜態度,彷彿沒有看見燕弘添怒火噴張的樣子,淡定的回道:「是。」
  
     「不可能。」瞪著樓夕顏,燕弘添沒有了剛才的好臉色,明顯氣惱的說道:「樓卿家,你乃是我穹岳位居一品的當朝宰相,她一個小國進貢來的女子,根本不配成為你的妻子,若是你真的急著娶妻,朕立刻為你和朝雲公主賜婚,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臣與公主之間一直恪守君臣之道,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會要求賜婚,第一是因為青靈;第二就是因為燕如萱了,他早日成親,也好讓她早日斷了念想。

  燕弘添冷哼,「朕只會為你和萱兒賜婚,至於她們兩個,互換身份,欺瞞君上,還滿口瞎編亂造,理應收監查辦!」

  「皇上明鑒,她們所言,也不一定就是謊言,只要派人前往皓月,與押送她們的官員一一求證,自然可以知道她們所說是否屬實,臣與青靈朝夕相處半月,也相信她不是那樣的人,還望皇上明察。」
  
     「一切等查證她們所言之後,再做定奪,先將她們關進天牢,等待查證。」查他是絕對要查的,他燕弘添容不得一絲欺瞞和戲弄,她們說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他會讓她們知道,欺騙他的後果是什麼!但是在那之前,她們只能呆在監牢裡。

  青靈倒是沒有露出太多的恐懼,青楓也是一臉的倔強,反倒是樓夕顏眼底劃過一絲憂慮。
  
    「臣懇請皇上准許青靈隨臣回府,在相府內看管,沒有查證她所言是否屬實之前,臣不會讓她出相府半步。」天牢那個地方,待過的人都會永生難忘,即使後面出來了,也不會是原來的那個人。
 
  樓夕顏始終沉穩以對,臉上也少有波瀾,但是他一再進言,燕弘添看他的眼神也變得越發冷凝。
 
  她果然沒有看錯,樓夕顏絕對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這麼溫軟。若他真心對姐姐,必定可以讓她依靠!但是......青楓遲疑地看向高位上那個恐怖的男人,樓夕顏這次也太冒險了吧!
 
  好在燕弘添並沒有立刻發飆,只是冷冷的收回視線,低叫道:「高進。」
 
  一直守在殿外,早就一身大汗的高進回道:「奴才在。」
  
  「帶她們到殿外等候,朕有話和丞相商議。」
  
  「是。」高進趕緊打開門,將她們二人趕了出去,又急急地掩上殿門。
  
  將近午夜,月已迷濛,沒有了華美而喧鬧的盛宴,縱然是皇宮內院,也難以抵擋夜的侵蝕,蒼涼的月光,在珍貴的林木掩蓋下,依然只是那斑駁的月痕。清冽的夜風,有些涼了,卻正好吹得人腦子清醒些。
  
  內殿前,兩個身型樣貌都很相似的女子相互對視著,一人神情激動,眼中滿是悲傷,一人則顯得有些尷尬。
  
     「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看著眼前半月不見的姐姐,青楓心如刀絞,與她對視的眼清亮而冷靜,她再也看不見以往的淡淡寵溺和暖暖的溫情,大姐是真的失憶了?
 
  「我......」她叫卓晴,來自另一個時空,並不是她的姐姐青靈。

        身為法醫,她一直是唯物主義者,莫名其妙穿越時空顛覆了她的生活,佔用別人的身體雖然並不是她的意願,但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卓晴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也只能化作三個字,「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執意要自盡,也不會害得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姐姐對她冷漠,是她自己做的孽,只是想到姐姐醒過來時的茫然和無措,青楓又是一陣自責,失去記憶的她,該有多惶恐?!
 
  卓晴回過神來,眼前的女子沒有了剛才在殿上的倔強和冷傲,一味的自責讓卓晴有些看不下去,輕聲安慰道:「你不要太自責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活著。」雖然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
  
  青楓依然低著頭,想到她曾經做過自殺這種傻事。

        卓晴又再提醒道:「但是自殺這種事情,千萬不能再做,只有弱者才會選擇逃避和屈服,你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弱者才會選擇用自盡逃避,是嗎?原來她一直追求的氣結和傲骨,竟是懦弱的表現!

  緩緩抬起頭,青楓盯著內殿的方向,冷冷的回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自盡了,因為該死的,不是我們!」是在皓月害死他們爹娘的昏君,是裡面那個始作俑者!
  
  明眸中迸射出的恨意讓卓晴微怔,青楓身上的戾氣讓她很是不安,好在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她又恢復如初。

  「對了,你見過小妹嗎?」她既然連皇宮都進得來,應該更容易見到小妹吧。

  卓晴搖頭,「沒有。」

  穿越前她與好友顧雲正在研究一件案子的證物黃金八卦盤,一道紅光閃過,她就暈過去了,醒來便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出現在這個異世。當時雲也在她身邊,所以她懷疑雲也穿越了,如果雲和她一樣換了一個身體,要找到她很難,卓晴只能從青靈的姐妹開始找起,青楓肯定不是雲了,如果青末也不是雲,她就得再想其他辦法。

  有些失望又有些擔憂,青楓歎道:「那個夙將軍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擔心小妹會被他欺負,她還那麼小。」

        大殿之上,她只能看到夙凌的背影,一晚上他幾乎都沉默無語,猜不透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常年征戰沙場之人,必定不是什麼善類!
  
  「放心吧,夙凌身為將軍,性格上冷酷沉默一些也是正常的,雖然算不上儒將,卻也不是莽夫。」

        大殿之上短短的相處,卓情倒是覺得夙凌這人還不錯,既有武將的氣概也不失文官的風度,一晚上話不多,卻是事事留心,這樣的男人,是不會也不屑於去為難一個女人。
 
  青楓沒有大姐這般樂觀,小妹天性膽小,平時都是她們護著她,幫她拿主意,現在她一個人,該怎麼吧?!為什麼她們的命運總是被人操控?!
 
  深吸一口氣,怕大姐擔心,青楓壓抑下心中翻騰的怒火,盡量平靜的說道:「待會若是樓相能說服皇帝把你帶走,你立刻隨他走,總比兩個人都關進去強,還有,以後不要再進宮來看我。」
  
  「為什麼?」她不是青靈,本來也沒有打算再進宮,但是青楓刻意交待,卓晴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青楓微驚,難道姐姐看出了什麼嗎?告訴自己要冷靜,輕輕搖頭,青楓故意語氣隨意的解釋道:「燕弘添對你心懷不軌,你若出去了,還是不要再來自投羅網比較好,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是你的身體恢復了,讓人給我帶個口信就行。」
  
  「青楓,做什麼事切記三思而後行,衝動行事永遠沒有好處。」

        沉穩而犀利的聲音似乎能直入人心,大姐的敏銳讓青楓驚訝不已,這個人,真的是她姐姐嗎?!失憶真的會讓人變化這麼大嗎?她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
  
  青楓還在疑惑,殿內,那道讓人心驚的男聲再次響起,「來人,帶她們倆進來。」

  高進看向她們,兩人並沒有讓他難做,乖乖地走向內殿。

  進入殿內,青楓立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燕弘添面色不再暗黑,眼眉間竟然還帶著一次可疑的笑意,樓夕顏神情依舊淡然,眉宇間卻又彷彿心事重重,他們到底談了什麼?青楓還在思索著,燕弘添已經大聲說道:「青家姐妹,你們身份互換之事,朕查證清楚之後,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定論,鑒於青靈有可能失憶,在這件事情上情有可原,朕准許樓相將你帶回相府看管,真相未明之前,不得出府。」

  燕弘添同意大姐和樓夕顏回府!青楓心中暗喜,同時又有些擔憂起開,燕弘添心思深沉難測,他肯放人,不會又有什麼陰謀吧?
  
     看向青楓,燕弘添冷哼道:「至於青楓,即使真是皓月官員的錯誤送錯了人,你神智清楚,入宮後依舊冒名頂替,已經罪犯欺君,即刻起打入天牢,待事情真相查明清楚之後,再一併定罪。」
 
  打入天牢!
 
  青楓早有準備,深吸一口氣,依舊傲人地站著,既不求饒也不哭鬧。
  
  會叫天牢,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青楓朝著樓夕顏使了一個眼色,樓夕顏沉靜的眼盯著她看了一會,收回視線,朝著燕弘添拱手說道:「皇上英明,臣告退。」
  
    「嗯。」輕輕擺手,燕弘添沒有為難他們。
  
  「走。」樓夕顏拉著大姐的手,朝殿外走去。青楓留戀地看著那道清瘦的麗影離去,這一別,她們或許再難有機會相見了。忽然大姐也回頭看她,眼中的神情雖不若以往炙熱,卻也能感受到淡淡的擔憂。失憶也好!這或許是老天對大姐的垂憐,也是對她的懲罰吧。

  對著那道麗影輕輕一笑,青楓絕然的轉過頭去,不再看她,接下來的事情,她需要獨自承受。



第十六章 打入天牢(中)  

  樓夕顏與卓晴離開後,燕弘添微揚的黑眸冷冷的掃過安靜的立於門邊的女子,月光從她身後投過來,將她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長,不同於初見時的含恨悲愴,也不同於剛才的驚惶謹慎,她默然的站在那裡,眼中儘是無所謂的神色。

        燕弘添討厭這樣的眼神,她應該害怕,應該迷茫,應該恐懼,而不是如此的無動於衷!
  
  「高進。」

  始終等待在門旁的高進恭敬的回道:「在。」
  
  「派人前往皓月,查清此事,若她說的有半點虛言,立刻處斬!」冰冷的聲音說出來的話殘忍而無情,可惜燕弘添仍是未能如願的在那種素淨的臉上看到一絲慌亂。
  
  「是。」高進趕緊對著侯在殿外的明澤說道:「把她送入天牢!」

  明澤略微遲疑了一會,他身側的侍衛朗聲回道:「是。」

  腰桿倔強的挺得筆直,青楓轉身大步跨出殿外,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留給燕弘添,留給他的只是一道傲然孤立的背影。

        燕弘添幽深的黑眸中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青家姐妹都頗有些意思,如果在查明真相之後她還沒有死在天牢裡的話,他倒是有興趣和這只尖牙利爪的小貓玩玩。
 
  三條狹長的影子一前一後的走在幽暗的宮道上,子時已過,本就寂靜的皇宮內院此時顯得更加清冷可怕,除了風吹過樹葉留下的沙沙細響之外,他們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明澤微微皺眉,以他的武功修為,不難聽出走在前方的女子氣息急促而紊亂,再看她虛浮的腳步,漸漸佝僂的肩背,明澤斷定她有問題。
  
  果然如他所料,青楓沒走出幾步便忽然停了下來,單手撐著宮牆,緩緩的半蹲下身子。天色已經不早了,與明澤一同押送青楓的侍衛不耐的上前,踢了一腳半蹲在地上的青楓,冷聲罵道:「走快點,別裝死!」

  侍衛的力道也不算太大,青楓卻整個人一斜,跌坐在地上,久久的站不起來。就在侍衛要踢第二腳的時候,明澤上前一步,在她身邊蹲下,只見她臉色泛青,唇色發白,和著粗喘的氣息越發短促,腦門上的薄汗打濕額前的髮絲,明澤眉頭皺在一起,她的樣子絕對不像是普通的身體不舒服,但是她目前的處境和身份也沒有資格請御醫為她治療。

  身後的侍衛低聲催促,明澤抓住青楓的胳膊,借力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大姐安全離開皇宮之後,青楓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心情放鬆了,她才感覺到胸口的悶痛已經到了她難以承受的地步,強撐著離開宮殿,已經用去她所有的力量。

        乾涸的嘴唇,撕裂般火辣的胸腔,讓她恨不得自己就此暈死過去,這樣疼痛便不能再折磨她,可惜老天爺沒有憐惜她,即使她現在疼得渾身發抖,神智依舊清楚。
 
  手臂忽然被緊緊握住,剛猛的力量讓青楓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她再次見到那雙始終冷漠卻又不時流露出悲憫之色的眼睛。是他。。。那個侍衛!

  他依舊是背對著月光,青楓還是沒看清他的長相,而且她此刻也沒有心情去觀察別人。雖然站起身,她卻只能扶著宮牆勉強站立著,耳邊響起一道極低的歎息聲,那侍衛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後襟,推著她往前走。在旁人看來,她是被侍衛提著走,其實他的另一隻手始終穩穩的撐著她的肩窩,扶著她往前走。
 
  青楓有些驚訝,他......為什麼要幫她呢?

  看向那雙冷漠的眼,他卻不曾與她對視,依舊默然的直視著前方,青楓想問他的名字,礙於身後還有其他人,青楓怕給他帶來麻煩,沒有問出口。
  
     在明澤的暗中扶持下,青楓勉強堅持著往前走,三人走了大半柱香的時間,終於在一座石砌大屋之前停了下來,周圍很黑,這裡究竟位於皇宮的什麼位置,青楓不知道。
 
  兩名綠衣小將守在門前,看清是明澤他們,簡單的盤問幾句就讓他們進入了。
 
  石門之後,只一個大開間,裡面點著兩隻火把,光線比外面更暗一些。開間中央一名男子大咧咧的坐在那裡,一同押送青楓的另一名侍衛趕緊迎了上去,笑道:「張大人,今晚您當值啊!」
  
  張琛陽回過頭,眼光掠過上前寒暄的侍衛,直接落在明侍衛拎著的女人身上,那女子一身宮女打扮,臉色蒼白如紙,燈火的映襯下,兩道深深的疤痕猙獰恐怖,張琛陽謹慎的問道:「她是何人?為何送入天牢?」

         若是一般的宮女,自然有太監、嬤嬤們送過來,而這個女子卻是御前侍衛送過來的人物,他不得不小心盤問,天牢可不比其他地方!
  
  侍衛趕緊上去一步,笑聲回道:「她是皓月送來的女人,據說皇上要的是青家大小姐青靈,她是冒名頂替的青家二小姐青楓,皇上已派人前往皓月查證,先將此女關押於天牢,若此事屬實,她就是個死人!」
  
  「原來如此。」張琛陽瞭然的點點頭,心中有數了,這女子容貌盡毀,又是戴罪之身,就算最後不死,也不可能有往上爬的機會了,後宮之中沒有了如花嬌顏,便沒有了爭寵的資格!張琛陽揚聲叫道:「來人,關進暗房。」
 
  明澤臉色微變,天牢與刑部的監牢不同,它直接由皇上和兩宮皇太后親自管理,皇宮裡上至嬪妃,下至奴才,犯了錯都有可能被送至天牢,有些一兩天便出去了,有的則被關押至死。
   
        所以張琛陽才會急於詢問。暗房是天牢中最為陰森的監牢,張琛陽將她關在那裡,可見在他心中,她已是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人。
 
  「是。」兩名綠衣小將上前,一左一右將青楓架了起來,沒有絲毫憐惜,粗魯的拖著她往最深的監牢走去。

  此刻的青楓渾身無力,只能任由他們拖著往前走,明澤緩緩收回視線,轉身出了天牢。她那麼虛弱的身體,又身處幽冷無情的天牢,或許,他以後都不會再見到她了吧。
  
  綠衣小將可沒有明澤憐香惜玉,兩人將青楓拖至最後最後一件牢房,拉開牢門,一把將她推了進去。青楓一個踉蹌撲倒在地。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牢門重重的合上。
  
  青楓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手掌和膝蓋的疼痛對於此刻的她來說,早已不算什麼,寒涼的地面甚至還能讓她燥熱的胸口舒服些。
 
  靜靜的貼著地面,青楓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的變得冰冷,蒼白的唇輕輕的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容,或許......她會死在這座監牢裡吧!死了也好,她可以與爹娘團聚了,大姐和小妹都活著,她也算對爹娘有所交代。

  就在青楓疲憊的閉上眼睛之時,一隻寒冷如冰的手忽然緊緊的握著她的腳踝,一路向後拖,那股力量像是要將她一路黑暗更深處,拖向地獄,深度的驚恐讓青楓尖叫起來。

  「啊——!!」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40 PM 編輯

第十七章 打入天牢(下)  

  寒冷如冰的手忽然緊緊地握著她的腳踝,一路向後拖,那股力量像是要將她拖向黑暗更深處,拖向地獄,深度的驚恐讓青楓尖叫起來,忘了胸口的疼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放開我!」青楓越是掙扎,拽著她腳踝的那隻手越是用力,指甲彷彿都要戳進肉裡一般,她感覺不到痛,只是被無邊的恐懼籠罩,一邊尖叫著一邊胡亂的想那隻手的方向猛踹。

     青楓感覺到自己已經多次踢中那只拽著她腳的手了,她明明已經用盡了全力,但是那隻手還是如鐵鉗一般抓住她不放,還一點一點往後拖去。
  
  「過來,快過來!」從黑暗中傳來的叫聲並沒有如青楓想像中低沉沙啞,那是女子的聲音,帶著低喘與瘋狂。

  或許是恐懼給了她力量,青楓抓著地上的石磚縫隙奮力往前爬,指甲在石磚上抓出吱吱的聲音格外刺耳,就在青楓的手指幾乎麻痺,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忽然腳上一涼,鞋襪被生生拽了去,腳上的力道一鬆,青楓立刻朝前方狠狠的撲倒過去。
    
     「快過來!有人要殺你!快!」急促又焦躁的吼叫聲引得青楓回頭看去,只見暗黑的牢房裡,一雙揮舞的雙手彷彿隨時要撲過來一般,驚得青楓再一次低叫出聲,她不知道這個監牢有多大,也不知道這間牢房裡還有多少人隱藏在黑暗中的窺視著她,她只是本能的後縮,直到背緊貼著冰冷的石牆,無路可退。
 
  「過來!」這聲嘶吼叫的得嘶聲力竭,青楓緊緊地捂著耳朵,她害怕聽到這樣的叫聲,彷彿那個可怕的人離她很近很近,隨時都可以將它撕裂。
  
     「吵什麼,不想活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腳踢在厚重的牢門上發出的聲音,粗暴的低吼從門外傳來之後,黑暗中的雙手猛的縮了回去,一下子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久久,那雙手都沒有再出現,青楓緩緩將手放下,仔細傾聽,牢房裡靜得她幾乎能聽到牢門外風吹動火焰所發出的細微聲響,而那道鬼魅般的女聲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難道剛才是她的幻覺?不可能,右腳上的疼痛提醒著她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而且她的鞋襪分明被那人拽了去,這牢房裡肯定還有人!青楓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的扎入掌心,希望這樣的痛能讓她因恐懼而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復一些。

        身體微微向前移了移,青楓瞇起眼希望能看清前方的景物,可惜,牢房裡唯一的一扇小窗戶只有巴掌大一點,月光根本透不進來,不管她如何努力,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聲音,青楓卻能感受到有一雙幽暗的眼始終隱藏在暗處,死死的盯著她,她就像個獵物,那個人隨時可以撲上來撕咬她。再次靠在冰冷的石牆上,青楓覺得渾身冰涼,胸口的沉悶讓她喘不過氣來,抱著雙腿蜷著牆角,青楓以為她一定會在恐懼中一夜不眠,最終她還是被這兩天兩夜所受的苦和痛擊垮,疲憊的軟到在暗黑冰冷的牢房裡。
 
  青楓的呼吸漸漸平穩,完全睡著之後,那抹令她驚恐的黑影緩緩向她靠近......
  
  西斜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華貴的裡間,銀白的光芒抵不過屋內溫暖的橙光,那輕柔的光源不是普通的蠟燭,而是裡間四個牆角里放置的夜明珠,拳頭大小的珠子被墜地橙紗輕蓋著,映射出淡淡的溫暖橙光,既不太亮,卻也足夠照明,為本就裝飾講究的裡屋更添出幾分尊貴與奢華。

  「今晚到底是這麼回事?」辛玥凝早已換下一身華服,身著素白褻衣坐在銅鏡前。貼身女官水芯細心的將高挽的髮髻解開,一點點梳理好,雖然辛玥凝問得沒頭沒尾,水芯仍是貼心的回道:「回主子,原來送入宮裡的這個女子並不是皇上想要的青靈,她是青家的二小姐青楓。」

  辛玥凝一楞,隨即笑道:「還有這種事?」皇上點名要的人都敢送錯?

  察覺出辛玥凝對這點頗有興趣,水芯低聲繼續說道:「據說是皓月官員弄錯了,把青靈錯送到相府,青楓錯送入皇宮,皇上為此大怒,已經派人前往皓月查證,目前青楓已被押入天牢,青靈有樓丞相力保,出宮去了。」
  
  樓夕顏明知青靈是皇上要的女人,居然還力保她出宮,想必是看上那青靈了。這女人倒也厲害,能讓皇上念念不忘,還能讓一向清潤清冽的樓夕顏為她說情,想到今夜宮宴上發生的一切,辛玥凝臉色忽然一白,一股噁心的感覺直往上湧,厭惡的低哼道:「那個叫青靈的女人簡直就是個魔物。」

      好好的大家閨秀,什麼不好幹,去剖屍!也不知道皇上和樓夕顏想什麼,怎麼會對這種可怕的女人有興趣,獵奇也有個限度吧!

  辛玥凝臉色不好,按著胸口幾聲乾嘔,水芯放下玉梳,為她端來參茶。

  辛玥凝喝下一口參茶之後,才算緩和了過來,隨口問道:「青楓已關至天牢?」

  「是,一個時辰前已經送至天牢。」
 
  想到青楓今夜那副倔強且囂張的樣子,辛玥凝揚起一抹冷笑,「天牢那地方可不好待,她一個弱女子,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

  水芯低眉思索了一會,才低聲回道:「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放下參茶,辛玥凝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特意交代道:「也別做得太明顯。」天牢裡死個人本來就是件常事,現在看來,皇上對青楓似乎沒什麼興趣,不然也不會把她丟進天牢,那個女人死不死,對她影響也不大,要是因為這件事被慧妃抓住把柄,落人口實就不值得了。

  水芯乖順的回道:「是。」扶著辛玥凝到床上睡下,水芯靜靜地退出了屋外。
  


第十八章 神秘的怪人(上)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一隻剛剛學飛的畫眉雛鳥在樹枝間忽上忽下的亂蹦,最後落在樹枝旁的小窗前,小鳥探頭進去,吱吱咋咋的叫喚著,彷彿是在向小窗內的人講述著外面的春光明媚。一束陽光透過小窗,照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也照在那抹蜷縮的瘦弱身體上,即使有溫暖的陽光輕撫,那具身體仍然輕微的抖著,緊閉的雙眼顯示著她還沒有醒過來。

  「砰!」緊閉的牢門忽然發出一聲脆響,驚得小窗上的鳥兒立刻展翅飛離,也將昏睡中的青楓震醒。

  青楓倏地睜開眼,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入目之處儘是一層層美麗的光暈,怔怔的盯著到片光暈看了好久,直到雙眼開始刺痛,青楓才伸手遮住眼睛,昨夜發生的一切瞬間在腦中裡重複,她現在是在宮裡,在牢裡!

        青楓立刻坐直身子,或許是動作太緊,胸口突然一痛,青楓猛的咳了起來,每咳一下,胸口就隨之抽一下,那種疼幾乎讓她願就此睡去,不再醒來。
 
  青楓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匡當。」一聲,一碗渾濁的稀粥從牢門下方的正方形小開口裡丟了進來,因為力道太大,還撒出來不少,她已經快一天一夜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就連水也沒喝上一口。青楓掙扎著起身跑過去,捧起地上的瓦碗就往嘴邊送,粥還未入口,一股餿臭味直逼而來,本就乾渴的喉嚨立刻受不了的乾嘔了起來。
 
  這根本就是連狗都不會吃的餿食,偌大的皇宮,難道連一碗白粥都給不起嗎?還是說,被關在這裡人就連一隻狗都不如!青楓冷笑一聲,正要將手裡的餿食丟到一旁,那道陰冷的女聲再次響起:「不想死的話,什麼東西都要往肚子裡咽!」

  是昨晚那個聲音!青楓握著碗的手一抖,慌忙抬頭看去,最先看見的不是人影,而是一道用手臂粗的樹幹阻隔的圍欄,樹幹排列得很密,只是手能穿過去。她所在的牢房右上方,有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窗戶,只有一縷陽光通過那扇小窗照進來,窗戶太小,光線很弱,而圍欄那邊的牢房卻沒有窗戶,更加昏暗,若不是那女子出聲,青楓根本不會發現對面還有一個人。

  原來兩個牢房之間還有圍欄,青楓雖然還是緊張,但是比起昨晚的恐懼,現在的她平靜了許多。放下手中的碗,青楓緩緩的向圍欄的方向靠近,瞇起眼睛,努力看清對面的女人。

  找了很久,青楓終於在昏暗的牆角處看見了一道影子,這樣的環境下,別說看清楚她的長相、年紀,就連男女都難以分辨,青楓僅能憑模糊的身形和聲音猜測她應該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正捧著碗,頭彷彿埋進粥裡一般,將粥一股腦兒的全倒進嘴裡,最後還要把碗邊上的殘渣一點點舔乾淨,彷彿那是什麼人間美味一般。青楓的眉頭緊緊的皺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散發著餿臭的稀粥,再看一眼角落裡卑微的女人,握著碗的手緊了緊,一把將手中的碗摔在牢門旁,粥撒了一地,碗也碎了一道小口子。

  角落裡的女人渾身一震,轉頭看向青楓。青楓冷冷的瞪著她,想到自己昨晚就是被這個女人嚇得心驚膽戰,一夜驚恐,心中冒起一股無名怒火,青楓寒聲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女子也看了她很久,青楓能感受到那股陰冷的視線,當她以為女子不會理她的時候,女子忽然笑了起來,不輕不重的回道:「到了這裡都沒機會活著出去了,但是也不會立刻死,慢慢熬吧。」
 
  她現在的樣子,依然有些古怪,但是比起昨晚的癲狂與詭異,現在的她與普通人倒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青楓對這人,越發的好奇了起來,又往前走了一步,青楓繼續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女子冷笑一聲,卻沒在繼續說下去。

  即使看不見她的表情,語氣中的不屑與不甘青楓沒有錯過,這人背後必定不有一般的故事。
  
  不知道是餓了,還是累了,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青楓覺得頭有些暈,胸口一陣陣的痛提醒著她,燕弘添那一掌下手有多狠。青楓沒有忘記昨晚女子瘋狂的樣子,退後了幾步,背靠著牢門坐著,隨口問道:「你在這呆了很久了嗎?」
  
  「不久。」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就在青楓以為她不會再說的時候,她又輕聲回道:「才七八年而已。」
 
  七八年而已?躲在陰影中的她,蜷縮著身體,青楓只能隱約看出她很瘦,身上的囚犯破爛骯髒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散亂的頭髮枯草一般披散在腦後,遮住了她的面容。
  
  七八年......

  潑灑在地上的稀粥不是散發著臭味,暗無天日的牢房陰冷潮濕,這裡不會有溫暖,也沒有希望,七八年......或許她連七八天都呆不下去,若是讓她在這裡呆一輩子,她寧願死!
  
  背靠的鐵門忽然動了一下,門下面正方形的小開口再一次打開了,外面的人停頓了一下,似乎也看到了地上灑落的稀粥和破碎的瓦碗。

  「不想吃是不是,那你這幾天都別吃了。」男人暴怒的叫囂由牢門外傳來,青楓無所謂的揚起嘴角,完全不在乎他說的話,這種餿食,她就是餓死也不會吃。
  
     就在青楓傲慢冷笑的時候,背後的牢門被外面的侍衛狠狠的踢了一腳,雖然不是直接踢在她身上,但是她靠著牢門而坐,那一腳的力道也透過牢門震在她胸口上,青楓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腥臊的熱流從喉間往外溢。
 
  青楓輕輕抬手擦拭唇邊,暗紅色的血沿著指尖一點點滑落,青楓皺眉,看來不用七八天,她就會死在這監牢之內。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9:30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7:52 PM 編輯

第十九章 神秘的怪人(下) 
 
  「你......你吐血了??」驚疑的女聲帶著顫音從角落裡傳來,青楓抬頭手臂,用衣袖隨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漬,無所謂的輕哼道:「暫時死不了。」
 
  血侵染了衣袖,在藍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條暗紅色的血痕,青楓滿目桀驁,彷彿吐血的並不是自己一般,而那剛才還冷靜正常的的女子煩躁了起來,嘴裡重複叨念著什麼,青楓沒細聽。
 
  「是她!」女子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似的朝青楓撲過來,嚇得青楓趕緊向牢門的方向移了移。

        這一次女子沒有伸出手去拉拽青楓,只是緊緊的抓著圍欄,過於用力的指尖漸漸開始泛白,女子瞪著青楓,如昨晚般瘋狂的吼叫:「是她!一定是她下的毒!是她下的毒!!」
  
  女子衝到圍欄旁,藉著微弱的陽光,青楓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那是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連嘴唇都不見一絲紅潤。或許是長年不見陽光又或者是常年飢餓的緣故,她的頭髮乾枯而稀少,前額上方幾乎沒有頭髮,整張臉唯一能讓人記住的,是那雙眼睛。

        佈滿血絲的雙眼圓睜著,眼球彷彿都要呲裂掉出來一般,黑森森的眼珠子直直的瞪著你,卻彷彿穿透你的靈魂,看向另一地方,那混和著恐懼與仇恨的複雜眼神,即使是白天看到也讓青楓毛骨悚然。
   青楓的手捂著胸口,試圖平穩住狂跳不已的心,可惜紊亂的心緒不是一時間就能夠安撫,即便如此,青楓仍是強壓著驚慌,倔強的與女子對視。

  不知道是青楓故作強硬的冷眸震住了女子,還是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女子倏地收回手,一邊搖頭,一邊害怕的叫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雙手抱著頭,女子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想用它遮住自己的臉,彷彿這樣她就能隱藏起來。

        青楓能感覺到,她被無措、恐懼、驚慌包圍著,在一次比一次顫抖的低喊中慌忙的縮回角落深處,頭埋進雙膝之間,不停的低喃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雖然剛才嘔出了一口血,青楓倒覺得輕鬆了很多,那種像是被大石頭重壓胸口的窒息感減輕了很多,只留下咽喉火辣辣的灼熱。青楓很好奇,是什麼讓她恐懼成這樣,探身向前,青楓試探性的問道:「誰要殺你?」
 
  「是她,是她......」細碎的呢喃帶著壓抑的哭腔,青楓秀眉輕蹙,低聲繼續問道:「她是誰?」
 
  「她......她是......」女子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青楓提起精神,認真的聽著女子斷斷續續的低語,就在女子說出那人的名字時,厚重的牢門忽然嘩的一聲被一股野蠻的力道推開,好在青楓為了聽清女子的話,往圍欄的地方挪了挪,才沒被牢門砸中,只是牢門摔打在石牆上的聲響剛好蓋住了女子微弱的聲音,青楓還是沒聽見她說些什麼。

  獄卒站在門口,看著靠坐在圍欄邊的青楓,面無表情的厲聲說道:「出來。」

  青楓撐著圍欄慢慢的站起身,問道:「你們要帶我去哪?」

  「這裡還輪不到你問話。」青楓站著不動,獄卒不耐煩的走進牢房,一把抓著青楓的衣領,將她整個提起來,丟出牢門外。青楓承受不住剛猛的力道,直接摔在堅硬的石板走道上。

       「起來。」獄卒的呵斥在陰冷的石板走道裡迴響,聽起猙獰而恐怖,青楓暗暗咬牙,忍著胸口的痛,堅持著爬起來,她不是怕他,而是不允許自己像狗一樣被拖著出去!
  
  獄卒一路推搡下,青楓走的艱難,每走出一步,胸口就像被撕裂一次,嘔血之後的輕鬆感褪去,換來了比任何一次傷痛更烈的疼痛。就在她實在堅持不住要軟倒在地的時候,終於走到了昨晚進入天牢時的那間石室。
  
  石室裡,一名獄卒打扮的男子正在和一個老者說話,態度頗為尊敬,那老者已是滿頭的白髮,雪白的鬍鬚快長到肚子下了,看起來頗有些年紀,紅潤的臉色,筆直的腰背顯示著他的身體十分硬朗。
  
  看見她走出來,老者對她輕輕點了點頭,和藹的說道:「姑娘請坐。」

  青楓早已站不穩,老者話音未落,她已經跌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會,老者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氣漸漸順了一些,青楓抬起頭,看著他戒備的問道:「你是誰?」

  老者呵呵一笑,捋了捋長長的鬍鬚,完全沒把青楓的猜忌與不遜放在眼裡,好脾氣的回道:「老朽黃矯,是一名御醫。」
  
  御醫?心中劃過一抹疑惑,青楓不信。燕弘添是絕對不可能給她請御醫的,在這座宮裡,想要她死的人估計更多吧,他到底是誰派來的,想幹什麼?青楓明眸微瞇,冷聲問道,「誰讓你來的?」

  老者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在她對面坐下,從旁邊的小木箱內拿出一個做工精緻的暗紅色小枕,放在桌上,沒有回答青楓的話,老者依舊溫和的說道:「姑娘請把手放在墊子上。」

  他......真的是來替她診治的?再次看向老者,他始終淡然若水,眼若靜湖,身上寧和的氣息讓靠近他的人不禁隨之平和,青楓心中仍有疑慮,卻還是緩緩伸出了手,她的胸口真的很痛,依舊到了她幾乎撐不住的地步了,若是沒有大夫給她治療,她......真的會死。

  老者將手輕輕搭上青楓的手腕,青楓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手僵了一下,抬頭看去,他的臉色也明顯凝重了起來。青楓心下瞭然,她的傷,看來是很重了。
  
  老者把脈,足足用去小柱香的時間,站在一旁的兩名獄卒面面相覷,青楓的心也越發的涼了下來,就在她準備收回手的時候,老者終於用了動靜,他默默的起身,將小枕放回木箱裡,背起木箱就準備離開。
  
  「姑娘多多休息。」

  「喂?!」青楓以為他好歹會和她說些什麼,誰知老者只淡淡的留下一句話,就急匆匆的除了天牢,連看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第二十章 活下去(上) 
 
  老者就這樣走了,青楓被獄卒帶回監牢。

    靠坐在牢門旁,青楓怔怔的盯著那扇籠罩在霞光中的小窗戶,這裡是唯一能看見窗外景色的地方,此刻外面應該是落霞滿天吧,可惜小小的窗戶,不能給這間灰暗冰冷的監牢帶入溫暖,春日暖陽下,這裡依舊陰冷,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黃矯。他今天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是誰派來的?燕弘添把她關在這裡是想讓她自身自滅還是想殺雞儆猴?大姐現在是否安好,燕弘添會放過她嗎?樓夕顏能否護她周詳?心中有無數的疑問和擔憂,青楓被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壓得喘不過氣來。
 
  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青楓立刻朝旁邊移了移,害怕牢門忽然打開砸中她,她現在的身體再也經不起一點折騰。

  獄卒確實是在牢前停了下來,卻並沒有開門,只是從牢門下的小開口遞進來一碗墨黑色的湯汁,重重的放在地上,呵叫道:「快喝。」

  這是什麼?青楓小心的端起碗細看,暗色的湯汁深黑如墨,低頭輕聞,濃重的藥草味中帶著淡淡的腥味,應該是一碗藥湯。

        是黃矯送來的嗎?他一聲不吭的離開,又特意送來藥湯,究竟是何意圖?青楓想起了中午她吐血的時候,女子怪異的反應,莫不是有人在她面前中毒身亡過?
 
  「喂......」青楓朝監牢的另一邊輕輕的叫了一聲,角落裡那抹暗影動了一動,朝更深的角落縮去。

  這藥......會不會有毒?盯著手中黑如墨汁的藥湯,青楓冷眸微閉,素手一揚,將手中的藥汁全部潑向了牆角的石牆上,墨黑的藥汁沿著石牆一點點的留下來,藥味瀰漫在不大的牢房內,久久不散。
  
  御花園

  夕陽漸落,紅霞滿天,溫暖的餘暉照在嬌艷的花叢裡,為開得正艷的春花鍍上一層美麗的金色,不同於朝露滋潤下的嬌羞,此刻的花朵都在盡情展示著自身的千嬌百媚。御花園中的景色自然是美不勝收,可惜卻不是誰都有資格欣賞,而能在這片花叢中任意採摘花朵回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嬌艷欲滴的芍葯旁,一名紫衣女子正拿著花剪,小心的剪下一簇初開的芍葯,美麗的臉龐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她腰間懸掛的白玉宮牌顯示著她並不是一般的宮女,而是貼身女官,宮中只有嬪以上品級的主子,身邊才會有女官相隨。女官雖然仍是奴婢,但是她們在宮裡的地位卻比普通才人、美人要高。
  
  一名小宮女拿著花籃靜靜的站在紫衣女子身後,小心的觀察四周,確認若大的花園裡只有她們二人之後,才傾身向前輕聲說道:「水芯姐姐,我打聽到黃太醫今日午時去給青楓看診。」

  剪下一支淺粉色的芍葯,水芯問道:「哪個黃太醫?」

  「黃矯。」

  黃矯?水芯剪枝的手微微一頓,疑惑從那雙清亮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誰給她請的太醫?」黃矯乃先皇御用太醫,醫術了得,深的太后、皇上的信任,平日裡都只在家中研究藥理,甚少出診,誰請得動他去給青楓治療?難道是皇上......
  
     雖然水芯臉色未變,嘴角的笑容卻已漸漸隱沒,怡月趕緊回道:「奴婢打探過,不是皇上那邊派人去請的。但是奴婢實在不知,是誰請黃太醫前去給她看診的。」
  
  不是皇上?怡月的話非但沒讓水芯臉色緩和,反而讓她眉頭緊緊蹙在一起:「她什麼病?」
 
  「黃太醫給她把過脈之後,就匆匆離開了,什麼都沒說。送過去的藥也是黃太醫的藥童親自送的,不知是什麼藥,更不知她得的是什麼病。」怡月微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斜睨著水芯的反應,大氣也不敢喘,水芯姐姐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若是她覺得自己辦事不利,以後在漪瀾宮的日子只怕就不好過了。

  水芯輕輕抬手,淡淡的回道:「你先退下吧。」

  「是。」怡月暗暗鬆了一口氣,放下花籃,恭敬的行了個禮,趕緊離開。

  紫衣身影仍是慢條斯理的剪花,臉上笑容未變,卻顯然已是心不在焉。這個青楓不簡單,入宮時日不多,現在還被打入天牢,竟還能請到黃矯前去醫治,到底是誰在暗地裡幫她,她得的又是什麼病呢?
  
  好冷......
  
  好冷好冷......
  
  噬骨的寒涼,身體好像泡在冰冷的海水裡一般,青楓緊緊的蜷著身子,仍是不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溫暖,寒意從心底瀰漫開來,湧入四肢。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如果她就此睡去,所有的寒冷,飢餓,疼痛都會離她遠去吧。

  「二姐......」

  這是......末兒的聲音?青楓的心狠狠揪了起來,末兒最怕黑了,這裡這麼黑,這麼冷,她怎麼受得的了?末兒......你在哪?

  「二姐......」飄忽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四門八方傳來,又好像近得就在她耳邊呼喊,青楓想起來,想去找她,身體卻動彈不得,無論她如何掙扎如何努力,四肢都不聽使喚。
  
  「楓兒。楓兒......快救我......」

  「二姐,疼,我的臉好疼......救我!」

  大姐和末兒低泣的呼救聲不斷的在耳邊響,青楓心急如焚,她掙扎,用盡全力大聲叫道:「末兒!」

        青楓倏地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青楓倉惶的爬起來,仔細的聽著,除了牢門外獄卒的腳步聲,她什麼也沒有聽見,這裡還是那間陰冷的監牢,沒有末兒,也沒有大姐......
  
  她剛才......是在做夢嗎?

  還好,是夢。力氣被瞬間抽空,青楓跌坐在地上,淚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浸濕了臉龐。

  末兒......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她一直以為,她絕不會恐懼什麼,害怕什麼。爹娘慘死,離她而去時,她沒有害怕,她的心中只有滿腔的仇恨。

       拿起剪刀劃破臉頰,痛徹心扉,她也沒有一絲猶豫手軟,早有必死的決心。

       但是這一刻,她害怕,怕得渾身發抖,怕的泣不成聲,大姐吉凶難料、小妹生死未卜,她怕她就這樣死去,她們該怎麼辦?是她毀了她們的臉,是她害大姐失憶,現在死去,她有什麼面目去見爹娘?!
 
  她不能死,她要活著,為了大姐和末兒,為了她慘死的爹娘,她要活著。淚劃過臉頰無聲滴落,青楓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淚,這座監牢中,最不缺的便是眼淚。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3 09: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4 11:18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活下去(下)  

  「彭!」將手中的碗塞進最裡的小鐵門裡,獄卒提著食桶,往外走去。
  
  「我要吃的!」忽然,一直細長的手臂從牢門下伸了出來,略帶沙啞的聲音大聲叫道:「給我吃的!」
  
  獄卒蹲下身子,斜睨著小小的鐵門內,為了把手臂伸出來而半趴在地上的青楓,嗤笑道:「你不是不吃嘛?現在想吃。。。沒了!」她一開始很狂的嘛,這個牢裡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狂傲!

        獄卒不耐的抬腳要走,青楓一把抓住他的腳踝,不肯鬆開:「給——我——吃——的!」

        她沒有找到小妹,現在還不能死去,快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她要吃東西,即使是餿的,臭的,她也要吃!
  
  太過用力的抓著腳踝,指尖深深的陷入肉裡,獄卒本就不耐煩,腳下忽的一痛,立刻暴躁起來,抬起另一隻腳,就要踩上那只拽著他的腳不放的手。這時,另一名獄卒剛好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踢了一下腳邊幾乎空掉的食桶,笑道:「她想吃,就給她吃。」
  
  兩人對看一眼,獄卒收回抬起的腳,瞭然的一笑,拿起一個空碗,在桶底刮了小半碗粥,再次半蹲下身子,當著青楓的面,抓了一把石板路上細碎的塵土和沙礫,灑進碗裡,扔到青楓手旁,冷笑道:「吃吧!你最好吃的一滴不剩,不然......以後你什麼都別想吃了。」
  
     若不是那股餿臭的味道依舊讓人作嘔,她還以為碗裡裝的是一碗沙土,緩緩的鬆開抓住獄卒腳踝的手,青楓拿起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把和著沙土的餿粥往嘴裡送。
 
  監牢另一側的女人靜靜的看著對面一言不發的女子,嘴裡發出細微的「咯咯」聲,不知是因為口中的沙子,還是那緊要的牙關,漠然的雙眼種,冷冽的寒光讓她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青楓乖乖的吞下和著沙土的餿粥,門外的兩名獄卒哈哈大笑起來,不管你原來是多高貴的身份,多倔強的脾氣,到了著,還不是像狗一樣只能搖尾乞憐?
 
  兩人一路大笑著往外走去,青楓緊緊的握著手中的碗,沙礫在口中咯咯作響,她曾經說過就是死也不會吃的餿粥,正一點一點的往下嚥。
    
  繞過前面的院門,就是通往天牢的小道,平日裡除了宮中巡查的侍衛,很少有人會往那邊走。師傅說這藥涼了藥效就差了,藥童低著頭,握緊手中的托盤,加快腳步往前走,正要跨過院門,一抹淺藍色身影忽然出現在眼前,藥童嚇了一跳,手上猛的一震,碗裡的藥汁差點灑出來,好在來人反應快,就在兩人快要撞上的時候及時躲開。只是為了不撞上他,女子腳下一扭,摔在地上。

  「啊--」女子雙手捂著揉著腳,痛苦的叫道:「你這人走路怎麼不看路啊!」

  文宇細看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她梳著宮女的髮髻,年紀不大,身上那套淺藍宮裝,繡功、樣式都挺講究,可見必是哪位娘娘身邊得寵的小宮女,這種人他可得罪不起。她說話很不客氣,文宇卻不敢回嘴,小心的問道:「這位姐姐你沒事吧?」

  女子動了動腳踝,立刻痛得齜牙咧嘴:「我的腳扭了!」

  文宇驚慌的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女子抬起頭,一雙靈眸狠狠的瞪著他,低叫道:「你還愣著幹嘛,快扶我起來啊!」
  
      「哦,好。」文宇終於回過神來,看看四周,身後剛好有一張石桌。文宇趕緊將托盤放下,跑回女子身邊,小心的將她扶起來,怯怯的問道:「你的腳。。。沒事吧?」
  
  撐著他的胳膊站了起來,女子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石桌上的藥碗,不依不饒的回道:「誰說沒事,疼死了。」

  女子的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袖不肯鬆開,生怕他跑了似的。文宇有苦說不出,她不用拽著他不放,他也不敢跑啊!拉拉扯扯不是辦法,文宇賠笑著說道:「這位姐姐,要不我給你看看腳傷,要是真傷得重,我去給你請御醫總行了吧。」

  女子白了他一眼,回道:「男女授受不親,誰要你看腳傷了!你先扶我走兩步看看還能不能動。」

  「哦,好。」文宇傻傻的扶著女子往前走,全然沒有注意到,另一道輕盈的身影正悄然無聲的接近石桌。。。。

  一瘸一拐的慢慢的往前挪了幾步,文宇想叫她扭傷了不要過多走動,女子卻堅持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才停下了腳步,一改剛才蠻橫的態度,說道:「好在還能走!算了,待會我回去擦點藥酒應該就沒事了。」
  
  文宇盯著她的腳踝,疑惑的問道:「真的沒事了?」剛才她不是還痛苦萬分的樣子,怎麼走兩步就沒事了?
  
  鬆開他的衣袖,小宮女冷哼一聲,數落道:「以後小心著點走路,這是皇宮,不是其他地方,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要是今天撞著的是主子,小心你那身皮。」
  
  「姐姐教訓得是。」文宇不敢多言,連連點頭。
  
  眼光不著痕跡的再次掃過已經空無一人的石桌,女子擺擺手,不耐的說道:「行了,忙你的去吧。」
  
  「是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文宇暗自慶幸,這女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好在她沒傷的不太嚴重,不然這事鬧開了,師傅肯定要罵他的!
 
  跑回石桌旁,端起托盤,文宇低著頭,從女子身側匆匆走過,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她又忽然改主意不讓他走。

  看著文宇走出小院門,小宮女才快步走向石桌,剛才還一瘸一拐的腳,此刻完全看不出扭傷的痕跡,在石桌旁站定,左右看看確定沒人之後,才低聲叫道:「水芯姐姐。」

  石桌旁的古樹後,一道纖細的人影走了出來,怡月迎上去,剛想說些什麼,「匡當」一聲脆響從不遠處傳來。
  
  「我的藥啊!糟了糟了......」焦急慌亂的低叫聲,也隨之響起。這聲音,分明是剛才那小藥童。
  
  藥灑了?怡月急道:「水芯姐姐,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處人煙比較稀少,草木也茂盛的地方下手,現在藥灑了,她們不是把白忙乎了嗎?

  怡月滿臉的不甘心,水芯臉色平靜,眉頭微蹙,忽然眼中劃過一抹精光,水芯拉著怡月的手,急道:「快走。」藥碗不可能無緣無故碎了,還是在她們動過手腳,馬上要到天牢的時候碎了,是誰?到底是誰在暗中助她?


  
第二十二章 慧妃甄箴 
 
  「嘔——」
  
  一聲聲的乾嘔讓人聽得很不舒服,黑暗中的女子心情卻不錯,低聲笑道:「你慢慢就會習慣的。」

  「嘔——」

  她永遠都不會習慣!深呼吸了好久,才壓下那股噁心的感覺,青楓一字一句的冷哼道:「我不會一輩子留在這裡。」為了活下去,她已經吃了幾天餿食。而每天送過來的藥,她還是沒有喝,她現在不信任任何人!

  她說得堅定,可惜蒼白的臉色,暗黑的眼窩,讓她的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笑話。女子不屑的恥笑:「你不死在這裡就不錯了,就算讓你出去了又怎麼樣?你還期盼皇上寵幸你?」
  
  寵幸?青楓冷笑一聲,她恨不得他死!青楓的嗤笑,女子彷彿沒有聽見,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低喃著說道:「一時得寵又如何。。。你鬥不過她的。。。」
  
     那無奈又恐懼的低喃她時常能聽見,那個」她「到底是誰呢?背靠著石牆,青楓低喘著問道:「她。。。是誰?」
 
  女子回過神來,將頭靠在膝蓋上,緊緊抱著雙臂,沒有回答青楓的話。青楓皺眉,歎道:「你就這麼怕她。」
 
  這句話像是刺激到女子,她猛地抬起頭,狠狠地瞪著青楓,低吼道:「我才不怕她,恨只恨老天沒長眼!」
 
  青楓被她忽然的吼叫聲怔了一下,還想說些什麼,女子已經蜷著身子,縮回了黑暗的角落之中。
  
  這個女人是誰?又是因為什麼事情被關在天牢裡這麼多年,如果她是妃子,罪不至死的話應該打入冷宮,難道是普通宮女?不像。

  自嘲的一笑,她問這麼多幹什麼呢?霞光漸漸照不進那小小的石窗了,黑暗很快會再次將她吞噬

  春的季節,菱雲宮內御賜的杜鵑花開的正艷,一簇簇艷粉嬌花,將殿前小院裝點得嬌媚宜人,嬌花雖美,卻比不上院中女子,一襲鵝黃宮裝襯得她皮膚如雪般晶瑩剔透,清麗得容顏雖算不得絕美,但唇間淡淡的笑容卻讓她看起來溫婉動人。

  宮女舞兒盯著女子手中得繡品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娘娘,您繡的這鷹,眼睛怎麼是紅色的?」娘娘得繡功了得,繡的這只鷹栩栩如生,霸氣十足,只是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怎麼看怎麼嚇人,鷹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嗎?
 
  女子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繡品,繡花針在錦緞間穿梭,聽到舞兒的話,女子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

  「因為箴兒繡的,是黑翅鳶。」兩人身後傳來一身低沉得笑聲,小宮女臉色微變,沒有回頭,立刻半跪在地上,說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美麗的女子顯然淡定得多,將手中的繡花針輕輕別入錦緞中,才緩緩起身,優雅的行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燕弘添走到石凳上坐下,拿起繡品看了看,隨口回道:「起來吧。」

  舞兒趕緊扶著自家主子起來,然後安安靜靜地退到一旁。甄箴走到燕弘添身邊,腰上忽然一緊,下一秒已經被他抱坐在懷裡。

  放下繡品,燕弘添笑道:「箴兒好久沒刺繡了,今日怎麼有此雅興?」

  甄箴微微一笑,柔順地回道:「前幾日,母后養的虎皮鸚鵡又說話了,太后喜歡得緊,內務府給太后送了一隻一樣的過去,誰知太后大怒。臣妾猜想,太后應該喜歡更特別的東西。」

  眼光再次劃過錦緞上已經繡了一半的鷹,燕弘添嘴角微揚,朗聲笑道:「箴兒果然慧質蘭心。」黑翅鳶乃鷹科,怎麼都比鸚鵡尊貴兇猛,兩宮太后明爭暗鬥多年,她這份禮物必定討太后歡心。而她送的只是繡品,也不算得罪母后,箴兒向來是聰明的,這次也不例外。

  甄箴輕柔一笑,也不居功,這時,一名小太監在宮門口站了一會,才低聲說道:「稟皇上,高總管回來了。」

  燕弘添輕輕抬手,小太監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著痕跡地看了一言燕弘添依舊換在腰上的手,甄箴沒有起身,仍是坐在他腿上,只是緩緩坐直身子,沒在靠在他懷裡。

  「參見皇上。」高進站在宮門的位置,並沒有走進園中。
 
  把玩著甄箴柔順的髮絲,燕弘添漫不經心地問道:「查清楚了?」

  「是。皓月國主為了把青家姐妹送到穹岳,逼死了青家二老,三位姑娘傷心過度,在途中自盡,好在及時被救下,但是因為三位姑娘自毀了容顏,青靈和青楓姑娘又長得太像,皓月的官員沒看清楚,把人送錯了。」

  那雙滿含恨意,倔強不屈的眼在腦中一閃而過,燕弘添握著茶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低喃道:「這麼說,倒是朕錯怪她了。」

  沒有忽略燕弘添眼中的帶著興味的光彩,甄箴拿起桌上沏好的春茶,送到燕弘添面前,低聲歎道:「皇上,其實會送錯人,都是那些官員的責任,她一個女子,痛失雙親,容顏殘損,又和姐妹分離,真的很可憐。」

  燕弘添接過茶盞,茶水不冷不熱,溫度剛剛好,看著懷裡低眉順目的女子,燕弘添忽然笑道:「好吧,既然慧妃開口了,那就饒了她。」

  「高進,去把她從天牢裡接出來,賜住姝雲宮,冊封為。。。」停頓了一下,燕弘添嘴角輕勾,笑道:「冊封為青嬪。」

  高進心下一驚,青楓從毫無品級的宮女一躍成嬪,這似乎不和規矩,遲疑了一會,高進還是回道:「是。」

  「等等。」高進才剛轉身要走,燕弘添愉悅的低沉嗓音再次響起,「從今日起,姝雲宮改為清風殿。」

  「是。」

  這次不僅高進愣了一下,就連懷裡柔順的小貓背脊也是一僵。輕輕勾起甄箴的下巴,燕弘添邪魅的一笑,問道:「這樣箴兒滿意嗎?」

  揚起一抹嬌美的笑容,甄箴微笑著回道:「恭喜皇上又得一美人。」看著再次安靜乖巧地偎進懷裡的女子,燕弘添眼中劃過一抹冷然。

  想起那雙執拗卻絕對真實的眼睛,燕弘添的嘴角再次揚起一道弧度,青楓,你在天牢裡,可學會了什麼叫卑微?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4 11:18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出獄

  「青嬪?!」端著白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熱茶潑灑出來,辛玥凝燙得立刻鬆了手,眼看茶水就要潑到她的腿上,一隻素白的纖手穩穩的接住下落的茶杯,及時的將茶杯移開。

      看到水芯接住了茶杯,茶水一滴也沒濺在自己身上,辛玥凝暗舒了一口氣。但是一想到皇上居然破例封一個異族女子女子為嬪,辛玥凝火氣再次上揚,瞪著水芯,惱火的問道:「皇上真的封她為嬪?」

  茶杯握在手裡,熱茶卻已經灑得差不多了,白淨的手被燙得通紅,水芯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將茶杯放到旁邊的矮几上,才低聲回道:「是,皇上還將姝雲宮賜名為清風殿。」
  
  皇上為了青楓更改宮名?!是青楓真有這麼大魅力,還是......辛玥凝臉色倏的一暗,「是慧妃讓皇上封青楓為嬪?」
  
  「慧妃確實替青楓求情,不過......」水芯話還沒說完,辛玥凝一聽此事確實與慧妃有關,便再也聽不下去,一怒之下,抬手就將矮几上的茶具全部打翻在地:「本宮就知道是她!為了討好皇上,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茶碗摔碎的聲音驚得殿外的宮女們身子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誰也不敢往裡屋看一眼,唯獨站在辛玥凝身旁的水芯還能面不改色。
  
  「本宮讓你辦的事情為何拖到現在也沒有辦成?」若是青楓此時已經死在天牢,今天也就不會有什麼青嬪了!辛玥凝雖然已經壓低了聲音,但是語氣種的不悅還是很容易聽出來。

         水芯臉上依舊未見驚慌,微微躬下身子,輕聲回道:「青楓雖然被關入天牢,卻還有人為她請到黃太醫診療,她身邊似乎還有人暗中保護,沒弄清楚是誰在護佑她之前,奴婢以為,目前應該靜觀其變,不可輕舉妄動。」
 
  「是不是慧妃暗中搞得鬼?」
  
  兩人鬥了五六年了,慧妃的能耐有多大,她還不清楚?只要和慧妃扯上關係,皇后娘娘就會亂了陣腳,水芯眼中劃過一抹淡淡的無奈,只能順著她的話回道:「奴婢會繼續查探。」

  看她也沒查到什麼消息,辛玥凝不耐的說道:「退下吧。」

  「是。」水芯默默的退了出去,出了殿外,掏出袖間的絲絹遮住已被燙得紅腫的手背,水芯朝著御醫苑走去。
  
  殿內,辛玥凝冷視著一地的殘瓷茶漬,輕咬菱唇。甄箴,你這個裝模作樣的女人,你以為順著皇上的獵奇之心,就能讓皇上更加寵愛你嗎?還是認定容顏盡毀的女人不可能對你造成威脅?哼!本宮這次要你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夜,如期而至。暗黑的牢房裡,青楓蜷著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已是初夏的季節,她卻彷彿身處冰窖,目前唯一能讓她支撐下來的動力,就是善良柔弱的大姐,和年幼膽小的小妹,她不能也不敢閉上眼睛。
  
  門外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青楓無力理會,只聽見「嘩」的一聲,緊鎖的大門忽然打開,青楓能感覺到門外站著一群人,明晃晃的火把刺得她得眼睛生痛,好不容易適應了火把得光線,青楓就看見一名男子笑嘻嘻的進了監牢,嘴裡自顧自的嚷嚷著:「恭喜姑娘!不對,不對,應該是青嬪娘娘才是。您快請吧,高大人正在外面等著您呢。」

  他是......第一天進天牢的時候,侍衛急於討好的「張大人」,他該是這裡的頭吧,他剛才叫她什麼?
  
  青楓混沌的思緒還未理清,那男子已經走到她身側,對身後的獄卒吼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扶娘娘出去。」
  
  「是。」兩名獄卒連忙跑過來,一人攙著一隻手臂,不敢太用力,小心翼翼的將青楓從地上扶了起來。
  
  勉強站直身子,青楓看向身旁攙扶他的獄卒,這人正是往碗裡撒沙礫的人,與青楓的目光交匯,那男子竟不敢與她對視,青楓能感覺到他的手在抖,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叫她娘娘,這怎麼可能?燕弘添那個冷血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讓她好過?
  
  青楓還在暗自思索著,卻已經被獄卒攙扶著出了牢房,待牢門合上的時候,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對面已空無一人的牢捨,滿眼的黯然,她果然如她所言的出去了,只是出去之後又能怎樣?
  
  青楓被帶出天牢,夜風迎面吹來,她不自覺得顫抖著,涼意從胸口開始,蔓延到四肢。

  「她怎麼了?」

  熟悉的嗓音讓青楓微微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是......高進?青楓瞭然,他回來了,說明燕弘添已經知道送錯人之事並非她與大姐串謀。只是即使如此,燕弘添也沒要必要給她封賞,愧疚這兩個字永遠不會在他身上出現,而且...她確實行刺過他。
  
  青楓臉色蒼白到泛青,神情萎靡,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樣子,高進像是隨口一問,張琛陽卻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回道:「青嬪娘娘這幾天身子不太好,不過高大人您放心,黃太醫來看過了,每天都在服藥,出去修養幾天,定能康復。」

  高進對身邊的兩名宮女擺了擺手,兩人立刻意會的走到青楓身邊,從侍衛手中接過青楓。

  「走。」高進沒對張琛陽說什麼,幾人匆匆離開。
  
  張琛陽看著青楓腳步虛浮的背影,暗歎一聲,這次他是看走了眼,在這宮裡,走錯一步,那便有可能萬劫不復,希望。。。她不是記仇之人吧!總之今後處事,必要更加小心謹慎。
  
  兩名宮女看起來纖瘦,力氣卻不小,拖著青楓走了好久,依舊臉不紅氣不喘,大約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兩人終於停下了腳步。
  
  青楓再次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座不算太大,卻異常華美的宮殿,半圓形的庭院裡,種滿粉白色的芍葯,花香滿室,大開的殿門,明亮的燭火,能讓她一眼就能看見粉紫紗幔間,那道頎長孤傲的身影,與周圍唯美的裝飾格格不入。



第二十四章 這樣就暈了?

  燕弘添?

  青楓冷笑,他果然不可能輕易放過她!燕弘添確實是個可怕的男人,每次面對他,都需要勇氣與力量。青楓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胸口的疼痛,硬撐著昂起頭,邁步走進燭光通明的宮殿。

  進入殿內,高進朝著那道背對著他們的高大身影說道:「參見皇上。」兩名宮女正要扶著青楓跪下,青楓忽然掙開兩人的手,不肯屈膝。
 
  燕弘添轉過身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推開宮女,孑然而立的瞪著他。

      散亂的髮絲遮住了她小半邊臉,又髒又破的衣衫讓她看起來狼狽不堪,不過那雙憤恨不屈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得近乎刺眼。燕弘添非但沒有因為她不行禮而生氣,反而心情不錯的笑道:「朕還真是有些想念你生氣的樣子。」
  
  宮裡各色美人,想用欲擒故縱吸引他注意力的很多,而她絕對不是,她看他時,眼中的恨意,像一團火焰,猛烈而炙熱,如恨不得將他燒成灰燼,就像現在。

  燕弘添輕輕抬了抬手,高進瞭然,對著兩個跪在地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燕弘添緩步走向青楓面前,刻意忽略她灼熱的視線,黑眸看向裝飾得精美華麗的宮殿,笑道:「還滿意嗎?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地方了。」

  胸口火辣辣的疼,青楓卻覺得渾身發冷,殿內明晃晃的燭光和飄搖的紗幔,竟讓她恍惚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就連燕弘添的表情,她都看不清。不想讓他發現異狀,青楓微低下頭,希望那眩暈的感覺趕快過去。

  「不稀罕?」青楓的沉默不語,在燕弘添看來,就是不屑一顧,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燕弘添冷笑道:「那你一定也不稀罕『嬪』這個稱謂?」
  
  聽清他的話,青楓心下一怔,他真的封她為嬪?下巴被緊緊的捏著,她動不了,也沒力氣去掙扎,盯著燕弘添幽深難測得眼,青楓低聲問道:「你想怎麼樣?」他會封她為嬪,一定有什麼目的,而她現在已經沒有太多思考的能力,讓自己在他面前站著,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力量。

  他猜想她一定不會面露喜色,但至少應該表現一點厭惡或者清高孤傲吧,她這麼平靜的樣子,倒叫燕弘添有些不習慣,還有那沙啞到幾乎聽不出是女聲的低沉嗓音,也讓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他記得她的聲音雖然清冷,卻也算是婉轉動聽。

  抬高的臉上,沒有了髮絲的遮擋,燕弘添更清楚的看到了她臉上的疤痕,深深的刀口幾乎見骨,徹底毀了她美麗的右臉,手撫上那凹凸疤痕,燕弘添低聲歎道:「你下手倒是挺狠的。」

        青靈臉上也有兩道疤痕,但是和她的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聽說她們是自毀容顏的,這個女人,連對自己都可以這般絕決,果然夠烈。
  
     她狠?青楓諷刺的一笑,「沒有你狠。」巧取豪奪,全憑喜好,人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他,爹娘又怎麼會死,她們姐妹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好利的嘴。」青楓的諷刺只換來燕弘添冰冷的一笑。

        下一刻,青楓只覺得唇上忽然一熱,一股熱血直往腦門上衝,燕弘添的氣息瞬間將她籠罩,他...居然...青楓拚命的掙扎,可惜環在腰上的大手不容她掙脫,胸口的疼痛,心中的羞憤同時襲來,青楓眼前一黑......
  
  剛才還不停掙扎的女人忽然柔順的任由他予取予求?燕弘添鬆開她,低頭看去——

  懷裡的女人臉色微紅,雙眼緊閉,軟倒在他懷裡,很明顯,她並不是順從了,而是,暈厥了!她居然就這樣暈了?在他吻她的時候?燕弘添楞了一下,心中揚起一絲怒意,隨即又不禁笑了起來。

  「來人。傳黃矯。」

  「是。」高進一直不敢離得太遠,果然不一會,就聽見燕弘添的聲音從殿內傳來,只是低沉的嗓音中,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將懷裡昏迷不醒的女子打橫抱起,燕弘添將她抱進內室,輕輕的放在絲被上。

        幾天的牢獄生活,藍色宮裝早已骯髒不堪,烏黑的髮絲上沾滿了塵土,原本白皙細膩的皮膚也滿是髒污,這樣的她,與一室的華美高貴一點也不般配。燕弘添毫不在意的在她身邊坐下,第一次這般有閒情的盯著一個暈厥的女子看。

       燭火映照下的她,臉色不再蒼白如紙,乾裂的唇毫不誘人,眉頭倒是始終微皺著。
 
  「青楓......」呢喃輕念著她的名字,指腹劃過殘損的右臉,燕弘添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小貓兒,保護好你的小爪子,朕還沒玩夠呢。」
  
  舞兒站在屏風後,小心翼翼的看著內室裡還在刺繡的主子,皇上今晚與娘娘用過晚膳之後,竟沒有留宿菱雲宮,平日裡,若不是有要緊的國事要皇上定奪,皇上都會留宿菱雲宮,而今天皇上離開後,並沒有回御書房,而是直接去了青楓殿。
  
     「皇上去了哪裡?」
 
  聽到內室傳來的問話,舞兒才從屏風後走出來,小聲回道:「回娘娘,皇上......確實去了清風殿。」
 
  握著繡花針的手停頓了一下,甄箴低聲說道:「都退下吧。」
  
  「是。「舞兒和宮女們立刻悄聲退了出去,殿門合上的那一刻,已經繡了大半的絲絹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8:05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信任(上)

  精緻的紅檀雕花大床前,黃矯為床上的女子號脈,不知是因為燕弘添站在身後,還是病情真的如此嚴重,他的眉頭始終深鎖著,額頭還滲出薄薄的汗珠。

  「病得很重?」燕弘添面露不耐,黃矯收回手,恭敬回道:「青嬪不是病得很重,是傷得很重。這傷勢,像是內傷,而且有些日子了,天牢裡陰冷寒潮,膳食不當,臣派人送過去的藥湯她應該也沒服用,現在......」
  
     「救活她。」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黃矯的話。那日一掌,雖未用全力,打在女子身上,卻也是極重了吧,他倒是把這一掌給忘了。

     燕弘添臉色沉冷,黃矯只能回道:「臣自當盡力。」
 
  盡力?燕弘添低笑了起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難得向你開口,你可別讓他失望才好。」為他親自打入天牢的人請御醫,也只有樓夕顏敢做,只是他當真是如此喜歡青靈,竟愛屋及烏到這種程度?
  
  燕弘添雖然在笑,黃矯還是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並未再說什麼,帶著笑意出了殿外。

  「朕要她活著。」留下一句話,燕弘添大步離去,黃矯又是一輪膽顫心驚。

  比墨色更濃的黑暗始終包圍著她,這是天牢裡顏色,青楓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暗色,多日來一直折磨她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青楓幾乎想要就這樣安然的睡去,大姐和小妹的臉龐在眼前一閃而過,青楓猛的睜開眼睛。

  入目之處儘是粉紫色紗幔,身下不再是冰冷的石磚,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輕柔的晨光她竟也覺得刺眼,青楓恍惚的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不遠處傳來一聲歎息:「總算是醒了。」
  
     青楓半撐著身體抬眼看去,只見一道清瘦得身影端著一個瓷碗,掀開帷幔走了過來。那把雪白的長鬍子讓青楓一眼就認出了他——黃矯,監牢裡給她把脈的御醫。

         剛才還混沌的腦子立刻清晰了起來,昨夜發生的一切瞬間湧上心頭,青楓臉色刷的一白,眼光緊張的在屋內搜索,沒看見燕弘添的身影,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即自嘲,她還真是自以為是,燕弘添怎麼可能會在這裡等她醒來,給她請御醫就已經算仁慈了吧。
  
     「藥煎好了,這藥趁熱喝才有效。」黃矯在離床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名宮女迎上前去,接過藥碗,走到床前,半跪在地上,將手中的藥碗輕輕地送到她面前。另一名宮女也來到她身邊,小心的扶著她的肩,讓她能舒服的坐起來。
  
  青楓這才發現,屋裡除了黃矯,還有兩名女子,沒來得及細看她們的長相,熟悉的藥腥味讓青楓皺起眉頭。
  
  「您的傷勢,若再不醫治,不出三天,回天乏術。」這女子性烈且多疑,若是那些天她肯喝下送去的藥汁,傷也不至於如此重,生怕青楓還有所顧慮,不肯服藥,黃矯勸慰道:「您既已經出了天牢,又貴為青嬪,有些事情,可不必太過驚慌。」
  
  青楓冷哼一聲,笑道:「住進這華美的宮殿,死得才更快吧。」青楓無所謂的抓起藥碗,一口飲盡。如他所言,不服藥活不過三天,她沒得選。
  
  藥汁有些燙,青楓喝得又猛,一口灌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宮女端來茶水給她漱口,她卻只是緊緊的皺著眉,沒有叫一聲苦,甚至連水都沒喝一口。黃矯搖搖頭,這姑娘的性子在皇宮裡生活,只怕是難過了。

  待口中苦澀的藥腥味褪去,青楓看向床前忙著給她端茶遞水的兩名女子,白淨的臉,精緻的五官,身姿窈窕,淺藍色宮裝將兩人襯得清雅可人,年紀不大卻已看得出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青楓盯著她們看,兩人對看一眼,趕緊起身退至床前,跪地行禮,輕聲說道:「奴婢嵐兒、夏吟,給娘娘請安。」
  
  「你們是高進安排的宮女?」
  
  青楓沒叫她們起來,兩人仍是跪著,溫順的回道:「是。」
  
  「起來吧。」體貼乖巧、進退得宜,看得出,調教得很有規矩。青楓沒為難她們,看向年紀稍大些得女子,說道:「夏吟,你去傳個話,我要見高進。」
  
  夏吟遲疑了一會,卻也沒有多話,恭敬的回道:「是。」夏吟出了殿外,青楓對身邊的嵐兒擺擺說,「你也退下吧。」

  「是。」嵐兒悄聲退到屏風外。黃矯收拾好了藥箱,躬身說道:「您的傷勢很重,不可再勞累,受寒。按時用藥,靜心調理,傷可慢慢痊癒。臣告退。」雖然是御醫,還是應該避免與嬪妃獨處一室,她刻意支開旁人,怕是有事要問吧。

  果然,他話音才落,青楓略帶沙啞的聲音立刻問道:「有一件事,想求您解惑。」
  
  黃矯無奈的苦笑,並未接話,青楓裝做沒看見他為難的表情,繼續問道:「是誰請您來給我治傷的?」

  黃矯正色回道:「自然是皇上召臣前來。」

  皇上?「我問的是在牢裡的時候。」青楓不容他敷衍,她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她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看來他若是不說,這位青嬪娘娘是不會罷休的,即使今天逃過了,她也會纏著他直到找到所要的答案為止。黃矯坦然一笑,回道:「是丞相請老臣到獄中為您治傷的。」
  
  「樓夕顏?」青楓楞了一下,那天晚上那樣混亂灰暗的情況下,他竟也發現她的異狀嗎?樓夕顏為什麼要幫她?是因為大姐?還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把姐姐帶離了這個可怕的皇宮,已經是有恩於她,現在還幫她請御醫治傷,這個情她是欠下了,有機會一定還他!

  青楓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黃矯趁機說道:「臣告退。」
  
  「等等。」黃矯才走到帷幔旁,青楓再次叫住了他。黃矯心中哀歎,她也太難纏了吧?

  黃矯背影明顯一僵,青楓好笑,揚聲說道:「謝謝。」
  
  她叫住他就是要說這個?黃矯回頭看去,只見青楓笑得開懷,蒼白的臉色,殘損的容顏,絲毫不影響她爽朗的笑容,好個率性女子,可惜了......那張芙蓉臉。
  
  回以一禮,黃矯出了清風殿。
  
  她這樣的身體實在不適合亂動,不過是肆意的笑了一會,胸口又開始火辣辣的疼。順了順氣,青楓正準備躺下來休息一會,夏吟輕柔的嗓音在殿外響起:「娘娘,高大人到了。」
  
  到了?她以為要見高進起碼也得等個半天一天的,沒想到才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他就來了。強撐著坐直身子,青楓揚聲回道:「請他進來。」
  
  「是。」
  
  夏吟領著高進入了殿內,高進在紗幔外停下,微微躬身行禮。青楓低聲說道:「那些虛禮就免了吧。」
  
  「青嬪召見所為何事?」

  隔著帷幔,青楓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輕不重,不溫不火的話語也聽不出喜怒,青楓不再揣測,冷聲回道:「我想問你要一個人。」
  
  要人?誰?



第二十六章 信任(中)
  
  「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不想吃飯是不是?」

  烈日下,空曠的院子中央,堆著一筐筐滿滿的衣物、帷幔、床簾。水井旁,三個石砌大池子裡也泡著各種布料,十多名宮女正頂著烈日,頭也不敢抬的漿洗衣物。大多數人的手因為長期泡在水裡,十指早已發白浮腫,即使如此,老嬤嬤還是在院子裡不停嚷嚷著。洗衣局的女子都是下等宮女,對於這樣的喝斥和各種懲罰,都只能默默承受。
  
  端著新泡好的熱茶,蘭芝討好的說道:「嬤嬤消消氣,日頭太猛,您坐著喝茶,這些人有奴婢看著就行了。」
  
  本來也是下等嬤嬤,得小宮女吹捧伺候,老嬤嬤心中自然爽快,臉色也好了些,接過蘭芝送上的茶,老嬤嬤揚聲回道:「好吧,你看緊點,別讓她們偷懶,午後還有一批衣服送過來呢。」
  
  「是。」蘭芝爽脆的應了一聲,臉上得意的神色不加掩飾。輕咳一聲,蘭芝狐假虎威的輕喝道:「都聽好了,手上利落點,今天做不完這些活,誰都沒飯吃!」
 
  茯苓輕輕搖搖頭,都是一群下等宮女,誰也沒有比誰高貴,有了一點點權勢,何苦那麼急於打壓踐踏別人?茯苓自嘲的一笑,看來還是她糊塗,何止是這裡呢?整個後宮中的女人不都是這樣嗎?
 
  來這十來天了,每天都在漿洗衣物,兩隻手早已又紅又腫,每次要擰乾衣物的時候,都刺痛難忍。茯苓拿起剛洗好的床簾,兩隻手抖得差點將床簾摔在地上。蘭芝看了她一眼,接過她手中的床簾仍給旁邊的宮女,對著茯苓故作嚴厲的說道:「看你這笨手笨腳的,到那邊把乾的衣服收回來。」

  晾曬衣物遠比漿洗輕鬆,蘭芳對茯苓使了一個眼色,茯苓遲疑了一會,卻也沒說什麼,起身朝後面晾曬場走去。茯苓身邊的小宮女顯然不服氣,但在蘭芝的瞪視下,最終還是敢怒不敢言。
  
  蘭芝滿意的收回視線,並不是她多可憐茯苓,只因茯苓是醫女,會些醫術,她們這些下等宮女,御醫是不會費心給她們看診的,那些藥童的醫術,可能還沒有茯苓高,平時多照顧她一點,身子有不適的時候,也用得上她。
 
  院外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專管洗衣局的吳嬤嬤,一個是年紀不大的小太監。看清來人,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老嬤嬤立刻收斂了氣焰,恭敬到幾近獻媚的迎上前去:「吳嬤嬤您怎麼來了。」

  吳嬤嬤眼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沒理會老嬤嬤的慇勤,語氣頗急的說道:「把那個叫茯苓的宮女叫出來。」
  
  「是是。」老嬤嬤嘴裡應著,一時卻想不起洗衣局裡誰叫茯苓,倒是蘭芝機靈,立刻說道:「奴婢這就去叫她。」

  茯苓也沒走多遠,聽到芝蘭的叫聲,回頭看去,看清院中的吳嬤嬤和小太監,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即使如此,茯苓還是朝他們走去。

  吳嬤嬤暗暗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就是茯苓?」

  「是。」

  素淨的臉龐尚算清秀,寧靜的氣質確實比一般宮女來得特別。吳嬤嬤擺擺手,說道:「收拾一下,跟公公走吧。」
  
     去哪?心裡有疑問,茯苓卻沒有問出口,她到這不過半個月,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放下挽起的衣袖,茯苓默默的跟著小太監身後離開。吳嬤嬤看著茯苓遠去的背影,不禁揚了揚嘴角,她居然面不改色毫不贅言的跟小太監走了,這女子是真的這般隨遇而安,還是心思深沉至此?
 
  蘭芝走到吳嬤嬤身邊,輕聲問道:「吳嬤嬤,茯苓這是要去哪啊?」以往宮女若被譴往別處,都是自行收拾東西過去,茯苓竟還有公公過來領她去,這不免讓蘭芝好奇。
 
  吳嬤嬤略帶著幾分嘲諷笑道:「皇上新封的青嬪點名要她去伺候,人家以後可不再是低等宮女了。」

  嬪是僅次於妃的品級了,跟在這樣的主子身邊,身份自然高人一等,蘭芝在心裡暗暗咒罵,茯苓老是裝出一幅與世無爭,清高淡漠的樣子,原來背地裡還不是一樣攀附權貴,就是不知道她討好的是那位主子,蘭芝揚起一抹甜甜的笑容,故作隨意的問道:「青嬪是那位美人?」

  「不就是皓月送來那位青家小姐。」

  「什麼?」

  那個——醜八怪??蘭芝杏眼圓瞪,那般殘損恐怖的臉,皇上居然也喜歡?前些日子才聽說她被打入天牢,怎麼才十來日就山雞變鳳凰了?!
  
     蘭芝這一驚一詐的樣子嚇了吳嬤嬤一跳,低喝道:「打聽這麼多做什麼,幹活去。」
 
  腳邊是一筐筐還未洗的衣服,身後還有那一池髒水,蘭芝心中難免不甘,當時兩人一同去伺候青家小姐,今日卻只有茯苓一人得此等好差事,怪只怪自己沒眼力,若是她不急著逃離,今天離開這裡的就應該是她了吧!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1:21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08:31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信任(下)
  
  初夏的正午,陽光穿透宮道兩旁的枝葉,落在身上已不再灼熱,卻依舊耀眼,茯苓微低著頭,默默的跟著前面的公公,她沒有去打聽要將她帶去哪裡,不是不關心,而是問了也是無用,若是真要去什麼不能說的地方,她的詢問不僅不會給她帶來答案,反而造成別人的負擔,何必呢?
 
  洗衣局在後宮最偏的院落裡,他們走了很久,才在一座宮殿前停了下來,茯苓抬頭看了一眼宮門,便認出了這裡是姝雲宮,當年姝妃的宮殿,淑妃難產去世之後,一直無人居住。當她看清宮匾上「清風殿」三個嶄新的大字時,不禁暗歎,當年淑妃寵慣後宮,無限風光,那是何等的尊貴,如今斯人逝去不過三載,別說皇上,就是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怕也沒幾個人記得。
 
  仍是低著頭,茯苓進了殿內,一名年輕的女子迎上前來,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客氣的問道:「可是茯苓姐姐?」

  姐姐?宮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看她那身精緻細軟的淺藍宮裝,便知是主子身邊的近身宮女,雖比不得女官身份高貴,卻也不該叫她一個下等宮女姐姐?茯苓心生疑惑,謹慎的回道:「奴婢正是。」
  
  她一直低著頭,嵐兒看不清楚她的長相,聽到自己叫她姐姐,倒沒有太驚訝,也沒有順勢佔她口頭上的便宜,氣質沉穩,態度謙和,應該會挺好相處吧,畢竟她是青嬪親點的宮女,肯定最得寵,討好她以後的日子也會比較好過。揚起一抹笑容,嵐兒微笑著說道:「我叫嵐兒,姐姐請隨我來。」
 
  一路行來始終平靜的心湖此時起了點點波瀾,茯苓暗自揣測,她在女醫苑的時候,也只是給少數不得寵的才人、美人看診,婕妤都輪不上她。到了洗衣局更是不可能和各宮娘娘有什麼交集,到底是誰要見她?茯苓還來不及細想,嵐兒已經將她帶到一面大屏風之後,對著裡面低聲說道:「娘娘,茯苓姐姐到了。」
  
  雖然還不明白是什麼回事,茯苓還是按宮廷禮儀,跪地行禮:「奴婢茯苓,給娘娘請安。」

  「嵐兒,你退下。」內室傳來低低的女聲,聲音太小,茯苓幾乎聽不清楚她的話,身邊的嵐兒機靈的欠身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

  裡面的人久久沒再說話,偌大的宮殿裡,安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茯苓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這是對未知的一種恐懼。好在裡面的人沒有讓她等太久,再次說道:「茯苓,你進來。」

  「是。」這次的聲音比剛才略大了一些,茯苓聽著耳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不敢耽擱太久,茯苓起身越過屏風,掀起層層帷幔,在內室角落裡站定。

  「過來扶我一把。」那道女聲再次響起,氣息頗為緊促。茯苓抬頭朝床上看去,一名白衣女子一手抓住床帷,一手撐著床沿,正努力想要站起來,未束的青絲散落一地,素白得錦緞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即使如此,那微揚的眼眉,挺傲的鼻樑,輕啟的菱唇,無一不美,只是一個病態中的側臉,就已美到讓人驚心的地步。
  
     是她?直到女子也轉過頭來看她,另一側臉龐上深深的疤痕清晰可見,茯苓才敢確認,她就是青楓。難怪這裡叫做清風殿。茯苓暗自唏噓,人生的際遇果然由不得人猜測,半月前還是皓月送過來的求和「禮物」,現在卻已是高高在上的嬪了。
 
  茯苓站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吃驚,青楓不由得好笑,「有這麼驚訝嗎?」看來她一夜成嬪,著實嚇壞了不少人。
  
  茯苓回過神來,如來時一般,微低著頭走上前去攙扶她,嘴裡恭敬的回道:「奴婢知罪。」

  站起的身子一頓,青楓皺起眉頭,側頭看向身邊的女子,沉靜的臉上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但是卻能感覺到茯苓恭敬後面的疏離。若是她只是為了多要一個宮女,又何必執意選她?青楓本來想走到窗邊的躺椅上坐下,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青楓再次坐了下來,抓著茯苓的手腕,順勢將她拉過來,與她一併坐下,茯苓心下一驚,想要起身,青楓拽著她的手不放,她又不敢掙扎,斟酌之後,茯苓最終還是坐下了。
  
  茯苓乖乖的坐下,青楓也鬆開了手,她沉默不語,青楓卻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你是我到這座皇宮裡,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沒有逃離我,還施以援手的人。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當然若是你不願,我可以幫你回到女醫苑,我知道你原來是一名醫女。」

  茯苓依舊是那樣靜靜的坐著,神色淡然,並沒有因為青楓的話而有絲毫改變,恭敬卻冷淡的回道:「奴婢只是一名下等宮女,醫術平平,留下也不能為娘娘辦事解憂。」她幫她不過是出於心中所剩不多的憐憫之心,若她想攀附權貴,也不會年過雙十,還只是個下等宮女了。

  青楓笑了起來,問道:「你以為我留你在身邊,想要你做什麼?」
  
  茯苓確實猜不透青楓留她在身邊幹什麼,也不想去猜,唯有無語。
  
  茯苓再次沉默,青楓也不惱火,輕靠著床頭,沒頭沒尾的問道:「茯苓,這座皇宮裡,有一個你可以信任的人嗎?」

  茯苓心輕輕的顫了下,始終淡漠的眼中蕩起一絲波瀾,雖然很快散去,卻也每能逃過青楓的眼睛,單手撐著額頭,青楓耐心的等著她的回答。過了好一會,茯苓才低聲回道:「沒有。」
  
  青楓搖搖頭,低聲笑道:「真悲哀。」雖是笑著說的,話語間對皇宮的不滿與諷刺卻絲毫不加掩飾。茯苓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這個女子剛烈,直爽,在宮裡也算獨樹一幟,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特別能保持多久。
  
  「更可悲的是,我似乎也要陷入這樣的悲哀裡,可是。。。」青楓停頓了一下,清亮的眼看向身旁的茯苓,青楓低聲說道:「我不想這樣。」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會信任自己,還是要告訴她,必須絕對忠誠?信任而字,說起來很容易,卻是天下間最難能可貴之物。茯苓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青楓的眼神和她的人一樣,凌厲到讓人無處躲避。茯苓喃喃回道:「奴婢愚鈍,不知......」
  
     「茯苓。」她面有難色,青楓便已猜到她不是裝糊塗就是會拒絕她,打斷了茯苓要說的話,青楓爽快的說道:「我隨時都有可能再進一次天牢,下次或許就沒這麼好運能活著出來了,要不要留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我等著。」
    「皇后架到。」

  青楓話音未落,太監尖細的通報聲從殿外傳來,很是刺耳,卻能讓人聽得明明白白。
  
  青楓冷眉緊蹙,她來幹什麼?



第二十八章 姐妹相稱?

  皇后?她來幹什麼?

  宮宴之上,她不過是一件「禮物」,還被貶為宮女,辛玥凝已咄咄逼人,處處想要至她於死地,現在她被冊封為嬪,辛玥凝豈會善罷甘休。青楓看向身側的茯苓,輕拍著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帷幔後面還有一個放衣飾的隔間,你先退下。」她看得出來,茯苓是不願意留下的,既然如此還是讓她避一避,免得無端受她連累。

  青楓單手撐著床欄,掙扎著起身,朝著屏風走去,這幾步路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她叫茯苓退下的那一刻,茯苓眼中劃過的驚訝,還有……感動。

  青楓雖不屑於宮闈禮儀,但是出身名門的她,自然知道皇后架到,應該如何接駕。為了避免辛玥凝一進來就能找她的茬,青楓走到屏風前,單膝跪下。好久沒下床走動,膝蓋一彎,整個人差點栽倒在地,一隻纖細的手臂即時扶住了她的肩膀。

  青楓抬頭看去,茯苓已在她身邊跪下,依舊是那樣沉靜的表情,扶在她肩頭的手卻沒有鬆開。她怎麼還不走?兩人對看一眼,沒有機會再說什麼,一隻絳紫金絲繡鞋已經踏入殿內。
  
  「皇后娘娘萬福。」
  
  青楓微低著頭,心理想的卻不是辛玥凝會如何刁難她,而是身邊的茯苓,她果然還是容易心軟的人,這樣的她要經歷多少欺騙和失望,才能做到如表面般冷漠?
  
  「妹妹身體不適,就不用如此多禮了,快起來吧。」清亮的女聲雖算不得親切,倒也不刺耳,青楓抬頭看去,辛玥凝沒有如她以為那般帶了很多宮女嬤嬤過來耀武揚威,她身旁只有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高挑清瘦的身材,素淨溫婉的氣質,安靜的站在哪裡,卻不像是下人。
  
  茯苓扶著青楓起身到旁邊的木椅上坐下,辛玥凝打量著殿內的裝飾,輕輕搖頭,一幅感慨萬千的樣子,笑道:「想不到三年過去了,這姝雲宮倒是沒什麼變化,院外的芍葯還是開得那麼艷。這也難怪,當年皇上為了幫淑妃妹妹找這極品嬌粉芍葯,幾乎派人踏遍六國。往事還歷歷在目,現在這裡卻已是清風殿了,果然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這話聽著像感慨,字裡行間不難聽出嘲諷之意,青楓有些不耐煩了,低聲問道:「皇后娘娘到訪所為何事?」
  
  辛玥凝嘴角微揚,笑道:「本宮聽說妹妹身子抱恙,特意來看看你。」

  她們之間,什麼時候這麼親熱了?摸不準辛玥凝的意圖,青楓不動聲色,客套而疏離的回道:「一點傷風的小毛病,不敢勞煩皇后娘娘。」

  輕歎一聲,辛玥凝柔聲笑道:「皇上既然已經封你為嬪妃,這後宮就是你的家了,本宮統領後宮,自然要多多照顧你。妹妹無需多禮,你我姐妹相稱便是了。這後宮裡人多規矩也多,等你身子好些了,本宮讓水芯過來給你說說這宮中的規矩,本宮雖然嚴厲,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怕你不小心得罪了那些陰險的小人還不自知。」

  姐妹相稱?青楓嗤之以鼻,她只有大姐和末兒兩個姐妹。辛玥凝今天的表現與宮宴時的樣子雖然大相逕庭,但語氣中高人一等,蔑視眾人的態度還是一樣的,青楓輕哼一聲,回道:「那倒是,我經常會莫名其妙惹到一下牛鬼蛇神。」

  辛玥凝的臉色瞬間冷凝,茯苓暗暗心驚,端著旁邊的茶,遞到青楓面前,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青楓撇撇嘴,不說就不說吧。喝了一口茶,青楓才有訕訕回道:「多謝皇后娘娘提點。」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妹妹要多加小心,本宮還要到慧妃那走走,妹妹要好好養病,早日恢復,皇上如此喜歡你,可不能辜負聖恩。」辛玥凝臉色仍是不太好,看起來也沒心情再和她虛應,起身朝殿外走去。
  
    「恭送皇后娘娘。」
 
  水芯跟在辛玥凝身後,跨出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青楓身邊的女子,她竟然敢在青楓出言不遜的時候上前阻止,而且青楓居然還聽她的。她那身宮裝該是下等宮女的衣飾,為何會出現在清風殿?她是誰?
  
     感覺到焦灼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茯苓抬頭看去,與水芯眼光相對,兩人默默的注視了對方一會,水芯對著她微微一笑,轉身出了殿外。
  
  茯苓眉頭緊蹙。剛才那女子,應該就是水芯吧,皇后的陪嫁侍女,隨皇后入宮近十年,現在是皇后的貼身女官。她與她雖沒有什麼交集,對她卻早有耳聞。宮中上至兩宮皇太后,下至宮女太監,對她都是讚不絕口,今日一見,果然是溫柔典雅,只是她剛才那一笑,是什麼意思?
  
  青楓撐著下巴,搖頭笑道:「想不到,麻煩來的這麼快。」身邊的茯苓眉頭都快打結了,在宮裡待了這麼就,她應該也知道皇后無緣無故的示好不是什麼好兆頭吧。「你走吧,我讓高進把你調回醫女苑。」
  
  青楓正要叫門外的嵐兒進來,茯苓忽然說道:「奴婢願意留在清風殿。」
  
  青楓一愣:「為什麼?」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1: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4 11:19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大病初痊

  「為什麼?」一開始茯苓就不願意留下,皇后此行雖然沒有多加刁難,卻也不是真的來示好,這樣的情況下,她為何忽然改變主意?青楓不解。

  「奴婢......想留在娘娘身邊。」
  
  青楓臉色一沉,冷聲說道:「你說謊,我要聽實話。」
  
  冰冷的聲音裡是淡淡的厭惡,茯苓抬起頭,立刻對上一雙染火的眼眸,心下微微一怔,她不該對她說謊的,何苦騙她?想要留下,不正是因為那句「信任的人」打動她嗎?

      看向窗外開得正艷的芍葯,茯苓低聲回道:「奴婢十二歲入宮,至今已十一年,御膳房,絲織捨,女醫苑都待過,現在就連洗衣局,奴婢只怕也回不去了,不留在這裡,又有什麼地方可去?」

      信任在這座皇宮裡,太過珍貴了,她也想試試能不能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只因為無處可去嗎?青楓有些失望,「你在宮裡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我目前的處境,你想清楚了?」
  
   「嗯。」茯苓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好,你就留在我身邊吧。」盯著茯苓柔和平靜的側臉,青楓一字一句的說道:「但是你要記住,我憎恨欺騙,背叛。」
  
  默然的眼神微閃,茯苓低下頭,回道:「奴婢謹記。」
  
  「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娘娘。」
  
  「是,主子。」茯苓聽話的改口,似乎對青楓的話唯命是從,百依百順。青楓心中卻莫名的感到煩躁,擺擺手,說道:「你退下吧。」「是。」
  
  看著茯苓沉默離去的背影,青楓眉頭緊蹙,這樣心思深沉,難以琢磨的人,把她留在身邊,是對還是錯?
  
  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燕弘添沒再出現,皇后和其他嬪妃也沒來煩她,茯苓細心體貼,胸口的疼痛已慢慢褪去,一切都很平靜。

        讓茯苓花了些銀兩打點,打聽到了一點大姐和小妹的消息,她們現在分別住在丞相府和將軍府,偶爾可以見見面,雖然只知道這些,她還是很高興,大姐和小妹總能見面了。
 
  黃矯取下銀針,又細細診了一會脈,才如釋重負般說道:「您的傷已經好了七八成,多休息繼續用藥,身體便能慢慢恢復,只是往後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宜太過勞累,尤其不能受涼,更不可大動肝火。」

        內傷拖了些日子才治,還是留下了病根,若是一直都能過現在這般優裕的生活,倒也沒什麼大礙。
 
  青楓一直在想著如何才能打聽到更多姐妹的消息,黃矯說什麼,她根本沒在聽,他說完了,青楓才回過神來,笑道:「我明白了。」
 
  青楓沒在聽,茯苓卻聽得很仔細,御醫所言諸多禁忌,可見這傷是未能完全治好的,茯苓低聲問道:「您的意思是主子這病,還是留了些病根?那平日飲食、用藥上需要注意些什麼?」
  
  黃矯收拾藥箱的手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身邊的女子,秀麗的面容,沉靜的雙眼,看得出是個慧智蘭心的丫頭,黃矯笑道:「你會醫術?」
  
     茯苓輕輕搖頭,回道:「奴婢曾在女醫苑學過幾年,粗識得些藥理。」
  
  原來是醫女。黃矯滿意的點頭笑道:「好,你過來,我給你說說往後要注意的地方。」
  
  「是。」茯苓跟隨黃矯出到外室。

  初夏的陽光透過粉紫紗帷,落下一地的螢光,伸了伸腰,青楓起身走到窗欞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花香隨著微風襲來,沁人心脾,讓人瞬間神清氣爽,嬌嫩的淡粉花朵爭相競艷,花團錦簇間綻放華貴之氣,雖不及牡丹雍容,卻多出一份嬌柔。

        辛玥凝沒有說錯,這片芍葯確實是極品,只不過她更喜歡秋日海棠的那份清高而已。想了想,青楓忽然說道:「嵐兒,給我找件外衣過來。」
 
  「是。」嵐兒拿來一件鵝黃素花宮裝為青楓穿戴整齊,青楓掀開帷幔,朝殿外走去。

  嵐兒不敢怠慢,趕緊跟上:「娘娘,您要上那去?」夏吟也立刻拿來紙傘,正午的日頭能把人曬暈過去,這時出去賞花可不是什麼好時機。

  「隨便走走,你們不用跟著我。」茯苓送黃矯出去正走回來,青楓伸出手,說道:「茯苓,扶我出去走走。」

  「是。」茯苓接過夏吟手中的傘,扶著青楓出了清風殿。

  嵐兒微惱,低聲抱怨道:「夏吟姐姐,那個茯苓又會醫術,又懂得討好娘娘,這清風殿以後哪裡還有我們待的地方?」

  將空的藥碗塞到嵐兒手裡,夏吟一邊整理床帷,一邊回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娘娘要寵誰,豈是你我能左右的。」

  撇撇嘴,嵐兒喃喃回道:「知道了。」

  嵐兒端著藥碗出到殿外,夏吟環視周圍,確定無人之後,從袖間拿出一樣東西,悄悄塞到青楓的枕下。
  
  正午的時光,主子們自然都在各自宮裡休息,宮道上也沒什麼人。遠處,一柄淺綠紙傘,兩道清瘦的身影行來,烈日下,兩人腳步輕盈,緩緩而至,似乎也為這夏日浮躁的午後帶來一絲清涼。

  「茯苓,你應該知道樓夕顏吧,他......為人如何?」
  
  茯苓思索了一會,才低聲回道:「奴婢不曾與樓相有過接觸,不知他的為人。只聽宮人們說,他謙和儒雅,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

       久久,青楓忽然問道:「他,娶妻了嗎?」姐姐溫柔雅致,給人做妾實在委屈,但是樓夕顏這樣的人物,會沒有妻室嗎?
  
  「樓相還未娶妻,不過......」

  茯苓話還沒說完,路旁的花叢間忽然躥出一團白色毛茸茸的東西,一下撲到青楓腿上。

  「啊!」突來的變故讓青楓嚇得大叫一聲,本就大病初痊,腿上又被狠狠的撞了一下,青楓腳步不穩的向後倒去。

  「小心。」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一隻大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有這股力量的支持,青楓總算站直了身體,她才站穩,那隻手也立刻鬆開,青楓回頭看去,撞上了一雙熟悉的冷眸。



第三十章 侍衛明澤  

  「小心。」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一隻大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有這股力量的支持,青楓總算站直了身體,她才站穩,那隻手也立刻鬆開,青楓回頭看去,撞上了一雙熟悉的冷眸。

        這雙眼睛......是他?!在她最難熬的夜晚幫了她一把的男子,她認得這雙眼睛。

     男子漠然的眼眸中也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隱沒,別開視線不再看她。
  
  男子冷漠的態度如一瓢冷水,讓青楓原本雀躍的心也回了位,默默收回視線,看向剛才嚇了她一大跳的東西,那團白影像貓又像狗,咬著她的衣角不放,怕它忽然咬人,青楓又不敢踢它,好在這時另一名男子上前將它抱起,青楓才得以擺脫。

  兩名年輕的宮女一路尋找,聽見青楓的叫聲也趕緊跑了過來,看到那毛茸茸的肉團被好好的抱在懷裡,兩人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著青楓半跪行禮道:「奴婢該死,沒有看好雪兒,驚嚇了娘娘,求娘娘饒恕。」

  「雪兒?」青楓看向男子手中抱著的毛茸茸的肉團,雪白的毛太長,看不清是貓還是狗。

  茯苓上前一步,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皇上親妹妹朝雲公主最心愛的狗,名叫雪兒。」

  原來如此,難怪這兩名宮女嘴上雖然求著饒恕,臉上卻絲毫未見懼色,打狗也要看主人,茯苓說的那麼仔細,不就是在提醒她這位朝雲公主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嘴角輕勾,青楓冷淡的回道:「算了。以後別讓它亂跑就是。」

  「謝娘娘。」宮女小心翼翼的抱回男子手中的狗,小跑著朝來時的方向跑去。

  男子三十來歲的樣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腰間還配著長劍,隱隱透出英武之風,但是與夙凌那種征戰沙場的將軍相比,少了些豪邁威武。看他身著暗紅戎裝,他應該是宮中御林軍將領,品級不低。青楓微笑著問道:「你是?」

  男子沉聲回道:「御前近衛軍參領,郭宜。見過青嬪娘娘。」

  「免禮。」側頭看向身後扶了她一把,現在已退後數步的男子,青楓隨口問道:「你呢?」
  
  「末將明澤。」

  青楓點頭,不再看他,對著郭宜客氣的說道:「剛才多謝大人相助。」

  「不敢當,護衛主子的安全是臣分內之事。」郭宜的回應算得上恭敬,卻並不熱絡,青楓沒再說什麼,帶著茯苓沿著宮道繼續往前走。兩人走出很遠,青楓才放緩了腳步,唇角揚起一抹笑,笑意直達眼底。

      原來他叫明澤,朦朧夜色下難以看清的臉,竟是這般年輕,與一般武將黝黑的皮膚,壯碩的身形不同,他面容俊秀,氣質清冷,即使是烈日下,那漠然之氣依舊讓他整個人彷彿籠罩在薄薄的寒冰之中,若不是那雙漠然幽深的眼,只怕她也認不出是他。

  青楓嘴角淡淡的微笑,如春風吹過楊柳般輕柔,是什麼讓主子的心情這般愉悅?心裡暗暗揣測著,茯苓卻沒有多嘴的問一句,只是默默的跟在青楓身後。
  
  「你剛才說樓夕顏還沒有妻室?」
  
  茯苓斂下眼中的疑惑,如實回道:「樓相的確尚未娶妻,不過皇上和太后有意將朝雲公主許給樓相。」人人皆知朝雲公主愛慕樓相多年,成親只是早晚的事情。

  又是那個朝雲公主嗎?一隻狗都如此寶貝,受寵程度可見一斑,她成了樓夕顏的正妻,姐姐該如何是好?

  「才幾日不見,就有力氣下床了,果然是只凶悍的小貓兒,看來朕是白擔心了。」低沉的嗓音由遠處傳來,調侃中透著威嚴,茯苓趕緊跪下,叫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弘添!

        青楓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心一陣緊縮,即使每次見他都有一股懼意由心兒而生,她卻還是強迫自己轉過身面對他。

      烈日下,他大步行來,明黃的龍袍穿在身上,邪魅的氣息被君王的霸氣取代,隨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迫人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青楓低下頭,微微屈膝,說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弘添黑眸微閃,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小貓兒,你鋒利的爪子呢?」青楓換上了宮裝,好好收拾了一番,遠遠看來,倒有幾分風姿,只是這般軟趴趴的樣子,可不像她。

         爪子?青楓冷哼一聲,明亮的眼迎上燕弘添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的回道:「皇上說笑了,貓的爪子,只適合抓老鼠和娛樂主人,真正鋒利的爪子,是會一把抓碎敵人咽喉的。」

     嗓音已不再沙啞,清潤的女聲帶笑的回應中卻不時透著不羈與殺氣,燕弘添一愣之後,大笑起來:「說得好!」這才是他印象中的小野貓,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這樣就乖順了,豈不無趣?
 
  燕弘添笑得開懷,茯苓和身邊的小太監卻嚇得冷汗直流,青楓眉峰緊蹙,這有什麼好笑的?她討厭這種感覺,好像自己就是一隻他圈養的寵物,她的喜怒哀樂都是用來娛樂他的。

  「皇上,丞相和單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皇上與妃嬪調情,這種時候也只有高進敢進言。

  燕弘添點點頭,朝御書房走去,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下,朗聲說道:「對了,告訴敬事房,朕今晚。。。」回頭看了一眼的青楓,燕弘添笑道:「留宿清風殿。」

  留宿?而不是臨幸?按照祖制,只有皇后可與皇上同床共枕一夜,四妃已是名不正言不順了,皇上竟是要夜宿清風殿嗎?雖不合規矩,但皇上執意如此,也沒人敢說什麼,再說這種床第之事,高進素來不喜多言,回道:「是。」

  燕弘添愉悅的大步離開,青楓臉色卻由紅轉青,由青轉黑......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1: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4 11:20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夕顏的決定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

  燕弘添快步踏入御書房,早已等在殿內的二人躬身行禮。「平身。」隨意的一揮手,打斷他們還未說完的話,燕弘添在鎏金龍椅上瀟灑落座,問道:「慶典之事準備得如何?」
  
  「宴請各國賓客的名單禮部正在擬寫,慶典所需各種禮器物件,銀兩花費,戶部也在清點和籌集中,兵部與吏部的官員調配,兵力部署也正在著手安排,各部都在準備,近日便可上報。」樓夕顏有條不紊的回著話,神色安然,絲毫看不出已在這御書房內枯等了大半個時辰。

  「好。」燕弘添滿意的點頭,慶典之事交給樓夕顏他很放心,看向一旁沉默的單御嵐,燕弘添眉峰微皺:「單提刑,七公主之死,北齊有何回應?」今日早朝,單御嵐也是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莫不是北齊借題發揮,多生事端?
  
  單御嵐彷彿才回過神來,朗聲回道:「臣派了使者護送三皇子回國,北齊王得知事情的始末,並未遷怒我朝,還特意送來千年碧玉以示致歉,希望與我朝修好,共結同盟。」

         胡熙昂毒殺七公主,存心挑撥穹岳與北齊關係以報復北齊王室,此事本是北齊內部的問題,北齊國主將七公主獻給皇上,也是為了討好穹岳,自然不會因為七公主之死對穹岳發難。不過邊陲小國想與穹岳結盟?北齊這算盤打得倒是精。
  
  聽了單御嵐的話,燕弘添黑眸微瞇,冷淡的回道:「碧玉收下,結盟之事暫且不提。」
  
  「是。」單御嵐說完後退了一步,沉默了一會後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只是皺眉思索。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燕弘添笑道:「單提刑,還有事要奏?」
  
  單御嵐看了身旁的樓夕顏一眼,又思索了好一會,才低聲回道:「最近京城發生賞金獵人殺人案,在審理過程中,臣發現此案還牽扯到三年前國庫失竊的黃金,目前還在查實,當年可能存在冤案,一百萬兩黃金也並非無翼而飛。」

         此案目前還有諸多疑點,而且案中很多線索都是青家姐妹查出來的,樓相對青靈姑娘的愛護,若是把她們捲進此案之中,只怕樓相也不會答應。
 
  「哦?」燕弘添黑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單御嵐回稟黃金案為何要看樓夕顏,他的兩位愛將何時如此合作無間了?燕弘添斜睨了樓夕顏一眼,他依舊那樣泰然的站著。黑眸在兩人中間來回審視了一番,燕弘添朗聲回道:「全力追查此案,一定要查出一百萬兩黃金的下落。」
 
  「遵旨,臣告退。」燕弘添沒有深究,單御嵐暗暗鬆了有一口氣,拱手行禮,快步退出了御書房。
  
  黃金案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其中牽扯到諸多身居要職的官員,最後不了了之,其中的緣由樓夕顏要比單御嵐明白得多,燕弘添並非不追究此案的細節,而是等著樓夕顏給他細說。

  在燕弘添深沉的黑眸逼視下,樓夕顏輕咳一聲,說道:「皇上,臣有一事啟奏。」

  「說吧。」燕弘添端起泡好的春茶,等著樓夕顏的解釋。

  「臣與青靈情投意合,準備在慶典之後成親,請皇上恩准。」

  清朗的聲音娓娓道來,卻不是燕弘添想聽的案情解說,握著茶杯的手一僵,燕弘添猛然抬頭,沉聲問道:「你要娶她為正妻?」
  
  「是。」樓夕顏回得坦然,燕弘添的臉色卻越發暗沉:「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置萱兒?」
  
  樓夕顏眉頭微蹙,不過很快恢復如常,溫潤的嗓音中透著冷凝:「臣與公主之間並無男女之愛,而且臣身體素來不好,與公主相配實在委屈了公主。」

  「樓夕顏!」砰的一聲,燕弘添惱得將手中的熱茶重重的摔在書桌上,用力過猛,茶水撒了一桌,沿著桌面滴下來,偌大的御書房,安靜得只聽到水滴落在玉石板上的聲音,小太監腦門上滿是汗珠,顫抖著雙手擦拭地上的茶漬,幾乎不敢呼吸。

        樓夕顏沉默的立於殿中,氣氛很是僵冷,顯然樓夕顏並未打算打破僵局,久久,燕弘添低呵道:「朕從來都沒有逼你一定要娶萱兒為妻,你不必急於成親。」

  樓夕顏輕歎一聲,無奈而堅定的回道:「臣年紀也不小了,靈兒正是臣心儀的女子,此時成親正是時候。」他選在這個時候成親,並非全是為了躲避燕如萱,青靈確實讓他有成親的衝動,世間竟有這般獨特的女子,她讓他疑惑,心動,甚至迷戀。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燕弘添冷聲提醒:「你是樓、夕、顏。」不需要多說,燕弘添相信樓夕顏知道這三個字背後代表的意思,別說萱兒和母后不可能同意,樓氏一族長輩們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仍由他娶一個無權無勢的外族女子為正妻,他的親姑母,當今太后就絕對不會答應。

  樓夕顏唇角微微揚起,笑得雲淡風輕,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笑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好不瀟灑!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揶揄道:「青靈就這麼迷人?」

        第一次見到青靈,他確實驚艷於她絕美的容顏,那溫婉寧和的氣質,嬌柔無力的身姿,如此絕色美人所有男人都想將她納入懷中,但是現在青靈容顏已毀,性格也不像初見那般純良,樓夕顏何以如此癡迷?

  樓夕顏笑而不答,靈兒的好只需要他知道就夠了。

  兩人從小一塊長大,樓夕顏這樣的神情他很熟悉,他是鐵了心要娶青靈了。燕弘添擺擺手,有些敷衍的回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樓夕顏沒在多說,微微拱手,出了御書房。
 
  夕顏如此執著並不多見,他是樂得看熱鬧,但是一想到母后的嘮叨和萱兒的眼淚,燕弘添的頭就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第三十二章 隱忍

  依舊是那柄淺綠紙傘,依舊是那兩道清瘦身影,只是腳步卻不再輕盈。已近申時,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也多了起來,他們雖然都低著頭,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一眼這短短一月便一躍為嬪的皓月女子,待看清青楓臉上疤痕之後,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頭垂得更低。
  
  宮人的反應茯苓看在眼裡,不需要多敏銳的觀察力,也能從一雙雙驚愕的眼中窺見輕視與嘲弄,茯苓微微側頭看向青楓,她始終注視著前方,緊抿的雙唇不曾鬆開,似乎感覺不到眾人的目光,只是腳步越發的快了。

  收回視線,茯苓一語不發,默默的跟隨著青楓回到清風殿。兩人才剛進屋,嵐兒欣喜的迎上前來,笑道:「恭喜娘娘,剛才敬事房的吳公公來傳話,今晚皇上……」

  「出去。」

  一句冷語打斷了嵐兒接下來的喋喋不休,青楓臉色又冷又暗,嵐兒僵在那裡,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後宮眾多美人,聽說皇上要臨幸,無不滿心歡喜,自己伺候的這位主子也太喜怒無常了吧。

  嵐兒求救的看向青楓身後的茯苓,茯苓只是輕輕的搖搖頭,嵐兒還在茫然中,青楓忽然厲聲喝道:「出去!」
   
     嵐兒被青楓冷厲的眼瞪得渾身哆嗦,喏喏的回了一聲「是」,趕緊退了出去。青楓一把掀開層層疊疊的帷幔,走進了內室。看著那道消瘦卻透著孤傲的背影,茯苓遲疑了一會,沒有跟進去,輕輕的合上房門,出了殿外。
 
  驕陽透過半開的雕花木窗映入內室,落下一地明媚的剪影,淡淡的芍葯花香瀰漫一室,不時還有微風輕撫帷幔,本應該是一個愜意的夏日午後,可惜立於窗前,籠罩在陽光中的身影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夏日的溫暖,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青楓雙臂交疊,緊緊的環著身體,即使如此,仍是不能抑制由心底升起的寒意,伴隨著恐懼與噁心,一點點的啃噬著她。

      侍寢!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她興奮、雀躍,因為那意味著她可以接近燕弘添,可以手刃仇人,但是現在……她不能這麼做,大姐和小妹還活著,她們都還在穹岳,若是她刺殺燕弘添,她們只有死路一條。在破廟裡,她已經差點害死她們一次,她不能再害她們第二次。此時「侍寢」二字就像是一條冰冷的蛇,纏繞著她的脖子,讓她窒息。

  青楓微瞇的眼凝視著窗外明媚的藍天,那極致炫目的白光刺痛她的眼,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落,修長的指尖深深陷入肉裡。
  
  爹娘,女兒到底應該怎麼做,忍氣吞聲,乖乖的任人踐踏嗎?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日頭漸漸西沉,嵐兒拿著剪子有一下沒一下的修剪著芍葯花枝,一臉的鬱悶,可能是中午的時候被青楓嚇著了,嵐兒始終都沒有再靠近青楓的房間。

        夏吟走到茯苓身邊,低聲說道:「茯苓,時辰不早了,娘娘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我們受罰是小事,娘娘只怕也要獲罪。」

        皇上臨幸,在後宮算是一件大事,娘娘還需梳洗打扮,沐浴香薰……若是怠慢了,惹得皇帝不愉,所有人都得遭殃。
 
      敬事房的管事派了漱卿池的嬤嬤過來給青楓梳洗打扮,等了小半個時辰,嬤嬤們早已經不耐煩了,茯苓看向緊閉了一個下午的房門,再看看身邊憂心忡忡的夏吟,終於還是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準備吧。」
 
  茯苓走到房門前,輕輕叩門,正要張嘴,眼前忽然閃過青楓那雙銳利卻悲愴的眼,已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茯苓僵在門前,久久,裡屋傳來一聲低吟,「進來吧。」
 
  ……。
  
  掌燈時分

  夜幕降臨,各宮都點上了宮燈,來往的宮女太監也都提了燈籠。敬事房後的小道旁,一名宮女打扮的女子不但沒有提燈,還刻意隱身於樹影下,朦朧夜色中,不細看幾乎看不出那裡有人。

  小道上遠遠跑來一個人,舞兒往後退了一步,瞇眼看去,待看清來人的身形樣貌後,才迎上前去,低聲問道:「打聽到了嗎?」

  小太監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才小聲回道:「回姐姐,皇上今夜欽點青嬪侍寢,此時還在西霞殿與西太后用晚膳。」
  
     舞兒低眉思索了一會,才又問道:「青嬪侍寢,是翻牌翻中的?」
  
  「不是,聽說皇上中午在花園偶遇青嬪,便決定今晚夜宿清風殿。」

  偶遇?舞兒眼中劃過一絲不信,大中午的怎麼可能在花園偶遇?這青楓還真有兩下子,連皇上路徑都查清楚了,娘娘猜得果然沒錯,青楓確實不容小覷。
  
  舞兒從袖間掏出一個小袋子,塞到小太監手裡,低聲說道:「好了,你先回去,以後機靈點,清風殿有什麼動靜,都要告訴我。」
 
  暗暗掂量著錢袋的份量,小太監獻媚的笑道:「姐姐放心,小的這顆心都向著慧妃娘娘。」舞兒擺擺手,回道:「行了,快走吧。」

  小太監將小錢袋揣進懷裡,壓底帽簷,利索的往回跑去。待太監走遠了,舞兒才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

  打磨光亮的銅鏡前,坐著一名白衣女子,素白的衣衫襯得墨黑長髮光亮妖嬈,女子不耐煩的攔下面前忙碌撲粉的手,冷聲說道:「夠了,再遮也是這樣。」
  
  青楓心下有些得意,有些暢快,那兩道疤,是用多少粉都不可能遮上的,就像她失去雙親的痛,也永遠不可能填補。

  茯苓聽話的放下手中的脂粉,其實青楓的皮膚很好,欺霜賽雪,根本不需要撲粉已是晶瑩剔透。今日她沒有盤發,垂下來的幾縷髮絲遮去了一半的疤痕,讓她看起來柔美很多,茯苓心下讚歎,美人當如是吧。

        柳葉纖眉不畫而彎,雙目似漆浩如煙海,身若扶柳玉骨冰肌,若是那容顏未毀,該是一個如何的絕代佳人?

  茯苓拿起胭脂輕點菱唇,一抹殷紅脂色立刻讓這張清冽的嬌容明艷起來,茯苓不自覺的讚歎,「真美。」
  
     確實很美,銅鏡中嬌媚妖嬈的女子,如一朵春日盛開的嬌花,等人採擷,盯著銅鏡中千嬌百媚的自己,她好恨,為什麼!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樣子去取悅燕弘添!為什麼!
  
     抬手狠狠抹去唇上的脂粉,在嘴角留下一道殘紅,青楓似乎還不滿意,忽然抓起桌上的梳子、胭脂,一把砸向鏡面,原本光亮的銅鏡立刻佈滿了艷紅粉末,直到凹陷的鏡身再也照不出美艷的容顏,青楓才住了手。

  青楓眼中的狂亂嚇得茯苓心驚不已,輕拍著青楓的後背讓她順氣,茯苓急道:「主子,不可動怒,您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傷?她現在寧願死……
 
  靠在茯苓懷裡,看著鏡中容顏扭曲,滿目瘋狂的自己,青楓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她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決定了嗎?為了她最愛的姐妹,這世上最親的人,無論如何她都要忍耐,只要能為她們換來一世安寧,她變成什麼樣,又有什麼所謂?

       痛苦的閉上眼,青楓顫聲說道:「茯苓……再幫我上一次妝。」她的驕傲和尊嚴,都將在這一夜被掐碎撕裂,還在乎什麼容顏?
 
  「是。」茯苓拿起絲絹輕輕擦拭著青楓唇角的殘紅,她有些心痛這個瘦弱而倔強的女子,宮中的生活,才剛剛開始而已。
 
  月上梢頭,清冷的月光灑在盛開的芍葯花瓣上,嬌嫩的花朵顯得有些慘白,與白天相比同樣的美麗,只是展現的是另一番風情而已。

      嵐兒托著腮幫,坐在門廊的台階上,看向殿外黑漆漆的宮道,低喃道:「夏吟姐姐,亥時都過了,皇上今晚不會來了吧?」都這時辰了,要來的話早來了。

      其實皇上不來也好,青楓把敬事房派來的嬤嬤都趕走了,只留下茯苓在裡面服侍,整個人怪裡怪氣的,皇上若真的來了,保不準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夏吟輕輕瞪了嵐兒一眼,低聲說道:「你啊,說話口無遮攔的,小心給自己惹麻煩。」

  斜睨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嵐兒微噘著嘴,滿臉的不以為然。這時一道尖細的通報聲在殿外響起。

  「皇上駕到!」

  皇上真的來了!嵐兒吐吐舌頭,連忙起身下跪行禮。嵐兒朝裡屋的方向撇撇嘴,卻不肯出聲,夏吟無奈的搖搖頭,朝著屋內低聲說道:「娘娘,皇上駕到。」
  
  屋內依舊靜悄悄的,青楓也沒有出門接駕,嵐兒和夏吟對看一眼,不知如何是好,而此時燕弘添高大挺拔的身影已從殿外大步行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嵐兒低垂著頭,那雙明黃色的靴子忽然停在台階上不再向前,嵐兒心下一緊,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只見皇上俊朗的臉上面無表情,微瞇的黑眸冷視著緊閉的門扉,那種不怒而威的君王之氣,嚇得嵐兒趕緊低下頭。

        皇上駕到青楓卻不出來接駕,連房門都不開,皇上只怕是動怒了吧!

  嵐兒膽戰心驚,夏吟心神不寧,那扇緊閉了一天的房門卻在這一刻打開了…。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2:52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6-10 12:01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落紅

  「皇上駕到!」

  院外尖細的通報聲響起,茯苓能感覺到青楓的身體明顯一僵。她眉頭緊蹙,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出內室,腳步沉重,在門前站立良久,卻是不肯開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一會兒,院內也響起了宮女們請安的聲音,茯苓上前一步想去開門,卻被青楓攔下。茯苓擔憂的看向青楓,皇上已到門外還不接駕,可是要但上不敬之罪的啊!

  「我自己來。」低沉的聲音微顫,青楓伸出手,緊緊的抓著門拴,纖細白淨的十指上隱隱的浮現出青筋,再次深深吸一口氣,青楓用力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燕弘添黑眸微瞇,打量著這個敢將他擋在門外的女人,極地青絲鬆散的披在身後,被夜風吹得凌亂飛揚,素白的長衫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比上次的輕薄紅衣多出了幾分清冷與傲慢,殷紅的唇是全身上下唯一一抹艷色,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門雖然開了,青楓竟也不行禮,一身蒼白的素衣,與燕弘添對視著,眾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屏息以待。燕弘添嘴角忽然揚起一抹難以琢磨的笑,沒有怪罪青楓不敬之罪,大步朝屋內走去。

        燕弘添一語不發,青楓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心被提的更高,知道燕弘添挺拔的身影掠過她身側,並單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青楓才驚得回過神來。

        燕弘添黑眸掃過青楓身後的茯苓,茯苓渾身一冷,不敢久留,趕緊退了出去,合上門的那一刻,她的心還砰砰直跳。她開始佩服起青楓來,那凌厲的君王之氣讓人不敢直視,更別提與之對視了。
  
     屋內,只剩下兩個冷眼相對的人和一室的紅燭。
 
  燕弘添單手輕捏著青楓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燭光搖曳下,粉嫩的皮膚吹彈可破,殷紅的唇水潤飽滿,微揚的明眸因為他的靠近,閃著不安的光芒。燕弘添低聲笑道:「好好打扮打扮倒也還算是個美人."

     大手滑過柔順的青絲,燕弘添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問道:「這次你把刀子藏在哪了?」
 
  兩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一起,夏日的衣衫根本阻隔不了彼此的體溫,青楓手心抵著燕弘添的胸口,灼熱的溫度讓她心慌。

        將頭別過一邊,青楓不看他,也不想聽他說話,只希望今夜快點過去。

        可惜,燕弘添絕對不可能讓人忽視他的存在。青楓腰上條的一緊,緊得幾乎可以勒死她,燕弘添讓人厭惡的冷言冷語也在耳邊響起:「青楓,想不到你也會有裝啞巴的時候。」
 
  明明告訴過自己,不再與他爭辯,一切都要忍耐,但是一看見他那霸道自負的樣子,青楓總忍不住譏諷:「明知道我不可能再刺殺你,何必還說些無用的話,若我現在還要殺你,也不會自不量力的用刀子了。」
 
  「哦?」燕弘添低笑起來,環在腰上的手竟鬆了些許力道,青楓好不容易喘上氣,燕弘添條的貼近的臉又讓她再次窒息,幽深的黑眸中滿是興致盈然的光芒,就連聲音都顯得格外愉悅:「那你會如何?下毒?」
 
  青楓一愣,怎麼會有這樣喜怒無常的男人?和人討論如何殺他,還能笑得這般輕鬆,彷彿這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情,青楓總算明白了,燕弘添就是來尋她開心的。

  看著懷裡明明恨的咬牙切齒,卻選擇沉默的女人,燕弘添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你的姐妹對你真的這麼重要?」
  
  明知故問!青楓緊咬下唇,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大不了被他勒死。青楓做好了心理準備,腰上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青楓始終低著頭,沒有機會看見燕弘添眼中一閃而過的欣賞,只聽到一句不屑的輕斥:「可惜你現在弱得就像一隻螞蟻,誰都可以捏死你。」

   這句話無疑踩到了青楓的尾巴,青楓猛的抬起頭,冷笑一聲,回道:「我是命如螻蟻,螳臂當車,但那又如何?你根本不懂什麼叫相依為命,血濃於水。」

      六國之內,誰都知道幾年錢穹岳政變,燕弘添竟被自己的胞弟逼宮,最後還手足相殘。他這種人,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是親情?

  「你,很會惹朕生氣。」燕弘添的聲音很輕,輕的青楓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她知道,自己是怕他的,但是她似乎著迷於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他,證明自己的存在。

  燕弘添黑眸幽深冷暗,通過這雙眼,青楓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上一刻似乎要吃了她,下一刻他卻忽然鬆開環在她腰上的手。

     不知道他又想怎麼樣,青楓戒備的盯著他,只見燕弘添在旁邊的木椅上瀟灑落座,神情一反常態,頗為輕鬆的低聲說道:「樓相溫文爾雅,對女子又柔情體貼,想成為丞相夫人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不知容顏有損的青靈姑娘能否忍受深閨寂寞?」
  
  果然,青楓眉峰緊蹙,雖極力保持著鎮定,但那明顯一滯的呼吸還是洩露了她的心情。似乎覺得還不夠,燕弘添繼續說道:「相較之下,令妹就絕對不會寂寞了,將軍府裡一個女人都沒有,就算夙將軍不喜歡她,還是會有還很多人搶著要。」

    什麼?將軍府居然沒有女人嗎?這這讓小妹如何生活?想到末兒被一群男人圍著的情景,青楓臉色瞬間發白。
  
  很滿意她的反應,燕弘添冷笑道:「擔心她們?朕來教教你,如何才能保護她們。」話音才落,燕弘添一把將她攔腰抱起,青楓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已被抱入內室,困在繡床之上。
  
  「第一步就是要成為朕的女人,最好是得寵的女人。」雙手手腕被燕弘添緊緊的握著,他的氣息一直霸佔著她的呼吸。

       青楓驚聲叫道:「燕弘添,你無恥!放開我!」虧她剛才還有一瞬間疑惑,以為他真的會告訴她,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抱一點點希望!
  
     燕弘添覆在她身上的重量,灼熱的提問,交繞的身體,這一切陌生的體驗都叫青楓恐懼,害怕讓她用力的掙扎著,燕弘添低下頭,兩人額頭鼻尖都貼在一起,呼吸者彼此的氣息,一種躁動而曖昧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
 
  青楓呼吸有些亂,燕弘添卻意外的沉冷:「小貓,你的爪子雖然很利,可惜見人就想撲咬,喜怒哀樂都寫在這張臉上,只會讓你輸得很慘。自身難保的人,沒有資格管別人的死活。」空有一身刺的薔薇,除了刺激想要征服的人去採集。便再無用處。
 
  嘶————
 
  燕弘添一手壓著她的雙手,一手扯下帷幔上的淺紫薄紗。輕紗毫無徵兆的蓋在她的臉上,青楓不明所以。

  「青楓,你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情,就是毀了這張臉皮!」

  薄紗遮住了她的臉,她的眼,燕弘添冰冷而無情的聲音更加真切在耳邊響起。

        在這一刻,青楓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捶了一下,從未有過的清明,她終於明白,燕弘添根本不在乎多一個女人還是少一個女人,也不在乎她自以為人人驚慕的臉和身子,他今天來,只不過是為了羞辱,佔有和征服,這一縷薄紗,是他對她最殘忍的報復,別說什麼驕傲了。她連最起碼的尊嚴都已經被人踩在腳下,青楓終於不再掙扎,她動不了。
 
  她分不清楚,模糊她的視線,她的心的東西,是紗還是淚。

  紅燭燒得劈啪作響。繡床上,火熱的是身體,寒冷是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今夜似乎是入夏以來最熱得一晚,本應該安靜的深夜因為夜蟬的低叫,顯得格外浮躁。

      皇上臨幸嬪妃,宮人只能在院內等候差遣,不得靠近內室。屋內紅燭搖曳,不時傳來細碎的聲音,卻因離得遠,聽不太真切。朗月西沉,單一的蟬鳴聲叫得人只打瞌睡,除了殿外的帶刀侍衛仍是站得筆直外,幾個守夜的太監宮女都靠在殿門上打起盹來。
 
  茯苓坐在花壇邊,手搭在膝蓋上,微低著頭,不知是在思索還是閉目養神。感覺到肩膀上被輕輕拍了一下,茯苓回頭看去,一道輕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茯苓,你不習慣守夜,又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我再外面伺候就行了。」

  夏吟站在她身後,含笑的看著她,眼神晴朗,絲毫沒有睏倦的樣子。已是三更天了,夏吟仍能如此神清氣爽,茯苓佩服不已,這不愧是內務府調教出來專門伺候妃嬪的宮女。
  
        在女醫苑,洗衣局雖然辛苦,卻極少需要守夜,她確實有些困乏,但是今晚是她當值,怎可讓別人代勞,再則,以後需要守夜的日子還多著呢,她總不能每次都麻煩別人吧。茯苓起身,柔聲回道:「我不累,你去休息吧。」
 
  看他頗為堅持的樣子,夏吟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麼,朝著側院走去。

  茯苓輕輕打了一個哈欠,怕自己又睡著了,她沒再坐下,走到院門旁邊的大樹下,繞著粗壯的樹幹慢慢的走著。走了好一會,她才發現,大半夜裡這怪異的舉動惹得店門外的侍衛紛紛看向她。
  
     茯苓有些尷尬的笑笑,殿外七八名侍衛,都盯著她看,只有一人目不斜視,仍是戒備的注視著四周。那人……好生眼熟,藉著還算明亮的月光,茯苓看了很久才看清,他好像是中午遇到的那名侍衛,叫明澤吧。
 
  稜角分明的五官,疏離孤傲的氣質,看上去就像是不好接近的冷漠之人。腦子裡忽然滑過主子臉上那抹明媚溫暖的笑容,茯苓的心不明所以的顫了一下,腳也不由自主的繞著大樹繼續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腳酸痛起來,茯苓才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天際,天空已泛起魚肚白,遠處一縷縷橙紅的霞光透過灰白的雲彩,綻放著微弱的光芒。茯苓微怔,一夜竟過去了?!回頭看去,裡屋紅燭已滅,一片寂靜。

  輕輕伸了伸懶腰,茯苓自嘲,她竟然走了一夜?
  
  遠處的宮道上來了一行人,茯苓瞇眼看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敬事房的吳公公,他身後還跟著幾名太監,手上捧著什麼東西,看不真切。他們走得很快,一會便到了清風殿。
  
  茯苓微微俯身,低聲道:「吳公公。」
  
  吳之丘眼光瞟了她一眼,看清她的長相後,腳步一滯。是她?那個一開始就服侍青楓的下等宮女,想不到她竟到了清風殿。青楓從牢裡出來便立刻冊封為嬪,必是視其為心腹。吳之丘在心中衡量計較了一番,揚起一抹和善的笑,回道:「是茯苓啊,以後就不必多禮了。」

  茯苓未與他寒暄,只微微一笑。

  看她頗不懂人情世故,吳之丘不再理她,走到房門前,輕輕扣了兩下,低聲說道:「皇上,快到辰時了。」

  吳之丘這樣小的聲音,裡面的人還在熟睡,能聽得到嘛?正當茯苓以為不會有人回應的時候,一道男聲赫然響起:「進來吧。」

  「是。」吳之丘對著身後的幾名太監揮了揮手,幾人趕緊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內。只有一名太監手裡端著一個盤子站在門外,盤子上面蓋著一塊明黃絲絹,不知端的是什麼東西。

  茯苓暗歎,剛才那道聲音雖然低沉,卻絲毫不像剛睡醒的樣子。皇上無論何時都如此警覺嘛?茯苓還在暗自揣測,燕弘添高大的身影已經出到院外,茯苓趕緊半跪著行禮,只見那黃明黃色靴子在眼前匆匆而過。
  
  吳之丘躬身跟在燕弘添身後,小心的問道:「皇上,留還是不留?」
  
  「不留」毫不猶豫的扔下一句話,燕弘添大步跨出清風殿。
 
  「是。」得到皇上的答案,吳之丘沒再跟上。帶著那名端著盤子的太監,朝著屋內走去。

  不留?

  忽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茯苓臉色微變,連忙起身,跟在吳之丘身後,入了屋內。



第三十四章 秘藥
 
    不留?
  
    忽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茯苓臉色微變,連忙起身,跟在吳之丘身後,入了屋內。

   「出去!」

  當吳之丘繞過屏風進入內室的時候,床上忽然傳來一聲低吼。聲音倒不見得大,但是那沙啞的聲音憤怒而壓抑的吼叫,著實讓吳之丘驚了一下,腳步也停了下來。

  緊跟著進來的茯苓趕緊上前一步,朝著吳之丘行了個禮,急忙掀開層層帷幔入內。走近床沿,茯苓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寬大的繡床上一片狼藉,素白的絲綢床單全都皺在一起,但還是能一眼看見上面的殷殷落紅。

  青楓蜷著身子,用絲綢緊緊的纏繞著自己,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青楓沒在哭,只是那麼緊緊的蜷著,那墨黑的髮,素白的錦帛還有那暗紅色的血痕,看的茯苓一陣陣心寒。
  
     茯苓進去許久卻沒有聲音,吳之丘終於不耐煩了,朗聲說道:「娘娘,藥還是趁熱喝的好。」
 
  對,還有藥,茯苓這時才回過神來,正要向青楓解釋,她已經緩緩坐了起來,冷聲問道:「什麼藥?」最好給她一碗穿腸毒藥。
  
  暗啞的聲音聽得人很不舒服,青楓原本清潤明亮的眼,此刻佈滿血絲,暗淡無光,犀利的眼神也不復存在。茯苓躬身向前,在青楓耳邊低聲說道:「是秘藥,只有皇上同意,妃嬪才能為皇室孕育子嗣。」

  「拿來!」青楓真想大笑三聲,可惜她笑不出來。她恨燕弘添,根本不可能為他生孩子,這碗藥,正是她求之不得之物。

  青楓利落的接過藥碗,一口氣將藥汁盡數灌了進去。濃黑的藥汁入口酸澀,青楓並不覺得苦,只是無盡的澀。
  
  青楓仰頭喝藥,茯苓才驚訝發現,她頸肩上滿是紅痕,茯苓臉微紅,歡愛之後,留下些印記她是見過的,但是這般嚇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隔著紗幔看著青楓喝下藥,吳之丘行了一禮,帶著小太監出了殿外。

  將藥碗還給茯苓,青楓又是那樣蜷著身子,沉默的躺著,疲憊的聲音淡淡的說道:「你也出去吧。」

  「奴婢去準備熱水,給您淋浴。」茯苓快步退了出去,這樣的青楓,讓她看的很難受。

  窗外,早期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內室裡,是死寂一般的靜。
  
  燕弘添已經達到他的目的了,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而她,該失去的都失去了,什麼都沒有了。

  青楓緩緩閉上眼睛。

  天剛剛擦亮,朝陽還包裹在雲霧之中,一天才剛剛開始。華美精緻的宮殿裡,女子穿著絳紫羅裙,長髮未束,倚在軟榻上,半瞇著眼睛假寐,不時睜開美眸看向殿外。

  一名藍衣女子遠遠行來,才進入殿內,辛玥凝立刻坐直了身子,問道:「皇上有沒有讓她留下龍種?」
  
  「沒有。」
  
  聽到水芯的答案,辛玥凝滿意的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告訴吳之丘,以後皇上若是翻牌子,讓他把青楓的牌子放在最上邊。」只要懷不上龍種,讓青楓得意一會也沒什麼,最重要的是能搓搓甄箴那個賤人的銳氣!

  「主子,青楓雖容顏有損,卻仍是美人一個,其久負盛名,想來必有過人之處,您如此助她,讓她作大,只怕日後對您不利。」

        上次見過青楓之後,水芯就感覺到,青楓此時心浮氣躁,鋒芒畢露,自然是難成氣候的。但是若有一日,她沉靜下來,必定是個難纏的人物。主子此刻只想著滅慧妃威風,卻不知日後麻煩。
 
  辛玥凝不以為然,嗤笑道:「一個外族女子,朝中無人庇護,光憑著那點容貌和小聰明,再得寵又能如何?倒是那個甄箴,得皇上寵愛多年,又仗著她哥哥和舅父撐腰,越發不把本宮放在眼裡,若是再讓她懷上龍胎,這後宮之主的位置,就要易主了!」等她除了甄箴,要解決青楓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水芯面色平靜,眼中卻難掩憂慮,低聲勸道:「但是奴婢今日聽說,樓相已向皇上稟明,要娶青靈為正妻。」樓夕顏比慧妃的舅父戶部尚書更難對付,樓氏一族也遠比甄家強勝的多。

  「什麼?這怎麼可能?」樓夕顏瘋了不成?那個叫青靈的怪女人有什麼好得?這個消息顯然也讓辛玥凝亂了陣腳,不過思索了一會之後,她似乎平靜了下來,回道:「朝雲公主愛慕樓夕顏多年,皇上是不會答應他娶青靈的,就是皇上答應,太后也不會答應,此時還有諸多變數,你先照本宮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是。」辛玥凝已失去耐性,水芯沒再繼續勸說,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禮,默默的退了出去。
  
  早已過了申時,窗外的陽光耀眼刺目,層層的帷幔下得繡床卻是一片灰暗,床上的人淋浴之後,就這樣靜靜的躺了一天了。

  掀開帷幔來到窗前,茯苓低身勸道:「主子,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喝點燕窩粥吧。」

  青楓背對著她躺著,對她說什麼都充耳不聞。茯苓更走近一些,在床沿上坐下,低聲說道:「奴婢今日聽到一個消息。」

  床上得人依舊不理她,茯苓刻意大聲說道:「是關於青靈姑娘的。」
  
  說完之後茯苓也不再說話,內室裡一片沉默,片刻之後,本來後無反應的人忽然轉過身來,急道:「什麼消息?」
  
     茯苓趁勢將手中的燕窩粥遞過去。
 
  瞪了她一眼,青楓坐起身,接過碗,一邊舀起粥往嘴裡送,一邊問道:「到底什麼消息?」
 
  她終於吃了點東西了,茯苓暗暗鬆了一口氣,回道:「樓相大人昨日已向皇上請旨,要迎娶青靈姑娘為正妻。」

  青楓握著勺子的手一頓,不信的問道:「真的?」正妻!雖然在她心中,這本來就是姐姐應該得到的位置,但是樓夕顏要娶一個異族女子為正妻,怎麼可能?

  「是。」茯苓肯定的回答讓青楓原本就驚訝不已的心更加忐忑起來,問道:「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這事一早就在宮裡傳來了。聽說朝雲公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暈厥。東,西太后都過去安慰了,這事不會就此作罷,只怕您會被此事牽連」青靈姑娘在宮外,又有樓相庇護,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事,就怕殃及池魚。
  
  「怕什麼?」青楓輕哼:「樓夕顏都不怕,我更沒什麼好怕的。」她在宮裡也不過是苟活於世。「不吃了。」將碗遞回給茯苓,青楓疑惑的問道:「宮裡有兩個太后嗎?」

  「嗯。」茯苓看了一眼手中才吃了一半的燕窩粥,暗暗搖頭,卻沒再說什麼。

        起身將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茯苓才柔聲回道:「西太后原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育有兩兒一女,乃皇上的生母。東太后是先皇原配的皇后,一直未有所出,先皇將皇上過繼給東太后撫養,皇上登基後,便有了東西太后之分。而且東太后是樓相的姑母。」

  姑母?原來如此,難怪燕弘添對樓夕顏似乎格外容忍。樓夕顏還有這樣的身份,大姐想要順利嫁入樓家,只怕是更難了。不過青楓倒不是很擔心姐姐,樓夕顏既然已向燕弘添請旨,必是有了打算。

     「樓相要娶異族女子為正妻」這樣的消息,若不是有心人授意,誰有那個膽子在宮裡傳開?青楓嘴角微微揚起,目前看來,樓夕顏對姐姐,還是很用心的。她若是真成了她姐夫,倒是姐姐的福氣了。
  
  「娘娘。」屏風外。嵐兒小心翼翼的輕喚道。

  昨日呵斥她,實在是因為胸中憤懣,青楓雖無意和嵐兒道歉,但語氣明顯溫和了很多:「何事?」

  嵐兒暗暗吁了一口氣。才低聲回道:「西霞宮來人傳太后懿旨,請您酉時到西霞宮赴晚宴。」
  
  麻煩來得好快!青楓臉色微沉。不耐的回道:「說我身體不適,不去。」
  
     太后賜宴,皇后娘娘都不敢說不去。若真這般回話,肯定要招來禍事,嵐兒遲疑了一會,又不敢說什麼,最後只得諾諾的回了一聲「是」,正要退出,青楓忽然叫道:「回來。」
  
  嵐兒在屏風外等了一會,裡面久久沒有回應,微微側身朝裡邊看去,隔著薄紗,只見青楓還坐在床上,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青楓抬起頭來,沉聲回道:「回話就說我會準時赴宴。」

  「是。」嵐兒趕緊站直身子躲避青楓的目光,悄悄的退了出去。
  
  青楓撐著床桅勉強站直了身子,不知是不是那碗藥的緣故,小腹一陣陣的抽痛,青楓咬牙硬撐著下床,低聲說道:「茯苓,幫我梳妝打扮。」
  
  「是」茯苓趕緊上前攙扶,將青楓扶到銅鏡前坐下,窗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茯苓才看清,她臉色蒼白的嚇人,肩頸上得痕跡淤紅一片,手腕上淡淡的淤青也清晰可見。

  茯苓擔心,她這個樣子,如何去赴這場明顯不懷好意的宴席?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5-26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5-29 10:14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不識抬舉(上)

        夕陽漸斜,暮雲漫天,陽光早已不在炙熱,空氣卻比正午的時候更加悶熱。養心湖畔,荷葉搖曳,不時吹來幾縷清風,可惜絲毫不見涼爽,濕熱的風吹得人越發的難受。兩道人影沿著湖畔,緩慢的朝西霞宮的方向走著,走得有些艱難。

  喝下那碗藥以後,小腹一直隱隱作痛,青楓要靠著茯苓的攙扶,才能繼續往前走。明知今晚這場宴席,極可能是針對她的,青楓還是決定去。她想看看,太后能耍出什麼花招,也想看看,那位朝雲公主到底是怎樣厲害的人物。
  
  這麼熱得天,青楓握著她的手卻越來越涼,茯苓擔憂的看著身側上了妝仍是臉色蒼白的青楓,擔心的勸道:「主子,到前面的涼亭歇會再走吧。」
  
  青楓抬眼看去,夏荷搖曳的湖畔確實有一座小小的亭子,但是要穿過彎彎曲曲的九曲橋才能過去,走到那裡,她也快走到西霞宮了吧。

      青楓還在猶豫時,眼光已被迎面而來的女子吸引住。她身著淺紫對襟宮裝,腰佩銀絲流蘇,金絲步搖隨著她優雅的腳步輕輕晃動著,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幅仕女圖,那嫻靜高貴的氣質讓人敬慕,青楓暗歎,好美的女子。

  順著青楓的視線看去,看清來人,茯苓微微蹙眉,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主子,那是慧妃。」

  她就是慧妃?好一個水養雲雕的麗人,宮中有此美人,難怪辛玥凝嫉妒,燕弘添嬌寵。

      青楓在打量甄箴的時候,甄箴也注意到不遠處的她。墨發極膝輕挽著垂於身後,一襲蔚藍墜地長裙將她纖細的身姿勾勒得曼妙輕盈,她就那樣臨水而立,如天邊的一抹流雲,隨風聚散,飄忽而難以捉摸。

  兩人的眼光對上,甄箴暗暗心驚,好清亮的眼睛,銳利冰冷又清澈明晰,宮裡多久沒看過這樣的眼睛了,難怪皇上對她另眼相看。掩下眼中的驚訝和淡淡的不妥,甄箴對青楓輕輕點頭微笑,青楓心下一怔,回以一笑。
 
  「兩位妹妹都是要去西霞宮赴宴吧?」兩人還沒來得及寒暄,身後一道帶笑的女聲忽然響起,兩人回頭看去,辛玥凝一身華服,正含笑的睨著他們。
 
  兩人對看一眼,行禮道:「給皇后娘娘請安。」青楓在甄箴眼中看到一抹淡淡的不耐,看來這兩人是積怨已深。
  
  「兩位妹妹不必多禮了。」嘴上這麼說著,辛玥凝卻只伸手扶起青楓,柔聲問道:「妹妹近日身體可好些了?」
  
      甄箴盈盈起身,似乎早已習慣辛玥凝的刁難,舉手投足間的盡顯優雅,倒顯得辛玥凝失禮了。青楓對這位寵慣後宮的慧妃頗感興趣,一邊暗暗留意她,一邊不著痕跡的收回被辛玥凝握著的手,回道:「多謝皇后娘娘的關心,已無大礙。」
 
  湖邊的風有些大,青楓脖子上絲巾隨風輕揚。後宮裡的女人大多敏感,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更別說青楓頸脖間遮也遮不住的點點殷紅,甄箴似水德明眸微閃,雖然很快恢復平靜,還是被辛玥凝看進眼裡。
 
  甄箴,你也有今天。你終於也嘗到獨守空房虛度良宵的滋味!心情頗好的辛玥凝一邊假意幫她整理絲巾,一邊笑道:「皇上也真是得,妹妹身子才剛剛好些,也不知多體貼些。」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聽得青楓眉頭緊鎖,皇后在利用她刺激慧妃?宮裡的女人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小腹越發的疼了,青楓也不願捲入她們無聊的爭風吃醋裡,乾脆閉嘴懶得說話。

        青楓沉默得有些反常,甄箴也只是微笑著立在一旁。沒人接她得話,辛玥凝自覺無趣,意興闌珊得說道:「天色不早了,兩位妹妹隨本宮一同前往吧。」哼,甄箴,本宮倒要看看,你忍得了多久!
  
   「是。」

  三人一路無語的來到西霞宮,進了殿內,青楓才知道,燕弘添的女人還真不少,偌大的屋內,已有二十多名女子等在那裡,各個如花似玉,美不勝收。

        這有資格前來赴宴的就已經看得青楓眼花繚亂,沒資格赴宴的又不知還有多少。青楓冷哼,燕弘添艷福不淺。

  眾人看到皇后駕到,紛紛請安行禮,眼光卻都停留在青楓身上,尤其是那些在宮裡熬了多年,卻仍只是美人才人的女子,更是幾乎要將青楓瞪出個窟窿來。青楓倒不怕她們看,只是不耐煩而已,宮裡的女人何其多,從來也不是論資排位,都不過是以色待人而已,有什麼值得爭搶的。

  「太后駕到。」一聲高呼之後,一個身形微胖,五十來歲的婦人在嬤嬤的攙扶下進入屋內。

  「太后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溫和的聲音聽起來很慈祥,青楓抬頭看向最上方的主位,那婦人身著絳紫長裙,簡單的頭飾,看起來很樸素,笑容也很親切。

        她就是太后?青楓有些驚訝,西太后和她猜測的樣子不太一樣。青楓暗暗觀察著,西太后忽然看向她,對上那雙含笑的眼,青楓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看了她好一會,西太后卻沒有刁難她,對著眾人笑道:「今日是初一,修雲寺的師太給哀家準備了素齋,哀家特意請你們來嘗嘗,廣結善緣。」
 
  「謝太后賜宴。」
 
  「都入座吧。」皇后自然坐在太后的右手邊,不時還和太后耳語幾句,慧妃則坐在下一排,刻意避開與皇后平起平坐的位置。
 
  青楓腹痛難忍,沒有心思再去觀察別人,自行走到靠後的位置坐下。待她坐定之後才發現,眾多的女子都走到她後面的位置坐下,敢坐在她前面的人,也不過六七個而已。她現在有些明白,自己為何遭人妒恨了。

  一名老嬤嬤從院外走了進來,在楊芝蘭耳邊低語了幾句,楊芝蘭嘴角輕揚,笑道:「今日哀家還請了一位貴客。」

  眾人暗暗猜測,能讓西太后奉為貴客的人,到底是何人?沒讓她們等多久,老嬤嬤領著一名女子進了殿內。

  女子身材高挑,面容清麗,只是臉頰上,也有著兩道疤痕,眾人的眼光在青楓和那女子間流連,瞬間明白了女子的身份。
  
    大姐?看清女子長相青楓的心條的一下提到嗓子眼,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大姐為何會進宮?原來這場宴席針對的不是她,是大姐?
  
  接收到青楓驚疑的視線,卓晴看向她的方向,先是一愣,隨即回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笑容。那淡定自信的笑容,讓青楓提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就是青靈?」主位上傳來的詢問打斷了兩人的眼神的交流,卓晴大方回道:「是。」
  
  「來,到哀家身邊來。」卓晴大方的走到她身側,楊芝蘭開始上上下下的大量起她來,就在她快要起雞皮疙瘩的時候執起她的手,笑道:「樓相的眼光還真是不錯,果然是個水靈的丫頭。這名字取得也好,人如其名,你們說是不是啊?」

  一直屏住呼吸的眾人終於暗吁了一口長氣,樓相要娶青靈這件事情,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一邊是太后,一邊有可能是未來的丞相夫人,她們誰都不想得罪。現在看來,太后還不想與青靈交惡,眾人自然順著太后的話誇讚起卓晴來。

  「靈兒就坐在哀家身邊吧,人到齊了,傳膳吧。」說著,還真的將她安排在她的左手邊,與皇后遙遙相望。

  不一會,菜也上了一桌子,青楓根本沒心思吃,太后把大姐和她都叫到西霞宮,到底預意何為?

  精緻的美食不僅青楓吃不下,卓晴顯然也是意興闌珊,這是不知什麼人笑著問了一句:「青姑娘平日裡,有何消遣啊?」

  消遣?「驗屍。」
  
  卓晴冷冷的拋出一句話,一時間大殿內死寂一般的靜。
  
  咳咳
  
  青楓被茶水狠狠的嗆了一下,嘴角止不住想笑,大姐真敢說!大姐心地善良,平日裡喜歡照顧受傷的小動物,也喜歡看書,自行研究些醫術她是相信的,但若是說自家姐姐在大殿上剖屍,她還是不信的,雖然宮裡的人說的言之鑿鑿,青楓還是不信。
  
  宮宴時青楓早早便被燕弘添派人帶走了,沒有看見那恐怖的一幕,親身經歷過那場宮宴風波的辛玥凝,臉色刷得一白,幾欲作嘔。
  
  相較之下,太后明顯鎮定得多,夾菜的手只是輕微停頓,臉上依舊是親和的笑,說道:「青嬪也好久沒見姐姐了,一定是想念吧,不如靈兒在宮裡住些日子,兩姐妹也好說說話。」
  
  卓晴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青楓卻比她快了一步,回道:「謝太后恩典,婚禮在即,姐姐一定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再則重臣之妻進出宮闈總是不太好。」

        且不說燕弘添對姐姐不知還存在什麼心思,朝雲公主肯定是不會罷休的,太后這麼做,一定是已有了什麼打算,她絕對不可能讓大姐進宮。
  
  婚禮在即?已經到了籌備婚禮的階段了?太后和皇上都同意了?眾人暗暗驚訝,卻不敢多話。

        太后聽到婚禮二字時,臉色一暗,顯然有些惱了,但她說出來的話卻又全然不是這樣:「那些繁雜的事,交給男人去辦就行了。不過青嬪說的也有理,這樣吧,靈兒要嫁樓相為妻,宮廷禮儀還是要學的,哀家替你向皇上要了一道聖旨,光明正大的進宮學禮,這樣你們姐妹就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太后」
  
  「行了,就這麼定了。」太后揮揮手,不許她在多言。青楓還想開口,大姐忽然朝她使了一個眼色,阻止她在說話。只是一個擔憂的眼神卻為青楓帶來久違的溫暖。

  太后極力要將大姐弄進宮,絕對不會存什麼好心,青楓思索著該如何讓姐姐脫離這樣的險境,一道太監尖細的高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東太后駕到。」
  
     東太后?樓夕顏的姑母!她來又是要幹什麼?
 
  太監吆喝的聲音才落,一身暗紅華服衣飾隆重的婦人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進入殿內。保養得益的臉蛋,高挑的身材,讓她看起來比西太后年輕,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華服金釵,貴氣逼人,相較之下,西太后顯得樸素而平易近人的多。
  
  她的忽然到來讓一群嬪妃們也慌了手腳,趕緊起身請安道:「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起來吧。」沒看跪了一地的女人,樓素心朝著楊芝蘭走了過去。

  楊芝蘭趕緊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姐姐快請坐,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

  「聽說妹妹在宮裡設宴,哀家也過來湊湊熱鬧。」樓素心掃了眾人一眼,似乎是隨意的問道:「剛才說道哪了,繼續吧。」
  
    可惜每個人都低下頭,沒人敢回話,大家好像都有些怕她。

      西太后親暱的輕拍著卓晴的手,笑道:「聽說夕顏要成親了,卻把新娘子藏得這麼好,我今兒特意把人請進宮來看看,果然是蕙質蘭心的好姑娘,看著就讓人喜歡。剛才正商議著讓皇上下旨,宣靈兒入宮學習皇室禮儀,也可以陪陪青嬪,兩人都離家這麼久了,一定有很多話說。」
  
  眼光只是淡淡的飄過她,卓晴懷疑樓素心根本沒看清楚她的長相,帶著幾分傲慢,樓素心朗聲說道:「是這件事啊。夕顏自小身子就不好,一到這春夏季就容易犯病,靈兒會針灸,犯病的時候能給他治,硬是求我讓吳嬤嬤出宮給靈兒教授禮儀,哀家擰不過她就同意了。」

  西太后顯然很知道審時度勢,話鋒一轉,笑道:「原來是這樣,既然關係到夕顏的身體,那這事就罷了吧。姐姐難得過來,也一同用膳吧。」

  「好.」兩宮皇太后都坐在那,本來就不算歡悅的氣氛頓時變得沉悶,這頓飯每個人吃的都很艱難。上完最後一道菜,樓素心便放下碗筷,寒暄了幾聲後就把卓晴領出了西霞宮。

  青楓看著卓晴遠去的背影,憂心不已,這東太后如此跋扈,今日忽然出現把姐姐帶走,不知存著什麼心?
  
     朝雲公主是西太后唯一的掌上明珠,樓相的婚事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西太后這次宴請青靈,必定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般客氣,卻不想才剛開始,就被東太后給打亂了,最後人還被帶走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西太后此時的心情,絕對比她的臉色更加晦暗。
 
  眾人紛紛告退,青楓才站起身,楊芝蘭忽然說道:「青嬪剛進宮不久,留下來陪哀家說說話吧。」
  
  青楓腳步一滯,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楊芝蘭留不住大姐,現在該找我的晦氣了吧。



第三十六章 不識抬舉(下)

       青楓冷然的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心中沒有太多恐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后總不會比燕弘添可怕。
  
  甄箴走過青楓身側時,看了她一眼,眼中複雜的光芒讓青楓有些莫名其妙,神情不像憐憫,也不想幸災樂禍,那一眼時間太短,青楓來不及辨認其中的情緒,她已經翩然離去。
  
  慧妃是因為聰慧過人所以得此封號嗎?青楓對這個優雅而精緻卻讓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好奇了。

  「青嬪,來,到哀家身邊來。」
 
  青楓還在注視著甄箴遠去的身影,楊芝蘭一貫輕柔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青楓回過身才發現,殿內的人早已散去。除了太后身旁還站著一名老嬤嬤,宮女們都被全部遣走了,身後的茯苓也沒了蹤影,想來也是被趕了出去了吧。

  青楓走到楊芝蘭面前,在她身側站立。未弄清楚太后想怎麼樣之前,青楓微低著頭,視線有禮的停在楊芝蘭腰部以下,沒有莽撞的冒犯她。
 
  楊芝蘭暗暗的打量著身邊的女子,身如弱柳,膚若凝脂,沒有刀疤半邊臉美得讓人心悸,雖低眉順目,卻也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青楓在皓月算不上名門望族,倒也是書香門第,調教出來的女兒,教養該是不差。楊芝蘭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微笑的說道:「坐吧。」
  
    青楓依言坐下。
 
    端起嬤嬤遞上來的熱茶,楊芝蘭笑道:「在宮裡住的還習慣嗎?」
  
    青楓淡淡的回到:「習慣。」
 
  「習慣就好,這入了宮的女人,就只能面對著四面宮牆過日子,哀家還怕你悶呢。」
 
  何止是悶!青楓在心裡冷哼一聲,楊芝蘭留她下來不會只是說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青楓希望她快點說完,她現在只想盡快離開這裡,打聽到大姐被東太后帶走後的處境。
 
  青楓始終沉默,眉頭微蹙,楊芝蘭久居深宮,閱人無數,自然知道她已經沒了耐心,也不想與她寒暄下去,楊芝蘭直言道:「哀家明白,你們姐妹從傲月到穹岳不容易,哀家也心疼你們。萱兒和夕顏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他們完婚是早晚的事情,靈兒那孩子很有靈氣,有她和萱兒一起照顧夕顏,哀家很放心。」
  
        她看著樓夕顏長大,他表面謙和溫吞無害,實則胸中自有溝壑,難以琢磨。不讓他娶青靈是不可能的,重要的是保住萱兒正室的位置。樓夕顏那裡不好說服,只有從青家姐妹身上下手。
 
  一起照顧?太后的意思是讓朝雲公主和大姐一起嫁給樓夕顏?她們姐妹畢竟是外族女子,要做樓夕顏正妻,恐怕是不可能,與公主不分大小,一同嫁入樓家,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但是著實委屈姐姐。

        楊芝蘭看她認真思索,嘴角微揚,若是青靈嫁給樓夕顏,青楓也算是與本朝丞相攀上了親戚,在宮裡的地位也會鞏固些,她不會蠢得不懂得抓住這棵大樹!
 
  輕抿了一口香茶,楊芝蘭低聲歎道:「靈兒得到夕顏的厚愛,成為穹岳樓相的妾室,是她的福氣,也是你的福氣。只是你們要懂得善用這個福氣,做人做事最重要的,還是要心有明鏡,知進退識大體。」
 
  妾室?!
 
  她想讓大姐做妾?!青楓抬起頭看向楊芝蘭,只見她手裡端著白玉茶盞,神色輕鬆,安然的品著茶,嘴角似笑非笑的微仰著,即使衣著樸素,話語輕柔,但那眉目間自然流露出的高人一等的神色是那麼的刺眼。
 
  心有明鏡,知進退識大體!青楓自嘲,她終於懂了,是她自以為是了,在這些無比高貴的皇室眼中,做妾都已經是抬舉她們了吧!

        青楓豁然起身,一雙靈眸俯視著端坐在木椅上的楊芝蘭,朗聲回道:「太后說的有理,我們姐妹從未想過要攀龍附鳳,只是樓相身為一家之主一國之相,他想要娶誰,豈是一屆女流能左右的。」
  
  女流二字,青楓說的格外大聲,鳳眸輕瞇冷視著楊芝蘭,言下之意在明白不過。樓夕顏她惹不起,就來踐踏她們姐妹,休想!
  
  青楓忽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楊芝蘭一時間竟是被怔住了,身後的蘇嬤嬤回過神來,低呵道:「放肆!」

  這樣就算是放肆了?青楓冷笑,敷衍的側身行了個禮,說道:「時候也不早了,青楓不敢打擾太后就寢,告退了。」

        太后的心思她已經明白了,而她是不可能為了自己在宮裡好過,就勸姐姐為人妾的,留下來也沒意思。

  太后沒吩咐,她就說要走,在這後宮裡,還沒有人敢如此無禮,簡直無法無天了!蘇嬤嬤上前一步,正要教訓青楓,楊芝蘭輕輕抬手,示意她退下。

  楊芝蘭已經回過神來,看著眼前桀驁的青楓,她依舊是那麼慈祥的笑著,說道:「你也累了,退下吧。」

  青楓轉身就走。看著她大步離去,傲慢無理的背影,蘇嬤嬤忍不住啐道:「這青楓實在是不識抬舉。」

  「罷了,剛剛入宮的女子,哪個沒有幾分傲氣。」
  
        楊芝蘭根本沒把青楓放在眼裡,要整治她太容易了,最難辦的還是青靈。樓素心今晚回來西霞宮把人帶走,肯定是樓夕顏求的情,那女子到底有何魅力,把樓夕顏迷成這樣?!萱兒可怎麼辦?
 
  夜風漸起,席捲著夏日悶熱濕氣襲來,沒有一絲涼意,滿池荷葉被這越發狂亂的夜風吹得東倒西歪,遠遠看去如綠波翻滾,新長出的粉嫩花苞,似乎隨時有可能被風折斷,看樣子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幾支被風打落的細枝條橫在湖邊小道上。

        甄箴微低著頭,一路沉默的往前走,對路上的樹枝視而不見,眼看著她就要踩上去,舞兒趕緊上前扶著她的胳膊,急道:「娘娘小心。」

        娘娘夜間很少喝茶,今晚宴席上,她幾乎沒吃什麼,頻頻飲茶,現在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舞兒忍不住問道:「娘娘為何事傷神?」

  甄箴腳步越發的慢了,盯著湖心搖擺的荷葉,忽然低聲問道:「你覺得青楓如何?」

  「她」原來娘娘一晚上心神不寧,是因為青楓。舞兒斟酌了一會,才低聲回道:「她是有些與眾不同。」

         她從沒見過哪個女子,臉毀成那樣,還如此坦然。聽說她的臉還是自己毀的,那得下多狠的手,才會傷成那樣?光是想像著在自己臉上下刀,她手都抖了。

        舞兒話音才落,甄箴腳步微顫,身子顯然一僵。舞兒驚覺自己說錯話了,急著安慰:「但是娘娘也不用太憂心,就算是樓相真的納她姐姐青靈,有樓相給她做靠山,她畢竟還是個外族女子,不會動搖娘娘的地位。」
  
  舞兒慌亂的解釋,非但不能寬甄箴的心,反而換來她慘淡的一笑,甄箴低歎一聲,回道:「皇上最喜歡的恰恰就是這與眾不同。」

        幽靜的聲音幾乎被夜風吹散,舞兒臉色微白,暗罵自己糊塗,她怎麼忘了自家主子的性子,娘娘最在乎就是皇上,平日裡多方周旋,也不過是為了搏皇上歡心而已,什麼地位權勢,主子幾時真正放在心上過?

        舞兒急道:「娘娘,所謂與眾不同,也不過是一時新鮮奇特而已,看久了也不過如此。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
 
  不能取代?甄箴嘴角維揚,笑容中儘是苦澀,她不正是取代了淑妃,成為這個皇宮裡最受寵的女人嘛?皇宮裡有哪個女人是不能取代的?輕輕將額前被夜風吹亂的髮絲撥到耳後,甄箴低喃道:「看著天色,是要變天了,回去吧。」
  
     舞兒抬頭看看天空,烏黑的夜幕如一團濃黑的墨汁,看不見風起雲湧,只聽得幾聲悶悶的雷響,初夏時節,一場夜雨不是很平常的事情?舞兒不明白主子為何如此惆悵,不過是一樣而已。
  
  西霞宮院內的木棉樹繁華已落,雪白的棉絮隨著凌亂的夜風飄散,咋看之下如細雪紛飛,也算是皇宮內獨到的風景,可惜茯苓卻無心欣賞,太后留青楓說話,她早早被趕出殿外,朝雲公主是西太后的心頭肉啊!為了公主,西太后難保不會使什麼手段,青楓初入宮闈,如何能應付?茯苓越想越心急,不時朝殿內看去,本以為此次西太后不會這麼容易作罷,沒想到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青楓就出來了。
  
  茯苓雖無從得知西太后與主子說了什麼,但看她滿面郁色,雙目冒火,必定不是什麼好話,茯苓不敢多問,緊跟在她身後急匆匆的出了西霞宮。
  
  兩人才走出西霞宮不遠,天空果然飄起雨來,一開始雨勢還不大,但青楓身體才剛剛好些,這樣淋到清風殿,只怕又要大病一場。
  
     「主子您先回西霞宮躲雨,奴婢回去拿傘。」茯苓拉著青楓往回走,青楓卻不肯回頭,瞇眼看去,發現不遠處有座小小的亭子,回道:「前面有個涼亭,在那躲一會,雨停了再走就是了。」讓她再回西霞宮,她寧願淋雨!
  
  這雨只怕要下大,那座裝飾造景用的小亭子哪裡能避什麼雨,可惜青楓不等茯苓在勸,提著裙擺就朝小亭子跑去,茯苓也只能跟著她躲進小亭子裡。
  
  小小的涼亭裡,倆人靜靜的站著,誰也沒有說話,耳邊儘是雨打石磚辟辟啪啪的響聲,天際不時劃過一道炫白的閃電,悶雷陣陣,夜風和著雨絲斜斜的吹進來,涼亭就那麼大,避無可避,兩人的裙擺都被打濕了。
  
        茯苓小心翼翼看向身側的青楓,她背對著她站著,纖瘦得背挺得直直的,渾身上下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冷雨襲來,她一動不動。
  
  雨絲細細密密,沒有下的更大,卻也絲毫沒有停歇的樣子,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吧。
  
  「奴婢還是回去拿傘吧。」
  
  「茯苓?」青楓回過神來,茯苓已經小跑著朝清風殿的方向跑去,想要叫住她已經來不及,青楓也懶得去管她了。
 
  東太后是樓夕顏的姑母,今日來得這般突然,欲意何為?她把姐姐領走想幹嘛?姐姐此刻是否還在宮中?還是已經安然離開了?今夜並未見到朝雲公主,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若是最後真的不得不與公主兩女共侍一夫,姐姐會不會被欺負?一大堆的問題堵在心裡,她卻只能在這瞎猜,也沒有其他辦法,青楓的心越發浮躁起來,不願在這方小亭子裡等下去,提起裙擺,冒雨衝了出去。

        出了小亭子,青楓才發現,雨遠比她以為的要大,儒濕的裙擺緊貼著小腿,腳步根本邁不開。雨水打熄了道路兩旁的宮燈,本就不算明亮的宮道此時更加昏暗。眼睛裡都是雨水,青楓看不清前面的路,想加快腳步早點回道清風殿,卻不小心踩到了儒濕的裙擺,低叫一聲,青楓朝前跌去。

        就在她膝蓋快要磕上堅硬的青磚路面時,手臂上忽然一疼,剛猛的力道及時將她提起,讓她免於摔得一身傷。青楓驚魂未定,耳邊響起一道冷漠又略帶無奈的低語:「你走路從來不看路?」

      青楓愕然,猛地抬起頭來,再次對上那對漠然的眼:「是你?」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12:2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13 06:40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古怪的男人
 

  明澤!

  如第一次見他那般,他就在她身側,依舊立於夜色中,臉上的神情她從來都看不清楚。


   只是這一次,他手裡握著一把墨色的大傘,那雙永遠沉靜的眼終於直視她了。


    他有一雙特別的眼睛,狹長微挑,好像隨時都在輕瞇著,眸光清冷,難怪怎麼看都是冷漠。


    與冰冷的性情大不相同,他的手溫熱而有力,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薄衫傳來,在這微涼的雨夜裡顯得有些灼熱。青楓的心跳也如傘外的風雨般飄搖不定。

  眼前的女子,高聳的髮髻被風雨折騰得塌了一半,幾縷髮絲還貼在額頭上,手裡拽著墜地地長裙,裙擺鄒巴巴地貼在小腿上,繡鞋濕得都能擠出水來。


    明澤覺得有些可笑,為什麼每次見到她時,她總是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其實他早就看見她站在亭子裡躲雨了,本不想走過來,卻沒想到她會忽然從亭子裡衝出來,還跑得跌跌撞撞的。看她站穩了,明澤收回手,沉聲問道:「這麼大的雨,你不在亭子裡待著,要去哪兒?」

  低沉的嗓音帶著淡淡的責備在耳邊再次響起,青楓終於回過神來,不知想到什麼,她忽然眼前一亮,急道:「你是宮中侍衛,對吧?」

  明澤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回道:「嗯。」

  「你是剛從宮門進來的嗎?」

  「你問的是哪個門?」皇宮有兩個正門,四個側門。

  哪個門?青楓蒙了,她也不知姐姐會從哪個門進出。碰碰運氣吧,反正她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問。青楓急道:「別管哪個門了,你有沒有看見太后請來赴宴的那位姑娘出宮?她比我年紀長一些,臉上也有疤痕,個子和我差不多高......」

  「你是問......你姐姐青靈?」

  「對!就是她!」青楓還在比畫這姐姐的身形樣貌,明澤一句話讓她喜出望外,他肯定見過姐姐,就算姐姐沒有出宮,能知道她在哪兒也好。

  「她......」雨聲太大,他的話青楓聽不清楚。她急於知道大姐的消息,於是上前一步,傾身向前。

  他從不曾認真看過她的長相,對她印象最深的,是兩道常人不能承受的猙獰刀疤。還有一雙明亮倔強的眼,近看之下,他終於明白「青家三姝」為何能名滿六國。


    雨水沖花了臉上的脂粉,打濕了飄逸的華服,素顏簡衣,她卻是美得這般凌厲。


    明澤以前不知道,美麗竟可以用凌厲來形容,而她就是這樣的女子。只要你認真看過她一眼,便不可能忘記。

  明澤面色怪異,久久不語。青楓急了,「她怎麼了?你說話啊!」難道姐姐有什麼危險?青楓拽著明澤的衣袖,生怕他改變主意,不肯告訴她青靈的消息。

  她還真是個急性子,明澤輕笑,「她在大雨前就已經被樓相接走了。」

  「真的?」太好了,這人說話還大喘氣!害她剛才擔心得要死,明澤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冷眸隱含揶揄之色。青楓惱了,輕哼道:「耍我很好玩嗎?」

  微瞇的眼眸輕揚,明澤搖頭低歎道:「原來你是這般不知好歹的人。」

    「我......」青楓語塞,明澤在她最落魄最艱難的時候幫過她,今天又告訴她姐姐的情況,即使真的戲弄她,她也不該如此說話,確實是她不知好歹了,她站直身子,微微俯身行禮,認真地說道:「謝謝你。」

  她正兒八經地道歉致謝,這讓明澤渾身不自在起來,在她行禮時後退一步。他身子後退,手裡的傘卻始終撐在青楓的頭頂,自己大半個身子站在雨中。


   他輕咳一身掩飾尷尬,淡淡地回道:「算了。」

   青楓沒注意到明澤的舉動,堅持地解釋道:「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告訴我姐姐安全離開的消息,她的安危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那雙令他多次閃神的明亮眼眸裡,真誠而堅定的光芒讓明澤看得心悸,他羨慕她有一個值得如此珍惜的親人,也羨慕能被人這樣掛念著的青靈。這是他永遠也無法奢望的。

    這個男人真的很怪,微瞇的眼眸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在走神,他到底有沒有聽她說話?青楓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除了今晚,我更要感謝你之前多次出手相助......」

    「之前我並沒有幫你什麼,不需要謝我。」

    明澤似乎不願提以前的事情,青楓也不再多說。


    雨更大了,密密的雨絲織成了一張大網,閃電由天空直劈而下,之前的悶雷此刻已變成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閃電的白光下,青楓才發現,明澤將傘都撐在她頭頂上,自己卻站在風雨裡。他並不魁梧,但很挺拔,夜風很冷,她的心感到一陣莫名的溫暖,她微笑著大聲說道:「我......叫青楓。」


    他能說出姐姐的名字,肯定也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青楓就是想親口告訴他,她的名字。

  一記閃電閃過,她臉上的笑容亮得炫目,明澤的心猛地震了一下,眼神一暗,冷聲回道:「娘娘早些回宮,卑職告退。」

  明澤留下這句話,將手中的大傘塞到青楓手裡,朝著青楓身後的方向大步離去。

  「喂!」青楓無錯地看著他就這樣匆匆離開,臉上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她第一次被人無視至此,即使是燕弘添,眼睛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他不過就是一個侍衛而已,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漠視她,他憑什麼這般囂張!


    青楓惱火、挫敗,還帶著一點迷茫、失望,她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定在原地,眼光直直地盯著漸漸消失在雨夜中的冷漠背影,竟一時忘了要離開。

  「主子。」茯苓撐著傘跑過來,就看見青楓手裡拿著一把墨大傘獨自站在雨中,眼睛盯著一個方向,滿含憤懣卻又帶著一絲.....委屈?茯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長長的宮道上,除了迷濛的雨絲,什麼都沒有啊。

  雨越發地大了,傘早已遮不住飄散的雨絲,更遮不住肆意的夜風。茯苓大聲叫道:「主子,您都淋濕了,快回宮吧。」

  十指緊緊握住手中的大傘,直到指尖泛白,青楓才收回視線,轉身就走。

  大雨滂沱,電閃雷驚,這樣惡劣的天氣,家家早已閉戶,街上少有人行走。只見一道微胖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用蓑衣斗笠遮得嚴嚴實實,拐過幾條窄小的巷子,那人在一戶人家的後門停了下來,用了拍了兩下門,後門立刻打開。

  來人熟悉地繞進後院,在一間小屋外停下,敲了敲門之後,立刻推門閃身入內。進入屋內,來人拿下斗笠,才看清來者竟是一名六十歲出頭的老者。即使有蓑衣護著,身上的暗灰長衫還是濕了大半。顧不得一身的狼狽,老者躬身行禮道:「大人。」

  這是一間窄小的房間,矮几上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一名男子長身而立,獨自站在屋內,身形樣貌看上去,比老者年輕得多。但看老者始終躬著身,態度謙卑,男子身份職位顯然不低。

  男子對著老者輕點了下頭,冷聲問道:「單御嵐想幹什麼?」

  老者不敢耽擱,上前幾步,在男子耳邊低聲說道:「回大人,半個月前,一名賞金獵人殺了人,死者竟是楊碌,不知怎的,單提刑由此查到了當年的黃金案,這幾天調閱了三年前關於黃金案的所有卷宗,看樣子是要翻案重審。」

  屋外雷聲轟轟,大雨滂沱。老者的聲音幾乎被雷聲掩蓋,年輕男子劍眉微凌,輕哼道:「想不到三年前的案子,居然還給他翻出來了。」好在當年他外出審案不在京城,不然那些黃金只怕也出不了京城。

  老者討好地回道:「這黃金舊案再次被提起,似乎還牽扯到了相府和將軍府,卑職要不要......」

  「休要多事!」男子低喝一聲,厲聲道:「此事與你無關,自然有人會善後。趁著單御嵐的精力都放在黃金案上,偷換軍糧的案子速速結案,別再節外生枝!」

  老者臉色微白,面有難色,久久才怯怯地答道:「大人......單提刑已將此案交由提刑府複審,卷宗和犯人都收歸提刑府,下官實在......無能為力。」

  「廢物!」男子瞪了老者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沒有新的疑點,也沒有其他人證、證物,他還能如何審?」

  大人的意思是......死無對證?!老者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恭維道:「大人高明,大人高明!」

  芍葯花期將過,嬌嫩的花朵萎靡枯萎,兩月來時刻環繞清風殿的旖旎花香也漸漸淡去。


    茯苓端著剛熬好的藥汁來的青楓屋前,輕敲房門,裡面久久沒有回音。茯苓輕輕推開房門,只見那清瘦的身影獨自坐在圓桌旁發呆。
 

    那夜淋了雨回來,主子果然感染了風寒,好在沒有大礙。


    皇上沒再來清風殿,對主子不聞不問,太后也沒下旨召見。


    主子幾乎不出房門,大多數時候,都像現在這般,一個人坐在圓桌旁看著窗外,雨夜不知哪裡來的大傘,靜靜地立於窗沿下,主子有時候也會看著那把傘發呆。

  茯苓將藥碗輕輕遞到青楓面前,說道:「主子,趁熱把藥喝了,早些休息吧。」


    青楓緩緩抬頭,懶洋洋地端起藥碗,不情不願地喝下藥汁,又托著腮幫發起呆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那夜之後,主子常魂不守舍,無精打采,莫不是為了......那把傘?


    茯苓試探地說道:「主子,這把傘是哪個宮的?要不要奴婢給送回去?」

  青楓斜睨了一眼窗沿下的墨黑大傘,又想起明澤離去前冰冷的神情,冷哼道:「不用了,就放那兒吧。」


    他那樣莫名其妙、喜怒無常的人,根本不會在意一把破傘吧?青楓心情一陣煩躁,對著茯苓擺擺手,說道:「好了,時辰不早了,這裡不用你伺候,你去睡吧。」
 

 「是。」不過是提到那把傘而已,主子竟動起怒來,不再是那副懶懶的模樣。茯苓不敢再問,卻也知道這把傘的主人與主子之間,必定有什麼淵源。她收拾好藥碗,悄聲退了出去。

  夜深了,屋內靜得只聽到燭火啪啪作響的聲音,青楓懶懶地趴在桌上,眼光不自覺地再次落在墨黑大傘上,她想了好久,還是沒弄明白,她不過是告訴他她的名字而已,他為何就變臉了呢?她想感謝他,想在這座冰冷的皇宮裡,結識他這樣一個人,這樣也值得他生氣?既然不想招惹她,為何常出現在她身邊?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明澤,真是個古怪的男人。

  殿外忽然傳來喧鬧之聲,青楓看看窗外漸斜的明月,這都快子時了吧,平日裡這個時候,各宮各殿早歇息了。青楓推開房門看去,紛擾的喧囂之聲更大,清風殿裡的太監、宮女都圍在宮門口,伸著腦袋往外瞧,青楓走到院中,朗聲問道:「外面怎麼這麼吵?」

  茯苓搖頭,回道:「聲音好像是從東邊傳過來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嵐兒已經出去打聽了。」

  東邊?嬪妃大多住在西邊和南邊,東邊出事......難道是太后?青楓暗自揣測著。


    嵐兒正好回來,看見青楓也在院子裡,嵐兒臉色更白了些。青楓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嵐兒輕輕咬唇,久久才小聲回道:「朝雲公主......懸樑自盡了。」

  懸樑......自盡?!這怎麼可能?朝雲公主啊,太后的心肝寶貝,皇上的親妹子!殿內眾人無不驚出一身冷汗。青楓的心也抖了一下,急道:「現在怎麼樣了?」

  「好在宮女及時發現,人已經救下,皇上召了七八個御醫到清萱殿會診,目前不知公主是否脫險。」嵐兒也只敢在清萱殿外打聽,一知道是公主自盡,她都快嚇傻了。

  朝雲公主......這使的是苦肉計,還是真的萬念俱灰、生無可戀?青楓想了想,在茯苓耳邊低聲說道:「茯苓,你到清萱殿看看情況,有什麼消息立刻來報。」

  「是。」茯苓點頭,急急忙忙地出了殿外。

  青楓越想越後怕,不管公主出於何種原因自盡,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不測,太后絕對會把這筆賬記在她們姐妹的身上,她可千萬不能出事,不然......青楓不敢想下去。




第三十八章 靜觀其變

  夜色漸濃,外面的喧鬧聲慢慢淡去,青楓將身邊的人打發下去休息,獨自一人站在黯黑的小院裡,緊緊地抱著雙臂,腦子裡盤旋著公主自盡對這個皇宮的衝擊,太后和燕弘添會作何反應,她們姐妹接下去的處境又將如何。


    青楓越想越膽戰心驚,夏末的夜晚,空氣竟悶得讓她透不過氣來。

  殿門輕響,青楓抬頭看去,清瘦的茯苓迅速地閃身進入殿內,將門輕輕地合上。青楓小跑著迎上去,急道:「公主怎麼樣?」

  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茯苓一跳,夜色下她看不清楚青楓的神色,但那低沉到略顯沙啞的聲音和焦急的語氣,已說明在她出去打聽的這段時間裡,青楓的心必定備受煎熬。茯苓壓低聲音,說出來打探到的消息:「主子不用擔心,經過御醫們全力救治,公主已經沒有危險了。」

  就這些?茯苓處事謹慎,心思細膩,怎麼會只打探到這些?明知她焦急等待,若是只要這些消息又怎麼會到這般時候才回來?青楓心猛地一跳,問道:「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事?」

  她身子才剛剛好些,本想著今晚讓她好好歇著,明日再和她細說,她這般敏銳,看來是瞞不住了。茯苓歎道:「夜深了,到屋裡說吧。」

  兩人進了內屋,青楓立刻拽著茯苓的手,急道:「到底發生何事,你快說。」

  青楓纖細的手指有些涼,茯苓扶著她到床前軟榻上坐下,回道:「御醫確定公主沒有危險之後,太后和皇上連夜召樓相入宮。」

  這時候召樓夕顏入宮?青楓臉色一暗,冷聲哼道:「他們要逼婚嗎?」

  青楓拉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茯苓微低著頭,沉默著沒有回答,輕拉起旁邊的薄被蓋在青楓腳上。

  青楓深吸一口氣,問道:「樓夕顏......答應了?」

  迎著青楓焦急又故作鎮定的眼,茯苓搖頭,回道:「奴婢只打聽到,明日公主前往相府靜養。」

  「近水樓台嗎?」青楓輕呲道。渾身散發的黯然氣息讓茯苓眉頭輕蹙,她忍不住低聲勸道:「主子,有些事情,急也急不來的。」

  是急也沒有用吧?青楓自嘲地笑笑,自從知道姐妹們還活著,她就像那驚弓之鳥,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膽戰心驚,死過一次之後,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這條命,但是格外珍惜姐妹們的性命,她們都還能活著,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明知急沒有用,青楓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煩躁。


    窗外天邊已泛起淡淡的魚肚白光,她疲憊地說道:「天快亮了,你去休息吧。」

  「是。」多說無益,茯苓默默地退了出去。

  房門輕輕合上,內室只聽到她輕淺的呼吸聲。青楓感到一股涼意襲來,她拉起薄被將自己裹緊,眼睛不自覺地停留在那柄墨黑大傘上,久久移不開視線。

  御書房。

  下來早朝,燕弘添就來到御書房,兩個太監把早朝時大臣們的折子和各地呈上來的奏本按照緊急程度整齊地放在案桌上,御前女官蕭雨奉上他最愛的春茶。一切似乎都與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的人還是看出了不同之處。


    皇上素來勤政,平日裡到了御書房,立刻就會開始批閱奏折,今日他卻有閒心慢條斯理地品茶?

  蕭雨詢問般地看向一旁的高進,高進輕輕搖頭。蕭雨撇撇嘴,打發宮女去拿些茶點過來,然後默默地退到高進身側。


    她暗暗揣測,皇上這般神色,估計是在等人。果然不一會兒,樓相欣長的身影出現在御書房外。

  蕭雨臉上儘是得意之色,她猜對了!但是......樓相的神色看著怎麼有些異常?

   高進輕咳一聲,在燕弘添身邊低聲說道:「皇上,樓相求見。」

  燕弘添嘴角微揚,輕抿了一口熱茶,頭也不抬,不緊不慢地回道:「宣。」

  看著樓夕顏走進殿內,燕弘添語調輕快地笑道:「家裡的事情,這麼快就處理好了?」今日一早,母后親自送萱兒到相府,過程必定是精彩的,不然夕顏也不會是這般臉色。

  樓夕顏鳳眸微閃,也不回話,只是常年掛在嘴角的笑容隱隱地淡去了。

  真的動起來?燕弘添放下茶杯,朗聲說道:「都退下吧。」

  「是。」一眨眼的工夫,御書房內只剩下他們倆冷眼對視,一邊冷峻,一邊深沉。久久,樓夕顏低聲說道:「皇上這麼做,最後受傷害的,只會是公主。」

  他這是來興師問罪?燕弘添臉色微暗,沉聲回道:「那你想朕怎麼做?祈福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各國使節也陸續抵達,你還嫌事情不夠多?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提出迎娶青靈,還是正妻!你和萱兒的婚事,心照不宣這麼多年,萱兒早就認定了你,現在鬧到要自盡,太后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再說......」看著樓夕顏始終沉默,燕弘添話鋒一轉,輕哼一聲,笑道:「青靈本來是朕的,被你捷足先登了,美人豈是這麼容易到手的?你鬧出來的事情當然是你自己去解決,難道還要朕給你收拾爛攤子不成?」


    燕弘添心中有一種暢快的感覺,這麼多年來,夕顏臉上總是那副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如果一個青靈就能讓他變臉的話,那這次皓月送錯人倒是做對了!

  樓夕顏緩緩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清朗一笑,回道:「既然如此,臣就獨自處理,不勞煩皇上費心了。」

  該死,又是那副篤定的笑容,燕弘添心裡生出一絲鬱悶與擔憂,他低聲歎道:「萱兒畢竟是朕的親妹妹,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不是說隨他處理嗎,現在又來心疼妹妹了?樓夕顏嘴角似笑非笑地微揚。燕弘添越看越惱,冷聲哼道:「朕看你最近還是太閒了。」還有心思管這麼多兒女情長的事。

  樓夕顏好笑,這算是遷怒?

  「皇上,單提刑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告。」好在這時,門外傳來高進的通報聲,打破了這一室的暗中較量。

  燕弘添瞪了樓夕顏一眼,收回視線,正色道:「宣。」

  單御嵐大步踏入殿內,行禮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剛才皇上和樓相不知在密談什麼,屏退左右,害得蕭雨張羅好了茶和點心,不知要不要往裡送,趁著單大人覲見,她趕緊把手上的茶水端到案桌旁,又迅速退了出去。她對朝堂上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那些不該聽的事情,她一個字也不想聽。

  「平身。」單御嵐行色匆匆,眼眉間隱隱透著激動,是什麼讓穹岳的提刑司都這般興奮?燕弘添端起新泡好的熱茶,笑道:「單卿家有何要事稟告?」

  嗯,茶的溫度剛剛好,蕭雨這丫頭有時是刁鑽了點,不過辦事倒還算貼心細緻。

  「回皇上,臣今日在當年黃金離奇消失的巖洞地下河內,找到了這個。」單御嵐從袖中掏出一樣金黃色的東西。高進上前接過一看,是一錠黃金。

  高進轉身呈給皇上。燕弘添拿過金錠子看了一眼之後,臉色蹙地一暗,一改剛才輕鬆懶散的樣子,神色凝重地說道:「說下去。」

  「臣懷疑,三年前的黃金失竊案,並非只是一名小小侍衛勾結山賊盜取庫銀這般簡單。當年或許還有隱情冤案,臣懇請皇上允許臣重審黃金案。」

  燕弘添將黃金放回案桌之上,示意高進呈給樓夕顏,然後再次端起茶杯,臉上的神色已恢復如常:「當年的黃金案,由刑部主審,兵部協助督辦最終結案,此案重審,牽連甚廣,所謂隱情冤案,單卿家有幾成把握?現在黃金又在何處?」

  單御嵐微微抬頭,看向高位上低頭喝茶的皇上,一時間猜不准皇上此番話的意思,再看向一旁的樓相,他只是盯著金錠子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單御嵐思索了一會兒,如實回道:「臣在地下河裡找到失竊的部分黃金,說明當年判定黃金案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侍衛勾結山賊,掩護他們從另一個出口運走黃金之說,顯然與事實不符,這就已經是一起冤案了,而嫁禍給侍衛的主謀是誰,那些黃金最終去了哪裡,都必須徹查,才能有最終結果。」

  「好,你回去擬一份重審黃金案的奏折,細說詳情,呈上再議。」

  「是,臣......告退。」單御嵐心下遲疑,當年黃金案震驚朝野,而且還關乎國庫存銀,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消息,皇上的態度何以如此......敷衍?雖然百思不解,單御嵐切也不敢耽擱,行禮告退。

  樓夕顏輕輕摩挲著五十兩黃金背後的四個刻字——國庫官銀,果然是當年失竊的黃金。


    今日他離開時,青末正好到相府找靈兒,單御嵐又這麼巧此時找到遺留於巖洞的五十兩黃金,這裡邊一定有她們的功勞,他以為靈兒已經夠與眾不同了,近日看來那個叫青末的小姑娘似乎也很不簡單,就不知宮裡的青楓,是不是也同樣不凡。

  樓夕顏把玩著手裡的金錠子,忽然抬頭看向他,眼中還帶著一絲揶揄。燕弘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問道:「重審黃金案,你怎麼看?」

  樓夕顏微低下頭,掩下嘴角的笑意,故作思考地沉吟片刻才搖頭歎道:「臣以為時機不妥。」

  「哦?」燕弘添嘴角若有似無地微揚著,看不出這句不妥是否違背聖意。

  「單提刑辦案的能力有目共睹,重審黃金案,必定掀起千層浪,就怕有人狗急跳牆,在慶典時橫生事端,對穹岳不利。」

  雙手交疊在胸前,燕弘添斜睨這樓夕顏,「那麼依丞相之見,應該如何是好?就此作罷?」

  樓夕顏笑道:「那倒不必。」

   燕弘添劍眉微挑,背靠著龍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離慶典還有兩個月,皇上可以先看看單提刑還能找到什麼新的證據。若單提刑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皇上正好借此機會將他們連根拔起。」

  「連根拔起?」燕弘添嗤笑一身,「你覺得可能?」若是這麼容易連根拔起,當年就做了,他還需要等這麼多年?

  樓夕顏淡然一笑,無所謂地回道:「若是他不能,借這支棒子,能為皇上多驚出幾條蛇,也算值得。慶典過後,國庫必定空虛,如果能找回丟失的一百萬兩黃金,那就再好不過。」

  燕弘添滿意地點頭,爽快地回道:「就按你的意思辦。」

  樓夕顏輕笑,皇上心裡早有打算,只不過要從他嘴裡說出了罷了。「是。」樓夕顏微微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等等。」燕弘添正色問道:「你非要這時候娶青靈?」

  樓夕顏眼中劃過一絲促狹之色,微笑回道:「此事臣會處理好,不敢勞煩皇上收拾爛攤子。」

  「樓夕顏!」他居然敢拿他剛才說的話來壓他!

  對於燕弘添的變臉,樓夕顏不以為意,微笑著再次拱手行禮,淡淡地回道:「臣告退。」離去的背影瀟灑從容。

  燕弘添無奈地搖搖頭,他要提醒母后為萱兒重新物色夫君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記得年少時夕顏就曾說過,此生只會娶一個妻子。


    若夕顏真能做到,他還真的會佩服夕顏,倒不是一生只鍾情一個女子有多難,只是像他們這樣的人,娶妻納妾更多的時候是拉攏平衡各種勢力的需要,不管是在他還是她們家族的眼裡,女人不過是作為「工具」存在而已,而他很樂意善用這些「工具」。


  眼光劃過案桌上金光燦燦的五十兩黃金,燕弘添忽然低聲叫道:「高進,宣明薦。」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1:3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6-13 06:43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狗急跳牆


  「是。」


    高進匆匆出了御書房,半個時辰之後,高進身後走進來一名男子,身高七尺有餘,精瘦挺拔,雖未著官服,一身湛藍長衫已將他襯得英武又不失儒雅之風。


    男子從容走動殿中央,單膝跪下,朗聲道:「臣明薦,參加皇上。」


  燕弘添從一大沓奏折中抬起頭來,看了殿前男子一眼,心情不錯地微微抬手,回道:「起來吧。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男子起身上前幾步,在燕弘添案桌前低聲回道:「回稟皇上,此案是由黃金獵人乾荊殺害原兵部下士、現任將軍府守衛中將的楊碌引起的,在案情的審理過程中,青家姐妹青靈、青末都有參與。青靈在屍體上找出端倪,證實楊碌胸口致命傷上的凶器並非乾荊常用的飛刀,青末識破楊碌夫人證詞中的漏洞,並設下巧計捉拿兇手。兇手確實是楊碌之妻曲心,而曲心正是當年因私通亂賊、盜運黃金獲罪的曲澤之妹。曲心殺害楊碌嫁禍給乾荊,一是為了給兄長報仇,二是為了引起單大人的注意,為當年黃金案翻案。」


  殿外有侍衛守護,殿內除了高進並沒有其他人,男子還是將聲音壓低到只有燕弘添能聽到,足見處事謹慎。


  關於賞金獵人殺人案牽扯出黃金舊案這件事的細節,單御嵐在奏折裡已經說得很清楚,他只是覺得單御嵐似乎總有所隱瞞,和夕顏的互動也未免太多了點,出於這個原因,他才會讓明薦去查,沒想到竟是青家姐妹也參與其中,難怪單御嵐說案子的時候,總要看樓夕顏的臉色,樓夕顏對這個案子也異常關心,原來其中還有這等有趣的事情。


  燕弘添失笑,「青末是青家小妹?」夕顏對青靈已到了愛屋及烏的地步。


  「是,那女子十分聰穎,對於審問犯人、尋找證據很有心得,總之此女特立獨行,就連單提刑對她也頗為賞識。」


    明薦言語間對這女子的肯定讓燕弘添對剛才只是隨口提一句的女子有了些許興趣,他不信地笑道:「且不說她是否聰穎異常,特立獨行,區區一介小女子,怎可隨便出入將軍府,還能協助單御嵐辦案?」如果他沒記錯,將軍府雖不比軍中營地軍紀森嚴,卻也容不得一點放肆,更何況是對一個女人。

  明薦輕咳一聲,小聲回道:「她在將軍府地位好像不低,將軍府裡的人,皆稱其為『夫人』。」


  「夫人?」燕弘添難得地愣住了,一會兒回過神來,驚奇道:「夙任和夙羽認可她?」


  明薦眼角也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夙任將軍人前人後,都尊稱她一聲......『嫂子』。」


  嫂子?!這次燕弘添是真的被驚到了,夙任性格沉穩,心思縝密,絕不可能短短月餘時間就隨便叫一個女子嫂子。還是......夙凌授意的?


  太有意思了!燕弘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比夕顏和青靈之間有意思多了。他可沒有忘記當時將青家小姐賜給夙凌的時候,他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夙將軍不是不近女色嗎?才多久就繳械投降了?這青家小妹何許人也?


  守在殿外的侍衛紛紛側目,御書房內儘是皇上爽朗的笑聲,明統領不知道又帶回來什麼好消息,皇上好久都沒有笑得這般開懷。


  順了順氣,燕弘添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眼睛看著案桌上的奏折,淡淡地低聲說道:「單御嵐既然要重審此案,又找到『高人』相助,你且不要驚動他們,由著單御嵐去查。丞相府和將軍府雙雙參與此案,某些人必定按捺不住,你只需盯緊他們便是。」


    「是。」


  燕弘添放下熱茶,繼續處理各地奏折。明薦卻沒有忽略皇上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冷厲寒光。


  明薦默默退出殿外,正要離開,卻在轉角處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於是他大步走了過去,爽朗地叫道:「明澤。」


  聽到男子的叫聲,明澤身子微微一怔,抱拳躬身行禮,恭敬卻疏離地回道:「末將參見統領大人。」


  「你......」明薦臉上的笑瞬間僵在嘴角,正要搭上明澤肩膀上的手也只能尷尬地停在半空。他盯著面前出類拔萃卻又總是孤僻冷漠的弟弟,有再多的話,最後也只能化作一聲歎息。他放下手,轉身離開。


  明澤緩緩直起身子,目不斜視,對那道隱含怒氣卻又只能無奈離去的背影視而不見。身邊的紅衣副將看不下去,低聲歎道:「我說明澤,大人好歹是你哥哥,你何必......


  「我的事不用你管。」冷硬的男聲無情地打斷了陸佟還準備苦口婆心的說教。


    陸佟嚥下嘴邊的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低啐一聲,「好好好,我嘴賤!行了吧!」是他自己找罵,別人兄弟之間的事情關他屁事!再說了,人家明澤有御前禁衛軍統領的哥哥罩著,身後還有明氏一族靠著,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拽了。他真是自討沒趣!


  盛夏午後的陽光即使已穿透層層樹葉,還是這般刺眼,青楓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裡拿著一本書,任不時吹來的風將手中的書頁吹亂也毫不在意,她好久沒有好好看書了。現在她依然心不在焉,拿著書只不過是讓自己發呆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那麼魂不守舍而已。


  輕輕的腳步聲由外面傳來,不一會兒,茯苓已經快步走到她身側,未等她問,便低聲說道:「主子,朝雲公主回宮了。」


  青楓握著書的手一緊:「為什麼?」不是昨天才到丞相府的嗎?還是由太后親自送過去的。公主回宮了,青楓一點也沒覺得開心,反而越發地心慌。


    她放下手中的書,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日一早,朝雲公主便回宮了,不知是何原因,回來後公主誰也不見。」御醫和太后都被擋在殿外,現在整個皇宮的人都在猜測公主在丞相府遭遇了什麼。


  「相府那邊怎麼樣?皇上、太后有沒有因此動怒?」


    是樓夕顏吧,也只有他能讓公主知難而退。青楓心中既喜又憂,喜的是姐姐沒有看錯人,憂的是對方畢竟是皇室嬌女,她們真的惹得起嗎?


  「樓相還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皇上忙著處理朝政,沒有因此為難樓相的意思,太后早上去了清萱殿,被公主拒之門外,一會兒也回宮了。其他的,奴婢實在打探不到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青楓現在只能依靠茯苓帶回來一些消息,也不能太苛求她了,即使此刻她的心惶惶不安,卻也唯有靜觀其變了。


  「是。」退到門邊,茯苓輕輕合上房門,主子這一坐只怕又是一天吧。


  「臣樓穆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書房內,一道魁梧的身影單膝跪於殿中,洪亮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痛,那人腰桿挺拔,雙目炯炯有神,五十多歲,卻絲毫未見老態。


  燕弘添端坐龍椅之上,抬手示意他免禮,笑道:「樓老將軍鎮守西北,勞苦功高,無須多禮。幾年不見,老將軍身體依舊硬朗。」


    樓穆海為人耿直,性格也十分豪爽,燕弘添常常疑惑,武將出身的樓穆海,怎麼生出樓夕顏那般身體瘦弱,卻心思深沉,比狐狸還狡猾的兒子?


  樓穆海爽朗一笑,拱手恭敬回道:「托皇上洪福,老臣身體很好,能為穹岳鎮守西北,老臣深感榮耀。」


    樓穆海輕咳一聲,也不多寒暄,正色回稟道,「老臣此次回京,是為了奏折中所說之事。臣奉命鎮守西北,多年來雖未能徹底平復西北,卻也還能壓制住亂賊各種異動。但是這些年來,亂賊首領由穆滄接任後,他們的行事更為鬼魅,尤其這兩年,他們很少出來搶奪過路客商,卻多番與朝廷為敵,挑釁我鎮西軍營。近幾次交鋒中,臣發現他們的武器軍備越發精良,人數也不斷增多。臣此次特意上京面聖,實在是擔心讓他們如此發展下去,西北恐怕不穩,更擔心亂賊與其他勢力勾結,才能讓他們在短時間內獲得如此多的精良軍備。若真如此,必定威脅到吾皇穹岳江山。」


  聽樓穆海說完,燕弘添黯黑的眼眸只是微微揚起,臉上未見怒色,他沉聲問道:「最近佩城之內可以異動?」


  「臣觀察了一年多,未曾發現可疑人士進入佩城與亂賊接頭。但是臣還是覺得他們近年來的舉動十分可疑,不敢怠慢,故此上京稟報。」


    樓穆海悄悄抬頭觀察燕弘添的臉色,一如平常。樓穆海不解,自古皇室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結黨營私和擁兵自重,亂賊長期擾我西北邊境,如今還大量持有軍備,皇上竟如此冷靜淡漠。難怪皇上登基近十年,大多數臣子仍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燕弘添背靠著龍椅,十指輕輕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鎦金紋飾,低垂著的眼眸看不出是喜悅還是憤怒,御書房內瞬間寂靜,靜得每個人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樓穆海手心冒汗,心隱隱地惶恐。


  「皇上,單大人有要事求見。」高進匆忙的腳步和略顯急促的通報聲,打破了御書房內壓抑的氣氛。樓穆海看高進這般緊急的樣子,想必單大人是有重要的事情來報,自己稟報之事多少有些捕風捉影,樓穆海不敢耽誤皇上的正事,連忙躬身說道:「微臣先行告退。」


  「樓老將軍無須退避,一旁稍後。關於西北亂賊之事,朕還要與將軍參議。」燕弘添淡淡的語調與剛才那一室的壓抑全然不符。樓穆海摸不準皇上的意思,卻也不敢多言,沉默地站在一旁。


  「宣單御嵐。」


   「臣單御嵐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單御嵐大步進來,額間竟然冒著細汗。燕弘添示意他起來,問道:「單卿家這般匆忙,何事啟奏?」


  單御嵐起身回道:「回稟皇上,臣奉命收集當年黃金舊案的線索及證據,剛剛有證據指出,當年刑部侍郎平然與黃金案有重大關係,可惜臣還未來得及審問,平然......已畏罪自盡,只留下遺書,一一細說了當年他是如何與戶部尚書合謀,勾結西北亂賊偷運黃金,嫁禍給侍衛曲澤的事實經過。」


  燕弘添聽完,只問道:「黃金現在何處?」


  「黃金早在三年前便秘密運往西北。」


  西北亂賊忽然資金充足,這銀子居然是......國庫銀兩?樓穆海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稍稍抬眼看向高位上的人。


  果然,燕弘添緩緩起身,盯著單御嵐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說,朕國庫中的一百萬黃金被偷運到西北為亂賊所用,而這些膽大妄為的亂賊還用朕的銀兩來購買軍需,與朕為敵?」燕弘添語調很輕,單御嵐和樓穆海同時感到一股戾氣襲來,那黯黑的眼中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單御嵐並不知道西北亂賊購買軍需之事,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他看向一旁的樓穆海,只見樓老將軍也是一臉凝重,單御嵐心中也猜了個大概。


  兩人皆是不語,只聽見彭的一聲悶響,燕弘添怒斥道:「豈有此理!」


  案桌上的墨硯被寬大的衣袖一把掃落,濃黑的墨汁濺了一地,星星點點的墨色浸染了明黃桌布,也污了皇上的黑錦龍袍。單御嵐和樓穆海皆是一驚,御書房內眾人也嚇得連忙跪下身子齊說道:「皇上息怒。」


  「單御嵐。」


  「臣在。」聽到燕弘添一聲冷喝,單御嵐趕緊上前。


  「朕命你到將軍府傳朕諭旨,命夙凌帶領夙家軍即日出發,圍剿亂賊,慶典之前,務必將黃金追回!樓老將軍,你熟悉西北地形,此次圍剿由你輔助夙將軍共同剿匪。」


  「臣等領旨。」兩人不敢遲疑,上前領旨。


  「此案......」單御嵐欲言又止。燕弘添不耐煩地回道:「這個案子還有疑點可查?」


  黃金案的始末、當年參與的人、黃金的流向,這些可能存在疑點的地方,平然在遺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目前能查到與此案有關的人全都死了,死無對證。就算單御嵐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只能低低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都退下。」


  「是。」龍顏盛怒,單御嵐與樓穆海對看一眼,一前一後出了御書房。


  剛才還滿目戾氣的皇上此刻正端坐於龍椅之上,嘴角若有似無地微揚著,黑眸中的冷色卻越發令人膽寒。


    匆匆趕來的蕭雨暗暗搖頭,剛才她在偏殿茶房清點茶葉,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說皇上暴怒,嚇得她趕緊過來看個究竟,現在看來,皇上這次怕是真的怒了。




第四十章 命如草芥


  辰時,踏著清晨第一道陽光,茯苓輕輕推開房門,半開的窗欞前,那道熟悉的高挑身影靜靜地站著,美麗的眼睛有些木然地看著窗外漸升漸高的朝陽。此刻的她沒有了初見時的桀驁,也少了再見時的悲愴,整個人看上去清冷了很多,也......黯淡了很多。


  茯苓將手中溫好的熱毛巾遞到青楓手邊。青楓隨手接過擦了把臉,就在躺椅上坐下打起哈欠。


    最近她躺在床上睡不著,起來又困。晚上也老是做夢,早上就不記得夜裡夢到什麼,不是還會心悸。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青楓自嘲,自從進了這個皇宮,估計她的膽子就被老鼠吃了,越發地沒用起來。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青楓抬頭看去,就見嵐兒和夏吟一前一後進了內室,兩人手裡都捧著一套華麗的衣裙,走到青楓面前行了個禮。


    夏吟輕聲說道:「娘娘,兩宮皇太后在御花園設宴,宴請美人以上品級的主子和各個世家小姐。」


  青楓微微蹙眉:「這又是要幹什麼?」


  迎著青楓不耐煩的目光,夏吟柔聲解釋道:「三年一度的祈福慶典是穹岳最大的盛事,到時各國商賈、朝廷重臣都會到穹岳來恭賀,皇上和太后都很重視,穹岳作為六國之首,不能失禮於人前,所以......


  青楓輕笑,「所以太后就辦一場宮宴,目的就是借此機會考考各位世家千金、嬪妃宮娥們的才藝,確保慶典表演精彩絕倫,是嗎?」


  夏吟含笑點頭。


  「往年也是這樣?」青楓在皓月的時候就聽說過穹岳慶典上的表演精彩絕倫。皓月皇上為了能附庸風雅一番,三年前穹岳慶典時,特意讓她們姐妹繪了一副《永樂山水圖》作為賀禮。


    原來穹岳的表演都是經過這般選拔出來的,難怪艷驚四座。


  夏吟斟酌了一會兒,回道:「今年似乎格外盛大。」


  茯苓微微一笑,確實盛大。京城裡的世家小姐有什麼才藝,是什麼德行,宮裡專門管秀女的嬤嬤們瞭如指掌,這也是為了便於皇上、太后給哪位皇子或重用的臣子賜婚時能匹配得上。


    往年參加慶典表演的人選,都是從嬤嬤們篩選出來的十幾個人裡邊挑一兩個,如今年這般勞師動眾倒是近年來第一次。


  看著茯苓但笑不語,青楓自然不明白其中曲折,她本就是喜歡詩詞歌賦、能文善墨之人,對穹岳才女也常有耳聞,心下有了些許興趣,回道:「那就去看看吧。」


    說完,青楓掃了一眼兩人手裡的華服,選了一套最中規中矩卻也最合適她的淺紫色對襟襦裙。


  青楓不是第一次來御花園,卻是在這一刻才深刻認同一個詞——花多眼亂。


  夏吟所言非虛,這宮宴辦得確實盛大,綠茵環翠的御花園裡熱鬧非凡,眼花繚亂。


    青楓才入宮不久,很多嬪妃她都不認識,更別說什麼世家千金小姐了,細看了一會兒,看到皇后辛玥凝站在不遠處與幾個小姐說笑,奇怪的是沒有看見慧妃甄箴。


  本就是氣質斐然、絕色傾城的女子,再加上兩道刺目的刀疤,讓青楓所到之處,皆引來驚疑的目光和低淺的議論。青楓目不斜視,慢慢地往裡走著。


  花園中間空出了一小塊空地,空地兩邊分別擺了五六排凳子。


    青楓走到左邊靠後的椅子上坐下。皇后談笑間看了她一眼,很快便移開視線,繼續與各家小姐進行寒暄。自從燕弘添對她不理不睬之後,辛玥凝對她也興致全無,青楓樂得清閒。


  青楓無趣地四處打量著,忽然對面一道麗影讓她欣喜不已,是姐姐!她怎麼也來了?身邊還站著一個嬌美的俏麗女子,看那樣貌,倒和樓夕顏有幾分相似。


    青楓正要起身過去,周圍的談笑聲忽然安靜了下來,青楓抬眼看去,就見東、西太后在一群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行來。


    兩人都精心妝飾了一番,不過相較之下,楊芝蘭的打扮還是相對樸素,臉上仍是帶著慈祥的笑容,而樓素心則穿著一身誇張的暗紅長袍,金絲腰帶將她的好身材呈現得淋漓盡致,脖子上掛著一串翠綠色的翡翠掛珠,配上她高傲的神情,還真讓人不敢凝視。


  兩人在花園中的主位坐定。思量了一會兒,青楓停下腳步,沒有走過去,也沒和大姐打招呼,而是隨著眾人半跪行禮道:「參見兩宮皇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樓素心高傲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平身吧。」


  「謝太后。」


  行禮之後,各家小姐又坐回椅子上,靜靜地低下頭,那種嫻靜和優雅與剛才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楊芝蘭看向樓素心,見她輕輕點頭之後,才微笑著朗聲說道:「今日邀請各位小姐、夫人入宮赴宴,為的就是選出才貌雙全、德才兼備的女子在慶典上表演才藝,這對於穹岳來說,是一件關乎體面的事情。哀家也就不多說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可以,技高者勝。」


  「先比琴藝吧,哪位小姐先來?」楊芝蘭說完,含笑地掃視了周圍一眼。女子們還是含羞帶怯地低著頭,竊竊低語,就是沒有人出來。


  楊芝蘭輕柔地一笑,說道:「大家都如此謙讓,那哀家就欽點一人拋磚引玉吧。」


  「哀家聽聞,青家姐妹被譽為六國中才情相貌皆出眾的女子,三年前的慶典上,皓月拿出一副《永樂山水圖》,艷驚四座,據說只是三位小姐的習作。今日宮中得見其二,不如就由青家的大小姐青靈來做這件拋磚引玉的雅事,大家覺得如何?」說完,她還無比關愛地看向卓晴。


  坐在一旁的嬪妃們也趕緊附和道:「這樣甚好,臣妾也常聽人說,青家大小姐的琴藝極高,繞樑三日仍不絕於耳,聽過的人無不讚不絕口,今日總算有機會見識一番了。」


  本來還在事不關己閉目養神的卓晴突地睜開眼,她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可是她不是啊!她......只會驗屍......卓晴久久無語,眉頭微蹙。


    楊芝蘭始終面帶著笑容,朗聲叫道:「來人,備琴。」


  「等等。」卓晴忽然起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式的俯身禮,低聲回道:「多謝各位抬愛,只可惜我在來穹岳的途中受了點傷,記憶中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迷糊,那些以前熟悉的曲調,現在也已經記不全了,只怕今天要讓各位掃興了。」反正她「失憶」了,即使不會也很正常吧?

   青楓暗暗自責,一開始聽到楊芝蘭讓姐姐表演琴藝的時候,她還有些得意,姐姐的琴藝不敢說舉世無雙,卻絕對是萬中無一的。此刻她才想起,姐姐失憶了。


  西太后還想要說些什麼,卓晴忽然拉起身旁一名身著湖藍色金絲繡花長裙的少女,繼續說道:「不過我知道夕舞的琴藝並不在我之下,前些日子還和蘇沐風談到夕舞的琴藝,他也讚譽有加,不如就讓夕舞來拋磚引玉,一定不會讓各位失望。」


  看著才氣橫溢的姐姐此刻居然要靠個小女孩化解尷尬,青楓心痛萬分,那手好琴藝姐姐足足練了十五年啊,從她記事以來,姐姐幾乎每天都要練琴,現在就這樣都不記得了嗎?淚漸漸模糊了雙眼,青楓看著眾人注視下依舊鎮定的姐姐,心想,她心裡該多麼無助?


  心痛、自責折磨著青楓,那固執地挺直的背不自覺地微抖起來。


    茯苓半蹲下身子,端起旁邊矮桌上的熱茶,輕輕送到青楓緊緊交握的手中。微燙的茶水讓青楓恢復了些許神志,她對著茯苓感激地一笑。


  「哦?」楊芝蘭看向身邊的樓素心,笑道:「姐姐,想不到夕舞的琴藝這些年居然有此突破。既然如此,就由夕舞來彈奏一曲吧。」


  樓素心一向高傲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緩和,對著樓夕舞輕聲笑道:「夕舞,那你就彈奏一曲吧。」


  「是。」女子臉上表情有些侷促。事已至此,樓夕舞除了硬著頭皮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卓晴暗暗舒了一口氣,才剛要坐下,楊芝蘭卻仍是不肯放過她,故意柔聲笑道:「不過只聽曲子未免單調,靈兒不記得曲調,總該記得作畫吧?上次那副《永樂山水圖》還存在御書房,今日靈兒另作一副讓她們見識見識也好。」


  這名明褒暗貶的話,聽得卓晴有些冒火,楊芝蘭是故意跟她槓上了是吧?卓晴再次起身,臉色明顯暗沉。「我......


  卓晴才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道清冷的女聲打斷。


    「回太后,平日裡我們姐妹都喜歡一同作畫自娛自樂,今日就讓臣妾與姐姐一起,為各位作畫一副,不知可否?」


    原來太后今日作為,就是想讓姐姐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為自己的寶貝公主出氣。青楓冷哼一聲,只要有她在,誰也不能欺負她姐姐!


  卓晴抬眼看去,見說話的正是青楓,她居然也在。對面這群女人,她剛才連看都沒有仔細看過一眼,沒有發現她也不奇怪,但是一起作畫?她這是在害她還是幫她?在一旁研墨算不算一起作畫?


  楊芝蘭再次看向樓素心,笑問道:「姐姐以為呢?」罷了,她也沒有必要再為難她,一會兒結果都是一樣的。


  卓晴顯然沒有樓夕舞好運。樓素心斜睨了她一眼,冷聲哼道:「這樣也好,哀家也想看看,青家姐妹到底是如何的才情逼人!」她倒要看看,能讓夕顏為了她幾次三番入宮求見的女人,是怎樣特別的女子!


  指著前方一池子開得正艷麗的嬌荷,楊芝蘭笑道:「姐姐,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時節,不如讓她們在荷花池邊作畫、撫琴,嬌花美人交相呼應,豈不是件美事?」


  「也好。」樓素心無所謂地說道:「來人,準備畫具。」


  「是。」


   不一會兒,幾個手腳利落的太監已經把一張大大的桌子搬到荷花池邊,桌子的後面是木板架起的平台,這個檯子正好在荷花池之上,站在這裡賞花就彷彿身處花叢一般,很美。


  可惜卓晴現在沒有什麼心情賞花,她對著身邊信心滿滿的青楓急道:「我真的不會畫畫」


  青楓有些難過,不過是一幅畫,就把姐姐急成這樣?她輕握卓晴的手,自信地一笑,回道:「沒關係,待會兒我調好色,你就用筆在紙下方畫幾個圓就行了。」


  「畫圓?」卓晴一愣,很快又問道:「畫多大?畫幾個?要正圓還是橢圓?具體位置在哪兒?」如果只是畫圈她還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麻煩她說得具體點!她就當在做一道幾何題好了。


  青楓隨口答道:「隨你喜歡。」


  「啊?!」卓晴蒙了,這要怎麼畫?


  她還在惆悵時,桌上的墨已經磨好,紙也鋪好了,太監退到一旁,恭敬地說道:「畫具已經準備好了,兩位主子請。」


  卓晴站在青楓身邊,只見她熟練地把墨倒了一小半到旁邊的白瓷碟裡,再將清水小心地調入其中,一會兒之後,青楓說道:「開始吧。」


  大大的一張宣紙攤在眼前,卓晴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從哪裡開始?!


  算了,青楓都不擔心,她擔心什麼,卓晴深吸了一口氣,在白紙的下方畫了一個比拳頭大一點的圓,墨調得有些淡,白紙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卓晴看了青楓一眼,她的表情依舊如常,正在準備紅色的硃砂,估計是要畫荷花用的。


  既然她沒有意見,卓晴也不管了,放開膽子在紙上畫了十來個圓圈,有大有小,畫到後面,卓晴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下筆了,白紙被她弄得一片狼藉......


   這時,青楓似乎也準備好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姐姐隨手畫下的幾個圈,臉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在心裡歎息,姐姐是真的失憶了,以前作畫時的默契此刻蕩然無存。


  拿起一支較為細的毛筆,青楓飛快地在那些亂七八糟的圓上勾勒了幾筆,一片靈動的荷葉居然出現了。她的動作很快,隨意的幾筆過後,原來紛亂的構圖立刻變成栩栩如生的一片荷塘,簡直太厲害了!就在卓晴驚歎的時候,一陣如玉珠落盤般清潤細膩的琴聲悠揚地響起。


    卓晴抬起頭,前方不遠處,樓夕舞落落大方地坐在古琴前,纖長的十指在琴弦上流暢地劃過,輕快的曲調迴響在御花園中,這丫頭的琴藝果然不錯。


  「好了。」卓晴還在欣賞樓夕舞的琴聲,青楓清冷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好了?這麼快?和她畫圓的時間差不多長!


  卓晴再次低頭,被眼前的畫作徹徹底底地驚住了——眼前是一副構圖清雅的水墨畫,只用深淺不一的黑,就把荷葉、湖水表達得淋漓盡致。硃砂與留白的映襯,繪成初綻的新荷,與墨色輝映,顯得粉嫩清新。最神奇的是蓮葉、荷瓣上還彷彿凝結了不少小水珠,整幅畫彷彿都透著一股淡淡的水汽,朦朦朧朧地籠罩著墨葉粉荷,猶如雨後新荷在眼前綻放一般!


  畫作的左上角,還寫了幾個小字——「蓋凝朝露,人間誰妒」,字體娟秀,筆法流暢。


  這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卓晴不敢相信,這就是被她剛才折磨過的那張宣紙!


  她算見識了,何為真正的才女。


  青楓緩緩放下筆,拉著卓晴退後一步,讓垂首靜立在一旁的幾個太監抬著木桌,走向前方的太后。


  剛剛畫好,紙張太軟,不能拿起來,樓素心和楊芝蘭都很給面子地起身走向長桌,一看之下,兩人皆是眼前一亮,樓素心更是難得地誇道:「果然是名不虛傳!」


  這樣的作品,即使是專門研學作畫者,沒有三五十年的功力,都未必畫得出來。


  楊芝蘭也點頭笑道:「青嬪過來給我們講講你這詩句的意思吧。」


  「是。」


    青楓緩步走過去。卓晴則是站在木台上呼吸著新鮮空氣,如果可以,她真想早點離開。


  看著青楓走了過來,楊芝蘭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旁邊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宮女。宮女緩緩地退了出去。


  青楓走到畫前,微微昂頭,傲然一笑,朗聲說道:「其實意思很簡單,蓮,清高雅致的氣節,不被世俗污濁浸染,正因為這樣的品質,也被世人所妒慕。」


  「說得好。」樓素心讚許地點點頭,她就是喜歡心高氣傲的女子。


  「啊!」


   這邊嬪妃們正應和著樓素心的話,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救命啊!青靈她掉進荷花池裡了!」


  園中的一群女子剛才也聽見垮塌的聲音,當反應過來看過去的時候,就看見樓夕舞站在木台前,伸長脖子盯著湖面看,嘴裡焦急地大嚷著。


  聽清她叫嚷的話,青楓慌亂地看向木台附近,哪裡還有姐姐的影子!


  「姐姐!」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青楓拉起裙擺就要朝湖邊跑去。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緊緊地拽著,原來是站在太后身旁的幾個宮女一齊擁了上來,拽著她就是不讓她走動分毫,嘴裡還緊張地關切道:「青嬪您是萬金之軀,要小心身體,可不能去啊!」


  茯苓看情況不對,想要走到青楓身邊,胳膊卻同樣被一直站在身後的兩名老嬤嬤緊緊地拽著,使她動彈不得。她們這是想幹什麼?


  「放手!」青楓拚命地掙扎著,顧不得手臂上被撕扯的疼痛,心慌和擔憂讓一向冷傲的她也不禁淚濕眼眶,她早已沒有了淑女的儀態,發瘋似的掙扎叫嚷道:「給我滾開!我姐不會游泳,你們快放手!放手!」


  楊芝蘭眼中劃過一抹幾不可聞的冷笑,不會游泳最好,就算會也沒有用!樓夕顏把她的寶貝女兒害成這樣,還想歡歡喜喜地大婚,要辦就辦冥婚吧!她故作生氣地指著身邊的幾個太監,喝道:「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啊!」


  「是。」四個太監跑到湖邊,立刻跳入水塘之中。


  樓素心微惱地皺著眉頭,好好的木台怎麼會塌了呢?!看到已經有人下去救人了,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冷地坐在主位上,看著前方的花池。


  青楓衝撞著往前跑,卻被幾個人死死地拽著半跪在地上。


    茯苓悄悄看向高高在上的兩位太后,一個依舊高傲地端坐在上,一個故作關心實則冷眼旁觀。


    茯苓臉色發白,心有些發麻,荷塘裡荷葉比人還高,青靈落下去之後,連個聲響都沒有。她終於知道今天為何要弄如此盛大的宮宴選拔慶典的表演節目了,一切都是針對青靈的。


  太監已經下去小半炷香的時間了,也沒有什麼回音,茂密的荷葉是天然的屏障,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水裡發生了什麼。樓夕舞焦急地叫道:「找到人了嗎?」


  荷葉搖晃,只聽見太監大聲回道:「水下荷葉太多,根本找不到人!」


  青楓的手被緊緊地拽著,被宮女尖細的指甲無情地抓破皮肉,她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靠近那片荷塘。


    她實在沒有辦法,轉身跪倒在地,哭道:「太后,求您多派些人手下去救人,我姐姐真的不會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青楓哽咽著說不出那個字。


  「好了,快起來吧。你也別這麼擔心了,那些奴才會盡心盡力救人的。」楊芝蘭在高位上緩緩坐下,依舊是那樣輕柔的語調。青楓的心切如同泡在寒冬的冰水中一般,冷得渾身發抖。


  楊芝蘭不會就姐姐,她應該恨不得姐姐死吧,這時能救姐姐的,只有樓夕顏,但現在她卻不能提起他,她怕提起他更刺激太后,因此感到素手無策。


    周圍都是人,每個人都在看她,那些嘲笑、冷漠、可憐的目光,如同亂箭穿心,但是這一刻,她什麼都不在乎,自尊、傲氣她都不要了,只有她們肯救人,她什麼都願意做。她狠狠地咬著下唇,很快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她轉向樓素心,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嘴裡只說著一句話:「太后,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辛玥凝冷眼看著趴在地上狼狽磕頭的卑賤女子,心中嘲笑著她的自不量力,就算她今日撞死在這御花園裡,也救不了她姐姐。青靈是自己找死,居然敢和公主搶男人,這就是她的結局。


  匍匐在腳邊重重磕頭的女子,沙啞的聲音裡滿是祈求,剛才還那般清高傲慢,此刻卻如此卑微,額頭上的血痕觸目驚心。


    樓素心也有些不忍,剛要派幾個侍衛下水救人,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眾人紛紛回頭看去,來人竟是樓夕顏。


    一見是樓相,眾家女子紛紛行禮。


    樓素心也一臉驚訝,問道:「夕顏你怎麼來了?」這是御花園,皇上後宮的庭院,他一個外臣實在不該單獨出現在此。


  樓夕顏低喘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急躁地問道:「她人呢?」


   樓素心一驚,她很少看見夕顏臉色這麼難看,更別說語氣如此的衝撞。她回過神來,心下不愉,冷淡地回道:「還在水裡,已經派人下去救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樓夕顏居然不顧身邊的人詫異的目光,一路奔到荷花池邊。早就已經慌了手腳的樓夕舞一看見他,立刻哭了出來。


    「哥!怎麼辦,青靈掉下去都快半柱香時間了,還沒有找到她!」


  半柱香的時間還沒有出水,靈兒只怕凶多吉少,他的心狂亂地跳著,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眼神一暗,推開哭倒在他懷裡的樓夕舞,直接衝向荷花池。


  樓夕舞看著樓夕顏跳上塌了一大半的晃悠悠的木台,然後沒有遲疑地一躍,跳下池中,所有的驚慌失措都轉化成了一聲尖叫:「哥!」


  此時,另一道黯黑色身影也緊隨著樓夕顏躍下池中,那是樓夕顏的貼身侍衛——墨白。


  「夕顏!」一直穩穩地坐在主位上的樓素心也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慌張地指著一旁的侍衛大聲吼道:「來人,快快快,下水救人!一定要保護好樓相!」


  因為不斷掙扎已經折騰得一身青紫、眼淚也早已流乾的青楓冷冷地看著這一院的混亂。樓素心在嘶吼,侍衛慌張得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跳入池中。


  手緊緊地攢成拳,她好恨!剛才她哭喊著求她們救她姐姐的時候,她們是如何的冷漠,如何的視而不見!


  難道樓夕顏的命是命,她姐姐的命就不是命?


  生命的貴賤難道都由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去定義?


  此刻的荷花池裡,跳下了一群侍衛,荷葉間滿滿的全是人,混亂一片,他們都朝著樓夕顏身邊游去,根本沒有一個人是去認真救人的。


  不知什麼時候,燕弘添也走到了荷花池邊,他從很遠就看見樓夕顏跳下湖中,這點他並不意外。


    夕顏既然會為了青靈慌張失態,下水救人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是他一開始沒有料到夕顏居然把青靈看得這麼重。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荷塘邊眾人看見燕弘添,終於回過神來,趕緊行禮,只除了焦急地盯著湖面的樓素心和楊芝蘭、一臉悲憤的青楓和慌亂手腳的樓夕舞。


  沒有心情應付她們,燕弘添揮揮手,回道:「免禮,都退下吧。」除了太后和幾個宮中的妃子,其他的世家小姐、夫人都被帶離了御花園。


  「高進,宣御醫!」荷塘裡半天沒有傳出找到人的消息,如果青靈不會水,此時應該已經溺水身亡。


    夕顏如此在乎她,待會兒若是找到屍體,只怕他......


  「是。」高進領命,趕緊往御醫苑趕,看皇上和樓相對青姑娘的態度,若是她救不活,還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


   青楓臉上儘是淚痕,而那雙美麗的眼眸中流淌的全是毫不掩飾的絕望和恨意。就是這雙總是佈滿恨意的眼睛,讓他對她似乎上了心,雖然一直沒去找她,卻總是不時想起她這雙眼睛,他喜歡馴服這樣剛烈的小寵物。


  燕弘添看到她掙扎中被撩起的衣袖,手腕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傷,額頭上的磕傷也正一點點地往外滲血,他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對抓著她的宮女揮揮手,冷聲說道:「放開她。」


  宮女們不敢違抗,趕緊鬆開手。


  她們一鬆手,青楓就想要衝向那歪歪斜斜的木台,她才剛抬腳,腰立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強勢地截住,霸道的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這麼多人救不了青靈,你下去也沒有用,乖乖地等著。」


  青楓死死地瞪著身邊這個惡劣的男人,腳狠狠地踩上他的腳面。


    可惜,燕弘添就好像沒有感覺一樣,只是摟在她腰上的手越發地收緊,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樓夕顏下水一刻鐘之後,岸邊的荷葉開始搖晃,他的一隻手托著卓晴的身體往上送。站在岸邊的樓夕舞趕緊跑上前去,拖著卓晴的手往上拉。


  看到樓夕顏找到了她,青楓再次發瘋似的掙扎。這次燕弘添沒有為難她,很快放開了手。


  青楓趕到岸邊,和樓夕舞一起將卓晴拉上了岸,但是看到卓晴烏紫色的唇和發青的臉龐,樓夕舞直接嚇得跌坐在一旁,青楓則是緊緊地抱著身體冰涼的姐姐,不停地呼喊道:「姐!姐!你醒醒!」


  她已經失去父母了,不能再失去姐姐。


  看到樓夕顏也上了岸,一直焦急地等在岸邊的樓素心立刻迎了上去,從嬤嬤手裡拿過兩條厚厚的毯子,心疼地披在他肩上,急道:「夕顏,快披上,別著涼了!」


  而此時躺在地上的卓晴,只穿著簡單的薄裙,渾身濕透,衣服全部貼在身上,冰冷的體溫刺痛著青楓的心。


    青楓暗暗咬牙,她扯開衣帶,正要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姐姐蓋上,一隻同樣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青楓抬頭,樓夕顏已經溫柔地抱起卓晴,將自己身上的毯子扯了下來,一條鋪在地上,一條蓋在她身上。


  「御醫。」樓夕顏冷聲叫道。


  一路小跑著趕過來的四名御醫一起擁了上去,又是把脈又是按壓腹部,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男女之妨了,來的時候,高公公還特別交代,今日落水的是樓相的夫人,若有一丁點兒閃失,他們的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青楓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守著青靈、從來都溫文爾雅、此時卻臉色陰冷得可怕的男人,是他救了姐姐,這個情她會還給他的,至於那些欠了她們的,她總有一天會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樓素心臉上一僵,但是也沒有說什麼。身後的嬤嬤機靈地又拿來了一條毯子,這次樓素心沒有再親自給樓夕顏披上,而是朝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將手中的毯子恭敬地遞到樓夕顏面前。


  樓夕顏面無表情地接過毯子,將臉上和身上的水擦乾,便又將毯子扔回給嬤嬤。樓素心的臉色更加難看。


  墨白此時也將兩個太監逼上了岸。樓夕顏走到岸邊,在墨白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墨白瞭然地點點頭,再次潛入水中,沒有人明白他要幹什麼,除了此刻臉色微變的楊芝蘭。


  眾人都在緊張地等著御醫救治的結果,畢竟卓晴的臉色很是嚇人。這時樓夕顏用冷得足以結霜的聲音忽然說道:「來人。把那兩人打入大牢。」

  

    御林軍皆是一愣,在宮裡只有皇上可以下令他們捉拿誰,別人他們可以不用理會,但是今天下令的是樓相,這讓他們為難了。


    小心地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臉色不變,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御林軍立刻瞭然,四人衝上前,將兩名太監擒住。


  楊芝蘭心下一跳,莫不是樓夕顏看出了什麼破綻?!楊芝蘭鎮定地上前一步,故作不解地問道:「夕顏你這是幹什麼?他們雖然救人不力,也罪不至入獄吧?」


  「救人不力?」樓夕顏鳳眸微瞇,毫不掩飾眼中的冷凝,冷聲回道:「臣看到的,卻是殺人未遂!」


  青楓直直地看著樓夕顏,殺人未遂是什麼意思?難道......姐姐落水不是意外?


  從未見過這樣冷冽的樓夕顏,楊芝蘭深吸一口氣,乾笑道:「這......不可能吧?」


  轉頭看向兩名太監,楊芝蘭故意大聲呵斥道:「狗奴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趕緊跪下,其中一人開口便稱冤枉:「奴才冤枉啊,水下荷葉太多,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青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青姑娘已經溺水昏厥,奴才正扶著姑娘,樓相這時趕了過來,誤以為奴才對青姑娘不利。奴才絕對沒有加害姑娘之心啊。」


  楊芝蘭暗暗舒了一口氣,這兩人不愧是她精心栽培的奴才,說話做事也算有些分寸。


    楊芝蘭回過身,愛憐地看著御醫還在拚命救治的卓晴,歎道:「原來如此,夕顏救人心切的心情哀家理解,這場意外太突然了,誰也不希望看到,好在現在靈兒也被就上來了。」


  樓夕顏一反常態地沒有順勢沉默,而是直接看向楊芝蘭冷聲回道:「太后的意思,是臣看錯了?臣還沒有愚鈍到救人和殺人都分不清楚的地步!」


  楊芝蘭一怔,沒有想到樓夕顏竟然會出言頂撞,一時語塞。


    樓夕顏卻不打算就此作罷,當他看見這些狗奴才將靈兒按入湖底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而現在他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她,更不想承認只是等待御醫救治的這段時間,就足以把他逼瘋。


  恐懼與心疼撩撥著他多年來極少爆發的怒火,而此刻,他不想忍耐,他眼光掃過傾斜的木台,怒焰直接燒向了高高在上的東、西太后,「宮裡舉辦宴會,就應該保證她們的安全,木台無故崩塌,已經有人掉下花池,滿院子的侍衛奴才,居然只有四個人下水救人!這麼大的荷花池,你們為何不加派人手?臣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就是一場有意為之的謀殺?」


  「放肆!」樓素心臉色極差,保養得宜的臉此刻因為氣惱全都皺在了一起,她厲聲呵斥道:「樓夕顏,這是內宮之事,你一個外臣,怎敢干預?這件事,或許根本就是一個意外,就算真有隱情,哀家自會徹查清楚,你如此出言不遜,自作主張,成何體統!」


  他簡直反了,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有失風度,太叫她失望了。


  樓夕顏直接略過她,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高深莫測的燕弘添,朗聲逼問道:「敢問皇上,臣妻在宮中出事,生死未卜,臣是不是有這個權利追究責任?」


  燕弘添鄭重地點點頭,認真地回道:「有。」難道夕顏發一次怒,他要多支持才對。


  樓素心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好啊!他們聯合起來忤逆她!今日她倒要看看,她一直悉心疼愛的好外甥,要怎麼樣來編派她的不是。


    她高傲地昂起頭,冷哼道:「好,你要追究誰的責任,是哀家的責任?還是誰把你妻子推到池裡了?」


  楊芝蘭低笑一聲,趕緊打圓場地笑道:「夕顏,這不過就是一場意外,並沒有誰故意要害靈兒,你就別惹你姑母生氣了。」


  樓夕顏冷眸微揚,看向一臉慈愛的楊芝蘭,寒聲逼問道:「如果不是意外又當如何?」


  楊芝蘭心突地一緊,今天的樓夕顏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總覺得樓夕顏似乎知道些什麼,但是這怎麼可能?他才剛趕來而已。


    就在她惴惴不安之時,潛入水中多時的墨白終於浮出水面,手中拿著一捆繩子,將繩子扔上岸,隨即爬了上來,蒼白的皮膚,天藍的眸色,立刻讓他成為眾人的焦點,不時還會傳來一陣陣低低地私語聲。


  墨白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徑直走向樓夕顏,沉聲說道:「主子,木台在水下一共有十二根樁,每一根樁上都有刻意割斷了一大半的切口,並且每一根樁的缺口處都系有一根麻繩。夫人掉落位置附近的兩根柱子已經斷裂了,麻繩在拉斷木樁的時候應該被收走了,其他的繩子現在還在。無論夫人當時站在哪裡,腳下的木台都會垮塌。」


  墨白的聲音不高,但是話一說完,岸邊先是一片寂靜,接著就是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現在還有人說是意外嗎?」樓夕顏撿起一根地上的麻繩,似鷹般銳狠的鳳眸掃過眾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敢接話。


  青楓聽著墨白的解說和樓夕顏的質問,眼睛盯著那捆嶄新的麻繩。她終於明白了,今天的一切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青楓蜷著身子,雙手緊緊地握著姐姐冰冷的手,一身不吭,明亮的眼眸微垂,讓人看不清楚眸光。


  楊芝蘭暗罵一聲,該死!本來可以把整個木台全部拉塌,收回麻繩,但是這樣就不像是年久失修的意外。她原來打算青靈溺斃之後,下水救人的太監再把綁在樁上的麻繩收走,如此一來就沒有了證據,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樓夕顏居然會來,還會跳下水,更沒想到他如此機敏,立刻讓人下水查看木樁。看來這次她要找個替死鬼才行了!


  趁著眾人都還在驚訝之中,楊芝蘭已經怒道:「豈有此理,宮中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姐姐,這次我們一定好好查個水落石出。」


  樓素心眉頭再次蹙在了一起,竟然真的不是意外,即便如此,她依然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臉上仍是不愉之色。


  樓夕顏豈會讓這件事情變成內宮自查的案子?那只會是隨便找一個替死鬼就能解決的事情,他看向燕弘添,冷聲說道:「臣以為此事雖然發生在內宮,但是在場的小姐都是世家千金、名門之後。今日的宮宴正是為了挑選慶典時代表穹岳表演的人選,此案關乎慶典,已經不再僅僅是內宮的事情,應該交由刑部審理而非勞煩兩宮太后。」


  「准。」燕弘添也已經隱隱感覺到這件事的蹊蹺之處,若是不將此事交由刑部去查,只怕夕顏絕對不會就此作罷!


    「來人,將最先下水的四人收監入牢,御林軍把守,封鎖御花園,此案交由刑部審理。」


  「是。」


  「嘔......」躺在地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


    卓晴吐出一口水,狠狠地咳了起來。


    青楓看到她終於動了,眼中的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不過這次是因為高興,「姐!」


  樓夕顏聽到咳嗽聲,也趕緊衝了過來,半跪在她身邊,緊緊地拽著她的手,急道:「靈兒!你能聽見我說話對嗎?」


  看到她輕得不能再輕地點著頭,樓夕顏一顆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將她抱在懷裡,問道:「她現在怎麼樣?」


  青靈醒過來,御醫才是最開心的,他們的命總算是保住了,「青姑娘溺水時間雖久,但是現在總算是已經緩過來了,不過仍有可能落下痰熱壅肺或外寒內燥等病根,還需要多多調理保養身子。」


  將兩條毯子緊緊地裹在卓晴身上,樓夕顏對著一旁的御醫說道:「你待會兒開幾服藥,把藥單和藥材送到丞相府。」


  「是。」


  楊芝蘭迎了上去,看了一眼樓夕顏懷中還昏迷中的卓晴,心疼地說道:「夕顏啊,靈兒現在昏迷不醒,不宜舟車勞頓,還是讓她在西霞宮好好休息。等她醒了,身體調養好一些,你再接她回府不是更好?」


  樓夕顏將她攔腰抱起,冷冷地回道:「不必了。夕舞,走。」


  「哦。」樓夕舞愣愣地跟在樓夕顏身後,頭也不敢回。


  直到樓夕顏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園的盡頭。青楓才站起來。她也不管還有太后、皇上在場,一句話也沒有,一步步緩慢地朝著清風殿的方向走去。


    茯苓行了禮,匆匆跟上去攙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青楓掙開她的手,就那樣獨自一人蹣跚地往前走去。


  今天發生的一切,在宮裡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那些人沒有青靈運氣好,這,就是後宮。


    茯苓剛剛觸摸到的那雙手寒冷如冰,如果青楓的心也如是,以她的脾性......茯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燕弘添黑眸輕瞇,他沒想到青楓會這樣的反應,不過她應該是怎樣的反應呢?燕弘添好笑,他什麼時候開始去在意一個女人的反應了?


  留下兩宮皇太后和這個爛攤子,燕弘添也瀟灑地大步走出御花園。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1:53 A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6-10 01:54 A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冷心冷情


    匡當!


   彭!


  茯苓縮在角落裡,靜靜看著屋裡瘋狂發洩的青楓,她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裡坐了一下午,太陽剛剛落山,她就如瘋了一般地砸東西,屋內的瓷器、擺件都被砸光了,這樣或許也挺好的,總比她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讓茯苓心裡踏實點。


  能砸的都砸了,青楓似乎未能解心頭之恨,抓起窗帷的薄紗,唰地撕扯下來。床榻上的絲緞錦帛,也被她全部扔到地上,她抓起手裡的枕頭,用力一砸,正中屏風,只聽見彭的一聲巨響,金絲屏風應聲倒下,枕頭也被砸得棉絮飛濺。一個白色小錦囊隨著棉絮一塊兒掉了出來。


  茯苓彎腰撿起,錦囊很輕,裡邊的東西已經磨成粉末,難怪放在枕頭裡能不被發現,輕柔錦囊裡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飄出,不仔細聞也聞不出來。


  哪個丫頭這麼貼心,把檀香放在枕頭裡?將錦囊湊近再聞了聞,茯苓眉頭皺了皺,除了檀香味,好像還有一股淡淡的腥味?茯苓打開錦囊,發現裡邊的粉末還裝在一個非常透氣的薄絹縫的小袋裡,這般精緻的東西,普通宮女可沒有。


  心裡生出了疑惑,茯苓更仔細地檢查錦囊裡的東西,細看之下,檀香屑裡還混著星星點點的淺白粉末,茯苓再次低頭細聞......


  這是......


  茯苓忽然臉色大變。青楓一直沉默地看著茯苓的一舉一動,已猜到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冷聲問道:「是什麼東西?」


  茯苓微驚,抬起頭來,正對上青楓冷厲的目光,她平靜了一下心情,才低聲回道:「茱心草。」


  青楓拿過錦囊細看,只是一些粉末,還有檀香的香味,她睡覺的時候偶爾會聞到一些,原以為是宮女們為了讓她安神點的,現在看來就是它在作祟。


    見茯苓的話久久沒有下文,青楓抬眼看了她一下。茯苓頓了一下,思索著應該如何說,青楓今日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


  「它的香味與檀香類似,不過......長期聞這東西,會讓女子......


  「說。」就算是穿腸毒藥她也不會驚訝。


  「不能受孕。」


  不能受孕?四個字慢慢地傳入腦子裡,今天經受了太多驚訝,青楓腦子有一刻鐘不能思考,燕弘添已經不再找她了,墮胎的藥她也喝了,她們還有怎麼樣?讓她一輩子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嗎?好狠啊!頭撕裂一般地疼,心如刀絞般地痛,青楓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她抬眼看向茯苓,喃喃低語:「為什麼她們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了宮裡的地位,為了未來的皇位,為了皇上的寵愛......青楓坐在地上,憔悴的臉上面如死灰,一雙紅腫的眼似疑惑又似絕望地看著她,茯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忽然,青楓大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怒極反笑,那笑聲尖銳到如利刃錐心。


  她恨燕弘添,但是為了姐妹們能在穹岳活下去,她已經決定不再報仇了。她更不屑於去爭搶什麼,只想著過自己的日子便是了,即使去冷宮,她也無所謂。現在看來,她真的好傻,好蠢!


  手中攥著的錦囊,還不時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這東西竟然就藏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她自以為安全的床上,她每天就躺在上面,躺在毒藥尖刀之上,她還不自知,原來不是你不爭不搶,就能活下去的。她保護不了自己,更別說姐姐......


  青楓猛地抬起頭,盯著茯苓,問道:「茯苓,你會不會背叛我?」


  茯苓知道這或許是青楓給她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是要選擇和她在一起,還是逃離?她能逃去哪裡,回到以前的生活?繼續被人從一個宮趕到另一個宮?等著遙遙無期的出宮之日或老死宮中?又或者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意外」死去?她已經這麼過了十多年了,不想再這樣的活著。


  迎著那道滿懷希冀的淡淡祈求的眼神,茯苓笑了,被人需要和信任,也是一種獲得吧?茯苓暗暗深吸一口氣,平靜而堅定地回道:「不會。」


  「主子,你先起來,地上涼。」茯苓扶著青楓的胳膊,輕輕拉她起來。


  青楓緊緊握著茯苓的手,緩緩站直身子,將手中幾乎捏碎的錦囊交到茯苓手中,壓低聲音,說道:「把這東西拿走,換上味道相近的檀木屑縫製好塞回枕頭裡,別讓人發現了,尤其是清風殿裡的人。」


  茯苓握緊錦囊,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滿地狼藉的屋子,青楓的神色恢復了些許平靜,她說道:「明早把東西弄好了再讓人來收拾。你出去吧。」


  「是。」茯苓將小小的錦囊塞進腰間最裡層的內袋,才輕輕打開房門退了出去。


  門合上的那一刻,屋子裡再次陷入黑暗之中。青楓靜靜地站在窗前,緩緩地抬手,貼著窗紙,撫摸著被窗紙隔絕在外的瑩潤月光和暖暖的橙黃宮燈,一會兒之後,她收回手,那些暖意不再屬於她,留給她的,只有這一室的黑暗與冰冷,一如她的心。


  是你們逼我的——


  見茯苓出了門外,嵐兒趕緊迎上前去,拉著她的手來到院中大樹旁,一向不怎麼愛打聽的夏吟竟也在那裡。


    左右看看沒人,嵐兒才壓低聲音問道:「茯苓姐姐,娘娘她......是怎麼了?」


    娘娘走進來的時候,臉色慘白,額頭上的血跡和淤黑的傷痕就已經夠嚇人了,進屋之後辟里啪啦的不知道還砸了多少東西,更別說那悲鳴般的哭聲和尖銳的笑聲,在院子裡都能聽到,嚇得她直起雞皮疙瘩了!


  夏吟也柔聲說道:「茯苓,我們也是擔心娘娘,更怕自己嘴笨,哪句話不小心說錯了,惹怒了娘娘。」


  茯苓輕輕搖頭,回道:「你們別太擔心了,主子只是......累了,今晚都別進去打擾了,屋裡的東西明日再收拾吧。」說完茯苓也不等二人回話,轉身回了自己的屋。


  嵐兒輕哼一聲:「這般小氣,還怕誰和她爭寵不成!」說完也訕訕地回屋去了。


  夏吟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裡面沒有燭光,也再沒傳出哭泣之聲,安靜得可怕。


  明府。


  月明星稀,夏夜清風拂面,迴廊後的花廳裡不時傳來談笑聲。偌大的院子裡遍植著鳳仙,嬌嫩的花隨風搖曳,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花香,可惜月影下的人恨不得馬上離開,邁出去的腳因為母親下午的苦苦哀求,不得不停下。


   明澤雙手環在胸前,站在迴廊的轉角處,久久地立著,雖然沒有離開,卻也不肯走向那熱鬧的花廳,其實他來不來,根本沒人在乎,這麼多年了,母親還沒有看透嗎?這座明宅裡,沒有他們母子的位置,她爭什麼?奪什麼?又憑什麼?她把他當木偶,當工具,根本不會去在乎他的感受,她只想著她自己。最可笑的是,她太高估他了,他在這個家裡什麼都不是。


  她的安危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腦子裡忽然響起青楓雨夜時說的那句話。想起閃電下那抹耀眼的如花笑顏,明澤輕笑起來,她還是比他幸運,起碼有值得守護的親人。


    今天他當值,隨著皇上和樓相一起去御花園,旁觀了那出落水鬧劇。別說宮裡,哪座大宅院子裡,沒有這些憐惜。


  「明澤。」身後透著淡淡興奮的男聲響起。


  明澤劍眉微蹙,抬腳就走,這個家裡會叫自己的,只有他。而明澤並不想和他「廢話」。


  明澤剛要走開,明薦高大的身影迅速堵在他面前,以一副熟稔的樣子笑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們兄弟倆喝一杯?」


  被明薦堵了個正著,明澤知道這次不理他是不行了,於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明天還要當值。」說完轉身就想走。


  明薦伸手抓住明澤的肩頭,歎道:「明澤,我們是兄弟......

  兄弟?明澤一把拍開他的手,冷聲回道:「我可沒有這個福分。」


他高攀不起!明澤冷漠地背過身去,顯然是不想再和他說下去。明薦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出來找明薦的明家三小姐明珠看著明澤這般不知好歹,揚聲說道:「哥,你何必理他?不過是個卑賤的妾所生的孩子。」


  明澤背影一僵,邁開步子朝著大門的方向疾步而去。


  「明珠!」明薦冷喝一聲。


    明珠撇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但也知道再說下去哥哥要生氣了,於是緊緊拉著明薦的胳膊不讓他追出去,嬌聲道:「好啦,我不說了還不行嘛,母親一直叨念著你怎麼還沒回來呢,奶奶肯定等急了,快走吧,別理他了,晚了爹爹該生氣了。」


  明澤早已走得沒了蹤影,小妹又一個勁兒地拽著他,明薦無奈,只得隨著明珠朝花廳走去。


    唉,今日是奶奶壽辰,他要想想,如何幫明澤開脫才好。


  辰時。


  各宮各殿的問緩緩打開,新的一天開始了。嵐兒一邊指揮著宮女們打掃院子,修剪花枝,一邊看向茯苓的房間。平日裡這個時候,茯苓應該起身準備給主子梳洗了,現在還沒有動靜,要不要去叫她?還在思量著,主屋的門忽然打開了,青楓緩步走了出來。


  青楓穿一襲冰藍長裙,腰掛青玉環珮,髮髻間插了一支白玉步搖,隨著她優雅的腳步,及膝長髮、絢爛群腳畫出飄逸的弧度,如一股清冽的涼風,徐徐吹來。待青楓走到庭院中間,宮女們才回過神來,跪地請安道:「娘娘金安。」


  青楓沒看這跪了一地的奴才,而是掃了一眼雖然精心護理,但是花期將過逐漸凋零的芍葯,伸手摘了一朵花在手裡把玩,低聲說道:「都退下吧。」


  「是。」


  「嵐兒。」嵐兒才退出兩步,聽到青楓一聲低喚,不得不再次迎上去,「奴婢在。」


  青楓輕撫著花瓣,久久不說話。


    嵐兒心裡納悶,悄悄抬頭看去,正好看見一朵半殘的芍葯飄下,跌落到自己腳邊。青楓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命人把院前的芍葯全部鏟了。」


  「娘娘!」嵐兒大驚,急道:「娘娘,這話鏟不得!」且不說這花是當年淑妃娘娘最好之物,單就皇上在這芍葯身上花的心思,就沒人敢動它啊!


  「為何?」


  「這是......這是皇上特意......」只見青楓微微俯身,伴隨著淡淡的幽香襲來一股壓抑感,讓嵐兒的心一顫,說不下去。


  「特意為淑妃選的是嗎?」青楓伸出手,輕捏嵐兒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


    對上嵐兒慌張的眼眸,青楓唇角輕揚,柔聲說道:「好好看看皇上賜的殿名,這裡早已不是姝雲宮,更沒有什麼淑妃。嵐兒,你要記住,你是我宮裡的人,主子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這才是好奴才,明白嗎?」


  青楓微彎著腰,微涼的指尖輕捏著嵐兒的下巴,並沒有用力。


    嵐兒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著主子的臉,瑩潤的皮膚潔白如玉,額頭的傷口被脂粉蓋上了,淡淡的胭脂、殷紅的唇油讓她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這麼近地看著她,臉上的疤痕反倒顯得沒那麼明顯,所有的心神都會被那雙明眸勾去。


    主子平日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今日她臉上帶著笑容,嵐兒反倒沒來由地害怕,「奴婢......奴婢明白!」話說出口,嵐兒才聽出自己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青楓緩緩收回手,沒再為難她,「起來吧。」


  「奴婢這就找人去鏟花。」她得趕緊去告訴蕭雨!嵐兒不敢再耽擱,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只是才跪了一會兒,她竟覺得腿軟。


  手捂著胸口,嵐兒急急往外衝,差點撞上送早膳的夏吟。夏吟側了側身才躲開,剛想數落她兩句,嵐兒早已跑遠了。這丫頭一大早撞邪了?




第四十二章 蕭雨


  正陽宮側殿。


  盛夏的早晨,陽光已經明媚得打眼了,側殿最涼爽通風的屋子門窗都敞開著,各種茶香隨風飄散,沁人心脾。


  正陽宮的茶舍是宮裡最大的,所有好茶都雲集在這裡,除了蕭雨親手調教出來的幾個宮女,其他奴才都不得隨意進入。


  敞開的殿門旁,一道纖細的身影探頭探腦,小聲地叫道:「蕭姐姐。」


  蕭雨正在給新到的茶葉分類,她抬頭看去,就看見嵐兒那張討好的臉。


    嵐兒入宮以來,一直在她身邊做事,這丫頭挺機靈的,就是做事有些毛躁,在御前服侍實在不適合,後來讓高進把她打發到青楓那裡去了。


    這都去了幾個月了,也沒見嵐兒來看她,今兒一大早就跑過來,怕是有事求她吧。蕭雨也不點破,笑道:「進來吧,今天不用當值,有空來看我?」


  嵐兒小跑著進了屋內,低聲回道:「不是......


  蕭雨分茶的手一頓,她以為這丫頭好歹還會寒暄一會兒,看來這事還挺棘手。


  嵐兒心急,也不等蕭雨問,便急道:「是青嬪娘娘,她說要......要把清風殿裡的芍葯都鏟了!」


  鏟了?蕭雨的心也是一跳,問道:「為什麼?」


  嵐兒搖搖頭,回道:「不知道,昨天她從太后的宮宴回來的時候就一聲狼狽,後來還砸東西發脾氣,今兒一早就說要把芍葯鏟了。」


  皇后早就看那片芍葯不順眼了,也沒敢鏟掉,青楓這麼做,是想引起皇上注意,還是為了昨日姐姐落水之事洩憤?不管是哪個原因,都很愚蠢。


  將寫好產地和時辰的小字條在裝茶的小木箱上貼好,蕭雨又開始忙手上的事情,於是隨口回道:「她說鏟你就鏟唄。」


  「啊?」嵐兒糊塗了,「但是......但是那花是淑妃最喜歡的,也是皇上親自選的!」蕭雨姐姐怎麼也不管啊?萬一皇上動怒,那如何是好?


   「現在早已經沒有淑妃了,皇上以前可以選芍葯,現在也可以選其他的。」就像當年寵愛淑妃,現在寵愛慧妃一樣,皇上的心,不在任何女人身上,更何況幾株花?


  蕭雨姐姐是皇上身邊最的寵的女官,她說的話,總沒錯。嵐兒更靠近蕭雨一些,小聲討好地問道:「蕭姐姐說什麼我都聽,您說這事我到底應該怎麼做?要不要告訴高總管?」


  蕭雨臉色突地一沉,轉過身盯著面前的小丫頭,冷聲回道:「在宮裡當差,最重要的是認清楚誰是你的主子。主子吩咐,奴才辦事,容不得你去質疑。到最後就算真有什麼人怪罪,自然輪不到你來撐,你想撐也撐不住。還有,以後你家主子的事,最好少來告訴我,省得惹人猜疑。」


  嵐兒被蕭雨忽來的怒火驚住了,委屈地低下頭,囁喏地回道:「多謝姐姐提點。嵐兒先走了。」


  蕭雨也不攔她,後宮的事情,她可不想捲進去,若是被青楓知道,還以為自己在她身邊安排了人。她今天和嵐兒說這些,是在幫她,至於她能不能聽懂,就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蕭雨拿起一旁的絹布,擦了擦手,正準備整理另一種茶葉,就看見一道欣長的身影半靠在門邊,臉上是好整以暇的笑。


  蕭雨白了那人一眼,輕嗤道:「想不到女兒家的談話,明統領也這麼有興趣聽。」


  明薦朗地一笑,回道:「我也沒想到,蕭執事竟有這般冷酷的一面。」


  明薦大步走進屋內,在圓桌前坐下,拿起新泡好的茶,不問自取地喝了起來。蕭雨瞪了他一眼,怒道:「你來幹什麼?」


  飲盡杯中茶,明薦才滿足地笑道:「沒什麼,就想來討些好茶。」


  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空杯,蕭雨啐道:「呸,這裡的茶也是你能享用的!」


  茶杯被奪走了,明薦不以為意,笑道:「皇上喜歡的極品紅嵩我是不敢想,討點別的總行吧?」


  啪的一聲放下奪過來的空杯子,蕭雨揚起嘴角,吐出兩個字:「沒、有。」


  「這樣啊?我剛從御書房出來,好像聽到皇上說......」明薦故意吊蕭雨的胃口,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


  這人老是這樣,蕭雨輕哼道:「說什麼?」


  「皇上說現下正值夏暑之期,還是綠茶喝著順口。」


  蕭雨惱了:「你怎麼不早說?」皇上一向愛喝紅茶,她剛剛才讓人送了一盞過去!


  明薦無辜地回道:「你又沒問,你問了我不就說了?」


  「哼!」蕭雨冷哼一聲,轉過身不再理他。


  明薦起身,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故作忙碌地東翻西找,也不攔她,氣定神閒地說道:「我特意來通風報信,沒有些回報可不行。」


  蕭雨從最右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小包茶葉,一把塞到明薦手裡,不耐煩地說道:「拿去。快走,不要打擾我做事情。」


  「多謝了。」明薦拿到茶,心滿意足地出了茶舍。到了外面,明薦拿起茶包聞了一下,是他最愛的毛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弧度,夏日的陽光也變得柔和了。


  御書房內,早朝剛過,皇上正在批閱奏折,隨侍的宮女太監都靜靜候在一旁,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皇上。


    蕭雨端著一盞熱茶,緩步走來,繞過寬大的書桌,來的燕弘添身側,低頭看了一下矮几上那杯茶,茶水已涼,卻沒有動過。


  蕭雨示意身後的宮女把冷茶端走,然後將新泡好的熱茶端到龍椅旁邊的矮几上,輕輕打開杯蓋,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緩緩飄散。


  「茉莉?」燕弘添放下手中的毛筆。蕭雨趕緊將熱茶奉上。


  嘗了一口,清香味醇,燕弘添笑道:「朕剛想到,你就送來了,不錯,賞。」


  「謝皇上。」蕭雨暗暗鬆了口氣,還好剛才那人和她說了,不然她再送一盞紅茶來就糟了。


  高進在一旁笑而不語,皇上今早才說了綠茶,蕭雨這麼巧立刻就給端上來了,只怕是有人通風報信吧?


  瞟見高進臉上的笑,蕭雨暗暗瞪了他一眼。這時一名小太監從後殿繞過來,在高進耳邊低語了幾句。高進點點頭,揮手讓他退下。


  高進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退了回去。


  燕弘添喝著香茶,心情頗為不錯,看高進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什麼事這麼為難你啊,高進?」


  見皇上問了,高進也不再隱瞞,回道:「青嬪命人把清風殿的芍葯全部鏟掉了。」


    他剛才一直在思考這事到底要不要稟告皇上,按說後宮這等小事,沒必要驚動皇上,但那畢竟是「芍葯」,而那個人是青楓,雖然皇上並不太理睬她,但他總覺得,皇上會想聽關於她的事情。


  燕弘添掀杯蓋的手頓了一下,杯蓋與杯沿摩擦的清音停滯,順帶的御書房內眾人的呼吸也隨之一凜,大氣都不敢喘。


  良久,燕弘添才繼續悠然地喝著茶,淡淡地說道:「膽子不小啊。」低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一屋子的奴才仍是屏住呼吸不敢出聲,君心難測。


  將喝了一半的茶往手邊一放,燕弘添低聲說道:「蕭雨。」


  「奴婢在。」蕭雨迎上前正要把茶端走,燕弘添忽然開口,「你去看看,等他們都鏟完的時候你再現身,宣青楓來見朕。」


  蕭雨一愣,抬頭看向燕弘添,見他已經繼續伏案批閱奏折。蕭雨懷疑自己聽錯了,這種傳話的事情皇上很少讓她去做,既然已經派她去了,為何特意吩咐等芍葯都鏟了才選青楓?蕭雨想不明白,卻也只能乖乖地去了清風殿。


  蕭雨到清風殿的時候,幾個太監已經把花壇裡的花鏟得差不多了,是的,是鏟掉的,花枝花根都被鏟壞了,想移到別的地方怕也是不行了。


  在殿外又等了一會兒,蕭雨才慢慢走進去。遠遠地看見蕭雨進來,鏟花的幾個太監突地冷汗直流,大夏天的手都抖了起來。蕭執事是皇上身邊的近身女官,她來這兒,該不會是皇上動怒了吧?


   本來以為青楓會在屋裡,蕭雨正想叫一個奴才去通報一聲,卻看見一道絢藍的身影立在樹蔭下,遠遠看去,那是一個清麗絕俗的女子,無關樣貌,全憑一身風華。


    一路走來她已渾身是汗,大中午的立於樹下,依舊那邊安然。蕭雨有瞬間的恍惚,直到那人緩緩朝她走來,看清她臉上那兩道疤痕,蕭雨才回過神來,微微低頭掩飾剛才的狼狽,欠身行禮道:「奴婢蕭雨見過娘娘。」


  「起來吧。」青楓一眼就認出她了,第一次到燕弘添寢宮的時候她就見過這個女子,自稱奴婢,卻不像個奴婢。在穹岳皇宮裡,她見過兩個這樣的女子,一個是水芯,一個就是她。


  「奴婢是來傳皇上口諭,請娘娘到御書房。」


  身邊的奴才都怕得臉色發白了,青楓卻是微微一笑,回道:「好啊,我正好也想見見皇上。」


  茯苓手心冒汗,正要跟上青楓一同過去,青楓卻把她攔了下來,揚聲說道:「茯苓你留下,讓他們把土鬆一鬆,植上......海棠。」


  「是。」茯苓為青楓心焦,卻又不能抗命。


  給了茯苓一個安撫的眼神,青楓對著蕭雨笑道:「走吧。」燕弘添如果想要責罰她,她現在應該是去天牢的路上了,而不是去御書房。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沒有任何對話。蕭雨走在前面帶路,她看不見青楓的神色,但是能聽到青楓的腳步聲和平和的呼吸聲。


    蕭雨常年跟在皇上身邊,一路想來大抵也猜到皇上應該不會把青楓怎樣,但是青楓這般自信,是太有把握還是真不畏生死?蕭雨暗自思量著,很快便到了御書房。


  蕭雨跨入殿內,看見燕弘添背靠著龍椅,手裡拿著一本小冊子,已不在批奏折了,蕭雨才朗聲說道:「皇上,青嬪請來了。」


  手中的冊子緩緩落下,後面是一雙幽深的黑眸,微微地瞇著,像一隻黑豹看著獵物,不急著吞噬,獵物卻絕對逃不掉。蕭雨沒來由地起來一身雞皮疙瘩,而那只「獵物」,正邁著閒適的步子,向高位上的人走去。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2:11 A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6-10 02:12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這算勾引()


  來到寬大的桌前,青楓停下腳步,盈盈一拜,說道:「臣妾叩見皇上。」


  臣妾?這突來的乖順倒讓燕弘添詫異了,經過昨天的事情,他以為她這番折騰是為了洩憤,剛好他今日心情不錯,可以陪她玩玩,想不到她另有花樣?燕弘添朝她伸出手,低聲說道:「過來。」


  青楓起身,大方地將手搭在燕弘添的手心,任由他的大手握著,青楓知道燕弘添那雙黑眸一直在注視著她。


    她輕倚著龍椅,故意不與他對視,眼光在桌上流連,最後落在一盞喝了一半的茶湯上,輕輕吸了一口氣,笑道:「岐山茉莉配上早春綠茶,皇上這裡的好東西還真不少。」


  燕弘添今天難得的好耐心,一邊霸道地攬過她的細腰,一邊看向面露驚訝的蕭雨,笑道:「蕭雨啊,你遇上知音了。」


  那茶水雖然有宮女照看,還是熱了,能聞到茶味沒什麼奇怪,但只是這麼看一眼,聞一聞,就知道配了什麼茶,實在是不容易。


    更難得的是,她還能準確地說出茶的產地和時節。蕭雨心下有些激動,也想看看她對茶還有多少認知,於是轉身沏了一杯熱茶,送到青楓面前,笑道:「那就請娘娘嘗嘗奴婢的手藝。」


  青楓接過茶盞,只輕抿了一口,便迎著蕭雨等待的目光,回道:「春分的泉水,夏至的荷露,果然是好茶。」


  她......只抿了一口,竟能說得這般分毫不差?蕭雨吃驚之餘,對她倒是生出幾分佩服。


  身側的女子低頭飲著茶,一臉的閒適,她似乎忘了自己早上「膽大妄為」之舉。燕弘添把環在青楓腰上的手緊了緊,冷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將手中的清茶喝完,青楓才緩緩抬起頭。這是她進入御書房以來第一次對上燕弘添幽深的冷眸。她眉毛微蹙,嘴角卻是揚著的,「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件事?」她做的事情能算得上大膽的,太多了。


  她連假裝驚恐都做得這麼做作,燕弘添忽然覺得好笑,臉上倒是未表現出來,「你,把芍葯都鏟了?」


  「是。」青楓點頭。


  「為何?」


  「我不喜歡。」茶已喝完,青楓想將杯子放回台上,但是腰卻被某人死死地箍著。


    清亮的眸子微微一動,青楓將手中的空杯子塞到燕弘添手裡,索性坐在龍椅的把手上,笑道:「而且......若不是如此,皇上怎麼會召見我?」


  從沒有人敢坐在他的龍椅上,就連他寵愛的淑妃、慧妃都不敢,更別說把喝空的茶杯放在他手裡,她真的很大膽。


    比起她以往明顯外露的憤恨,燕弘添還是頗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的,她似乎漸漸找到在宮裡生存的方法了。輕捏著她的下巴,燕弘添笑道:「你想見朕?」


  「後宮裡的女子,哪個不想見皇上?」青楓順著燕弘添的話說,卻也沒有承認想見他。


    燕弘添哈哈大笑,他有些著迷於她這恰到好處的欲擒故縱了。


  手下細膩的膚質讓燕弘添很滿意,他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巴。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轉變這麼快,很容易讓人猜出你有圖謀。」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朵上,像情人間的呢喃,青楓卻打了一個哆嗦。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入他剛才那般俯身向前,將唇貼著他的耳廓,輕聲笑道:「皇上在意我的圖謀?」


  懷裡的人身子還在哆嗦,嘴上卻還是這般不甘示弱。


    燕弘添再次大笑起來。他當然不在意一個小女子的圖謀,她圖什麼,他瞭然於心。


    他現在倒是有了另一個打算,後宮的格局,是應該有所變化了。


    雙手環著她的腰,將她抱坐在腿上,燕弘添意味深長地低聲笑道:「朕喜歡......有點心計的女子。」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青楓在心裡揣測著燕弘添的心思,忽然,她伸手環上他的脖子,難得嬌俏地大聲說道:「皇上今晚可願......留宿清風殿?」


   果然孺子可教,燕弘添嘴角噙著笑意,在她紅潤的唇上輕吻了一下,鬆開攬著佳人的手,朗聲說道:「蕭雨,送娘娘回去。」


  「是。」


  青楓起身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裙,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禮,也不多追問一句,如來時般飄然離去。


  走出御書房,蕭雨竟還是一路相隨。青楓停下腳步,說道:「不用送了,我想隨便走走。」


  身後女子仍沒有離開,一會兒之後還是忍不住說道:「蕭雨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娘娘。」


  青楓回過身,笑道:「你是想問我,只抿了一口,為什麼就能知道是春分的泉水和夏至的荷露?」


  蕭雨也不寒暄,應了聲「是」。


  「你沏茶用的水並未完全煮沸,可見必是極純淨的泉水,而沏好後你還加了一勺清水入內,既調和了茶溫,也去了茉莉的微澀之氣。露水為天水,不可加熱,夏飲荷露驅熱清暑,想必那一勺清水就是荷露的吧。」


  蕭雨輕輕點頭,卻還是不解,「如何見得就是春分之泉水,夏至之露水呢?」


  青楓莞爾一笑,回道:「看你的茶搭配得這般有心思,必是愛茶懂茶又雅致的女子,對煮茶的水自然講究,春分之水、夏至之露才配得上你的好茶。」


  「原來如此。」觀人入微,蕭雨暗歎,青楓不僅僅是個才女,今天即使她不嘗那一口,也一樣能說出來吧?


    「奴婢告退。」蕭雨欠身行禮,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蕭雨走遠,青楓才卸下推了一個早上的笑臉。她在賭,賭燕弘添的心思。很顯然,今天這一步棋她贏了,但只是一個早上而已,她已經覺得很累,以前她根本不去在乎燕弘添的感覺,要命也就只有一條而已。現在她卻要時時揣摩,每一步都像走在薄冰之上,這樣的生活竟是比剛入宮時更累,更可怕。


  似乎是腳下自有意識,青楓再次來到了那片讓她看清一切的荷花池,才不過一日,崩塌的木台已做了修補,一切平靜得好像昨日的一切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噩夢而已。


    青楓踏上木台,站在姐姐落水的位置上,周圍的荷花開得正艷,空氣中都是淡淡的荷香,盛夏的陽光照在身上應該是暖暖的,青楓卻只感受到湖水的冰冷和那令人窒息的眩暈。


  「高台不穩,還是別靠太近的好。」身後一道清潤的女聲柔柔地響起。


    青楓回頭看去,只見甄箴窈窕的身影緩緩走來。青楓微垂下眼,掩下心中的波瀾,欠身行了一個禮,才微笑地回道:「聽說慧妃娘娘病了,這時候出來吹風,要多加小心才是。」


  眼前的女子氣質高雅,舉止得宜,連請安的姿勢都優雅得讓人無話可說。甄箴兩次見她,她都是一身藍衫,那時的她是一抹流雲,聚散無依卻孤高自傲,現在的她,像高山上的流水,正在涓涓向下流淌,慢慢融入那處深潭,卻還是磨不掉那股骨子裡的冷寒。


  與青楓並肩而立,甄箴故作隨意地笑道:「多謝關心,本宮身子弱,風大的時候自然要避一避。其實......風大倒沒什麼,最怕的就是看不清楚風向。」


  她似乎話裡有話?青楓順著她的話說道:「慧妃娘娘在宮裡這麼多年,自然比青楓看得清。只是有時候一個方向吹久了,就該換個方向吹吹。」


  青楓暗暗觀察甄箴的神色,許久之後,她卻只是低低地歎息了一聲,小聲說道:「剛極易折,強極則辱。」


  這算是提醒嗎?青楓微微一怔,眼中仍是波瀾不驚,不讓人看出她心中所想。


   她持著慣有的傲慢,回道:「先發制人,後發,則為人所制。」隱忍不發確實是個好辦法,只可惜,沒人給她時間去韜光養晦。


  甄箴搖搖頭,沒再接青楓的話,只是對身後的舞兒說道:「看樣子真要起風了。舞兒,扶本宮回吧。」


  「是。」


    舞兒愣愣地扶著甄箴離開這綠意盎然的湖畔,主子和青楓的對話,她聽得一頭霧水,這艷陽高照的,哪裡來的風?


  看著那道翩然而去的背影,青楓疑惑了,甄箴特意過來和她說這樣一番話是何用意?她是敵是友?青楓自嘲,她又開始犯傻了,這皇宮裡哪裡來的友?


  青楓回到清風殿時,已過了午時,她才剛剛踏入院子,就看見茯苓頂著正午的太陽在院子裡等著她,額頭上滿是細細的汗珠,看她回來了,茯苓如釋重負地迎了上去,「主子,您用午膳了嗎?」


  青楓心裡暖暖的,她抽出袖間的絲帕塞到茯苓手裡,回道:「把汗擦擦。我沒什麼胃口,想歇會兒。」


  只見青楓一臉倦容,即使上了脂粉,細看之下還是難掩憔悴,茯苓扶著青楓往屋裡內走。青楓看了一眼花壇中還未種好的海棠,眉頭一皺。茯苓趕緊說道:「主子放心,晚膳之前一定能弄好。」


  「嗯。」青楓沒再說什麼,回到屋內的時候,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昨夜的遍地狼藉不復存在,新換上的水藍色帷幔隨風搖曳,清新舒爽,窗邊還放著一小盆秋海棠,現在是盛夏,花還沒有開,但是一抹青翠的綠已暖入人心。


    青楓輕輕撫摸著鮮嫩的葉子,會心一笑,茯苓,果然貼心。


  床榻上也收拾得很乾淨,昨夜被她扯過的枕頭放置在床頭,她伸手探入枕芯深處,摸到了一個小錦囊,她握著錦囊的手緊了緊,最好還是照樣塞回了原處。


  青楓靜靜地躺在床上,渾身上下都疼,眼睛閉著卻睡不著,腦子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她知道她要什麼,不會再有彷徨,亦不會無所適從——


  青楓,你就算不擇手段,也一定要做那人人仰視的樑柱,絕不再任人踐踏!




第四十四章 這算勾引()


  青楓起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茯苓傳了晚膳上來,她草草地用了一些就讓她們撤了。


  「茯苓,給我沐浴梳洗。」


  「是。」茯苓以為青楓這兩日累了,想早點休息,於是趕緊命人去準備熱水。


    熱水送來了,青楓卻不忙著沐浴,而是一邊挑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說燕弘添喜歡哪個顏色?」


  茯苓愣了一下,主子這是在等皇上?怕她失望,茯苓小聲回道:「敬事房沒說皇上要來......


  「他會來的。」青楓說得很肯定。茯苓也不敢再回話,她在衣飾中挑出一件黑色薄紗長裙,笑道:「就這個吧。」


  沐浴過後,茯苓幫青楓穿上她剛才選的墨黑長裙,薄透的紗遮不住什麼,上身除了肚兜遮掩的地方,手臂和整個背後都清晰可見,輕紗裙擺層層疊疊,倒是不顯透,但是行走之間,兩條修長的腿還是若隱若現,看得茯苓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去。


  在銅鏡前坐下,青楓笑道:「這次你可以好好妝飾了。」


  一襲黑紗,一把及腰墨發,茯苓竟不知如何妝飾,似乎加什麼東西上去,都配不上這極致的黑。她拿起一支紅珊瑚的簪子,正要幫她把青絲綰成髻,青楓忽然拿下她手裡的簪子,說道:「不用了。」


  青楓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只輕點了一些硃砂於唇間,久久,才問道:「好看嗎?」


  好看。她從沒想過,女子穿黑,竟是這般的美麗妖嬈,那一點硃砂,便已是萬種風情。


    茯苓最後卻只是點了點頭,沒說美還是不美。她沒有忘記上一次說她美的時候,她眼中撕裂般的痛恨,今天或許她不會再像那日一般,但心中的痛會更盛吧?


  茯苓看向窗外,月已上梢頭,皇上只怕是不會來了吧?茯苓正想著,殿外一身尖細的吆喝聲傳來:「皇上駕到。」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一會兒,院內宮女們行禮的聲音也齊齊響起。


  皇上......果然來了。


    茯苓想起上次皇上來的情景,不免擔憂起來,小聲問道:「主子,要開門嗎?」


  那雙透著淡淡寒意的眸子始終盯著銅鏡裡的如花嬌顏,青楓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回道:「當然要開,不過不急。」


  起身走到門邊,青楓對身後的茯苓說道:「你先退下。」


   「是。」


  燕弘添踏入清風殿的時候以為裡面會一片狼藉,沒想到卻是清爽宜人,沒了嬌弱的芍葯和優雅的芍葯花香,入目之處儘是青翠,芍葯果真被鏟得乾乾淨淨,低矮的海棠盡顯風姿,也算別有一番風情。


  算準了屋外的人已經欣賞夠了風景,耐心快要用盡的時候,青楓才緩緩打開房門,「皇上要過來,怎麼也不讓人通報一聲?臣妾都來不及做準備。」


  這叫來不及準備?燕弘添瞇眼看去,只見青楓一襲黑紗長裙,唇點硃砂,華麗妖嬈,配上她本就傲慢的氣質,相得益彰,她倒是很用心。


  進入屋內,紅燭搖曳,燕弘添才又看清,她那黑紗竟薄透至此,不禁笑道:「你就這麼肯定朕會來?」


    後宮的女人為了取悅他,無所不用其極,他已經習慣了,不過她這樣做,他倒覺得有點意思。


  青楓粲然一笑,沒去回答燕弘添的問題,而是一邊伸手解他的扣子,一邊溫順地說道:「皇上累了一天,早點安歇吧。」


  燕弘添輕輕揚眉,饒有興味地看著懷裡異常溫順地幫他寬衣的女子,他也不說話,只看她還有什麼花樣。


    她解衣扣的動作不知是真的生澀還是有意為之,就這樣一顆一顆慢慢地解著,黑紗下玲瓏有致的身材隔著那一層薄薄的肚兜一覽無遺,俯視下去,胸前風光盡收眼底,而背後腰窩下的景致卻被那漆黑如墨的髮絲和層層輕紗所掩,欲遮還羞。


  這是她新想出來誘惑他的方法?很不錯,他喜歡。燕弘添忽然俯身,修長的手指輕輕佻開耳畔的幾縷髮絲,唇輕貼在她的耳際,另一隻手隔著那輕薄的黑紗正在拉扯她肚兜的衣帶。


  「你想要的,朕可以給你,就怕......你受不起。」


  青楓解衣扣的手頓了一下,心口突地一緊,他這話什麼意思?是受不起他的恩寵,還是受不起恩寵背後的榮華,又或者說是受不起暗處的利爪?


  青楓緩緩收回手,抬起頭迎向燕弘添始終幽深的眼,聲音刻意壓低,冷淡卻是微微地顫抖著:「記得那天夜裡你和我說的話嗎?『自身難保的人,沒有資格管別人的死活。』我,不想死,也不想她們死,所以我必須受得起。」


  好個必須受得起!


  燕弘添大笑了起來,一把將懷裡的人攔腰抱起,逕直走向床榻深處,待會兒他就會讓她知道,她到底是受得起,還是受不起!


  茯苓守在院中,又是一夜無眠,她似乎習慣了以行走來緩解心中的憂慮,她繞著那棵粗壯的大樹走了一宿。拂曉之時,敬事房的吳公公依舊帶著幾名太監,出現在清風殿內。


  茯苓看了一眼最後那名太監手裡端著的藥碗,暗暗歎了一口氣,她微微俯身,行禮道:「吳公公。」


  吳之丘看了她一眼,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沒像上次那般和她說些什麼,而是徑直走向主屋。他在屋前停下腳步,輕輕地叩了兩下門,小聲說道:「皇上,辰時了。」


   「嗯。」裡屋傳出一聲輕哼便又沒了動靜。吳之丘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才又低聲叫道:「皇上?」


  「進來吧。」這一次的聲音高了一些,低沉的男聲有些暗啞,但是依舊清晰。


   「是。」


    一群人進了屋內。茯苓沒有跟進去,而是靜靜地立在門邊。


    一會兒之後,燕弘添一身清爽地踏出屋外。吳之丘緊跟在身後,小聲地詢問道:「皇上,留還是......不留?」


  燕弘添輕揮了一下手吳之丘瞭然地後退一步。


    茯苓的心一涼,身為醫女,她深知這湯藥若是長期服用,對身體十分有危害,她正尋思著如何給青楓調養身體時,只見那雙明黃色的鞋子跨下台階,忽然又停了下來。


  「等等。」低沉的男聲叫住了正要往屋裡送藥的小太監。小太監嚇得立刻跪下,吳之丘趕緊躬身上前等候吩咐。


    良久,燕弘添才低聲說道:「留下。」


   「是。」吳之丘朝著還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小太監立刻識相地端著藥碗小跑著出了殿外。


  燕弘添說完也大步離開了清風殿。吳之丘卻沒急著走,他揚著一張笑臉,走到茯苓面前,一掃剛才的冷顏,壓低聲音笑道:「恭喜啊,茯苓姑娘要好生照顧你家主子,待會兒咱家吩咐御膳房給娘娘送些參湯過來。」


  看著這張滿是笑容的老臉,茯苓不由得再次歎息,這宮裡的人啊。掩下心中的鄙視,茯苓如常地微微欠身回道:「是。」


  這次吳之丘倒是沒嫌棄她冷漠了,笑著點點頭,領著那一眾太監大搖大擺地出了清風殿。


  待他們都出了院外,茯苓才快步向屋內走去,想到上次青楓那一身的淤痕,茯苓腳步不由得加快,進入屋內。


    隔著屏風和層層帷幔,只見一道清瘦的身影直直地坐在床邊,茯苓低聲叫道:「主子。」


  青楓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從裡面低低地傳來:「藥呢?」


  茯苓輕輕搖頭,回道:「沒有藥。皇上說......留下龍種。」


  隔著帷幔,茯苓看不清青楓的神色,只聽見裡面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準備熱水讓我沐浴。」


  「是。」


  大木桶裡,撒滿了細碎的玫瑰花瓣,熱氣蒸騰。


    青楓把自己整個人浸沒在熱水裡,那種灼熱而窒息的感覺,奇異得讓她覺得平靜。


    昨夜,她盡她所能得取悅燕弘添,他瘋狂地佔有她,一切都只是一夜的男歡女愛,誰都沒有用心,背後各懷心思。她跟他,是仇恨,是對峙,是情慾又或者利用,是什麼都好,都是他們的孽緣,但是......孩子呢?她不想要他的孩子,一點也不想。


  「主子?!」


  青楓沉在水中太久了,茯苓撥開水面上的花瓣,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從水裡拽了出來。


  破水而出,青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清冽的空氣讓她咳嗽連連,她好不容易緩過來,抓起布巾一遍一遍地擦拭著身體,熱水跑得本就泛紅的皮膚被她擦的快脫了一層皮,耳後延綿而下的吻痕也越發地青紫。


    茯苓看不下去,上前按住青楓的手,拿下布巾,歎道:「讓奴婢來吧。」


  沒和茯苓執拗,青楓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任由茯苓服侍。沐浴之後,青楓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她忽然說道:「給我更衣上妝。」


  「主子您要出去?」她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情緒大起大落,現在應該多多休息才是。


  似乎料到茯苓要說什麼,在她開口之前,青楓笑道:「慧妃病了,咱們去探病。一會兒就回來。」


  「是。」青楓說得輕柔,卻是不容置疑的。茯苓無奈,只得幫她梳洗打扮。


  早上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難得的舒服,青楓走得很慢。遠遠的有一個人,看見她們過來,立刻轉身要走。青楓瞇眼看去,唇角微揚,大聲叫道:「站住。」


  那人渾身一僵,竟還不肯轉過身了,直到青楓已經走到他面前,他才不得不半跪行禮,「奴才許紀見過青嬪娘娘。娘娘金安!」


  青楓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許大總管。」


  許紀渾身一抖,急道:「奴才不敢。」


  「哦?」青楓故作不知,低聲問道:「你不敢什麼?」


  青楓語調不高,許紀卻出了一身冷汗。


    宮中盛傳,樓相執意要迎娶青靈,就算她姐姐將來成不了樓相夫人,那也一定是側夫人,哪個姐夫不護小姨子啊,再說皇上昨晚留宿在清風殿,吳公公一大早就讓御膳房準備參湯,這是只有皇上留下龍種的嬪妃才有的待遇啊!若是她真的給皇上誕下子嗣......哎呦,他這小命難保啊!


    越想越害怕,許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告罪:「奴才該死,以前有眼無珠得罪了娘娘,還請娘娘不計小人之過。」


  「許總管說的哪裡話,本宮是如此小氣之人?」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求娘娘饒恕!」許紀更加惶恐,就差沒磕頭了。


  看夠了他誠惶誠恐的奴才樣,青楓擺擺手,笑歎道:「罷了,你我也算有緣分,才會一入宮就有這等淵源。上次你安排的飯菜挺合本宮胃口,以後本宮的膳食還要靠你多費心了,起來吧。」


  在宮裡摸爬滾打這些年,許紀也是個機靈人,聽出青楓話裡的意思,立即恭敬而諂媚地回道:「謝娘娘!奴才一定更加好好伺候皇上好娘娘。用心為娘娘效勞!」


  「退下吧。」


  「是。」許紀長噓了一口氣,揚著笑臉退了下去,想不到他今日如此走運,青楓居然不計前嫌,如果是這樣,她得寵倒是一件好事,說不定他還可以得些甜頭。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茯苓擔憂地低聲提醒道:「主子,許紀此人心胸狹窄,見風使舵......


  青楓呵呵笑了起來,「懂得見風使舵的都是聰明人。」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2:35 A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6-10 02:36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御前恩寵


  菱雲宮內,甄箴躺在軟榻上看書,一名小宮女輕手輕腳的走進屋內,在舞兒身邊停下,輕聲說道:「舞兒姐姐,青嬪在外求見。」


  甄箴從書中抬起頭來,小宮女嚇得趕緊跪下,慧妃娘娘喜靜,平日裡娘娘的脾氣都很好,吵著她看書和休息卻是萬萬不行,小宮女嚇得微抖,舞兒對她擺擺手,小宮女趕緊退了出去。


   她來幹什麼?甄箴眉頭深鎖,舞兒說道:「奴婢去回了她,就說娘娘還未起身。」


  舞兒走到門外,甄箴忽然出聲:「不用了,請她進來吧。」


  「是。」舞兒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也不敢忤逆甄箴的意思,只能出去將青楓迎了進來。


  青楓進入屋內,看到甄箴半躺在軟榻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走到她面前,青楓欠身行禮道:「青楓見過慧妃娘娘。」


  甄箴拉高蓋在身上的毯子,柔聲回道:「無需多禮了。進了後宮,就都是皇上的女人,大家都姐妹相稱吧。」


  青楓暗暗挑眉,後宮的女人果然很喜歡「姐妹」相稱。上次皇后說的時候青楓不屑一顧,這次青楓倒是很乖順的回道:「姐姐說的是。」


  環視了一眼這菱雲宮,青楓笑道:「姐姐這裡佈置得好清雅。」


    青楓說的不是敷衍之詞,甄箴這裡確實擔得上「清雅」二字。


    寬敞的正廳裡,素白的帷幔隨風搖曳,一幅漂亮的芝蘭圖掛載正對門口的位置,一張舒適的軟塌斜放在打開的窗欞旁,旁邊還放置了半人高的書架,甄箴側躺在軟塌上,慵懶而不失優雅。


    青楓暗歎,這是一個讓人看著就覺得舒服的女人。只是或許真的是病了,這盛夏的早晨她竟還披著寬大的長披肩,一張薄毯蓋到胸口。


  甄箴淡淡一笑,「你過獎了。」


  青楓視線停到窗台前的一幅刺繡的錦鯉圖上,眼眸微瞇,青楓走過去輕輕觸摸著那薄入蟬翼的絹絲,青楓看的出神,甄箴緩緩坐直身子,說道:「妹妹對刺繡也有興趣?」


  這絹絲好生眼熟,掩下心中的疑惑,青楓輕撫著艷麗的錦鯉,笑道:「我只是感歎姐姐的手藝好,這樣細軟的絹絲上,也能秀出這般好的刺繡來,妹妹自歎不如。不過這麼薄的絹絲倒不多見,想來是稀罕物吧。」


  「這倒不是什麼稀罕物,絲織房每季都會出幾匹,只是這料子做衣衫太薄,做手絹又太細,所以各宮的主子們都不喜歡用,就我愛它細軟輕薄,刺繡剛好。妹妹若喜歡,拿些去便是了。」


  「那就多謝姐姐了。」青楓暗暗觀察著甄箴的神色,平和自然,難道是她想太多了?


  甄箴對身邊的舞兒揚了揚手,舞兒轉身入了內室,一會之後捧著半匹絹絲走了出來,茯苓迎上前去接下。


  青楓在矮几前坐下,兩個本就沒有什麼交集的人一時間無話可說的,好在兩人都是內斂之人,這樣靜默的相對坐著,誰也沒有顯出侷促尷尬的神色,手中的茶喝了一半,青楓才微笑著說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想和姐姐商量一件事情,我喜歡作畫,姐姐愛刺繡,穹岳慶典將至,你我何不一起為慶典獻一份賀禮?我繪圖,姐姐刺繡,這份賀禮皇上一定會很喜歡。就是不知道姐姐的身體


  「這想法挺好的,只是我近來身子確實不大好,妹妹可繪好圖案,讓絲織房在慶典之前趕製出來。」


  「這樣也好,待我畫好了圖,再拿來給姐姐看看。這刺繡上的事情,還要多請教姐姐才好。」


  「你過謙了。」


  有了刺繡這個話題,兩人倒也還能聊得下去,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看了看天色,青楓笑道:「想不到我和姐姐如此投緣,這一聊都快午時了,我也就不耽誤姐姐休息了,青楓告退,明日再來看望。」


  明日還來?甄箴急道:「我這是老毛病了,就不麻煩妹妹每日過來。」


  「不麻煩。我在這宮裡也悶得慌,姐姐不嫌棄的話,我們也好有個伴,青楓告退。」說完,也不等甄箴在說什麼,青楓微欠身行禮後便帶著茯苓離開了菱雲宮。


  青楓就這樣傲慢離去,自家主子卻獨自愁眉不展,舞兒有些惱,低罵道:「太過分了!」


  甄箴一直在思索青楓今日來此的目的,身邊的丫頭忽然出聲抱怨,甄箴回過神來,抬頭問道:「怎麼了?」


  「昨夜皇上臨幸了她,她也犯不著一大早的就過來刺激娘娘。」舞兒氣鼓鼓的為她抱不平,甄箴失笑,歎道:「她不是這麼無聊的人。」


  不是?舞兒不懂了,問道:「那她來幹什麼?」


  甄箴搖頭,她也想知道青楓來幹什麼,剛才提到的刺繡,也不過是青楓看了她的刺繡之後隨口一提罷了,她今日前來的目的是什麼,又為何明日還要再來?


  舞兒壓低聲音,在甄箴耳邊擔憂的說道:「娘娘,她如果這樣每天都來,很容易被她發現的。」


  「別說了,靜觀其變吧。」這話正說中了甄箴心憂之處,眉頭也不自覺的更緊鎖三分,昨日聽青楓那席話,她便猜到青楓必不會坐以待斃,後宮只怕不會平靜,但是為何她不沖皇后、太后去,卻獨獨奔著她來了,唉,是她失算了,這種時候,真不應該去招惹青楓。


  ……


  出了菱雲宮,青楓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清冷的聲音問道:「可是這種絹絲?」


  「是。」那夜她從新縫製錦囊,曾仔細觀察過,輕薄細軟的手感,斜織的紋理,都與手中抱著的半匹絹絲一致。


  青楓悠閒的腳步不變,聲音卻越發的冷了:「你到絲織房打聽一下,是否真如甄箴所說,這種絹絲誰都能拿到,還有這半年來哪個宮領過。」


  「是。」


  倆人走在花間小道上,泥土的清香和著陽光的味道在身邊縈繞,頭頂的綠蔭將陽光剪成一縷縷碎片,灑落在整齊的青石板小路上。


    青楓最喜歡這裡,幽靜陰涼,比御花園的花團錦簇清淨,青楓放慢腳步,這時一名青衣小童從一道小拱門內跑出來,一溜煙的跑到青楓身旁,半躬著身子,壓低著聲音說道:「青嬪娘娘,樓相讓奴才給您帶個信,樓夫人現在很好,請您不用擔心。」


  小童忽然竄出來,嚇了青楓和茯苓一跳,聽清他的話,青楓才緩過神來,打量了他一番,小童個子比她略矮些,聲音清亮,語速很快,十二三歲的樣子。定了定心神,青楓才低聲回道:「我知道了。你是哪個宮的?」


  「奴才小柳子,在內務府當差。」停頓了一會,小童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聲回道:「您若有口信要傳給樓相或夫人,可以讓奴才轉述。」


  小童看起來很機靈,青楓卻沒有讓他帶這麼口信,只淡淡的回了一句,「退下吧。」


  「是。」如來時一般,小童小跑幾步,繞進了小道旁的拱門內,很快消失在青楓眼前。


  姐姐被樓夕顏帶走,有他悉心照顧,她很放心。


    回想起那日樓夕顏盛怒時的樣子,青楓很好奇,他到底會怎麼做呢?什麼人下的手顯而易見,但是對方畢竟是太后,皇上的親娘,他想怎麼樣?又能怎樣?


  忽然沒了欣賞風景的心情,青楓腳下的步伐邁得更快了,兩人回到清風殿,夏吟正在安排午膳,看見她們回來,夏吟迎上前去低聲說道:「娘娘,正陽宮那邊來傳話,說今晚皇上過來與娘娘一起用晚膳。奴婢已經讓御膳房準備了。」


  「嗯,該做什麼,你吩咐她們去做了,午膳不用了,我要小歇一會。」


  夏吟暗暗鬆了一口氣,這位主子和別家主子不一樣,按照以往的經驗,皇上的到來未必讓她歡喜。


    夏吟抬頭回道:「是。」


    眼光不經意看到茯苓手上抱著的絹絲,夏吟的心猛的一跳,臉色刷白,好在青楓和茯苓都已經進了屋內。


  夏吟手輕輕捂著胸口,悄悄退了下去。


  ……


  掌燈時分剛到,御膳房陸續送來晚膳,長長的方桌上,擺了滿滿一桌。不一會,太監尖細的吆喝聲也遠遠傳來,「皇上駕到。」


  燕弘添踏入清風殿時,那道清麗的身影已經半跪在院內接駕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牽著她的手將她扶起來,燕弘添揶揄道:「朕以為你習慣閉門接駕。」


  青楓撇嘴一笑,低聲回道:「皇上若是喜歡,臣妾是很樂意的。」


    燕弘添笑了起來,最近為了慶典的事情終日勞累,有人可以鬥鬥嘴的感覺還不錯。


  「傳膳吧。」燕弘添今天看起來有些疲憊,席間都沒怎麼說話,青楓一邊給他夾菜,一邊說道:「臣妾今日到慧妃那走動,發現慧妃刺繡技藝精湛,所以臣妾和她商量了一下,決定合力為慶典獻一幅刺繡圖作為賀禮。我繪圖,絲織房趕製,慧妃從旁指導,皇上說可好?」


  「當然好,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情。」燕弘添對著身後的高進說道:「高進,下旨命絲織房調十人供楓兒差遣。」


  「是。」


  這聲楓兒他叫得很自然,青楓卻覺得心口被人捶了一下,以前只有她最愛的家人會這樣叫她,今天從燕弘添嘴裡叫出來,實在讓人厭惡。強壓下心中惱意,青楓低聲回道:「謝皇上。」


  燕弘添何其敏銳,自然感覺出青楓的不滿,拿起一塊糕點送到她唇邊,笑道:「楓兒多吃點。」


  他是故意的!青楓瞪了他一眼,燕弘添笑得越發開心。


    茯苓適時端上熱茶,解了兩人間暗潮洶湧。


    燕弘添輕酌了一口,入口初感微澀,而後甜潤之感由舌根萌發,回味無窮,其湯色黃綠明亮、葉底碧綠勻齊。與他以往喝的茶都不同,燕弘添難得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茶?」


  「主子看皇上最近為國事操勞,特意讓奴婢配的安神茶。」


  燕弘添抬眼看去,年輕女子端著茶盤,安靜的站在一旁,素淨的臉上神色柔和,頗有幾分氣質,燕弘添對著青楓笑道:「你這還藏了個玲瓏剔透的丫頭,難得她連你這般刁鑽的人都能服侍,應該好好豐賞。」


  青楓順勢回道:「皇上準備賞什麼?」


  「你叫什麼?」


  茯苓低聲應道:「奴婢叫茯苓。」


  「朕就賞茯苓即日晉陞為女官,位列五品。」燕弘添彷彿只是隨口的一句話,茯苓卻是臉色一白,立刻半跪下身子,急道:「茯苓不敢。」


  青楓也被燕弘添突來的封賞怔住了,但見茯苓臉色煞白,高進皺眉的樣子,不免有些疑惑,皇上封個女官,他們何須驚恐成這樣?


  青楓不知道穹岳女官的地位,茯苓在宮裡待了十年,自然比誰都清楚。


    穹岳女官是有品級的,水芯和蕭雨是宮中品級最高的女官,位列四品,只略低於各部侍郎而已。


    歷朝歷代,宮中女官並不多,就連服侍慧妃多年的舞兒,也是去年才晉陞女官,同樣位列五品,這麼多年來,還沒有嬪身邊宮女能晉陞為女官的,更別說是她這種做了多年下等宮女的人。


  青楓很少看到茯苓失態至此,正想著要不要回絕這個封賞,燕弘添忽然俯身,嘴角揚起一抹邪笑,在她耳邊略帶挑釁的低聲說道:「怎麼,你不是想在宮中得勢嗎?現在朕的恩寵,你不敢要了?」


   嘶——


  說便說,末了燕弘添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青楓暗暗咬牙,揚聲說道:「茯苓,還不快謝皇上隆恩。」如此也好,很多事情她信不過別人,都是要茯苓去辦的,有了個女官的名頭以後她辦事也方便些,畢竟這宮裡的人每個都是趨炎附勢媚上欺下之輩。


  事已至此,茯苓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跪下謝恩。「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退下吧。」燕弘添大手一揮,宮人們一下退得乾乾淨淨。


  青楓以為他有話要和她說,誰知燕弘添一把將她抱起,向內室走去,將她放在床榻之上。


  這現在才剛過戌時!


  院外宮女太監腳步聲,低聲說話的聲音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青楓尷尬的盯著燕弘添,他好整以暇的半撐著身子看著她,青楓也是第一次有機會這樣安靜的直視他的臉,劍眉入鬢,可惜總是皺著,黑眸璨若繁星,可惜太過幽深,眼底的陰影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疲憊,薄唇潤澤,可惜總是緊抿著


  「看夠了嗎?」低沉的聲音從她盯著的唇間傳出,青楓輕咳一聲,回道:「你今天很疲憊。」


  青楓話音未落,燕弘添忽然壓低身子,兩人下身火熱的貼在一起,燕弘添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要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青楓的臉刷的紅到耳根,和男人討論這個問題很蠢,尤其是燕弘添這樣的男人。


    青楓別過頭去,不再回話,燕弘添久久沒有動作,青楓奇怪的回頭看他,那雙黑眸中滿是促狹的笑意。


    青楓惱羞成怒,伸手推開他,環在腰傷的手倏的收緊,燕弘添從背後將她抱在懷裡,低沉的男聲從她頸窩處傳來,「別動。」


  青楓渾身一僵,過了很久,背後的男人又沒了動靜。


  青楓低聲叫道:「皇上?」


  「燕弘添?」均勻的呼吸是給她的回應。


  他,睡著了?青楓試著掙扎了幾下,橫在腰間的大手讓她動彈不得,最後只能作罷。惱火的她趁他睡著的時候狠狠的踢了他兩腳,他的正陽宮不能睡嗎?


  而她以為已經熟睡的男人狀似無意的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好重青楓欲哭無淚。


  ……


  夜色深沉,漪瀾宮內夜值的太監和宮女仍是站得筆直,盡職的守在院中,不敢有一絲倦怠,只因為皇后屋內的燭光還亮著。


  「皇上到底在想什麼!」憤怒的低呵聲在內室響起。


    辛玥凝實在想不明白,皇上前些日子還對青楓不理不睬,有幾次翻到青楓的牌子皇上都沒有過去,現在卻連續七天夜宿清風殿。


    就算皇上最寵甄箴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連青楓身邊的小宮女,居然也直接晉陞為女官,皇上從未如此寵過一個女人,青楓到底有什麼魅力?


  辛玥凝焦躁的來回的踱著步子,水芯靜靜的站在屏風前,繼續回稟著青楓的近況,「青楓這些日子每日都到菱雲宮和慧妃作伴,午時才離開。」


  辛玥凝停下腳步,急道:「她們倆在一起幹什麼?」本來想著利用青楓挫挫甄箴的銳氣,誰知竟讓她們走到一起。


  「賦詩作畫,下棋品茶。」


  辛玥凝冷哼一聲,「這樣有閒情逸致?青楓想和甄箴一起與本宮作對吧!」


    瞪著安靜立在一旁的水芯,辛玥凝急道:「你快給本宮想想辦法啊,一個甄箴已經夠了,現在又來個青楓。樓夕顏鬼迷心竅得要娶青靈,青楓有樓夕顏做靠山,再得皇上寵幸,還和甄箴連成一氣,以後這宮裡哪裡還有本宮的位置!」


  辛玥凝氣急敗壞,水芯低聲勸道:「主子無需動怒


  水芯話還未說完,辛玥凝聽她這冷淡的語調,更惱了,大聲呵道:「本宮怎能不怒!最要命的是,她若是懷上龍種」越想辛玥凝越怒,瞪著水芯罵道:「都是你,一早就應該除了她,現在也沒這麼多顧忌!」


  辛玥凝的呵斥,水芯習以為常,清眸微暗,很快回復平靜,柔聲回道:「主子稍安勿躁,這孩子也不是說懷就能懷上的。而且青楓和慧妃走得近些,也沒什麼不好,主子可以一箭雙鵰。」


  辛玥凝鳳眼一亮,急道:「怎麼一劍雙雕?」


  水芯稍稍上前一步,在辛玥凝耳邊低聲回道:「主子可以


  聽著水芯的話,辛玥凝的臉色變了好幾次,似擔憂又似興奮,輕咬菱唇,辛玥凝壓低聲音,回道:「好!就這麼做!你去準備。但是此事一定要小心謹慎,切不可出一點紕漏。」


  水芯輕輕點頭,回道:「是。」


  辛玥凝心情大好,臉色因為緊張和興奮略微泛紅,深吸了一口氣,辛玥凝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揚,若是這事能成,她便可以一次除掉她們兩個!




第四十六章 背後冷箭(上)


  丑時已過,夜色深沉,夏末的夜晚不再燥熱難當,正是好眠的時候。


    今夜皇上沒有過來,清風殿內只留了一盞紅燈籠,守夜的小宮女坐在台階上打盹,院內安靜得只聽到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墨黑的夜色中,一道窈窕的身影慢慢推開房門,輕手輕腳的朝側門走去,她剛剛出了門外,另一道修長的身影也跟了出去。


  半夜的宮道上,遠遠才有一盞宮燈,茯苓看著那道一路小跑的身影,眉心一直緊鎖著。


    那日抱著絹絲回去時,主子就讓她注意清風殿內大家有何異狀,嵐兒和幾個小宮女都好奇的問東問西,唯獨夏吟躲得遠遠的,看也不看一眼,她注意她好幾天了,今晚她還是動了。


  夏吟很小心謹慎,一邊跑一邊四處觀察,茯苓怕被她發現,不敢靠太近。跟了一會,茯苓漸漸發現,夏吟所去的方向似乎是菱雲宮?


  茯苓猜測得沒錯,只見夏吟到了菱雲宮的後門,輕敲了兩下,門便打開了,夏吟立刻閃身進入,門再次合上。


    離得太遠,茯苓看不清為夏吟開門的是誰,正想走近些等夏吟出門的時候能看到裡面接應的人是誰,腳才邁出,一道男聲忽然呵道:「誰?」


  突如其來的低呵驚得茯苓心猛的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長劍擋住了她的去路。劍雖未出鞘,但那攝人的殺氣已鎮得茯苓一動也不敢動。


  「你是誰?哪個宮的。」冷漠的男聲再次響起,茯苓抬頭看向長劍的主人,那是一名身著御林軍侍衛服的男子,夜色籠罩下的頎長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面前,墨黑的冷眸盯著她,夜色下依舊可見眸光銳利。


  這人有些眼熟,但是在那裡見過呢?茯苓一時想不起來。


  男子顯然已經不耐煩,掃了一眼茯苓懸在腰間的宮牌,茯苓只覺得腰上一疼,宮牌已被拽了下來。


  明澤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細膩的白玉清冽溫潤,是女官的腰牌?仔細看上面的字,正面寫著清風殿,背面刻著五品——茯苓。


  清風殿?她是她身邊的女官?明澤細細打量這名喚茯苓的女子,面容清秀,雙眸沉靜,面對他的長劍,臉色只是微變,沒有花容失色。收回長劍,明澤冷聲問道:「這麼晚了,你在這幹什麼?」


  茯苓暗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才淡淡的回道:「天太熱了,睡不著四處走走。」


  天熱?這個借口顯然不太高明,卻也讓人無話可說。


    普通的宮女太監,若沒有主子的差遣,戌時之後便不能在宮裡隨便走動,但是茯苓的品級比他這個從五品的三等侍衛還要高出一階,要四處走動「納涼」,也輪不到他來管,心裡自嘲一番,明澤將白玉宮牌還給她,臉色仍是冰冷,說道:「時候不早了,請回吧。」


  眼光瞟過那扇緊閉的小門,茯苓擔心夏吟出來的時候看到她與這侍衛僵持,必定打草驚蛇。接過明澤遞過來的腰牌,茯苓快步離開。


  茯苓走在前面,明澤跟在後面,他看起來高大,腳步卻很輕,若不是月影投射出長長的影子,茯苓幾次都感覺不到身後有人。


    那道影子一直跟在她身後,茯苓終於停下腳步,回過身問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明澤冷冷的回了一句:「末將正在夜巡。」


  茯苓有些惱,卻又不能發作,看來今晚不看著她進清風殿他是不會罷休了。


    茯苓想快些擺脫明澤,腳步邁得有些急,轉身的時候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下,「啊!」茯苓低呼一聲,呼聲未歇,手臂被人用力的往上一提,踉蹌了一下,茯苓終於還是站穩了。


  她看起來挺沉穩的,怎麼走個路也會絆到?難道真的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婢?想到那個雨夜,青楓被雨水打濕,一身狼狽的樣子,明澤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


  茯苓本來是要道謝的,抬頭就看見他眼眉間都是笑意,雖然很淡,但是他確實在笑,那笑容破了他臉上冷硬的弧度,整個人看起來了柔和了許多,她摔跤有這麼好笑嗎?!


  甩開明澤的手,茯苓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往回趕,也不管身後的人是不是還跟著。到了清風殿側門,茯苓想推門進去,才發現門從裡面扣上了。


    夏吟回來了?還是太監巡夜的時候發現側門沒有鎖?茯苓思索著,那道長長的影子再次出現在身後,茯苓暗罵一聲,這人簡直是陰魂不散!


  無奈之下,茯苓只能輕輕叩門,半晌,門內傳來小宮女的聲音:「誰啊?」


  「是我,茯苓。」


  門很快打開,小宮女探出腦袋,看清是她,連忙打開門,問道:「茯苓姐姐?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外面?」


  「進去吧。」茯苓自然不會回答她,推著小宮女進去。跨入門內,茯苓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哪裡還有人?他人呢?


  茯苓站在門口張望,小宮女奇怪的看向門外,月影婆娑,樹蔭搖晃,遠遠的有幾盞宮燈,宮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小宮女問道:「茯苓姐姐你看什麼?」


  「沒什麼。」回過神來,茯苓合上了大門。


  茯苓沒向小宮女打聽夏吟是否回來了,在她疑惑的眼光中,逕直走回自己的房間。


  進了屋內,茯苓輕靠在窗欞邊,想看看夏吟何時回來,等了半個時辰,還是沒看見她的身影。


    茯苓打了一個呵欠,放在袖間的腰牌滑了出來,輕撫著微涼的白玉,腦子裡閃現出那張冷漠的臉,還有他唇角淡淡的笑容,他,是誰?為什麼她覺得有些眼熟?


  ……


  海棠沒有芍葯嬌貴,適應了新的土壤,它生得越發的青翠起來,凝結著朝露的葉子在晨光中微微擺動,折射出美麗的光暈。


  半開的窗戶後,青楓坐在銅鏡前,單手撐著腮幫,看著窗外的海棠,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半晌過後,一向手腳麻利的茯苓還沒幫她梳好頭,青楓透過銅鏡,看到身後的茯苓微低著頭,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她的髮絲,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青楓看了她好一會,她也沒有發現。


  「想什麼這麼出神?」清亮的聲音忽然響起,茯苓回過神來,對上銅鏡裡青楓含笑的眼,茯苓有些尷尬的搖頭回道:「沒什麼。」


  青楓秀眉微挑,明顯是不相信她的話,茯苓別開眼,一邊將髮絲挽成髻,一邊說道:「奴婢到絲織房打聽了,那些絹絲是用玉蠶吐的絲製成的,非常名貴,只有太后和宮裡得寵的主子才有資格領取一些,這兩季只有菱雲宮的人去領過三匹。」


  「還有昨晚夏吟去了菱雲宮。」遲疑了一會,茯苓才繼續說道:「她從側門進去的,天太黑了,奴婢沒看清她和誰見面。」


  「繼續看著她,看看除了菱雲宮,她還和什麼人走得近。」這些日子和甄箴相處,青楓覺得她是一個溫和而不失清高的人,這樣的人會用如此歹毒的方法讓她不能受孕嗎?青楓雖然不太相信,但也絲毫不敢鬆懈。


  「對了,這幾日你再去打聽一下,我姐姐落水的事歸哪位大人查,還有那四個太監,現在如何。」


  「是。」茯苓低聲應著。


    看她一早上精神都有些恍惚,青楓拿下她手中的梳子,柔聲說道:「昨晚沒睡好吧,我這裡不用你陪著,你去睡會吧。」


  迎著青楓擔憂的眼神,茯苓心中一暖,拿起金簪輕輕別入剛挽好的髮髻裡,茯苓笑道:「奴婢不累。」


    她只是在想,昨天被那侍衛攔下的事情,要不要告訴主子。罷了,他看起來不像多事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茯苓似乎有心事不願說,青楓也不多問,等她把髮絲束好,青楓走到畫了好幾日的畫卷旁,低聲說道:「幫我磨墨。」


  茯苓將磨好的墨放在一旁,青楓盯著畫卷久久沒有拿筆。她畫畫喜歡一氣呵成,就算有瑕疵她也不會在意,但這副畫她卻畫了好幾天,只為了表現最好的墨沁效果。


    將毛筆熏滿墨汁,又在筆洗中飛快的過了一遍清水,青楓提筆作畫,水墨劃過紙面,留下淺淺墨痕,與昨日的墨跡交織,竟有一種煙雨濛濛的感覺。


  畫好最後一筆,青楓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完成了。


    茯苓看著平鋪在大方桌上的畫卷,歎道:「主子這畫,直接裝裱起來便是一幅絕好的畫作,拿去給絲織房的人繡,怕是抓不住其中神韻。」


    她雖然不太會書畫,刺繡功夫也不好,但是看還是會的。墨跡隨著筆鋒遊走所顯現出來的肆意與意境,刺繡那種一針一線細細描繪的方式根本沒辦法顯現出來。


  她要的就是繡工繡不出來!一開始提出與慧妃共同準備慶典賀禮,不過是為了有機會和理由接近她,青楓從來就沒想要將她的畫作交給絲織房刺繡。


    她這麼賣力只是不想放過任何抓住燕弘添目光的機會而已。燕弘添對她,不管是獵奇還是利用,對她來說都無所謂,她要的本來也不是他的愛。


  「咱們拿去給慧妃評鑒一下便知道繡不繡得出來了。」青楓對自己的書畫向來很有信心,她現在挺期待甄箴會給出怎樣的評價。


  等墨跡乾透,已經是下午了,青楓和茯苓來到菱雲宮的時候,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正從裡邊出來,男子看見她愣了一下,趕緊躬身退在一旁。


    青楓看了一眼他手裡拿著的藥箱,在他面前停下腳步,問道:「你是給慧妃娘娘看診的御醫?」


  男子半跪行禮道:「臣林豐見過青嬪娘娘。」


  「林御醫,慧妃娘娘到底是什麼病,這都快一個月了也不見好?」而且這些日子好像好越發嚴重,甄箴幾乎都不下軟榻,終日躺著。


  「慧妃娘娘體虛,風邪入體,需要慢慢調理。」


  青楓本來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林豐那副小心謹慎又緊張遲疑的樣子讓她起疑,林豐還半跪在地上,青楓沒叫他起來,反而蹲下身子,與他平視,輕聲說道:「你應該知道慧妃娘娘身子嬌貴,若是耽誤了娘娘的病情,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用。」


  林豐萬萬沒有想到青楓會蹲下身子和他說話,他哪裡敢和青楓對視,趕緊雙膝跪地低下頭去,在聽到青楓刻意加重的「腦袋」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身子更是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妹妹不要為難他了,我的身體自己知道,慢慢調理就是了。林御醫,你退下吧。」輕柔的女聲在身後響起,讓林豐鬆了一口氣,匆匆行了禮,趕緊退出門外。


  他為何如此驚惶?青楓看向林豐離去的方向,甄箴難得熱情的迎上前去,對她笑道:「妹妹的畫作完成了?」


  「是啊,拿給姐姐評鑒一番,若是覺得好,一會我就派人送到絲織房去。」青楓收回視線,與她一同進入院中。


  兩個宮女拉開畫卷,竟有一丈餘長,當畫卷完全展開在甄箴面前的時候,見過無數名家畫作的她也忍不住讚歎,好一幅恢宏壯闊的群峰峻嶺圖。遠看,飄渺的雲霧之間,連綿的山脊如一隻蒼莽的巨龍,在雲海間穿行,細看之下,每一座山峰又都各臻其妙,態勢陡然。最絕的是那山間的迷濛雲霧,彷彿隨時要從畫紙中飄散而出,甄箴在心中暗歎,青楓果然名不虛傳,僅僅只依靠深淺不一的墨色,簡單而隨性的筆法,就能畫出這般精妙又不失大氣的作品。


  甄箴是真的心悅誠服了,低聲歎道:「妹妹不必送去了。」


  青楓輕輕揚眉,問道:「為何?」


  「這樣的作品,她們繡不出來。妹妹還是直接拿去裝裱吧,皇上會很喜歡的。」


    皇上素來喜歡大氣恢宏的東西,如此難得一見的佳作必定能討皇上歡心,青楓這樣有才有貌,心思剔透的女子,沒有人能抗拒吧。


    胸口忽然悶得慌,甄箴踉蹌了一下,青楓伸手攙扶她,才發現甄箴的手非常的柔軟,卻十分冰涼,青楓問道:「你沒事吧?」夏末的午後,她的手怎麼會這麼涼?


  甄箴連忙抽回手,舞兒趕緊上前攙扶。「我累了,妹妹回吧。」也不管青楓還在院子裡,甄箴徑直回了屋內,舞兒甚至還將房門掩上了。


  看著緊閉的門扉,青楓失笑,她還是第一次被這般「趕」出去。甄箴,到底什麼病?這病,貌似有些蹊蹺?


  ……


  刑部議事廳


  「樓相。」


    負責調查御花園事件的刑部官員劉洪恭敬的行了一個禮,雖然樓夕顏臉上仍是溫和的笑意,劉洪還是緊張的嚥了嚥口水,接受這個案子以後他才知道,落水的居然是樓相未過門的妻子,而案件的矛頭,又直指後宮,皇上還下旨嚴辦,這件案子辦不好,丟官去職倒是小事情了,就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小命都不保不住。


  手中握著清茶,樓夕顏不急不慢的問道:「查得如何?」


  劉洪趕緊回道:「四名太監有一人咬舌自盡,其餘三人抵死不認謀害青姑娘。四人原來都在內務府做事,是陸志海手下不起眼的小太監,平日裡處事謹小慎微,不想是會鬧事的人。」


  咬舌自盡。樓夕顏眼中劃過一絲冷光,食指輕敲著茶碗,沉聲問道:「他們家裡還有什麼人?現在在哪?」


  「其中兩人是被人販子買進宮的,內務府裡,沒有家眷登記,另外兩人,家屬已經不知所蹤。」


  「找!我不想再聽見另外三人『無故』死亡的消息。事發之前進出過御花園的相關人等,全部盤問排查,有任何可疑之處立刻來報。」


    沒有家眷的就咬舌自盡了,家眷失蹤的就抵死不認是嗎?看來她善後的事情,收拾得還真快,不愧是在宮裡浮沉多年的主。


  「是。」


    樓夕顏聲音不高,劉洪卻已經感受到他的不悅,那種壓迫感,讓他幾乎不敢抬頭。


  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碗,樓夕顏緩步走出了議事廳,依舊是那樣的溫潤清雅,劉洪卻是出了一身的汗。


  正陽宮內,燕弘添一手把玩著北齊進貢的深海紅珊瑚,一邊笑道:「案子查得如何?」


  樓夕顏低頭翻閱著各國進貢的禮物清單,頭也不抬的回道:「皇上是希望臣查出來,還是查不出來。」


  「朕已經交給你辦了,你有本事查得出來,查下去便是。」


    他倒是樂得看母后與自己最得意的臣子鬥法,夕顏明顯只是嚥不下這口氣,順便告訴眾人,青靈在他心中有多重要而已。至於母后也確實需要有人讓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她想做便能做的。


  樓夕顏莞爾一笑,沒在繼續這個話題,從袖間拿出一張艷紅色的貼子,直接遞到燕弘添面前。


  什麼東西?燕弘添接過,打開一看,臉色先是一沉,而後忽然又無奈的笑了起來:「你真這般迫不及待?」原來說慶典一過立刻成親,現在倒好,他還要趕在慶典前面完婚。


  將紅貼扔到桌上,燕弘添背靠著龍椅,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笑道:「樓老將軍和太后沒有意見?」


  鳳眸輕瞇對上燕弘添興致盎然的眼,樓夕顏輕笑著回道:「臣告訴他們,這是皇上恩准的日子。」


  燕弘添嘴角的笑僵在唇邊,「樓夕顏!」他竟然用他做擋箭牌!難怪樓穆海不敢有意見,東太后這段日子以來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去請安她也不見。原來是夕顏在背後搞得鬼!


  ……


  輕紗帷幔,香火繚繞,神台上,一尊金佛面帶慈悲的笑容,靜靜的立在那裡,木魚的咚咚聲,一下又一下,沉靜而清晰,金佛旁邊,紫檀佛珠散發著幽幽的香氣,能讓人心平氣和。


  佛像前,楊芝蘭靜閉著雙眸,臉色沉靜平和。


  老嬤嬤立於輕紗外候著,木魚聲漸歇,楊芝蘭淡淡的聲音有內室傳來:「事情辦得如何?」


  「太后請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他們絕對不敢亂說話。」老嬤嬤忽然跪倒在地,低聲請罪道:「這次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讓事情敗露,請太后責罰。」


  輕紗帷幔被輕輕撩起,楊芝蘭慢步走出,老嬤嬤趕緊起身,上前攙扶,她的臉上倒未見得如何的生氣,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歎道:「罷了,青靈沒死,算她命大,這次的『意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哀家終於發現了一向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樓夕顏,也有了軟肋。」


  樓夕顏啊樓夕顏,你不該辜負萱兒,不該是樓素心的好外甥,更不該和哀家作對!


  扶著楊芝蘭在木椅上坐下,老嬤嬤輕聲說道:「太后,余項到了。」


  「宣。」


  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跟在老嬤嬤身後進到屋內,利落的下跪行禮道:「太后金安。」簡單的布衣,中等身材讓他看起來並不起眼,唯有那雙低垂的眼眸中隱含的精光顯示著他的不同。


  「起來吧。」楊芝蘭拿出一封燙金密函,冷聲交待道:「帶上這個,快馬加鞭趕往西北屬地,將它交給首領穆滄。一定親自要交到他手裡。」


  「是。」接過密函,男子將其妥善的收入懷中,再次行禮後起身退了出去。


  楊芝蘭拿起手邊的佛經隨意的翻著,臉上慈愛的表情與剛才的言辭冷咧的樣子大相逕庭,老嬤嬤在楊芝蘭身後站了很久,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擔憂的說道:「太后,最近皇上極寵青楓,後宮其他嬪妃已心生不滿,青楓的氣焰也越發高漲,長此下去,只怕她連您都不放在眼裡。」


  楊芝蘭輕輕一笑,泰然回道:「皇上獨寵誰,這些事情留給皇后去擔心吧。」


  弘添寵愛青楓,不過是因為辛氏家族勢力太勝,借青楓平衡一下後宮而已,只要樓夕顏一倒,青楓自然就興風作浪不起來了。


  ……


  夜


  十五的月格外的明亮,青楓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月光透過窗紙,灑下一地的螢光。燕弘添好幾個晚上都沒有過來,她樂得清閒。只是從下午開始,她就覺得腹部隱隱作疼,以為是葵水推後了有些不適,她也沒在意,現在好像越發的疼了起來。


  實在睡不著,青楓手輕輕的按著腹部,想叫偏房的茯苓幫她看看,還未起身,一道人影從窗外飛快的掠過,只在窗紙上留下一抹黑影便又消失不見了,青楓心驚,僵直了身子不敢亂動,正想著要不要叫人的時候,那道黑影已經敏捷的推開窗欞,從窗外翻身入內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2:52 AM

第四十七章 背後冷箭(中)


  黑衣人步法輕盈,翻窗入內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半蹲在窗下觀察屋內的情況。


    青楓側臥在床上,微微睜開眼睛盯著黑衣人的一舉一動,雖然有紗幔隔著,但是當他的眼光掃過床帷的時候,青楓的心還是如擂鼓般砰砰狂跳,手緊緊的抓著薄被下的床單,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青楓緊咬著下唇,這時候疼痛能讓她冷靜,現在叫人已經沒用了,侍衛還沒到,她就沒命了。


  黑衣人環視了一圈後,起身朝著屏風旁邊的矮櫃走去,黑暗中,青楓只看出黑衣人大約身高七尺,體型精壯,一身黑衣,臉和頭髮都包得嚴嚴實實。


    他打開櫃子的抽屜不知道在翻找著什麼,很快他又輕輕合上抽屜,然後迅速的從來時的窗戶翻了出去,沒多停留一刻,整個過程不過小半盞茶的時間。


  青楓僵在床上,久久不敢動,只是微微側身看向窗外,月光依舊明亮,透過瑩白的窗紙,沒看到任何黑影。他走了嗎?又等了一會,屋外仍是一片寂靜。


    青楓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走到門邊,推開一條門縫看出去,院門緊鎖著,院內空無一人,一盞燈籠懸在石階的扶手上,守夜的小太監半趴在階梯上睡著了。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確定沒有任何異狀,青楓才大著膽子推開房門。


  出到屋外,夜風一吹,青楓立刻打了一個哆嗦,這時她才發現,剛才驚出一身冷汗,她的衣服都濕透了。


  青楓低聲叫道:「小楚子。」


  小楚子趴在台階上一動不動,青楓伸出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青楓又推了他一下,小楚子仍是一動不動。


  他不會死了吧?青楓剛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小楚子!」青楓一邊叫著,一邊用力的推了他腦袋一下,趴倒在地的人忽然動了,青楓驚得倒退一步,好一會,小楚子才慢慢的坐起來,一邊揉著暈沉沉的腦袋,一邊抬起頭,對上青楓鐵青的臉,小楚子大驚,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起來,撲騰一下跪倒在青楓腳邊,連聲求饒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娘娘饒恕!」他平時守夜絕對不會偷懶睡覺,今兒個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很困很睏,他也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的!


  他還活著!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一連串的驚嚇讓她有些虛脫,本來隱隱作痛的腹部忽然疼得厲害,扶著門框勉強站立,青楓低聲說道:「起來吧,快去叫茯苓到我屋裡來。」


  「是是是。」青楓沒有責罰他,小楚子暗自慶幸的同時,腳下的動作可不敢有一絲遲緩,從地上一下竄了起來,小跑著去叫人。


  茯苓被「啪啪」的拍門聲驚醒,低聲問道:「誰?」


  「是我,小楚子!娘娘找你呢,讓姐姐快點過去。」茯苓剛問完,小楚子焦急的聲音立刻從門外傳來。


  茯苓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濃重,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小楚子在門外焦急的來回踱步的聲音,現在還是半夜吧?沒細想太多,茯苓隨手披了一件衣服去開門。


   看見茯苓出來,小楚子提著宮燈給她照明,急道:「好姐姐你快點!」


  捋了捋披散的髮絲,茯苓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問道:「現在幾更天?」


  「三更已過。」


  茯苓往主屋的方向看去,屋內亮著昏黃的燭光,房門還半開著,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茯苓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輕推開房門,茯苓就看見本應該趟在內室軟床上的青楓正趴在正廳的圓桌上,茯苓大驚失色,叫道:「主子?」


  聽見茯苓的聲音,青楓強撐起身子,說道:「關上門。」


  茯苓將門關上落下門栓,快步走到青楓身邊,還未開口,青楓猛然拽著她的手,緊緊地抓著,冰涼的十指讓茯苓擔憂不已,「主子你的手好涼,是不是不舒服?」


  青楓稍稍傾身向前,壓低聲音說道:「剛才屋裡進來了一個黑衣人。」


  什麼?


  「您有沒有受傷?」茯苓下意識看了一下周圍,回過神來,又緊張的上下打量青楓,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我沒事。」青楓回給她一個勉強的笑容,臉色依舊蒼白,茯苓不放心的想幫她把脈,青楓忽然指著屏風旁邊的矮櫃說道:「對了,黑衣人進來之後就到那櫃子裡不知道翻找什麼,然後立刻又出去了,你去看看,少了什麼?」


  「嗯。」


    鬆開青楓冰涼的手,茯苓走到矮櫃,手搭在抽屜把手上,心跳陡然加速,輕輕拉開一條縫隙,沒發現什麼異狀,茯苓才小心的拉開抽屜。抽屜裡存放的首飾盒和絲巾看起來有些凌亂,茯苓清點了一下,首飾、銀兩都沒有短少,幾個首飾盒下面,好像壓著一塊紅布,她記得主子沒有紅色的手帕,茯苓伸手過去想把它拿出來,才發現紅布裡面還包著東西,軟軟的像個布團?


  茯苓將布包拿出,就著燭火打開一看——


  看清紅布裡包裹的東西,茯苓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手一鬆,那東西滾落到櫃角。


  聽到茯苓的吸氣聲,青楓抬眼看去,就看見一團東西從她手中掉落,好像是布偶?想起身過去,腹部的抽痛讓她動彈不得,青楓只能沉聲說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茯苓心有餘悸的撿起地上的布偶,緊緊的捏在手裡,遞給青楓的時候手還是抖的。


  青楓細看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做工精緻的布偶,紅衣錦袍,長髮如雲,頭上紮了四根銀針,前胸還貼著一張黃色的符咒,符咒上寫著「卯時三刻」四個字。一根又粗又長的銀針從布偶心口的位置穿胸而過,看著就很嚇人。


  這是什麼意思?黑衣人冒這麼大的險,放個人偶到她房裡想幹什麼?沒有生辰八字沒有名諱,這是要詛咒誰?又是誰指使黑衣人這麼作的?


  青楓握著布偶凝眉思索,茯苓驀的想到了什麼,一把搶過青楓手裡的人偶,一邊拆掉布偶上的銀針,揭下符咒,一邊急道:「在宮中行巫蠱之術,輕則打入冷宮,重則死罪!」


    這布偶要是被人發現,不管主子怎麼解釋,都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茯苓手忙腳亂的拆著布偶,青楓漸漸冷靜了下來,低聲呢喃道:「後宮戒備森嚴,宮外的人要想進宮都不容易,更別說不驚動御林軍的情況下摸進清風殿。此人一定是宮裡的人,還必定非常熟悉後宮的地形,知道御林軍夜巡的時間和路線,他甚至對清風殿也不陌生,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他要作的事情。」


    他進入她的房間這樣輕而易舉,想一刀結果了她也不是什麼難事,為何要放一個布偶在她房間?


  腦子越來越清晰,腹部卻猛然抽痛起來,青楓低哼了一聲,茯苓抬起頭來,這時才發現青楓的臉色白得透明,額頭滿是細汗,一開始她以為青楓是受了驚嚇,現在看來遠不止這樣。


  「主子,你怎麼了?」


  「我肚子有點疼。」捂著腹部,青楓聲音微顫,茯苓趕緊輕握著她的手腕,給她把脈。


  這脈象茯苓驚訝的抬頭,盯著青楓的眼神有些遲疑又隱含欣喜,青楓被她看得莫名,問道:「怎麼了?」


  茯苓久久不答,又仔細號了很久的脈,才輕聲回道:「主子您這好像是喜脈。」


  喜脈?!


  「不可能!」青楓低呵,怎麼可能呢?她第一次與燕弘添同房之後,就喝了敬事房準備的秘藥,不可能受孕,第二次侍寢到現在才不過一個多月,後來的日子燕弘添雖然常來清風殿,但是很多時候,他都是累極了抱著她就睡過去了。


  她怎麼可能這樣就有孕了?


  「奴婢也不敢肯定,要不請御醫來看看吧。」茯苓也慌了手腳,身懷龍種是何等大事!而且主子的脈象不穩,還是應該盡快請御醫過來診治才是。


  「等等。」青楓叫住準備出去叫人的茯苓,低聲說道:「讓我想想。」


  她肚子裡竟然懷了燕弘添的孩子。


  一個孩子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腹部的疼痛似乎不再單純的只是疼而已,一條生命正在她肚子裡孕育?燕弘添那雙永遠幽深的黑眸瞬間在她的腦子裡閃過,青楓捂著腹部的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青楓臉色蒼白如紙,唇色也漸漸泛青,茯苓急道:「主子,您的身子不能拖,不然孩子可能就


  孩子可能會沒了!眼光掃過圓桌上已經被茯苓拆得七零八落的布偶,青楓猛然想到,孩子不能掉,她不知道卯時三刻會發生什麼,但是不管發生什麼,這個孩子就是她的保命符!


  青楓一邊抓起已經被拆碎的布偶,扔進裝茶具的紫砂茶盤中,一邊說道:「燭火。」


  茯苓瞭然的拿來蠟燭,點燃了茶盤裡的布碎,只一會功夫,火苗緩緩熄滅,上好的絲絹已被燒成一小捧黑灰。青楓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窗台的海棠上,說道:「把灰燼埋進花盆裡。」


  茯苓手腳麻利的將布灰埋入土裡,還不忘把紫砂茶盤上燒過的痕跡處理好。


  「你。去請黃矯,必須請到他,快點」好痛!她快撐不住了,但是其他人她信不過。


  「是。」茯苓不敢再耽擱,拉開門跑了出去。


  「茯苓姐姐」小楚子為值夜睡覺的事情懊惱不已,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茯苓從娘娘的房裡跑了出來,打開院門衝了出去,喊她她也不理。


  「來人啊——嵐兒!夏吟!」


  小楚子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就聽到青楓大喊聲。夜深人靜之時,青楓忽然喊叫,不僅嚇了小楚子一跳,清風殿內的奴才們都驚醒了,下人房裡一陣騷動。


    嵐兒和夏吟都是娘娘的近身宮女,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小楚子反應過來後立刻跑去敲她們的房間。


  嵐兒和夏吟驚惶的出到院內,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腳下的步子不敢停歇,一邊扣著身上的外衫,一邊往主屋跑去。


  兩人剛進到屋內,就聽到青楓厲聲問道:「今晚皇上在哪?」


  後宮裡不成文的規矩,入夜以後,各宮各殿必定有人到敬事房打聽皇上夜裡留宿哪個宮,以便自家主子問起來能答得上,但是青楓是從來不問的,今夜這是怎麼了?兩人對看一眼,嵐兒如往常一般垂下頭不吱聲,夏吟低聲回道:「皇上這些天都在正陽宮就寢。」


  看了夏吟一眼,青楓轉向嵐兒說道:「嵐兒,你去正陽宮告訴皇上,就說我腹痛難忍,請皇上過來。」這時候她不能讓夏吟離開清風殿。


  「這」還有不到兩個多時辰就早朝了,大半夜的去打擾皇上,她只怕沒見到皇上就給趕回來了。嵐兒慌忙抬頭,對上青楓灰白的臉,不禁愣住了,娘娘好像真的病得不輕?


  她疼得直打抖,這丫頭還愣著不動,青楓怒拍桌子,呵道:「快去!」


  「是。」嵐兒慌忙提起裙角跑了出去。


  青楓說完便又趴在桌上,粗重的喘息聲也把夏吟嚇壞了,手足無措的說道:「娘娘,奴婢奴婢去請御醫!」


  「站住」本來應該氣勢十足的話,此刻卻虛弱無力,青楓抓住夏吟的手,顫聲說道:「茯苓已經去了,你扶我到床上躺下。」


  「是。」青楓十指冰涼,手心濡濕,長指甲抓得夏吟生疼,她不敢哼聲,扶著青楓到內室躺下,蓋好了薄被,青楓蜷著身子,還是抖得厲害。


  「冷」青楓輕聲低喃著。


  「娘娘?」夏吟低喚了幾聲,青楓都沒有理她,眼睛微閉,嘴角緊抿,竟有些神智不清的樣子。


  夏吟忽然轉身衝出屋外,青楓一直緊閉的眼睛倏的睜開,眼裡的寒光足以攝人,正當她要撐著起身的時候,夏吟抱來一床冬天的厚被子又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手裡端著茶盞的小宮女。


  夏吟給她蓋好厚被子,又從宮女手中接過茶盞送到青楓唇邊,說道:「娘娘,這是參茶,您喝一點暖暖身子。」


  清冷的眼盯著夏吟看了一會,青楓掩下眼眸,接過茶盞,卻沒有喝,只是緊緊的握在手裡取暖,待一陣一陣的疼痛過去,青楓才低聲說道:「讓他們把院子裡的燈籠全部點起來,還有屋裡的蠟燭也都點燃了。」


  「是。」青楓的眸光不算銳利,平靜如水,卻看得夏吟心驚肉跳。


  剛才青楓那一叫,整個清風殿裡的奴才都醒了,候在屋外不敢吱聲,青楓下了令,眾人雖然一頭霧水,手腳依舊麻利,一時間整個清風殿裡裡外外腳步紛雜,燈火通明。


  「皇上駕到——


  深夜,這一聲通報顯得比平時更加尖銳,奴才跪了一院子,躺在床上的青楓也皺起了眉頭,他,竟然真的來了?




第四十八章 背後冷箭(下)


 「皇上駕到——


   深夜,這聲通報顯得比平時更加尖銳,奴才跪了一地,「皇上萬歲萬歲


    眾人話音未落,那雙明黃的靴子已踏入院內,朝著裡屋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竟然真的來了?青楓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她本來只是想讓嵐兒把消息帶到正陽宮,沒想到燕弘添大半夜的還會過來。


  「怎麼回事?」青楓還在暗自詫異,燕弘添低沉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


  青楓抬頭看去,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把掀開內室的紗幔,站在她的床前。


    估計是來得太過匆忙,他髮髻未梳,髮冠未帶,頭髮只用一根暗黑髮帶隨意的束在身後,一雙黑眸冷冷的盯著她,看不出是在擔心還是生氣,只聽得沉冷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急促。


    青楓微低下頭,不去看他幽深的眼,輕聲回道:「臣妾肚子疼。」


  肚子疼?青楓整個人蜷在厚厚的被子裡,只有頭露在外面,臉色灰白髮青。燕弘添伸出手,輕撫她的額頭,青楓往後縮了一下,最後也沒有躲開。


   指腹傳來冰涼的觸感讓燕弘添的心中一陣煩躁,滿滿一屋子的奴才卻沒個御醫,燕弘添不耐煩的呵道:「御醫呢?」


  夏吟趕緊上前回道:「回皇上,茯苓已經去請了。」


  聽了夏吟的話,燕弘添臉色更加陰冷,他都到了,御醫倒是比他這個皇上還難請?!「高進,宣黃矯!」


  「是。」高進剛要出門,就見茯苓拖著黃矯衝進清風殿。


  黃矯進入內室,看到燕弘添在屋裡並不意外,氣喘吁吁的行禮道:「臣黃矯,參見皇上。」


    要不是他這把老骨頭調理得好,被那茯苓丫頭這樣拖著跑了一路,這條老命都要沒了。


  「免禮,快給她瞧瞧吧。」


  黃矯手才搭上青楓的手腕,臉色倏的一變,神色變得謹慎凝重起來,能讓老御醫露出這般神色,青楓已經猜到,茯苓說的沒錯,她——有孕了。


   黃矯神色異常,不僅青楓看出來了,燕弘添也看得清楚:「她怎麼樣?」


  黃矯鬆開手,起身朝著燕弘添深深一揖,才沉聲回道:「恭喜皇上,青嬪這是喜脈。」


  「什麼?」燕弘添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來清風殿之前,他猜想青楓半夜這般折騰,必定又在耍什麼花樣了,以她的性格,若真是病了,她是絕對不會讓人來求他。好奇她又有什麼花招,他才有興趣過來看看。見到她臉色灰白冷汗淋漓,他還真擔心她是不是被人下毒了,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有孕了?


  黃矯肯定的回道:「青嬪是喜脈。」


  青楓假裝錯愕的看著黃矯,沒敢看向燕弘添,自然沒看見他驚訝過後嘴角揚起那一抹淡淡的笑。


  一屋子奴才忽然跪下,齊呼道:「皇上大喜,娘娘大喜。」


    皇上子嗣稀薄,別說皇子,就連公主也就那麼幾位。這次青嬪有孕,若能誕下皇子,必定母憑子貴,就算是位公主,那也是皇家血脈,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在眾人的齊呼聲中,青楓微微抬眼,看了跪在床邊的夏吟一眼,她整個人匍匐在地上,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是撐在地上的手微微的抖著。


  「她為何會肚子痛?」燕弘添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夏吟的手抖得越發厲害。


  黃矯捋了捋鬍子,從容回道:「皇上不用太多擔心,青嬪上次受傷一直未能完全康復,身子本來就不太好,長期憂思再加上胎位不正,才會腹痛難忍,臣開些安胎藥再輔以針灸,疼痛便可緩解。」


  「嗯,你去準備吧。」


  「是。」黃矯走到外室開藥,經過茯苓身邊時,忽然說道:「你跟我來。」茯苓愣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跟著黃矯身後出了內室。


  聽了黃矯的話,青楓懸著的心是放了下來,身體的痛卻沒有絲毫的好轉,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冷還是疼,只是一直的抖,抖得牙關都發出咯咯到輕響。燕弘添坐在床沿,俯身低聲問道:「很痛?」


  廢話!青楓深吸一口氣,倔強的閉著眼睛,回道:「還好!」


  牙關都快咬斷了,還說好。看她那逞強的樣子,燕弘添輕聲笑道:「這種時候就不需要嘴硬了。」


    靠著床頭,燕弘添輕輕抬起青楓的脖子,讓她枕在自己腿上,一手握著她冰冷的十指,一手輕撫著她的背脊。


  燕弘添難得的溫柔,高進靜靜的看在眼裡,眼中複雜的光芒不知是喜還是憂。


  溫暖的手安撫著她因疼痛而顫慄僵直的身體,這時候他的懷抱暖和得讓她不願去想太多,青楓輕靠在燕弘添懷裡閉上眼睛,現在應該差不多卯時了吧。


  ……


  茯苓大半夜跑到御醫苑,幾乎把所有人都吵醒了,還硬是把黃矯拖到清風殿,嵐兒更是夜闖正陽宮驚擾皇上,青楓安排的這一頓折騰,還未天明就讓皇宮上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懷了龍胎。


  啪!


  卯時一刻,一聲脆響從皇后寢宮內室傳出,微弱的燭光映照下,一道人影正煩躁的來回走動著。


    水芯靜靜的站在軟榻旁,眼睛低垂著盯著腳下,臉頰上隱隱的五指印,紅痕由耳根一路蔓延到脖子。


  辛玥凝的臉色已經被氣得一陣紅一陣白,又不能大聲吼,憋著一口氣,罵道:「青楓懷孕了!她居然懷上了龍種!你到底在幹什麼?」


    水芯做事,少有失手,卻屢次讓青楓躲過,現在竟還懷上了龍種,辛玥凝越想越怒,青家女人都是妖孽!


  水芯一如往常般沉默,辛玥凝更是不耐,低聲問道:「今晚的事情辦妥了沒有?」


  暗暗深吸一口氣,水芯平靜的回道:「已經辦妥了。青楓此時傳出有孕太過巧合,很是蹊蹺,不如再等等


  「還等?!」不等水芯把話說完,辛玥凝煩躁的打斷她的話,狠狠的瞪著水芯罵道:「本宮一開始就不應該聽你的,等等等等,再等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她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有機會動搖儆兒太子的地位,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允許!


  「你給我按照計劃行事,只要做實了謀害皇后的罪名,就算她有孩子護著,本宮也能讓她再進一次天牢!」這次進去青楓不會再那麼好運能出來了。


  甄箴和青楓已經成了辛玥凝心中的刺,有機會一箭雙鵰,她怎麼都不可能錯過。水芯深知她現在說什麼,辛玥凝也不會聽了,而且東西也放進清風殿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看看天色,卯時三刻,水芯低聲回道:「奴婢明白了。」


  「啊——


  破曉時分,皇后屋內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漪瀾宮內瞬時亂作一團。


  ……


  黃矯給她針灸治療之後,腹部的疼痛緩解了很多,藥也很快端了上來。燕弘添接過茯苓手中的藥碗,在床沿旁坐下,舀了一勺藥汁,輕輕吹涼了,才遞到青楓嘴邊,臉上帶著淡淡的可以稱得上愉悅的笑容。


    一旁常年伺候皇上的奴才們不由心中暗歎,幾時見過皇上這般體貼,讓青嬪枕著腿睡了一個時辰,還親自餵藥,極盡榮寵。青楓也爭氣的懷上了龍種,封妃只怕是早晚的事情了。


  奴才站了一屋子,當著這麼多雙眼睛,燕弘添突來的溫柔青楓有些消受不起的感覺,輕咳一聲,說道:「我自己來。」


  青楓想接過碗,才碰到碗沿,就覺得好燙手,青楓收回手,湯碗還是讓燕弘添端著,她拿著湯勺,慢條斯理小口小口的喝著藥,雖然很苦,不過想到某人還托著這麼熱的碗,藥也就沒這麼苦了,青楓眼眉間的得意燕弘添看來眼裡,嘴角不自覺微揚,似乎讓他受點罪,她就能很開心。


   「皇上皇上!」


  院外,遠遠的傳來幾聲高呼,來人一路喊一路闖進清風殿,燕弘添臉色一暗,高進趕緊出了屋外,大聲呵斥道:「放肆,竟敢在御前這般大呼小叫。」


  小太監噗通一聲跪倒在門前,氣喘吁吁的回道:「是。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高進心覺有異,低聲問道:「皇后如何?」


  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朝內室看了一眼,怕皇上聽不見一般,大聲回道:「今日天還沒亮,皇后娘娘不知怎的,慘叫一聲之後忽然狂性大發,把漪瀾宮給砸了,像是像是撞邪了!兩宮皇太后都驚動了,東太后命奴才過來請皇上趕緊過去一趟。」


  撞邪?


  尖細的聲音輕鬆越過屏風,清楚的傳入內室,青楓對燕弘添對看一眼,從他幽深的黑眸中,她看到一抹暗光與探究,以燕弘添那敏銳而深沉的心思,昨晚發生這麼多事,他應該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青楓別開視線,掏出枕邊的絲絹墊在碗下,接過燕弘添手裡的藥碗,低著頭一邊喝藥一邊回道:「皇上您過去看看吧。臣妾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休息一會就好了。」


  燕弘添靜靜的看著青楓自顧自的喝藥,她沒再如往常般與他對視,燕弘添緩緩起身,捋了捋微皺的長袍,沒有留下一句話,大步跨出了清風殿。


  青楓端著藥碗,仍是一勺一勺的往嘴裡送,彷彿喝的不是藥一般,那靜抑的氣氛讓一屋子的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將手中的藥汁喝完,青楓才低聲說道:「茯苓留下,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人暗暗吁了一口氣,快步退了出去。屋子重回平靜,茯苓上前接過青楓手中的藥碗,問道:「主子你覺得怎麼樣?」


  青楓看了一眼窗台外映入的絲絲紅霞,急道:「什麼時辰了?」


  「辰時三刻。」


  卯時三刻,辰時三刻,皇后這時候撞邪,不會是巧合。真的是皇后嗎?慧妃,你在這次的陰謀裡又扮演什麼角色?她拭目以待。


  青楓久久無語,忽然問道:「黃矯和你說什麼?」


  「他說,今後他隔日過來給您診脈,讓我每日到御醫苑取藥,回來清風殿熬製,熬藥期間不得假手於人。還說」茯苓遲疑了一會,才壓低聲音回道:「您腹中的孩子嬌貴,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小心小心再小心他在燕弘添面前不是說並無大礙嗎?青楓忽然瞭然,冷笑道:「看來這孩子生不生得下來還是未知之數。」


    青楓話音才落,院子裡忽然傳來喧囂聲,似乎衝進來一群人?不一會,嵐兒清脆的聲音大叫道:「你們幹什麼?竟敢擅闖清風殿。」


  聽那整齊的腳步聲,不像是太監,手輕輕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青楓對身邊的茯苓低聲說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茯苓點頭,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院內站著十餘名近衛軍,而為首之人竟然是他?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3:05 AM

第四十九章 打入冷宮(上)


  聽那整齊的腳步聲,不像是太監,手輕輕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青楓對身邊的茯苓低聲說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茯苓點頭,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院內站著十餘名近衛軍,而為首之人竟然是他?那天夜裡攔住她的侍衛。


  高瘦挺拔的身姿,冷漠的氣質,即使只是一個側面茯苓就已認出了他,今日的他稍有些不同,冷峻的臉上細長的眼一直輕瞇著,莫名的透著一股冷冽之氣。


    茯苓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門出去,揚聲問道:「你是誰,來清風殿所為何事?」


  明澤抬頭看去,看清是茯苓,臉上並未流露出什麼情緒,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般,冷聲回道:「末將明澤,近衛軍三等侍衛,奉皇上之命,搜查後宮內各宮各殿,還請見諒。」明澤說完,也不等茯苓反應,朗聲說道:「搜。」


  「是。」


    說話間,幾名侍衛就開始在清風殿裡搜查起來,只是還沒有人敢直接衝進青楓的寢室。


  這人好生無禮!茯苓心頭一火,怒道:「娘娘寢宮,豈容爾等放肆。既是皇上之命,可有手諭?」


  明澤劍眉微擰,冷眼看著站在台階上與他怒目相視的女子,心裡輕笑之聲,見僕人識主,屋裡那個只怕才是真正難纏之人。


  明澤冷眸直視下,茯苓沒來由的心悸,卻又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只能如他般冷冷的瞪回去。


    「茯苓。」


    好在這時,一聲清音從屋內響起,青楓輕推開虛掩的門,朗聲說道:「既然是皇上的命令,就讓他們搜吧。」


  茯苓暗暗送了一口氣,低聲回道:「是。」


  她臉色很差,蒼白泛青,夏日正午,竟還披著長披帛,明澤撇了她一眼後便移開視線,對著身邊的侍衛繼續說道:「你們兩個搜內室,小心輕放。其他人把所有下人的房間全部搜查一遍。」


  「是。」


  明澤帶著兩名小將走進了青楓的房間,青楓向茯苓使了一個眼色,茯苓瞭然的輕點了下頭,跟在兩名小將身後進了裡間,看著他們搜查。外室只留下青楓和明澤兩人。


    青楓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手裡握著個小暖手爐子,眼睛看著窗外,正眼都沒看明澤一下。


  青楓的無視對明澤沒什麼影響,站在屋子中央,明澤打量著屋內的擺設,他雖然沒一樣樣翻找,但是那犀利的眸光和無形的壓力絕對會讓做賊心虛者膽戰心驚。


    青楓心裡暗暗紓了一口氣,好在早就把東西燒成了灰,不然她現在肯定心神不寧。


  明澤眼光掃過屏風旁的矮櫃,看到一把熟悉的墨黑大傘斜依在櫃腳邊,有些突兀。那是他的傘?明澤想起了那個雨夜,那張狼狽卻美艷的臉龐。她居然一直把傘放在屋內?


  聽到明澤好像朝屏風的方向走了兩步,青楓側頭看去,正好看到他盯著一個方向看得出神,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也發現了角落處的那把傘。心咯登一下,青楓臉上忽然一熱,趕緊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他。


  青楓臉燒得厲害,那次茯苓問要不要還傘,她想明澤根本不會在乎,鬧不好人家還以為她想借此套什麼近乎呢,氣惱之下就讓茯苓別管了,傘也就一直這麼放在那,她萬萬沒想到明澤會到她的寢宮裡來,這下好了,還不知道人家怎麼想她!


  青楓又是懊惱又是尷尬,偏偏還聽到明澤的腳步聲,正一步步向她這邊走來,她此刻也只能故作鎮定的繼續盯著窗外。


    腳步落定,久久得又沒了聲響,青楓正想回頭,明澤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皇后忽然實心瘋,辛家人請來玉泉寺主持祛邪,那禿驢說,宮裡有人行巫蠱之術謀害皇后。」


  刻意壓低的聲音說著完全不是關於「傘」的內容,這讓青楓愣了一下,仔細回想他說的話,「禿驢」兩個字又讓她忍不住想笑,輕咳一聲才勉強壓下到嘴邊的笑聲,但是明澤下一句話卻讓青楓笑不出來。


  「參領大人已經在慧妃娘娘那裡找到了刻有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的布偶。現將慧妃娘娘押至漪瀾宮。」


  慧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要陷害的人不是她嗎?青楓驚訝的回頭看向明澤,卻發現明澤如同以往很多次那般,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從來都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現在又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青楓想問他,奈何此時兩名小將已經搜查完畢走了出來。青楓只能作罷。


  小將朗聲說道:「大人,沒有發現異狀。」


  外面已搜查完畢的侍衛也趕緊回報道:「清風殿上下皆搜查了一遍,沒有異狀。」


  「打擾娘娘休息了,末將告退。」微微拱手,沒什麼溫度的聲音淡淡的丟下一句話,明澤轉身出了清風殿。


  他總在她落迫的時候出手幫她,卻又在她主動示好的時候無視她,這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看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青楓苦笑。


  身邊的人忽然搖頭苦笑,茯苓有些莫名,此刻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幕,她終於想起在什麼時候見過明澤!


    主子在御花園被公主的狗嚇到差點摔倒,是他扶了主子一下,那天主子臉上的笑就很怪異,難道他們認識?


  「茯苓。」青楓叫了好幾聲,茯苓才回過神來。


  「扶我到漪瀾宮看看。」


  茯苓一驚,急道:「主子,此時還是避一避的好。」若昨夜之事真是皇后安排的,又或者有心人士故意陷害,後面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這時候躲都來不急,何苦過去趟這渾水?


  青楓搖頭,固執的回道:「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她真的很想知道,辛玥凝到底在耍什麼花樣!慧妃是無辜的嗎?枕頭裡的荷包是她所為還是皇后陷害?腦子裡不斷回憶著近日與慧妃交往的情形,青楓沒有答案。但是她知道,不管怎樣,她現在不去漪瀾宮,怕是再難見到甄箴了。


  ……


  「甄箴從來都沒有在後宮行巫蠱之術。」


  青楓才剛踏入漪瀾宮,就聽見甄箴清冷的聲音淡然卻無比清晰的傳來。


    漪瀾宮裡的奴才看見她來了,都愣了一會,才急著請安,有人要進去通報,青楓對他拜拜手,低聲說道:「退下。」青楓正得勢,又懷著龍種,小太監不敢正面違抗她的意思,悄聲退到一旁。


  青楓沒有立刻進去,只是站在台階旁看著屋內的情況,這事的正主皇后倒不在殿上,甄箴一人獨自跪在殿中央,素白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髮絲輕挽,沒有任何髮飾,看得出是一大早就被押了過來,根本顧不上儀態。不過那挺得直直的腰背與冷靜的聲音足以證明她並未被這一場鬧劇擊潰。


  皇上坐在主位上,臉上儘是陰霾,卻不發一語,兩宮皇太后一左一邊坐在皇上身側,西太后身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身形微胖的男子,他未著官服,神色倨傲,外放的官家之氣,即使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依舊未曾收斂,此人眉宇間與辛玥凝有幾分神似,青楓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東太后身邊站著皇后的貼身女官水芯,她手裡正拿著一個娃娃,看娃娃的樣式、布料都與昨夜放在清風殿的那只相差無幾,宮殿的右側通往皇后寢室的通道上,一名身披袈裟手持佛杖的老和尚在長桌前不知在畫著什麼符咒,幾個小僧嘴裡還唸唸有詞的呢喃著。


  青楓暗自冷哼,好大的陣勢。


  「慧妃,你一向品性純良,哀家也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但是你的宮中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你還在菱雲宮內設了法壇,你要如何解釋?」楊芝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看著甄箴的眼神卻不見多少慈祥和信任。


  「臣妾不知道這個娃娃為何會在菱雲宮,至於太后說的法壇,那不過是臣妾最近身子不適,供奉神靈求神保佑的供桌而已。」


   甄箴背對著她,青楓看不見她的神情,光是面對這陣仗不卑不亢的態度,已讓青楓在心裡暗暗為她喝彩。


  那名微胖男子輕哼一聲,走到水芯面前抓過她手中的布偶,一把扔到甄箴面前,冷聲說道:「慧妃,大師剛才已經破解了你的巫術,此乃惡毒的雙人陣法,需由兩人一同作法方能成事。這個布偶上只有皇后的生辰八字,另一個布偶上應該有作法的時辰。你還是說出來吧,誰是你的同謀?」


    雙人陣?青楓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的寢宮裡會有一個一樣的布偶,而且身上還只寫著時辰,原來是一箭雙鵰之計!如果她昨夜不是腹痛難忍睡不著,今天跪在這裡的,只怕還有一個她吧!


  甄箴到了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這個布偶的樣子,一張用血紅硃砂寫上了生辰八字的字條貼在布偶胸前,一根根長針把那精緻的小人扎得面目全非,看著確實很滲人。


    甄箴冷笑,辛玥凝這次是下了血本了,為了害她,不惜連自己也詛咒了,她就不怕做這樣陰邪之事,折福折壽!


  甄箴看也沒看叫囂的辛赴城一眼,冷聲回道:「甄箴從未在宮中行巫蠱之術,更沒有什麼同謀。」


  證據都擺在殿上了,已是戴罪之身,她居然還如此目中無人,辛赴城上前一步,指著甄箴呵斥道:「皇后現在仍神智不清,你卻說不知布偶為何會在你宮裡,都已經在宮裡設壇作法了,還敢狡辯。」


  儘管他嚴詞厲色,甄箴還是那樣沉默的跪在殿中,不再為自己辯駁卻拒不認罪。辛赴城還想再逼問,卻看見青楓靜靜的站在殿門外,辛赴城話鋒一轉,對著燕弘添說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嚴查,尤其是與慧妃走得近的人


  下面就是要扯到她身上來了是吧?青楓也沒有刻意躲藏,殿內的人除了甄箴,只怕早就看到她了,青楓揚起一抹笑,大步跨入內,朗聲說道:「辛大人說的,可是青楓?」




第五十章 打入冷宮(下)


  辛赴城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敢這般大方的走進漪瀾宮,呆愣了片刻。


    青楓在甄箴身側站定,微微俯身行禮道:「青楓見過皇上,皇上聖安,兩宮皇太后金安。」


  許久無語的燕弘添只冷冷的說了兩個字:「平身。」


  青楓緩緩起身,對上燕弘添幽冷的黑眸,她從裡面看到了刻意壓制的怒火,尤其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更盛,青楓別開視線不去看他,燕弘添瞪著她也沒用,這事確實與她無關,要算起來她也只是受害者。


  樓夕顏執意要娶青靈,這事讓樓素心惱了很久,連帶的看青楓也不順眼,說話自然也就不耐煩了,「青嬪,你來幹什麼?還嫌這不夠亂的!」


  「臣妾聽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特意過來看看……


  青楓話音未落,辛赴城陰陽怪氣的說道:「這麼說慧妃所作之事,青嬪一無所知?」


  青楓大方點頭,「青楓確實不知。」


  「慧妃行巫蠱之術謀害皇后,青嬪與慧妃交好,後宮人人都知道,此時若真不知發生何事,應該懂得避嫌才是。」


  早料到他會拿這個說事,青楓微笑著捋了捋裙擺,回道:「昨夜臣妾身體不適,一直和皇上在一起,有沒有作法謀害皇后,皇上自然清楚,青楓無不可見人之處,沒什麼可避的。」


  她以為把皇上搬出來就能安然無事?辛赴城冷笑道:「昨夜皇后中邪,青嬪就這麼巧身體不適,該不會是借此掩人耳目,既能方便慧妃行事,又可為自己開脫吧。」


  欺人太甚,她可不是甄箴,從來不相信沉默是最好的反抗。兩宮皇太后她都沒放在眼裡,難道還怕他這個佞臣?青楓收起臉上的笑,譏諷道:「皇后現在這個樣子,辛大人護妹心切可以理解,只是青楓身體不適,有御醫為證,辛大人這般信口開河,誣陷青楓謀害皇后,可有依據?清風殿剛剛也被仔仔細細搜過一遍了,可有發現?」


  青楓步步逼問,辛赴城無言以對。


    這個賤人!仗著身懷龍種便敢如此囂張,辛赴城怒火攻心,轉身拱手於胸,對著燕弘添大聲說道:「自古以來巫蠱之術歹毒陰邪,宮闈中行巫蠱之術其罪當誅,更何況慧妃及其同夥謀害的還是一國之母,無論如何不能就此作罷!臣請皇上、太后為皇后作主。」


  青楓好笑,辛家人都是這麼不懂察言觀色的嗎?皇后如此,國舅也如是?他沒看見燕弘添的臉色已經冷到結霜、暗得發黑了嗎?


  兩宮皇太后都覺察出燕弘添的怒火,兩人對看一眼,楊芝蘭輕聲說道:「皇上,這事……還是由你來定奪吧。」


  大殿內倏地靜得可怕,每個人都在等著燕弘添的裁決,青楓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在凌雲宮找到布偶,甄箴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極有可能會被關進那個可怕的天牢裡,等待後面的審理吧。


    青楓還在思索著,燕弘添冷厲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人,廢除甄箴慧妃封號,打入冷宮。」


  什麼?打入冷宮?青楓愣住了,她能感覺到身邊即使跪著卻依舊冷靜淡然的女人,整個人幾乎癱倒在地。


  一直戰戰兢兢立在角落的舞兒聽到燕弘添的話,急的撲到甄箴身邊,哭道:「皇上,萬萬不可啊,娘娘她……


  「住嘴!」本來癱軟在地的甄箴忽然大聲呵斥舞兒,還將她從身邊一把推開。


    甄箴踉蹌的站起身,一雙淚眼注視著高位上的男人,哽咽的聲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皇上既然認定甄箴有罪,甄箴無話可說。」


    青楓竟不忍心去看那張梨花淚顏,或許她沒有恨,卻抑不住那無盡的心殤,青楓同樣感到心寒,燕弘添,他怎麼可以不徹查,只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布偶,就把這個陪伴他這麼多年的女人打入冷宮?怎麼可以冷情至此?


  他確實比她以為的冷情,直到甄箴被侍衛押走的那一刻,他都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捨,哪怕是失望都沒有,彷彿被帶入冷宮的女人對他根本無關緊要。這就是被他榮寵三年換來的結局?這一刻,青楓的從頭冷到腳,燕弘添,他沒有心。


  終於除掉甄箴,辛赴城暗暗得意,現在青楓就是皇后最大的絆腳石,辛赴城仍是不願放棄,低聲提醒道:「皇上,那另一個布偶……


  「整個後宮都翻了一遍了,辛愛卿還不滿意嗎?」凌厲的目光直逼而來,辛赴城再蠢也感覺到燕弘添的不悅,連忙回道:「臣不敢。」


  燕弘添動怒,偌大的宮殿沒人再敢提布偶之事,殿內只聽見小僧們呢喃不清的誦經聲,燕弘添忽然起身走下高位,眾人以為他要離開,誰知他竟朝青楓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燕弘添沉聲說道:「太醫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


  燕弘添雖沒呵斥她,青楓卻感覺到那股無形的壓力,燕弘添現在估計更想掐她脖子吧。暗暗捏了一把汗,青楓低聲回道:「臣妾已經好多了。」


  手上忽然一疼,燕弘添握緊她的手,輕聲說道:「朕送你回去。」別人看來,燕弘添對她該是寵愛備至,只有青楓知道,他該死的用了多大的勁。


  「皇上!」看著燕弘添牽著青楓就想離開,樓素心氣不打一處來,「皇后身體虛弱,邪氣侵身,皇上天子之軀,應該留下陪陪皇后才是!」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寵愛也應該有個限度。


  老和尚終於寫完了符咒,聽到太后的話,趕緊上前接話道:「是是是,皇上正陽之身,澤被蒼生,有皇上在身邊照顧陪伴,皇后定能早日康復。」


  燕弘添低笑一聲,「皇后有太后福澤庇護,又有大師誦經驅邪,還有這麼多御醫陪護,哪裡還需要朕?」


  輕輕撫著青楓的腰,燕弘添朗聲說道:「楓兒如今有孕在身,朕準備封她為清妃,禮官擬號封妃詔書會拿給太后過目。」


  封妃?青楓身子一僵,放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青楓乖乖的閉嘴。楊芝蘭也坐不住了,急道:「皇上要冊封青楓為妃?」


  「不行!」樓素心快被他們氣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個孩子怎麼都被青家姐妹迷昏頭了!


  燕弘添冷冷回道:「有何不可?」


  他還敢問有何不可,樓素心指著燕弘添,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沒把青楓整倒,反讓她封妃了,辛赴城越想越惱,也想上前反對封妃之事,水芯趕緊迎了上去,假裝要進內室照顧皇后,實則堵住辛赴城,對著他搖搖頭。


    水芯低聲說道:「國舅不可妄動,回去報與老爺,一切由老爺做主。」辛赴城想了想,最後還是退了回來。


  一大早早朝都沒上,為了皇后這事皇上已經心生暗火,這時候再與皇上起衝突,真正會傷了母子感情,許淑平輕輕扯了扯樓素心的衣袖,對她搖搖頭,嘴上打著圓場:「皇上要冊封妃子,自然沒什麼不妥,只是封妃並非小事,不可草率行事,再說慶典將至,封妃之事可等慶典結束之後再議不遲。」


  「許嬤嬤,你進宮多少年了?」


  「四十年……」對上燕弘添微微瞇著的黑眸,許淑平霎時間冷汗直流,剛才一心護主,倒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場合,那裡輪到她多嘴,她看著皇上長大,更知道他的個性!許淑平撲倒一下跪倒在地,急忙求道:「奴才該死!求皇上恕罪!」


  服侍自己這麼多年的老嬤嬤,今日在眾人面前這般狼狽,樓素心氣得渾身發抖,「皇上是不是連哀家也想一併除了!」


  燕弘添劍眉微斂,寒聲回道:「許嬤嬤進宮這麼多年,是該出宮安享晚年了。」


  「不……不行!」許嬤嬤陪著她一起進宮,服侍照顧她四十年,就像她的親人一樣,若是她出宮了,她將來的日子要如何過?


  許淑平是宮裡的老嬤嬤,蒙太后庇護,在宮裡沒幾個人敢得罪她,雖是奴才,卻也享盡榮華,她不想這時候出宮。許淑平這次是真的慌了,一邊用力磕頭,一邊哭道:「皇上開恩——


  燕弘添不為所動,牽著青楓出了殿外,那咚咚的磕頭之聲,青楓走出漪瀾宮似乎都還能聽得見。


  正中午的日頭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發花,而此刻青楓的腦子卻很清明,她微低著頭,任由燕弘添牽著她走,他腳步不算快,但是每一腳都重重的踏在地上。


    兩個人的手雖然交握著,卻都是冰涼的,掌心的力道讓青楓覺得疼,卻不至於捏傷她,她真切的感受到了燕弘添的陰寒的怒氣。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語的的回到清風殿,青楓以為燕弘添會因為今天的事情審問她,一直在心裡盤算著一會如何為自己開脫,可是才剛到門口,燕弘添立刻鬆開了她的手,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等一下。」


  她叫他做什麼呢?想為甄箴鳴不平?她自身難保,也沒這麼偉大。想說不要他封妃?爭寵謀勢不受欺凌不是她處心積慮要的東西嗎?其實叫出口後,青楓立刻就後悔了,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燕弘添的比以往更加幽冷的黑眸已經緊緊鎖住她。


  青楓背脊微涼,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青楓揚聲說道:「臣妾有東西給皇上看。」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3:24 AM

第五十一章 清妃


  青楓背脊微涼,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青楓揚聲說道:「臣妾有東西給皇上看。」燕弘添臉色陰沉,卻還是轉身進了清風殿。


 「去把畫拿過來。」青楓匆匆交代身邊的茯苓,腳下步子卻沒有停下,緊跟著燕弘添進了屋內,她知道此刻的他並不好惹。


  「是。」


    茯苓不敢耽擱,拿出裝裱好的畫卷快步回到裡屋。


    屋內,皇上端坐高位,主子靜靜的站在一旁,茯苓自然不敢直視龍顏,但那迫人的氣勢已讓她呼吸不暢。


  「打開吧。」


  聽到青楓的話,茯苓趕緊打開手中的畫卷,但是因為裝裱好的畫卷有一人多高,一丈多長,茯苓拿著狼狽,高進上前幫她拉著畫側,在燕弘添面前將畫卷緩緩展開。


  「你畫的?」低沉的問話聽不出喜怒。青楓暗暗觀察著燕弘添的臉色,低聲回道:「嗯。」


  燕弘添沒再問她話,黑眸冷睨著眼前的畫作,面無表情。


  畫卷展開的那一刻,高進忍不住看了一眼,心下暗暗稱奇。


    他早就聽聞青家姐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青楓的書畫更是千金難求,他相信青楓的畫作必定是精品,但是他猜想,女子作畫,莫不是畫些花鳥蟲魚,卻不想展示在眼前的,是一幅恢宏壯闊的群峰峻嶺圖。


     飄渺的雲霧之間,巍巍群峰連綿萬里,如雲中蒼龍,海中神蛟,墨色暈染下,那山間的迷濛雲霧彷彿隨時要從畫紙中飄散而出一般。畫作用筆之灑脫,著墨之隨性,氣勢之磅礡,絲毫不似出自一名年輕女子之手。青楓,果然不負盛名。這幅畫作,皇上必定喜歡。


  青楓對自己的畫素來很有信心,燕弘添盯著畫卷久久不語,她也不緊張,低聲問道:「皇上以為如何?」


  「好。」燕弘添淡淡的丟出了一個字,雖未如何褒獎,臉色顯然輕鬆了些。


  青楓想了想,才開口說道:「臣妾也覺得很喜歡,尤其是這層層迷瘴。山巒一直都在那裡,能看到多少,就要看眼中的迷瘴有多少了。」青楓不輕不重的說著,燕弘添臉色不變,高進心裡暗叫一聲糟。


  「你是覺得朕被迷瘴迷了眼?」燕弘添似乎還在欣賞著眼前的畫作,漫不經心一般的問話裡透著森寒之氣。


    青楓的心緊了緊,卻不打算就此失聲,「皇上自然不會被小小的迷瘴所阻,臣妾是擔心山間生靈被迷瘴迷了眼,看不清哪裡才是天。」


    青楓知道,自己今天說這些,無疑是虎嘴拔須,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說,不是為了幫甄箴求情,不是為了排擠皇后,只為了心中那一絲她自己也鬧不清的煩躁或者說是憤懣。


  「那你,可看得清,哪裡是天?」燕弘添忽然起身,冰冷而幽深的眸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少了往日的陰鶩,卻如一柄利刃,直入心窩。他沒有如以往那般抓住她的手,也沒有掐著她的脖子,青楓卻像被長釘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也不能言語。


  「你的聰明最好用對地方。」低沉的冷語似警告又似提醒。


    直到燕弘添出了院外,青楓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腳下竟踉蹌了一下,剛才與他對視的那一刻,她幾乎都以為自己不會呼吸了。


  茯苓趕緊迎上去扶住青楓,主子的手心裡全是汗,臉色紅中泛青,茯苓急道:「主子,快坐下。」


  順了很久的氣,青楓才輕聲回道:「我沒事。」


    今日燕弘添的冷顏,比任何一次發怒都讓她心悸。早上的他讓人心安,中午的他讓人失望,現在的他又讓人疑惑驚惶。她開始覺得,她真的一點都不懂這個男人。


   ……


  那天之後,後宮並不平靜,只是燕弘添沒再來清風殿,也沒人上門找麻煩,青楓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或許是懷孕的原因,青楓最近很嗜睡,快午時,她才剛剛起來。


   「娘娘,娘娘!」


  青楓吃著茯苓剛端過來的燕窩粥,屋外傳來嵐兒歡樂的叫聲,嵐兒嬌俏的身影一溜煙似的跑了進來。看她跑得氣喘吁吁,粉頰嫣紅,青楓不由笑道:「哪裡來的麻雀,一大早就嚷嚷。」


  看青楓今天心情不錯的樣子,嵐兒也放開了膽子,笑道:「嵐兒才不是麻雀呢,是喜鵲!專程給娘娘報喜來了。」


  青楓微微一笑,不在意的隨口問道:「什麼事把你歡喜成這樣。」


  「奴婢聽正陽宮那邊的人說,封妃的聖旨已經擬好了,今日早朝就在百官面前宣旨,封您為清妃,內務府那邊正忙著準備封賞的東西呢,估計一會就該來宣旨了!」


  青楓拿著勺子的手一頓,這些天她也沉下心來想了想,燕弘添非要在皇后寢宮宣佈封妃,一是要平衡後宮勢力,另一個應該就是想給皇后背後的辛氏一點震懾和難堪吧。


    如此一來,立她為妃燕弘添勢在必行,只是前些天聽到的都是反對她封妃的消息,她還以為這事得拖到慶典之後,看來她還是小看了燕弘添。


    嘴角揚了揚,青楓笑道:「還真是喜事,茯苓,賞這只報喜的小麻雀。」


  「謝娘娘!」嵐兒眉開眼笑,倒不是因為得了賞錢,自家主子如此得寵,現在還封了妃,將來再誕下皇子,只怕連皇后娘娘都要讓主子三分,以後自己在這宮裡總算能抬頭做人了。


  「聖旨到。」這邊還在說笑,門外一聲吆喝夾雜著紛雜的腳步聲傳進幾人耳朵裡。嵐兒興奮得迎出門外,茯苓也扶著青楓出了內室。


  正廳裡,汪立信早已站在門外候著了,看見青楓出來,大聲說道:「青楓接旨。」


  茯苓扶著青楓半跪在地上,汪立信趕緊捧著聖旨上前,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青楓德行兼備,舉止端莊大方,實乃後宮典範。今身懷龍嗣,即日封為清妃,位列四妃之首,賜:錦緞五十匹,綾羅五十匹,黃金五百兩,玉如意四雙,碧玉鐲子四雙,金釵步搖兩對,紅珊瑚兩座,奴婢十人。欽此。」


  四妃之首?淑妃已故,慧妃被廢,現在也就是只剩下她這個新封的「清妃」了。燕弘添把她這個靶子豎得倒是挺高的。


    「謝皇上隆恩。」盈盈一拜,青楓接下金燦燦的聖旨,緩緩起身。


    她才剛剛站穩,汪立信立刻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高聲喊道:「奴才給清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身後跟著十名小宮女,各個乖巧的低垂著頭,手裡捧著的托盤上面擺滿了各種御賜珍寶,這時也忙跪地齊呼道:「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原本服侍青楓的宮女太監們也一併齊呼,一時間清風殿奴才跪了一地,一聲聲「千歲」叫得青楓微微皺眉,懶懶的回道:「都平身吧。茯苓,賞。」


  「是。」茯苓把一大袋銀子交到嵐兒手裡,示意她拿出去給下人們分了,嵐兒笑嘻嘻的接過。新來的宮女將手裡的東西一樣樣放下,悄聲退了出去。


  走在最後的宮女在經過茯苓身邊的時候,忽然抬頭朝著她眨眨眼,茯苓愣了一下,她是洗衣房的蘭芝?


  眾人都退下了,汪立信才上前一步,輕聲說道:「皇上說,今晚過來用膳。」


  青楓看了他一眼,茯苓瞭然的從腰間拿出一疊金葉子,輕輕塞到汪立信手中,汪立信驚道:「不敢不敢。以後娘娘宮裡要是缺些什麼,差人和奴才說一聲,奴才一定給您準備妥當。」


    當時青楓剛剛入宮的時候,他還說她是醜八怪,這次來宣旨,他的心可一直懸著呢,她此時此刻的地位,動動手指就能捏死他,只要娘娘不為難他他就已經要燒香還神了,哪裡還敢收她的賞賜!


  青楓輕笑一聲,說道:「以後,本宮麻煩公公的地方還多著呢。」


    笑聲很輕,汪立信渾身一顫,他今天不接只怕才是真正得罪了她,猶豫了一會,汪立信伸手接過茯苓手裡的金葉子,恭敬的回道:「謝娘娘賞賜。」青楓沒再多說什麼,微微擺手,汪立信退了出去。


  正廳不小,但是現在被綾羅綢緞,黃金美玉塞得滿滿的,看著這一室的珠光寶氣,青楓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一邊朝內室走去,一邊說道:「茯苓,馬上讓人把東西都搬走。」


  「是。」茯苓指揮幾個宮女,手腳利落的將一室的榮華盡數搬空。剛忙完一會,幾個太監端著食盤進了清風殿,走在前面的是許紀。


    素來盛氣凌人的許總管一見到茯苓,竟討好的迎了上去,笑道:「茯苓姑娘,奴才求見清妃娘娘,還請您傳個話。」


  深知此人心胸狹窄,茯苓沒說什麼,只微微點頭讓他們等著,轉身進了屋內。


  最近青楓嗜睡,茯苓本打算進來看看,若主子歇了就打發許紀他們離開,誰知青楓竟在擺弄著窗台上的海棠盆栽,心情頗好的樣子。


  在青楓身後站了一會,茯苓才說道:「主子,許紀在外面求見。」


  青楓眼眉都沒抬一下,隨口回道:「讓他進來。」


  茯苓出去把許紀帶進屋內,青楓已經坐在正廳主位上,許紀匍匐在地上,行了個大禮:「奴才叩見清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總管怎麼有空過來。」青楓嘴上說著客套話,卻沒讓他起來。


  許紀仍是跪在地上,臉色掛著大大的笑容,回道:「娘娘這麼說折煞奴才了,聽說娘娘最近沒什麼胃口,奴才特意準備了些開胃的小食,給娘娘品嚐。」


    說完他身後的三名小太監伶俐的將食盤端上來。醃製的梅子青翠飽滿,粉白的糯米小丸子散發著淡淡的桂花清香,最後一盤紅白青三色蘿蔔絲排成了漂亮的扇形,三盤小食用白玉小盤盛著,看著很是誘人。


    青楓嘗了最後一盤,蘿蔔清脆的口感很爽口,酸度也恰到好處,青楓讚道:「味道不錯,賞。」


  許紀連忙擺手,急道:「這是奴才份內之事,可不敢領賞!」


  青楓明眸微揚,把另外兩道小食也嘗了一口,沒再理會跪在一旁的許紀。茯苓走到許紀身邊,低聲說道:「許總管沒事的話,回吧。」


  許紀急了,終於忍不住說道:「奴才斗膽,有一事相求。」


  心裡輕哼一聲,青楓淡淡的說道:「說吧。」


  抬頭看了看青楓的臉色,許紀斟酌再三,才輕聲說道:「家姐觸怒皇上,馬上就要被逐出宮去了,她在一輩子都在宮裡,外面連個親人都沒有了,求娘娘在皇上面前求個情,讓家姐能繼續留在宮裡,她一定會更盡心盡力服侍太后,奴才和家姐也不會忘記娘娘的大恩。」說完許紀趴倒在青楓腳下,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


  「這事本宮記下了,你退下吧。」


  青楓的心神似乎都放在那幾盤小食上,根本就是隨口打發他的。


    其實他今天也是冒險來求她,青楓最的寵,若是她肯動動嘴,或許還有轉機,現在看來,她興致缺缺,只怕是不願淌這場渾水。他還得另外想法子才是,心裡有了計較,許紀起身,匆匆行了禮,退了出去。


  滿腹算計都寫在臉上,這人倒不見得是真心為了姐姐,是怕日後在宮裡沒了靠山吧。


    「主子,許家姐弟就是牆頭草,今日他可以倒向您,明日他也能倒向別人,您還是別為他們惹惱了皇上。」茯苓唾棄這樣的人,說話難得的尖銳起來。


    青楓燦然一笑,「我可從沒指望他們真心效忠於我。這事我有分寸,你別擔心。」


  青楓的筷子再次伸向那盤涼菜,茯苓趕緊將盤子端起來,「這東西您也不能多吃,生冷之物對身體不好。」


  手裡握著筷子僵在半空中,食盤卻已經被茯苓拿走,青楓苦笑不得,笑罵道:「茯苓,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像管家婆了!」


  「管得好。」一聲低語忽然在身後響起,兩人皆是一驚,茯苓回頭看到那明黃色的身影,趕緊跪下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青楓看了看屋外,夕陽西下,竟已到了晚膳時分。青楓緩緩起身,行禮道:「皇上萬歲


  「愛妃有孕在身,朕特准你以後無需行禮。」


  剛才看到燕弘添的時候,她還有些緊張,想起那日他幽深的黑眸,青楓不禁心神恍惚,但是此刻的燕弘添語氣輕鬆,神色如常,似乎又恢復到以往的模樣,看起來依舊邪魅難以捉摸,卻絕不是那天沉冷的樣子。


    青楓暗暗觀察著,不動聲色的回道:「謝皇上。」


  牽著青楓的手,在主位上坐下,燕弘添笑道:「朕給你的封賞你還滿意嗎?」


  「滿意。」


  「滿意卻也沒什麼可開心的?」其他妃嬪若是得了賞賜,早就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生怕別人看不到。這屋子不僅沒有一件他賞賜的東西,甚至原來的擺設也斂去不少,整個屋子明亮而簡單,和她一般透著一股清高的氣息。


  燕弘添嘴角輕勾,說道:「有一件事,你一定會很開心。」


  「哦?臣妾洗耳恭聽。」嘴上這麼說著,青楓卻不認為有什麼事能讓她開心。燕弘添也不多說,只從袖間拿出一張艷紅喜慶的帖子,遞到她面前。


  青楓接過,有些好奇的打開,「這」看清上面的字,青楓杏眸圓瞪,盯著那張小小的帖子,深怕上面的字會消失一般,顫聲問到:「真的是正妻嗎?」


  帖子上「元妻」二字已經回答了青楓,樓夕顏不惜犯眾怒,也要迎娶姐姐為正妻,可見他是真心待姐姐,姐姐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了。緊緊握著手裡的紅帖,久久青楓才吐出輕輕的兩個字:「真好」。


  青楓眼眉都在笑,那本就明亮的眼睛裡閃著瑩亮的光芒,嘴角揚起的弧度柔美而輕快,燕弘添從沒見過她這樣笑過,很美,燕弘添有一瞬的疑惑,以前他從沒想過要一個女人的心,他只要她們臣服就夠了,此刻,見過這樣的笑容之後,他開始覺得臣服似乎不夠。


   夕陽漸落,還沒點燈,屋子裡有些暗,但是此刻的她彷彿會發光一般,青楓臉上的笑美好溫暖得有些刺眼。這樣的笑並不是因為他,燕弘添心下頓時不太爽快,輕哼道:「好?是福是禍還不知道。」


  青楓不以為意,禍福難料,誰知道以後的事情,起碼此刻能預見的未來,姐姐是幸福,將艷紅的帖子小心翼翼的合上,青楓略顯興奮的問道:「我能去參加他們的成親典禮嗎?」


  「不行。」


  冷淡的兩個字擊垮了青楓臉上的笑。不讓她去,又何必拿這帖子來,給了她希望又深深打破,燕弘添確實很懂得折磨人!


  「你現在的身份是清妃,而且還有孕在身,不能出宮。」


    從燕弘添說出「不行」兩個字的時候,青楓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出去的,這個男人向來說一不二,但是燕弘添竟然解釋,青楓很是詫異,直直的盯著他,試圖從那雙似笑非笑的黑眸中看出點什麼。


  「不過朕可以賜你一塊令牌。每天申時至酉時,手持令牌可以自由進出北門,這樣青靈就能隨時進宮陪你了。」


    燙金令牌懸在青楓面前的時候,青楓有些不敢相信,握著令牌,青楓心怦怦直跳,不知是因為狂喜還是不安。


    燕弘添今天有些反常,不過想到有了這令牌,她就能經常見到姐姐,青楓還是很開心的。


    手摩挲著令牌上的花紋,青楓忐忑的回道:「謝皇上


  能隨意掌控一個人的情緒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尤其是她的。燕弘添的心情忽然變得好了起來,看了一眼桌上擺滿的菜餚,燕弘添嘴角微揚,「今天的晚膳挺豐富,用膳吧。」


  將令牌收好,青楓忽然說道:「不用你們伺候了,都退下吧。」


  「是。」茯苓和高進對看一眼,出了屋外,輕輕將房門合上。


  青楓站在燕弘添身邊,給他布菜斟酒,他們單獨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一般不是劍拔弩張就是鬥智鬥勇各懷心思,這次難得的平和。


    燕弘添享受著青楓的服侍,吃了七八分飽,才緩緩放下筷子,捏著酒杯,輕抿了一口,笑道:「有話就說吧。」




第五十二章 君心難測


  夜幕早已降臨,清風殿內外都點了宮燈,院子裡算不上敞亮,卻也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


    高進出了房門就一直站在離門一丈左右的候著,平靜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今天新來了不少宮女,雖然都安靜的幹著活,茯苓還是覺得擁擠,有些煩躁。走到清風殿外,初秋的夜風拂面而來,茯苓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但還是久久的站在夜風裡。


  「茯苓姐姐,你還記得我嗎?」


  輕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茯苓回頭看去,一名宮裝女子眼眉裡都是笑,滿懷希翼的看著她。


  茯苓輕輕點頭,回道:「記得,蘭芝。你,怎麼會到清風殿?」


  蘭芝知道茯苓肯定記得她,不過現在人家的身份是女官,又是娘娘的心腹,裝作不認識她也沒什麼奇怪的。


    聽到茯苓說記得,蘭芝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您現在已經是女官了,想不到還記得我。這次我可是花光了所有的銀子打點關係才能來這的,咱倆怎麼說也曾經共患難過,您可要多多提攜我啊!」


  原來如此,人往高處爬無可厚非,洗衣局確實不好待,茯苓微微一笑:「娘娘待人寬厚,心思剔透,只要用心服侍,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


  蘭芝嘴角的笑有些僵,不過只是一瞬,隨即欠身行禮,乖順的回道:「是,奴婢一定會很用心的。」說完不忘再施了一禮,才緩步退了下去。


  剛才還是「我」,現在就自稱奴婢了,茯苓無奈的搖搖頭,她說的是真心的實話,估計蘭芝覺得她是端架子敷衍她吧。


  「嵐兒姐姐,這種事讓奴婢來做就行了。」


  站在門外,透過半開的殿門,茯苓看到蘭芝站在嵐兒身邊恭敬又小心翼翼的說著話。


  嵐兒打量了身旁這個乖巧的宮女一眼,皺了皺眉,「你會嗎?」娘娘都是茯苓近身照顧,現代根本輪不上她和夏吟插手,洗衣掃地這些粗活她不屑幹,看娘娘挺寶貝這些海棠的,她也是順手剪剪花枝。


  蘭芝看嵐兒臉色不太好,趕緊回道:「奴婢以前和宮裡修建花枝的老嬤嬤學過,手藝肯定不及姐姐,不過這些活本來就應該我們這些奴婢做的,姐姐您從旁提點就好了。」


  嵐兒微微挑眉,這宮女嘴還挺甜的。不客氣的將手裡的剪子交給蘭芝,笑道:「那辛苦你了。」


  蘭芝一臉驚恐,急道:「沒有的事,奴婢剛來什麼都不懂,以後還要姐姐多多提點。」


  嵐兒滿意的點點頭,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蘭芝。」


  又看了她一眼,嵐兒笑道:「那你先修剪著,我一會再過來看看。」


  「是。」蘭芝一邊應著,一邊還恭敬的行了禮。


    嵐兒心情不錯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蘭芝臉上恭敬的神色立刻隱去,不過手裡的活倒是幹得挺認真。


    茯苓輕歎一聲,蘭芝這樣的人,或許更適合在宮裡生活,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其實後宮中的每個人都在爭寵,主子們渴望得到皇上的寵愛,奴才也一樣,希望得到主子的賞識。所有人都在爭,原來她以為青楓和她都是不爭的人,現在看來青楓也在爭。


  這,就是後宮吧。茯苓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抬頭看著滿天的繁星,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雙冷漠孤傲的眼睛,那個人是不是不屑於爭搶?意識到自己又想起了那個冷傲的男人,茯苓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


  「有話就說吧。」


  屋內燭光暖暖,氣氛難得的融洽,燕弘添語調輕鬆,看起來心情頗好,青楓思量了一會,說道:「許嬤嬤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現在讓她出宮,太后的起居飲食就沒個貼心的人照顧了。不如讓她留在宮裡好好服侍太后,將功補過吧。」


  燕弘添握著酒杯的手一頓,冷眸微暗,「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他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


    太后多次求情,皇上不可能不賣她面子,到現在還不應允,應該是想把這個人情留給她,她現在說這樣的話,沒什麼不妥啊?青楓暗自揣測了一番,才又回道:「是。」


  「既然愛妃給她求情,准了。」


    果然如青楓所料,燕弘添沒有為難她,但是他語氣中的冷然甚至有些失望又是為什麼呢?正想抬頭看看他的臉色,燕弘添卻忽然起身,推開房門,在她驚愕的眼神中大步離去。盯著那道大步而去的身影,青楓心中滿是疑惑,他剛才是在生氣嗎?但是他氣什麼?還是他期待她說什麼?


  皇上已經走了好一會,茯苓進門還看到自家主子眉頭深鎖的呆站在那裡,不禁有些擔心,輕聲叫道:「主子?」


  搖搖頭,青楓還是猜不透燕弘添的心思,乾脆無視,「我沒事。」


  眼光掃過依牆而立的墨黑大傘,青楓想了想,說道:「茯苓,最近也不下雨,傘就先收起來吧。」


    這傘若是再放在這,下次被明澤看到,豈不是更尷尬了,她總不能每次都在他面前那般狼狽!


  「是。」茯苓拿起雨傘,發現上面積了些灰,將傘拿出院外,茯苓打開雨傘,用乾布將傘面擦乾淨,合上的時候在傘柄上端摸到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仔細看了一眼,是兩個字——頎聿?字刻得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是傘主人的名字,還是傘鋪的標記?猜不出個所以然來,茯苓也沒在意,合上雨傘裝進傘套裡。


  這把傘在主子屋裡放了什麼久,對主子來說肯定是特別的。拉開櫃子最靠裡的抽屜,茯苓把傘放了進去,貼心的將它和其他傘分開放置。


  ……


  夕陽西下,青楓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著滿院的海棠,它們顯然已經適應了新的土壤,枝葉繁茂生機勃勃,只可惜還沒有開花。


    青楓還讓人在院牆邊植了幾簇白菊,盛夏已經過去,正值初秋,白菊剛吐新蕊,在依舊清翠的矮叢中,格外惹眼,隱隱透著一股淡入清風的雅致。


  在茯苓和黃矯的悉心調理下,她的身體好了很多,肚子沒再隱隱作疼了,但是黃矯說她還是太瘦了,茯苓每天變著花樣燉湯給她喝,就像現在。


  茯苓端著剛燉好的雞湯來到青楓身邊,就聽見她幽怨的聲音響起,「茯苓,這些日子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


  將湯盛好送到青楓嘴邊,茯苓笑道:「沒什麼奇怪的。」如果一定要說奇怪,那就是她們想盡辦法為這位主子補身體,她卻還是骨瘦嶙峋。


  坐直身子,接過茯苓手裡的湯碗,青楓白了她一眼,說道:「我是說,後宮太過平靜了,所謂的巫蠱之術皇上竟不細查,辛家也就此作罷不了了之,實在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皇上封我為清妃,兩宮皇太后居然都沒有宣我過去刁難一番,皇后也如此沉得住氣?」


  茯苓苦笑,看來不把事情說清楚,這位主子是不可能好好安心養胎的。


    「慶典馬上要開始了,各國使者、商賈都陸續到了京城,皇上說國事為重,後宮巫蠱之事就此作罷不得再提,樓相過兩日要成親了,西太后怕朝雲公主再做傻事,這些日子以來日日陪伴左右,所以也就顧不上您了。東太后因為封妃之事,一直和皇上鬧彆扭,再加上樓相執意娶靈姑娘為妻,把她老人家氣壞了,好在最後皇上允許許嬤嬤留在宮裡,東太后氣才順了些,這兩日正準備動身到臨川別院休養,眼不見心不煩,至於皇后


  青楓警覺的問道:「皇后如何?」


  茯苓歎了口氣,笑道:「皇后那邊一直以身體還未康復為由,閉門不出,也不見客。」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搖搖頭,青楓絕對不相信辛玥凝會就此作罷。


  懷孕的女子容易煩躁多疑,茯苓看看天色,日落西山,陽光沒這麼烈了,笑道:「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太醫說了,多走動對您和孩子都好。」


  「也好。」


  兩人漫步在後宮小徑上,宮女太監們遠遠的看見她就已經跪了一地,其他嬪妃要不就遠遠躲開,實在躲不開的,也都識相的過來請安,在她點頭之後逃一般的離開。


    這就是所謂的寵妃的待遇嗎?一路上把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不可謂不好,只是也讓人疲累。


    她這種狐假虎威的寵妃都有這樣的感覺,燕弘添呢?青楓沒來由的又想到幾天前他突然離去時的樣子,她可以肯定他在生氣,卻想不明白他氣什麼。


  青楓莞爾一笑,後宮的女人果然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除了想男人,而且,還只能想那一個男人


  走近御花園,各種花香混雜在一起迎面襲來,青楓有些想嘔,拿起絲帕捂著口鼻,低聲說道:「御花園的花香太烈了,薰得我難受,到別處走走吧。」


  「是。」知道她喜靜,茯苓扶著青楓朝著旁邊幽靜小道走去。


  小道兩旁是剛剛長成的相思樹,時值初秋,枝葉依舊繁茂,夕陽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下一地的斑駁,青楓踩著那斑斑點點的餘暉,聞到的都是淡淡的草木芬芳,腳步越發的慢了,嘴角擒著淺淺的笑,她喜歡這裡。直到最後一絲晚霞也被夜幕吞噬,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茯苓看青楓還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輕聲勸道:「天色不早了,主子回吧。」


  青楓卻站著不動,指著不遠處的女子,問道:「茯苓,你看那人是誰?」


  茯苓定睛看去,一抹清瘦的身影手裡不知拿著什麼東西,一路東張西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看那身形樣貌茯苓回道:「好像是慧妃身邊的舞兒。」


  天剛剛黑下來,這般鬼鬼祟祟的,必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之事。青楓低聲說道:「過去看看。」


  跟著舞兒走了一段,只見她熟練的穿過一個小圓門,青楓還想跟過去,茯苓攔住了她,「主子,前面就是冷宮了,估計舞兒就是去看看慧妃而已。您身子嬌貴,還是不要過去了,奴婢去看看吧。」


  冷宮裡什麼境況,除了甄箴和舞兒裡面還有什麼人她都不知道,而且她還懷著身孕,這樣跟進去確實不妥,想了想,青楓點頭回道:「嗯。你自己小心點,不管看到什麼都別出聲,盡快回來。」


  青楓眼中的擔憂讓茯苓心中一暖,微笑點頭:「嗯。」


  茯苓進去之後只剩下青楓一人,她才注意到這裡確實偏僻,其他宮道隔三五丈就會點上一盞小宮燈,這卻是漆黑一片。道路兩旁的樹叢疏於照顧,瘋長到差不多一人高,現在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夜風也起來了,青楓輕輕摩挲著雙臂,開始覺得讓茯苓進去也是個錯誤的決定。


  又等了一會了,青楓有些擔心茯苓,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冷宮看看的時候,身後三四丈的地方,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半人高的樹叢也搖晃得厲害,不像是風吹的,青楓一驚,誰在那裡?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3:46 AM

第五十三章 忍辱負重


  誰在裡面?


 青楓的心一下提了起來,眼睛盯著那片草木晃動的地方,雙臂緊緊的抱在一起,不自覺的微顫著,原本就荒涼的地方此刻顯得更加陰冷。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是青楓從來不信鬼神,這裡又還是皇宮的範圍,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青楓屏住呼吸,小心的踏進那片亂叢中,她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在作怪。


  「你……你別這樣……當心被人看見……」一個模糊的女聲從矮叢裡傳來,斷斷續續,青楓以為自己聽錯了,正想走近一些,一道略顯不耐的男聲忽然響起,「這地方怎麼會有人。」


  青楓一愣,趕緊停下腳步。不一會,女子嬌嗔的聲音和著男子粗壯的喘息時輕時重的傳來,青楓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臉色一紅,立刻轉身離開,卻因為天色太黑腳步太急一腳踩在枯枝上,發出「卡嚓」脆響。


  「誰?!」裡邊的人警覺性還挺高,輕微的響聲便驚動了他們。青楓僵直著立在那裡,不敢亂動,裡面的人似乎也在傾聽外面的情況,一時間周圍靜得只聽到風吹過樹叢的沙沙聲。


  那男子顯然是有武功的,這裡四下無人,萬一他們狗急跳牆……青楓定了定心神,大聲呵斥道:「誰在那裡,給本宮滾出來。」


  清冷的呵斥凌厲地劃破夜的沉寂,裡面的人顯然是被嚇到了,樹叢中草木晃動得更加厲害,衣料摩挲的聲音裡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腔。


  「難道要本宮派人進去抓你們才肯出來嗎?」聽出裡面的人慌了神了,青楓此時只能繼續虛張聲勢,「來人!」


  青楓話音才落,樹叢中閃出一個人影,那人穿著暗紅御前近衛軍的衣服,帽沿壓得低低的,看不清相貌,他身手不錯,幾個起落就已經跑出十丈之外,在夜色的掩護下,很快消失在青楓眼前,這期間他竟是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就這麼跑了?青楓在心裡狠狠的鄙視那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男人,同時提著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看了一眼樹叢深處,青楓冷聲說道:「還不出來?他跑得掉,你以為你也跑得掉嗎?」


  好一會,樹叢晃動了一下,一名宮女怯怯的走了出來,身上的衣衫還算整齊,頭髮卻凌亂的散在身後,才走了兩步,那女子忽然跪倒在地,慢慢的爬到青楓面前,頭也不敢抬,只是一味的磕頭,顫抖的聲音不停的只叨念著幾句話,「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抬起頭來。」


    女子緩緩抬起來,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尚算清秀,臉上爬面了淚痕,在月光的映襯下,一臉死灰。


    青楓逆光而立,看不清她的神情,只隱約可見臉頰上的疤痕,宮女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蒼白,眼中的恐懼似見了鬼一般,是……清妃……


  青楓微微挑眉,這是什麼表情,她有這麼恐怖嗎?手不自覺的撫上臉頰的疤痕,心裡不知為何很不舒服,語氣也越發的冷了,「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宮的?」


  女子哆嗦了一下,身子更是抖得像篩子。


    青楓皺了皺眉,「不說便罷了,把你交給內務府,本宮可沒閒心管這齷齪事。」


  「不要!」看青楓轉身要走,女子一把撲倒在她腳下,緊緊拽著她的裙角,顫聲回道:「奴婢名叫……姚蟬,是西霞宮的宮女。再過兩年,奴婢就到年紀出宮了,奴婢在宮裡的日子,都是他關心照顧,我們說好出宮就成親,所以……所以才情難自禁……求娘娘饒恕!」把她交給內務府,她必死無疑!


  原來是西太后宮裡的人,難怪看見她像見鬼似的,揚起一抹冷笑,青楓淡淡的說道:「既然還有兩年就能出宮了,就更應該恪守本分,今日所犯之罪足夠要你們兩個人的腦袋。」


  「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饒恕。」


    顫慄的求饒聲合著「咚咚」的磕頭聲,聽的青楓心下一陣煩躁。想起那道頭也不回的身影,青楓問道:「那個男人是誰?」


  「他……」吱唔了半天,宮女咬了咬乾涸的唇,咚咚的磕頭聲再次響起,「都是奴婢的錯,娘娘要罰,就罰奴婢吧!」


  地上全是枯枝碎石,這樣磕頭,不用她抬頭,青楓也知道傷成什麼樣。那個沒有良心的男人就這樣拋下她逃了,她卻還傻傻護著他,為不值得的東西執著,她也是自作孽。


  久久,青楓低聲說道:「今日之事便罷了,你退下吧。」


  姚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居然……不追究?茫然的抬頭看著青楓,暗黑的陰影下什麼也看不清。


    「謝娘娘!謝娘娘!」生怕青楓反悔一般,姚蟬回過神來匆忙爬起,狼狽的逃開了。


  看著那道倉皇逃離的背影,青楓嘴角微揚,西霞宮,姚蟬……她記下了。


  「主子?主子!」


  茯苓焦急的低呼聲從小道上傳來,青楓揚聲說道:「我在這。」


  「您怎麼在樹叢裡?」看清不遠處幾乎淹沒在樹叢裡的身影,茯苓趕緊上前扶著她走出來,急道:「裡邊小蟲子多,您快出去。」


  兩人好不容易出了那樹叢,茯苓蹲下給她整理裙擺上的草屑,青楓牽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問道:「甄箴,她怎麼樣?」


  青楓感覺茯苓僵了一下,夜色下看不太清她的神情,青楓低笑道:「不好?」也是,原來那樣尊貴的身份,現在淪為冷宮棄婦,也沒幾個人受得了。


    清苦的生活有時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理的落差還有那無盡的絕望。


  出來很久了,青楓也餓了,正想打道回府,茯苓左右看了看,忽然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什麼?!」青楓驚愕的盯著茯苓,好一會才壓低聲音問到:「你說的是真的?」


  「奴婢剛剛親眼所見。」


  這怎麼可能?「我要親自看看。」她,不相信。


  ……


  所謂冷宮,其實就是一座置身後宮深處,無人過問,沒有尊嚴,沒有希望的宅子。


    眼前的「冷宮」並沒有想像中的破敗,起碼那厚重的暗紅大門看起來依舊高聳堅固,門上沒有牌匾,大門虛言著,微弱的燭光映出門外,裡面傳來細碎的對話。


 「主子,您慢點,小心燙。」甄箴本來就纖細的手現在骨瘦如柴,臉龐消瘦,眼圈下淡淡的青紫色讓她看起來很是憔悴,舞兒忍不住又紅了眼。


  「傻丫頭,哭什麼?」雙手握著湯碗,甄箴微微一笑,輕歎道:「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以前雖然錦衣玉食,卻日日記掛著那人在幹什麼,想什麼。日日擔心被妒恨算計,現在好了,斷了那些念想,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的,樂得清淨。」


  「確實挺清淨的。」冰冷的聲音在夠重的木門外響起,門也被用力推開。


  「匡當。」


    看清門外的人,屋裡的兩人同時嚇得臉色慘白,尤其是甄箴,此刻她就像一片秋風中的殘葉,瑟瑟發抖,手中的瓷碗驚惶間摔在地上她還不自知。


  青楓冷眼凝視著這個曾經優雅高貴的女人,甄箴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懼,即使是在被眾人指責、陷害,甚至打入冷宮的時候,她都沒有這般驚慌失措。眼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青楓微微揚眉,沒有了大披風的遮掩,那肚皮看樣子該有六七個月了吧。


  感覺到那道炙熱的視線停留的地方,甄箴身子猛地一抖,腹部忽然一陣痙攣,下意識的捂著肚子縮了縮。


  「你……你來幹什麼?我家主子已經落到這步田地了,你們還想什麼樣?」舞兒攔在甄箴前面,對著青楓叫囂,可惜本來應該清亮的聲音卻和她的手一樣,抖得厲害。


  「為什麼?」青楓微瞇的眼眸緊緊得盯著躲在舞兒身後的甄箴,她真的不明白,看甄箴這個樣子,孩子起碼六七個月了,這樣算來出事之前她就已經懷孕了,為什麼不說?寧願被貶到冷宮也不肯說,為什麼?


  心裡輕歎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躲也躲不掉,初見青楓的驚惶過後,甄箴也漸漸靜下心來,雖然還是忌憚青楓,臉上卻也恢復了以往的平靜,輕拍舞兒的手,把她從身前拉開,對上青楓完全看不出喜怒的眼,甄箴低聲回道:「因為,我想要我的孩子活著。」


  青楓眼中劃過一抹冷厲的寒光,「你想要你的孩子活著,就想要別人的孩子死嗎?」想到枕頭下那個香囊,青楓就恨不得撕了她。


  甄箴愣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甄箴那副茫然的樣子,也不像是裝的,但是茯苓明明看見夏吟半夜進了菱雲宮,這又作何解釋?今天她要弄個明白,青楓揚起一抹冷笑,哼道:「到了現在你還在裝傻嗎?你指使夏吟給本宮下藥,想讓本宮永遠都懷不上孩子。如你這般歹毒的女人,根本不配擁有孩子。」


  甄箴眉頭緊蹙,看來她又被人陷害了,若是以往,她不屑於解釋,今天卻不能不為自己辯解。


    「夏吟不是我安排在清風殿的,我更加沒有指使任何人下藥害你和你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有孕後,擔心皇后會有什麼動作,確實想過挑撥青楓與皇后,只要她們倆鬥起來就沒有這麼多心思注意她,只是她沒有想到青楓反倒黏上了她,皇后更毒辣,想一箭雙鵰。


  迎著青楓不信的,甄箴苦笑:「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爭搶的,騙你又有何用?」


  「好。」青楓爽快的回了一聲,眼光再次轉向那隆起的腹部,揚聲說道:「你敢拿肚子裡的孩子起誓嗎?」


  「主子不要!」舞兒抓住甄箴的衣袖,哭道:「您根本沒有做過,為何要拿小主人起誓?!」這個孩子是主子唯一的希望了,若有什麼閃失,她家主子也活不下去了。


  如鷹般銳利的視線落在肚皮上,甄箴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她根本沒得選擇,她要是不起誓,青楓必定認定她就是要謀害她的人,以自己現在處境,青楓想要她死,她根本沒有活路。


    撐著桌角,甄箴站起身來,緩緩舉起右手,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字一句說道:「皇天在上,甄箴今日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的孩子……不能降臨人世。」一滴淚無聲無息的滑過眼角,滴在隆起的肚皮上。


  青楓始終盯著甄箴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那張臉上有悲涼、無奈甚至愧疚,唯獨沒有驚慌,畏懼,真的不是她……


  青楓選擇信她,如此一來,青楓更為不解了,低聲問道:「你既然不指望這個孩子擺脫此刻的困境,為何還要冒險保住他?」


    她那般大動靜的讓眾人皆知她懷孕了,為的就是拿這孩子當保命符,甄箴既然也有孕在身,為何那時不說?若是現在有人想弄死她,可是易如反掌。


  「我想……為他生一個孩子,不為爭權謀利,就只是我和他兩個人的孩子,延續我們的骨血。」


    說著,甄箴輕輕撫上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那抹溫暖的笑在青楓看來無比的刺目。骨血延續?青楓不屑的輕哼道:「巫蠱之術本來就是無稽之談,他連查都沒查,就把你打入冷宮,之後更是對你不聞不問,這種人值得你為他生兒育女?」那日在大殿之上,她只感到心寒!


  相較與青楓的言辭冷厲,甄箴只是淡淡一笑,「青楓,你不懂這個後宮,不懂他,也不懂愛。」


    原來她也曾經恨過他,怨過她,但是在這清冷的後宮待了這麼些日子,想了很多,慢慢的她好像有些懂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青楓一時間還沒有想明白,面前的人忽然身子一矮,跪在她面前。


  「青楓,今日之事,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甄箴求你!」


  青楓心下微怔後退了一步,這個驕傲的女人竟然重重的跪在地上求她?


  「主子!」舞兒已哭得泣不成聲,為自家主子心痛,委屈,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靜靜看著地上那個看起來卑微卻又哪般高貴的女人,青楓抬手緩緩撫上自己的小腹,最後她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默認的轉身出了冷宮。


  出了冷宮,青楓一路無語,月亮似被雲霧遮蓋了,綠蔭遮蔽的宮道黑得徹底,茯苓小心的攙扶著她,不敢出一點聲音,今夜之事,對入宮十年的她來說,都哪般震撼,才入宮半年多的主子只怕還沒回過神來吧。


  「茯苓。」微沉的聲音忽然響起,茯苓輕輕回了一聲,久久又沒了動靜,周圍實在暗得什麼都看不清,青楓的臉色茯苓自然無從知曉。


  「我們一直都在被人耍著玩。」越發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多少威懾力,茯苓心卻是一沉,只因攙扶交握著的手被抓得有些疼,茯苓卻只能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辛、玥、凝!你已經是一國之母,兒子也是太子了,你還要如何?真的就這麼喜歡斗嗎?青楓暗暗咬牙,甄箴這個孩子,她保定了,就算最後鬥不過辛玥凝,也要給她留下一個大麻煩!


  青楓深知,她前路的道路就如同這條暗淡無光的宮道,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還有什麼在等著她,她和甄箴一樣,也沒得選擇,只能走下去。




第五十四章 心亂如麻(上)


  正陽宮


  蕭雨端著剛泡好的紅蒿茶,身後跟著兩名宮女,端著幾樣精緻的茶點,初秋了,怕手中的茶涼,三人腳步匆匆的往御書房走去。


  「這麼晚了,還送茶進去?」


  蕭雨微愣,腳下一滯回頭看去,就見青楓從宮門口緩步走進來,臉色帶著淡淡的笑,蕭雨卻沒感到一絲笑意,那週身的冷凝之氣比初秋的夜風還冷。


  她怎麼來了?青楓從來沒主動到正陽宮找過皇上,更別說這大半夜的親自過來,蕭雨猜不透青楓來意,斂下眸光,微微躬身行禮道:「清妃娘娘金安。」


  「平身吧。」青楓的眼光找過幾人手中的托盤,除了一壺好茶,還有不少吃的。蕭雨低聲解釋道:「慶典將至,事務繁多,皇上這些日子都要過了三更才歇著,所以需備些茶水糕點。」


  青楓抬眼看去,書房內燈火通明,大門敞開著,燕弘添端坐在書桌後,一疊疊明黃的折子佔了書桌的一半,他手裡握著毛筆,不時在折子上寫些什麼,從頭到尾,眉頭都是皺著的,雖然他端坐高位身姿依舊提拔,週身卻透著疲憊。曉是如此,威儀依舊懾人。


  盯著不遠處的男人,青楓一下子像是醒了一般,今晚上發生了很多事情,甄箴讓她疑惑也讓她震撼,她還未想好要如何做之前,腳下似乎自有主張的往這走,其實她來這毫無用處,甄箴很多時候說得不一定可信,但是有一點說得沒錯,她不懂燕弘添,一點都不懂。


    青楓臉色忽明忽暗,蕭雨暗暗觀察著,本不想出聲,但手中的茶再不送進去就要涼了,遲疑了一會,蕭雨輕聲問道:「需要奴婢通報……


  「不用了,別打擾皇上處理國事。」青楓收回視線,微微擺手。留下一句話,如來時般突然,她轉身離開,蕭雨還沒反映過來,青楓已出了正陽宮。


  蕭雨端著熱茶,輕輕的放在書桌旁的矮几上,眼光掃過書桌,上面還堆著幾十本折子,看來今晚三更皇上也不能休息。


    將茶點也放在燕弘添觸手可及的地方,蕭雨後退了兩步,卻沒離開。等到燕弘添停下來喝茶的空閒時間,蕭雨輕聲說道:「皇上,剛才清妃娘娘來過,看您在處理國事,就離開了。」


  燕弘添手裡拿著茶杯,眼睛仍是盯著折子,眼皮抬都沒有抬一下,回道:「退下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


  「是。」


  從書房出來,蕭雨打發身邊的宮女退下,自個慢慢的往回走,走到御書房與寢宮連接的長石階上,蕭雨所幸坐了下來,手撐著下巴,盯著被雲霧遮蓋了大半的月亮發呆。


  蕭雨是皇上身邊的近身女官,即使大晚上的坐著石階上,也沒人敢說她,守夜的將士,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只敢悄悄看上一眼,然後匆匆走過去。


  「這麼晚了蕭執事還有閒情賞月?」


  在正陽宮內會用這種調侃語氣和她說話的,不用抬頭蕭雨也知道是誰。


    快慶典了,明薦時常在宮中出現,以往十天半月也不見得露面的人現在倒是天天能看到他在眼前晃。蕭雨斜睨他一眼,復又繼續抬著頭看天,不想搭理他。


  本以為自討沒趣了他會離開,想不到明薦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想什麼事這麼出神?」


  「想一些看起來很清楚其實很混賬的事情。」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屑幾分憤懣,明薦一愣,笑道:「什麼事惹惱了一向寬宏大量的蕭執事?」


  蕭雨沒理他,秀麗的眉輕擰著,看她的樣子像是有心事,明薦正色問道:「真的這麼苦惱?」


  蕭雨搖搖頭,「我只是在想,誰是下一個清妃。」


  青楓?他知道今晚青楓來過,一會又走了,她和蕭雨說了什麼,能讓一向不愛搭理後宮嬪妃的蕭雨為她傷神?明薦試探的笑道:「清妃魅力不小,連你也關心起她來了。」


  先是淑妃,再來是慧妃,下個該是這位清妃了啊,蕭雨低聲歎道:「是不是紅顏都薄命?」


    那麼她的命運又是什麼?到了年齡她只有兩條路,皇上若是看上了她,把她留在身邊,封個貴人美人什麼的封號,一輩子老死宮中,運氣好點的,皇上為她指一門親事,她這個年紀和身份,正妻是不可能了,側室吧。其實兩條路最大的不同就是關她的牢籠的大小不同而已。她痛恨這種感覺。


  蕭雨明眸中化不開的愁緒看得明薦心湖微漾,抬起手靠近她的肩膀,卻遲遲不敢落下,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通報:「統領大人,夙將軍深夜求見皇上。」


  明薦慌忙收回手,三更已過,夙將軍深夜親自入宮,必有要事,明薦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回道:「領將軍到御書房偏廳等候。」


  「是。」守衛領命小跑離去。明薦想到蕭雨還在身後,想回頭和她說一聲,卻發現蕭雨已經起身走了,明薦低歎一聲,轉身直奔御書房。


  「皇上,夙將軍求見。」


  握著毛筆的手一頓,抬頭往屋外望去,夜幕深沉,燕弘添低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過戌時。」


  「宣。」夙凌深夜覲見,燕弘添隱隱感覺到此事應該與黃金案有關。


  不一會,夙凌一身墨綠常服,手裡拿著一本冊子大步走來,不等他行禮,燕弘添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禮,「何事如此緊急?」


  「確實很棘手。」夙凌沒多說什麼,遞出手中的本子。


  翻開那本不算薄的冊子,才看了幾頁,燕弘添黑眸微瞇,低聲念道:「勾結亂賊,盜取國庫,意圖謀反,果然棘手,條條都是死罪。」


  夙凌能感覺到燕弘添動怒了,沉聲說道:「夙任抓到亂賊時,已經審訊過一回,當時他們說是與當年開金庫的戶部尚書勾結,還簽字畫押了,誰知回到刑部他們就一口咬定是樓相父子主使的。」


  啪一聲,將冊子甩到書桌上,燕弘添嘴角微揚,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想不到你不僅幫朕把黃金取回來了,還給朕帶回來這麼有趣的事情。」


  燕弘添嘴裡說著有趣,在場的幾人卻不覺得有趣,那雙微瞇的黑眸子裡,殺機畢露,好在只是一瞬,又轉回平靜,「高進,宣單御嵐入宮。」


   「是。」


  再次拿起那本冊子翻閱,看完最後一頁,燕弘添忽然說道:「謀反茲事體大,不可兒戲。一會單卿家來了,你們商量一下,明日先將『意圖謀反』者收監入獄。」


  「明日?」明天是樓夕顏成親的日子?!夙凌皺眉:「此事不需要和樓相商議?」


   燕弘添舒服的靠著身後的軟墊,笑道:「夙將軍太低估樓相了,他一向運籌帷幄,你等著明天看好戲就是。」


  此事一看便有蹊蹺,皇上這麼做,一來想出其不意,讓此事背後的主使者措手不及,二來怕是不想讓樓相這般逍遙愜意的成親吧。


    夙凌倒不是為樓夕顏擔心,只是明天那樣的日子,他帶人闖入宣旨抓人,還不知道青末那女人要和他怎麼理論呢,也不一定,她很少理論,喜歡行動。想到青家那兩個難纏的女人,夙凌頭隱隱作痛。


  ……


  天剛濛濛亮,清風殿內已經熱鬧起來。平時皇上賞賜的奇珍異寶全都被端了出來,一樣樣的裝進精緻的木盒了,包好放在一旁。


  「茯苓,賀禮都備齊了嗎?」


  「賀禮別拿少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們手腳麻利點別耽誤。」


  看著一大早就忙東忙西的青楓,茯苓趕緊上前攙著她,將她扶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笑道:「現在才是辰時,主子放心吧,東西都備齊了。」


  青楓知道茯苓辦事面面俱到,只是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她心裡高興也有點緊張,大姐終是要嫁人了。


    指了指兩隻雕刻成如意樣式的滿綠翡翠,再拿出袖間燙金令牌,交道茯苓手中,青楓說道:「如意寓意好,和這個一起交到她手上。」


  「是。」將令牌放好,茯苓笑道:「您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青楓舒心一笑:「今日是姐姐大喜的日子,我雖不能前往,但也為她高興。」


  看外面太陽終於突破雲層,青楓心急的把茯苓往外推:「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是。」這個時辰,宮門才剛剛開吧,茯苓無奈,自家主子著急成這樣,她也只能出門去了。


  茯苓離開後,青楓倒是無所事事起來,心裡既高興又興奮,讓她看書習字,她沒那心思,只想著茯苓能快點回來,給她說說今日婚宴盛況,不知道姐姐有什麼話帶給她,姐姐大婚,末兒應該也在吧,大半年不見,那丫頭也長大了吧。


  「皇上駕到!」響亮的吆喝聲從殿外傳來,拉回了青楓早已飄遠的思緒,燕弘添來了?青楓看向窗外,在她胡思亂想間,太陽早已升起,陽光照在窗欞上,已是巳時了。


  今日樓相大婚,百官道賀,即使他不需親自前往祝賀,這個時辰,他也應該在御書房內忙政事,來她這裡做什麼?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4:00 AM

第五十五章 心亂如麻(下)


  青楓沒來得及細想,那道熟悉的明黃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外,青楓側身行禮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弘添進門,單手扶起青楓,視線觸到她微隆起的腹部,黑眸中閃過一絲憂慮,不過很快隱去,牽著青楓的手笑道:「朕不是說過了,愛妃無需行禮了。」


  讓人上了熱茶,青楓狀似無意般問道:「皇上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接過茶水輕抿了一口,沒有蕭雨泡的講究,也沒有平日裡茯苓的細心,燕弘添放下茶盞,「最近忙於國事,都沒空來看你,怎麼?不想看見朕?」


  「臣妾不敢。」


  兩人又說了幾句,都是些無用的閒話,青楓心中疑惑更勝。


    這時燕弘添忽然走進內室對面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也就是個隔間。


    她喜歡作畫,書房裡其實沒什麼書,書架上放的大多是她隨手畫的習作,一張八尺有餘的大桌子佔了書房大半地方。桌子上擺滿了筆墨紙硯,還有幾張畫了一半的畫,一張剛完成不久的麒麟瑞獸圖擺在最中間。


  燕弘添進到書房顯然也被這畫吸引了目光,一人多高的畫紙上,一隻麒麟腳踏祥雲,口吐薄煙,身邊圍繞著七彩祥雲,麒麟週身墨黑,眼若銅鈴,兩顆獠牙隱泛寒光,半趴的姿勢似在休息,又有蓄勢待發之勢,似隨時要躍出紙外一般。


    燕弘添撫上畫紙,發現墨跡已乾便將它圈起放在一旁,又隨手翻了幾張未完的畫,很快發現,他這位愛妃,喜畫山水,雖不都是叢山峻嶺圖那般恢弘大氣之作,倒不難看出筆觸間的灑脫。


  青楓默默站在一旁看著,燕弘添不問她話,她也不出聲。


    這時高進端著一個木盒進來,將木盒放在一傍便動手收拾起她的書桌來,很快收拾好了,高進打開木盒,從裡面拿出一疊暗紅的小冊子整齊擺在燕弘添右手邊,那冊子看起來不像奏折,青楓猜測估計也是些反映朝堂之事的奏本吧。


  燕弘添將剛捲起的畫遞給高進,然後自如的在書桌前坐下,開始……批閱奏本?


  這主僕兩人是什麼意思?這裡又不是御書房。青楓皺眉,燕弘添佔據了她的書桌,她現在又不能久站也不能拋開他不管回內室休息,只能躺在書桌旁的軟榻上,隨手抽了一本書看翻看,心思全然不在書上。悄悄的看向一旁專心批閱的燕弘添,青楓更郁了,既然要處理國事,為何要到她這裡來?


  就這樣估摸過了一個多時辰,快到傳午膳的時候了,青楓躺著都已經腰酸背痛了,燕弘添幾乎沒怎麼動過,在心裡腹誹了幾句,青楓剛剛站起身,茯苓慌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主子,不好了!」


  掀開隔間的薄紗,青楓回道:「什麼事不好了?」


  跑到青楓身側,茯苓剛要說話,就看見端坐在書桌後的燕弘添,膝蓋一軟,連忙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弘添依舊低頭看著手中的冊子,似乎沒看見茯苓一般,茯苓滿頭大汗,心砰砰跳,樓相剛出事,皇上卻在主子這樣,是遷怒?不像,監視?沒必要。茯苓僵在那半晌不說話。


  想到她今天是去喜宴送賀禮的,現在這般模樣回來,青楓急了,莫不是……「我姐姐出事了?」


  茯苓搖頭。


  青楓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不是姐姐出事就還好,燕弘添不出聲,茯苓不敢起來,青楓拉著茯苓的手,問道:「到底什麼事?」


  茯苓仍是低著頭不敢出聲,手指在青楓掌心悄悄寫下「樓相」二字。字才剛寫完,燕弘添眼睛還是盯著冊子,微沉的聲音淡淡的說道:「主子叫你說,你就說。」


  茯苓想了想,才回道:「夙將軍圍剿西北叛賊歸來,擒獲叛賊頭目,叛賊供認與樓相父子勾結,偷盜國庫黃金,意圖……」茯苓遲疑,想抬頭看皇上的臉色卻又不敢,青楓更急了,「說!」


  茯苓咬了咬唇,低聲說道:「意圖謀反。」


  謀反?青楓心猛地一跳,這是何等大罪,禍及九族啊。「樓夕顏現在如何?」


  「樓相父子已被單大人和夙將軍帶走,關入刑部大牢。」


  青楓溫怒:「那婚禮呢?誰給他們的膽子直闖相府抓人?」


  茯苓低垂著頭,不敢回答。青楓暗罵自己愚蠢,誰給他們的膽子,自然是身後那個的男人!不然誰敢在一國之相婚宴上抓人。


  暗暗深吸一口氣,青楓低聲問道:「我姐姐怎麼樣?」


  「主子放心,樓夫人沒事。」


  樓夫人……青楓歎道:「他們已經拜堂了。」


  青楓腳步明浮,茯苓趕緊上前,不敢起身,只能跪著撐著青楓,說道:「是樓夫人堅持與樓相拜完堂,才讓夙將軍把人帶走的。」


    當時的情形突然而混亂,樓夫人一把掀開蓋頭,執意在眾人面前與樓相拜堂完婚,要和樓相同生共死的決心不言而喻,那淡然的神情,堅定的目光,從容的姿態,茯苓不由在心裡讚歎,這般出色的女子難怪樓相非卿不娶。


  姐姐終是如願嫁給了樓夕顏,青楓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青楓擺擺手,「你退下吧。」


  皇上沒發話,茯苓還是硬著頭皮依言退下,輕輕掩上房門,卻不敢扣死,留了一條縫。


    自家主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裡就烈,近來是收斂了些,但這事牽扯到青家人,她就怕主子和皇上又起衝突,主子現在有孕在身,出不得半點差錯。


  青楓回過身的時候,燕弘添已經放下手中的冊子,如鷹般鋒利的黑眸緊鎖在她身上,不如以往陰冷,卻如無底的深潭,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落在青楓眼裡,這樣的目光是審視,是刺探,甚至是警告。


  青楓也冷冷的回視他,「這就是你一個上午呆在清風殿的原因?」


  她每次不自稱臣妾虛情假意的叫他皇上的時候,燕弘添的心情都會沒來由的很好,冷睨著她,燕弘添仍是不說話,他想看看今天的小貓如何亮爪子。


    青楓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一分都沒有到底眼底,「你還真看得起我,想必皇上這時候還有很多國事要處理,請吧!」


  燕弘添劍眉微揚,有些長進了,雙手交疊在胸前,燕弘添嘖嘖笑道:「朕沒想到,愛妃如此會審時度勢,聽到青靈沒事就開始趕人了,你忘了樓夕顏對你也算照顧有加,如今他還是你的姐夫,你都不為他求情嗎?」


  「求情?」青楓又笑了,只是這次滿滿的都是諷刺:「皇上在說笑嗎?朝堂之事,臣妾一介女流可不敢妄加評論。樓相與皇上一塊長大,在皇上身邊輔佐多年,是您的左臂右膀,凡是皆為皇上勞心勞力,他的一舉一動,皇上自然比臣妾清楚。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皇上說誰有罪,誰還能無罪?」


  清亮的聲音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在說著「你是昏君」的意思,燕弘添鷹眸一凜,「青楓!」


  青楓不禁渾身一抖,不退分毫。


  青楓猜想燕弘添下面該暴怒了吧,燕弘添卻是沉沉的問出一句:「在你心目中,朕真的就是一個昏君?」


  「你……」本來就是……


  兩人中間隔著寬大的桌子,那懾人的氣勢還是壓得青楓喘不過氣來,他面沉似水,冷眸似鷹,卻又隱忍不發,盯著燕弘添,後面的話她竟說不出口,青楓腦子裡忽然響起甄箴說過的話,「你不懂這個後宮,不懂他,也不懂愛。」她是不懂,她也不想懂,一點也不想……腦子裡這麼想著,心卻一陣陣的悶疼。


  「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青楓忍不住轉身蹲在牆角嘔了起來,先是乾嘔,後來乾脆吐得一塌糊塗。


  青楓蜷在角落裡,剛才還對著他張牙舞爪人,現在卻柔弱得像只小貓,燕弘添有些疲憊的閉上眼,叫道:「來人!」


  茯苓守在門外,聽到青楓乾嘔的聲音早就想進去了,礙於皇上在裡面,只能在門外乾著急,現在聽到皇上召喚,茯苓立刻衝了進去。


  茯苓拿了溫水給青楓漱口,還給她拍背順氣,青楓今日卻比平日嘔得更厲害,一早本就沒吃什麼,到後面,青楓臉頰暗紅,嘴唇卻發白。


  「宣太醫。」燕弘添臉色鐵青,茯苓趕緊解釋道:「皇上,主子這是孕吐,太醫來了也沒用。」


  青楓狼狽的半跪在地上,嘔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燕弘添皺眉:「每天都這麼吐?」


  茯苓沒敢抬頭,只匆忙點點頭,扶著青楓到一旁的躺椅上休息。


  燕弘添煩躁起身,在正廳外來走了幾圈,沉聲呵道:「從今日起,青楓不得踏出清風殿,若她走出去一步,所有人都人頭落地!」


  「皇上息怒!」清風殿內一干奴才嚇得齊齊跪地,燕弘添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出了清風殿。


  「高進,宣黃矯來給她看看。」出到殿外,燕弘添留下一句話,朝著北門走去。


  「是。」高進似乎早料到皇上回這麼說一般,朝御醫苑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將早上皇上遞到他手裡的畫交給身後的小太監,說道:「拿去裝裱。」


  皇上今日來這,一是想躲開百官為樓相謀反之事覲見鬧心,二來是怕這位烈性主子在什麼事情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作出什麼事情傷了自己吧。


    高進思索,什麼時候開始,皇上對青楓是真的上心了?




第五十六章 出手相助(上)


  清風殿


  一顆大樹植在院中,樹蔭幾乎佔了院子的一半,簡易的鞦韆吊在粗壯的樹幹上,隨著秋風不時搖擺,樹蔭下,精絲軟榻上躺著一個女子,雙目微閉,面色沉靜,微微隆起的腹部,顯示著女子身懷六甲,兩名宮女靜靜的站在她身後,微低著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擾了主子的清夢。


  青楓昨夜幾乎未眠,茯苓早上帶回來的消息讓她微微安心,從亂賊那裡搜到的書信雖蓋了樓夕顏的印鑒,卻不是他的字跡,謀反畢竟是危害社稷、禍害朝綱之罪,罪證雖不是鐵證,樓夕顏卻還是只能被關押在大牢裡。相府則始終大門緊閉十分平靜,姐姐應該還是安全的吧。


  茯苓匆匆進入院內,走到青楓身前,遲疑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主子,樓相夫人拿著令牌,已經從北門進宮了。」


    樓相夫人拿著令牌出現在宮門的時候,就有侍衛來報了,樓相剛剛入獄,夫人就入宮求見,只怕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原來還一臉慵懶的青楓倏地睜開眼睛,撐著軟榻坐直身子,急道:「你快去接她,把她帶到清風殿,小心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是。」茯苓微微俯身行禮,趕緊轉身離去。


  青楓起身,身後的宮女立刻上前攙扶,揮揮手,讓她們退下,青楓盯著院門,手不自覺的交握在一起。


  不一會,茯苓領著卓晴進入清風殿,青楓立刻迎了上去:「姐!」


  一進院門卓晴就看見了青楓,她還是一樣清瘦,隆起的腹部也因此顯得突出。


  「跟我來。」拉著她的手,青楓把她帶進了屋內。


  兩人進入內室,青楓朝茯苓使了個眼神,茯苓聰穎的點點,輕輕掩上房門,悄聲退了出去。


  「姐,你還好嗎?」姐姐雙眼微腫,臉色也太過蒼白,她一向溫婉纖弱,這樣的變故,她怎麼受得了?緊緊的握著卓晴的手,青楓顯得有些激動。


  輕拍青楓的手,卓晴淡淡一笑:「我沒事。」


  青楓認定卓晴是故意掩藏悲傷,輕歎安慰道:「其實姐夫這個案子,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燕弘添雖然是個暴君,卻不是……


    想起昨日與燕弘添的對峙,青楓壓下心底的歎息,繼續說道:「卻不是個昏君,姐夫身為一國之相,也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這次的案子,實在蹊蹺,你不妨靜觀其變。」


  卓晴堅定的搖頭,冷聲回道:「我可以等,夕顏的身體不能等,那個監牢,他再住下去,只怕案子是查清楚了,他也快沒命了,這一次,我不想坐以待斃。」


    她相信這件事到最後一定會水落石出,只是她不願等,尤其是今天見過夕顏之後。


    青楓微怔,她從來沒在姐姐眼中看到過這樣執著而堅定的光芒,往時的她總是相信宿命,是樓夕顏改變了她嗎?


  確定她是認真的,青楓也沒再勸她,直接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希望我做什麼?」姐姐既然會來找她,必定是有了計劃吧。


  卓晴的眼光掃過青楓微突的肚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遲疑了一會才又說道:「我知道你在宮裡生活並不容易,我求你的事情,你只需盡力就好,實在不行,便罷了,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


  青楓心下一暖,始終沒有鬆開卓晴的手,爽朗的一笑,回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需要我做什麼,你說吧。」


    她曾經發過誓,對她有恩情的人,她一定會還,與她有仇怨的人,她也一定會報。這半年來,樓夕顏幫過她很多次,她沒有忘記,不管姐今天提的是什麼要求,她都會做到。


  卓晴輕輕俯身,在青楓耳邊低喃了一會。


  青楓驚訝的看向卓晴,她原本以為姐是想求她向燕弘添求情,沒想到她是想……對上卓晴明銳的眸,她竟有此計謀,實在不是她印象中單純溫柔的姐姐。


  卓晴低聲問道:「可以嗎?」


  回過神來,青楓點頭回道:「我一定辦到。」


  「謝謝。」卓晴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體。」她很感激青楓,但是這種敏感時刻,她在宮中待得越久,對青楓的影響越大。


  青楓也立刻起身,環著卓晴的肩膀,緊緊的擁著她,只不過也只是很短的一下,青楓還是理智的放開了手:「你也要保重。」


  兩人相視一笑,已無虛在多言。


  打開房門,就看見茯苓從院外一路跑了回來,在她們面前站定,茯苓低喘急道:「主子,皇上正往清風殿走來。」


  他極少這時候來清風殿,莫不是衝著姐姐來人?


  卓晴與青楓對看一眼,兩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意的猜測,青楓鳳眸微瞇,對著茯苓說道:「茯苓,從側門送她離開,快!」


  「是。」


  卓晴也不再寒暄,對著青楓擺了擺手,就跟著茯苓一路小跑,從院子旁邊的側門疾行離去。


  「皇上駕到!」


  太監高亢的聲音在院門響起,青楓不但沒有迎上去接駕,反而立刻退回屋內,掩上房門。


  燕弘添如果是衝著姐姐而來,讓他以為姐姐還在清風殿,就能為她多爭取一點出宮的時間。


  不一會,大門被燕弘添蠻橫的推開,青楓這時才從床上緩緩起身,撥開帷帳走了出來,微微躬身行禮,不急不慢的說道:「臣妾剛才忽然覺得不太舒服,小歇了一會,不知皇上駕到,未能接駕,還請皇上責罰!」


  燕弘添鷹眸掃過不大的內室,除了一臉平靜的青楓,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影。


  「她人呢?」


  青楓裝傻:「皇上指的是誰?」


  室內空空蕩蕩也藏不得什麼人,看青楓這樣淡然的神色,人定是已經走了,燕弘添也沒有追的意思,只冷聲說道:「樓夕顏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朕自有主張。」


  微微揚眉,青楓開懷一笑,回道:「臣妾已經被軟禁在這清風殿內,還能做什麼?皇上多慮了。」


  事情才發生一日,青末已到提刑府走過一遭,發現沒有所獲竟將夙凌書房翻個底朝天,青靈入了趟大牢,還進了一次宮,若說她只是隨便走走訴個苦他可不相信。


    這大半年來,雖然有樓夕顏和夙凌給她們掩蓋著,她們幹了什麼他還是一清二楚的。


  現在青靈已不想坐以待斃了,那麼她想幹什麼?又想青楓幹什麼?燕弘添開始覺得有意思起來,若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走,也很是無趣。樓夕顏對青靈情根深種這個他早就知道了,現在看來夙凌似乎也不敵美人魅力,那她呢?青楓,除了畫畫你還會什麼?


  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輕輕滑過青楓微揚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說道:「愛妃莫叫朕失望才好。」說完燕弘添竟沒繼續發難,大搖大擺的走了。


  進門的時候還能感覺到他的溫怒,此刻又這般悠哉而去,當真喜怒無常!


  燕弘添最後那一眼中的神色,夾雜著玩味與窺視的複雜光芒,青楓的心抖了抖,強子鎮定下來,暫不管這些,無論如何,姐姐交代的事情,必須辦到。


  燕弘添離開不久,茯苓也回來了,進入屋內,將看見自家主子站在客廳中間,蹙眉而立,像是這樣思考了很久,深知主子焦急,沒等青楓問出口,已經回道:「主子,樓夫人已經安全出宮了。」


  暗暗鬆了口氣,青楓點頭卻還是不肯坐下。姐姐想的這個方法雖然能在短時間內把樓相救出來,但是過程太過凶險,且那人始終是燕弘添生母,姐姐這麼做會不會惹惱燕弘添?不這麼做,樓夕顏若有個萬一,姐姐她……青楓輕咬下唇,對茯苓招招手。


    待她來到身邊,青楓才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到西霞宮找一個宮女,叫姚蟬,讓她今晚子時到清風殿側門來。」


  茯苓點頭,心中不免疑惑,她幾乎時刻與主子待在一起,主子何時在西霞宮安排了人,她竟然不知?茯苓剛要轉身出去,青楓又輕聲交待道:「小心,別讓人發現你。」


  「是。」茯苓隱隱覺得,樓夫人求主子這事,想必也是極其凶險的,不然主子也不會這般心思沉重。


  今夜無雲無風,月色明亮,寧靜似水,清風殿側門,兩道纖細的身影背靠著圍牆,茂密的大樹陰影之下,即使月明星稀,一時間也難以發現她們。


  茯苓低聲說道:「主子,子時已過。」


    青楓心下有些躁動,莫不是她不敢來?正在這時,前方宮道上一道人影微彎著腰貼著旁邊的矮叢,急急的跑過來。快到側門的時候,那人沒有上前,而是躲進附近矮叢中四處觀察,茯苓暗想,這人倒是謹慎。


  茯苓稍稍往外走了一些,月光照在她身上,姚蟬也看見她了,一路小跑過來,走近了姚蟬才發現,樹蔭陰影之下,還有一道清麗的身影依著圍牆而立。


  姚蟬連忙上前幾步:「奴婢參見清妃娘娘。」


  青楓也不拐彎抹角,輕聲說道:「本宮有一件事讓你去辦。」


  「娘娘有何差遣儘管吩咐。」來之前,姚蟬就已經想到了,清妃當時放過她只怕正是看重她是西霞宮的人,要她為她所用吧。


  「本宮要西霞宮裡一件東西。」


  姚蟬低著頭不說話,靜靜的聽著。


  一會之後,她能感到那身處暗處的人微微躬身,朝她靠近了一點,輕輕吐出幾個字:「西太后的私印。」


  私印?!姚蟬渾身一涼,倏的抬頭看向面前的青楓,那雙艷絕的明眸正冷冷的看著她,姚蟬覺得脖子上像架著一把鋼刀般沉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卻也不敢大聲說話,壓抑著聲音急道:「娘娘饒命,奴婢、奴婢只是太后身邊的一個小宮女,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印鑒,而且,這兩日太后都在宮裡,奴婢就算想也拿不到啊。」


  想拿也拿不到就是說她知道在哪咯?青楓心情大好。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明日酉時,西太后一定會離宮,只要你動作夠快,不會有人發現。你將印鑒拿出,自然有人接應。只需一炷香的時間你就可以把印鑒拿回放回原處。」她只要蓋幾個章而已,很快……


  姚蟬幾乎是匍匐在地上,用力搖頭,「太后的印鑒藏在哪,奴婢真的不知道。」她原以為清妃娘娘是要她監視西霞宮的一切,有事及時向她匯報,卻不想,娘娘要的竟然是私印!


  青楓也不急,微微一笑,輕吟般的嗓音在沉靜的夜裡幽幽的響起:「姚蟬,你就快可以出宮了,但是汪武還要在宮裡當差呢,好好想想清楚再回答本宮。」


  那夜那個男人棄她而去,她仍寧死也不肯招供,可見此人便是她心中最重之人,她以為她不說就沒人知道嗎?只要查查這些年來與姚蟬有交集的人,再找找那夜侍衛值班的名錄,要找到那個人又有什麼難的?


  看著匍匐在地上,呼吸比之前更為急促,全身顫慄的姚蟬,青楓知道她一定會贏。


  「奴婢……奴婢一定想辦法拿到印鑒。」帶著哭聲卻異常堅定的話印證了青楓的自信。輕輕擺手,青楓回道:「退下吧。」


  「是。」姚蟬不敢久留,趕緊從側面溜了回去。


  「派人盯著她,如果她又任何異動……」後面的話不用說盡,茯苓已明白,「若有異動必殺之」,心微微緊縮了一下,最後她仍是一如往常般回道:「是。」


  青楓抬手輕拍了茯苓的手一下,溫和的說道:「回去吧。」


  「是。」


  茯苓眼中一閃而過的心驚與黯然沒有逃過青楓的眼睛,茯苓心思細膩,處事謹慎,對自己也很忠心,只可惜她心地善良外冷內熱,這本是好品質,但是在這後宮,心慈手軟有時候比愚鈍更加危險。


    兩宮太后對她都心有不滿,皇后勢力龐大且出手狠毒,其他妃嬪目前雖還未對她下手,想必也在等待時機除之後快,她勢小力薄,稍有不慎被人抓住把柄,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茯苓於她,名為主僕,但一路走來相互扶持,在她心中,茯苓已是除自家姐妹外唯一的親人。


    然茯苓是什麼人呢?一個十年不肯卑躬侍主之人,心必高潔,常讓她行卑鄙齷齪之事,她內心必定痛苦厭倦且有損她們之間的情誼。青楓也不忍心讓茯苓變得那般狠毒無情,畢竟真心待她的人本就不多。


  青楓暗歎,她身邊還差一個心思剔透又心狠手辣之人……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4:12 AM

本帖最後由 mengin9313 於 2013-6-10 04:12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出手相助(中)


   西霞殿


  殿前的小花園裡,繁花盡謝,只有幾簇嬌艷的黃菊競相開放,一身暗紫素衣的婦人手拿著剪子,細心修剪著枝葉,臉上輕柔的笑容看起來溫和而慈愛。


  老嬤嬤腳步輕快的行來,她身後行禮道:「主子」。


  語調中的喜悅顯而易見,楊芝蘭沒有回頭,一邊專注的剪著花枝,一邊笑道:「有什麼好消息嗎?」


  老嬤嬤臉上滿是笑意,回道:「樓夕顏舊疾復發,御醫已經去診治過了,只說一直反覆,御醫也束手無策,如此看來,只怕案子還沒審完,他就要死在獄中。」


  主子果然有先見之明,多年來,名義上是為樓夕顏尋醫問藥,其實給他精心配的藥中,雖有抑制他的病症良方,卻也含有一味藥引,讓他多年來未能斷根,今日才正好派上用場。


  一切都在她預料之內,楊芝蘭臉上未見喜色,反而眉頭微蹙,問道:「皇上怎麼說?」添兒與樓夕顏自小一塊長大,感情至深她是清楚的,就怕這一病會讓他心軟。


  看出楊芝蘭的憂慮,老嬤嬤趕緊回道:「主子不必擔心,在楊、李兩位大人帶領的一眾官員施壓下,皇上並沒有讓樓夕顏出獄治療,只是下旨,給他換了一間牢舍。」


  「好。」


    歷朝歷代,皇室對謀反之罪皆不能容忍,添兒對自己的親弟弟都沒有手軟,更何況是一個臣子。


    她,還真是多慮了。楊芝蘭眼神一暗,只是眸中劃過的不知是喜是悲、是傷還是痛。


  「派人時刻盯著那兩名亂賊頭目,不要讓他們亂說話,若是他們受不了重刑臨時倒戈,就結果了他們,此事容不得出一點紕漏。」


    楊芝蘭輕撫嬌花的手,溫柔憐愛,只是口中說出來的話,卻冰涼刺骨,毫無感情。


  「是。」老嬤嬤心微顫,不敢有一絲遲疑。


  姚蟬提著剛打回來的井水,準備進屋內給太后養在佛堂案台上的錦鯉換水,這是她一天唯一一次能接近內室的機會,錯過這次即使太后不在宮裡,她也沒有機會盜印鑒了。


    不著痕跡的抬頭看去,太后還在小花園裡和嬤嬤說話,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酉時馬上要到了,姚蟬心裡又急又慌。


  這時一名十來歲小宮女忽然急匆匆的跑進西霞宮,一下跪倒在太后面前,漲紅的臉色、急促的呼吸讓人懷疑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楊芝蘭拿著花剪的手微抬,臉上神色不變,眼底劃過一絲不悅,老嬤嬤一掌拍在小丫頭的背心上,低聲喝罵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小宮女疼得五官都皺在一起,但也不敢叫出聲,直挺挺跪在地上,暗暗順了氣,伶俐的回道:「回稟太后,朝雲公主不知何故,衝出了清萱殿,朝御書房跑去了,奴婢們攔不住她。」


  這次楊芝蘭臉色終於變了,急道:「怎麼回事?」


  小宮女面有難色,支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只是清萱殿裡的小宮女,用過午膳本該是公主午睡時間,誰也沒想到這些日子一直對什麼事都沒有興致精神萎靡的公主忽然就衝出清萱殿,嚷著要去御書房,憐兒姐姐攔也攔不住,讓她來請太后,她是真的不知發生何時。


  楊芝蘭將手中花剪一扔,也不多再問,寒聲說道:「帶路。」


  「是。」小宮女顫慄起身,走在太后身後半步的地方,躬身帶路,楊芝蘭領著老嬤嬤和幾名宮女匆匆出了西霞宮。


  姚蟬看看時辰,正好酉時。暗暗深吸一口氣,姚蟬如往常般提著水桶,緩步進了佛堂內室。


  皇上的正陽宮前面,有一片大大的草地,這是為了讓皇上在正殿看出來的時候,視野廣闊些,同時誰靠近正陽宮,遠遠的就能看清楚,沒有藏匿行蹤的機會。


  平日裡,這片大草地上都沒什麼人,但是今天,卻見草地上一群宮女圍著一名女子,不敢拉扯她,只是齊刷刷的跪在地上,阻了她前行的路。


  小憐緊緊的拽著燕如萱的衣袖,急道:「公主您可不能去啊!」


  燕如萱被攔了一路,加上心急如焚,難得的失了公主的端莊,叫道:「放開,我要去找皇兄。」


  「公主,求求您和小憐回去吧。」一路上拉拉拽拽都沒能擋住公主,憐兒索性也跪了下來,抱著燕如萱的腿不放。


  「放肆!」腳被緊緊的抱著,燕如萱動也動不了,心下更急了,瞪著小憐怒道:「你居然敢攔本宮的路,不要命了嗎?」


  「公主,您萬萬去不得啊!您就是要了小憐的腦袋,小憐也不能讓您去。」


    再過去就是皇上的正陽宮了,她們在這拉拉扯扯說不定已經驚動了皇上。樓相的事誰也幫不了,公主這樣衝進去只會觸怒皇上。


  小憐已是滿臉淚痕,對這樣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人,燕如萱也不可能要了她的腦袋,只能越發用力的掙扎,幾次不穩差點摔在地上。


  「萱兒,你這是做什麼?」


  身後響起一聲憐愛又焦急的低呼,太后來了,小憐鬆了一口氣,輕輕的放開了手。


  腳下得了自由,燕如萱立刻朝太后跑過去,拉著楊芝蘭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得問道:「母后,母后你告訴我,顏哥哥是不是被關進大牢了?皇兄為什麼要關他?顏哥哥是不是舊疾又發了?太醫怎麼說?母后你說話啊?」


  「誰和你說這些的?」楊芝蘭臉色陰沉,眼光看向那跪了一地的奴才,恨不得把這些人都給撕了。


  「母后,您陪我去找皇兄好不好?他怎麼可以把顏哥哥關起來?我們去向他求情好不好?好不好?」母后的臉色都變了,肯定是真的,燕如萱心下更是焦急,拉著楊芝蘭就要往正陽宮跑。


  初秋的下午陽光還很燥熱,一路奔跑再加上情緒激動,燕如萱的臉色微紅,眼睛中的驚慌和炙熱讓原來黯淡的眼眸顯得瑩亮有神,比較前些日子面如死灰,鬱鬱寡歡的樣子,這樣的她更加靈動,但是這一切仍然還是為了樓夕顏。


    楊芝蘭心中對樓夕顏的怨恨又深了幾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輕拍著燕如萱的手,楊芝蘭笑著勸慰道:「萱兒這是聽誰亂嚼舌根,皇上是那般睿智的明君,怎麼會隨便把一國之相關進大牢呢?」


  燕如萱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想想皇兄平日的作為,應該也不會隨便把人關進大牢,但是關係到樓夕顏,她還是不放心,問道:「真的沒有把顏哥哥關起來嗎?」


  楊芝蘭只是微笑點頭,沒接她的話,輕聲問道:「你到底聽誰說的?」萱兒足不出戶,她也早交代清萱殿的人不准在公主面前提樓夕顏的事,萱兒怎麼會知道呢?實在蹊蹺。


  燕如萱想了想搖搖頭:「兩個小宮女說話的時候被我聽見的,我不記得是誰了。」


  宮裡的宮女多,萱兒不記得沒什麼奇怪,但是兩個小宮女敢在公主面前說樓夕顏的事,還說得這麼清楚就很奇怪了,楊芝蘭朝老嬤嬤使了個顏色,老嬤嬤心靈神會,悄悄退了下去。


  燕如萱拽著楊芝蘭的手,心還是怦怦的跳個不停,「母后您真的沒有騙我?」


  楊芝蘭微笑的哄著她:「母后怎麼會騙你呢?」


  「那……我要去丞相府看看顏哥哥。」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若是顏哥哥真的有危險怎麼辦?


  這個女兒怎麼就這麼死心眼,楊芝蘭溫怒,卻也沒責怪她,輕歎一聲,說道:「萱兒忘了他剛剛才成親嗎?」


  這句話,一下子抽走了燕如萱全身的力氣,踉蹌一下栽倒在楊芝蘭懷裡,淚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滑落,「是啊,這時候顏哥哥應該陪著夫人到處遊玩,哪裡還有空理我。」


  悲切的低喃像是在自嘲,燕如萱臉上再次失去了神采,楊芝蘭心痛不已,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道:「好了,母后送你回去吧。」


  這次燕如萱沒再鬧,木然的隨著楊芝蘭往清萱殿的方向走去。


  ……


  茯苓一直躲在西霞宮旁的大樹後,看著太后一行匆忙離開後,才走到專供下人進出的後門處等著。茯苓才剛到一會,就看見姚蟬提著一個水桶走了出來,在門邊左右看了一會,姚蟬把木桶放在門邊,朝著她跑過來。


  時間這麼短她就出來了,茯苓擔心有變,急道:「拿到了嗎?」


  「嗯。」姚晨從袖間拿出一塊白玉印鑒,遞給茯苓,茯苓看了一眼確實是太后楊芝蘭的私印。茯苓從懷裡掏出幾張類似信箋的紙張,打開之前抬頭看了姚蟬一眼,姚蟬立刻明白,趕緊轉過身去不敢瞄一眼,甚至背對茯苓走出去兩三步,警惕的看著四周,將茯苓的身影擋在身後。


  這人處事謹慎進退得宜,能為主子所用,絕對是一件好事。時間緊迫,茯苓也不再分神多想,趕緊把印蓋上是正事。茯苓一邊蓋印鑒,眼光不經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這……這竟然是太后與燎越七皇子的私信往來?茯苓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樓夫人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果然高明。


  確定都蓋好了,茯苓將印鑒遞給姚蟬,急道:「快送回去。」


  「是。」姚蟬手心都是汗,也不囉嗦,沿著原路摸回西霞宮。


  姚蟬今日偷了印鑒,便算是真是投靠了主子,這事若能圓滿完成,她就是主子的人了,如此一來她也就不用死了,茯苓暗暗鬆了一口氣。將印好的文書折好塞進前胸的衣襟裡,朝著北門跑去。


  茯苓一路都很小心謹慎,好不容易看到了北門,腳下的步子也越邁越大。


  「站住。」一聲嚴厲的男聲呵斥,茯苓停下腳步,心思回轉,這裡是北門,聽身後的腳步聲,應該是一隊在宮門口巡視的侍衛,茯苓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衣襟,確定沒有異狀,才轉身面對身後的人。


  身後確實是一隊十人的近衛軍,站在最前面的人應該就是剛才叫住她的人吧,茯苓微微抬頭看向那人,立刻對上一雙默然的冷眸。


  明澤……茯苓暗叫一聲糟,怎麼又遇上他!茯苓不自覺的握緊了手心。




第五十八章 出手相助(下)


  茯苓看到明澤暗暗叫糟,明澤看清茯苓的臉也同時皺了下眉,只是很輕,若不是對他十分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來,所以在茯苓眼中,對上的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


  想到懷裡揣著的東西,茯苓有些緊張,怕被明澤看出異常,她微微低頭,沒敢和明澤對視。


  為了今日方便行事,茯苓穿了一身素雅的淺藍宮裝,和普通宮女看起來沒什麼區別,所以她轉過來久久不說話,明澤身後的侍衛已不耐煩了,問道:「你是哪個宮的,到這來幹什麼?」


  茯苓看了看天色,已快到關宮門的時間了,這個時候宮門一般都只許進不許出,本來她早已打點好,中午的時候她就出去過一次拿那幾張信箋,現在出去守門的人肯定也不會攔她,誰知會碰上巡視的明澤。


  心下思索了一番,茯苓看向問話的侍衛,微笑回道:「我是清風殿的女官茯苓,清妃娘娘最近孕吐得厲害,想吃些酸棗蜜餞,可宮裡的御廚總弄不出娘娘喜愛的口味,昨日樓相夫人帶了些進宮,娘娘很是喜歡,所以今兒個讓我再去拿些。」說著,茯苓亮出了能證明她身份的白玉宮牌。


  一聽是清風殿的人,還是女官,問話的那人臉色立刻就變了,收起了不耐煩的嘴臉,呵呵笑道:「原來是茯苓姑娘,還有半個時辰這北門就要關了,按照規矩這時候已經不能出宮了,您看要不明兒一早您再出去?」


  茯苓面露難色,歎道:「本來明兒個出去也沒什麼,只是清妃娘娘近日都沒有什麼胃口,就喜歡吃這東西,我只出去一會就回來,各位行個方便吧。」


  「這……」那侍衛看了明澤一眼,見他沒有發話,侍衛為難的笑道:「這實在是不和規矩。要不您有令牌嗎?若有令牌自然另當別論。」


  宮中女官地位本來就高,偶爾出宮一會,主子們是默許的,宮門的侍衛一般也都不攔,誰會隨身帶令牌?再說令牌主子已經給了樓夫人,她肯定是沒有令牌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茯苓有些急了,若是宮門關上了,她就真的出不去了。心裡急,茯苓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耐著性子回道:「皇上賜了進出宮闈的令牌給清妃娘娘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這令牌自然是有的,只是今日娘娘催的緊,出來得急,沒帶而已。」


  「這……」那侍衛再看向明澤,一直不動如山的人終於出聲了,「快關宮門了,你們再四處巡視一遍。」


  「是。」幾人暗鬆了一口氣,清妃娘娘現在正得勢,若是不讓茯苓出去得罪了娘娘,他們可沒好果子吃,若是讓她出去又不和規矩,上頭怪罪下來他們也承擔不起,現在有明澤頂著,他們樂得躲遠些。


  待那幾人走遠了,明澤也不拐彎抹角,冷聲問道:「你出宮要幹什麼?」


  顯然剛才她說的,人家一個字也沒信,茯苓在心裡暗罵一聲,這人果然難纏。    樓相的事,明澤不可能不知道,真真假假混著說,應該更能取信於他。


    茯苓四處看看,確定身邊沒人了,才小聲回道:「樓相出事,昨日樓夫人進宮哭訴了一番,清妃娘娘說要出宮陪樓夫人,皇上大怒,下令不許娘娘出清風殿,娘娘心裡掛念樓夫人,所以讓我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上的旨意哪怕是口諭,傳的都很快,青楓被禁足在清風殿他是知道的,卻不知是為了她姐姐。


    也是,那夜那般狼狽,她還不忘打聽自己姐姐的消息,可見她對自家人的珍惜。想到青楓那張焦急的臉,明澤心一軟,冷聲回道:「半個時辰之內必須回來。」


  茯苓一愣,這麼容易他就答應了?稍稍抬眼,卻見明澤還是那張冷臉,茯苓看不出他怎麼想的,不過他既然同意了,茯苓也立刻回道:「好。」


  說完茯苓也不等明澤再說什麼,朝宮門跑去,明澤跟在她身後也朝北門走去,正想開口讓守衛不要攔她,卻見那幾人直直的站在那裡,並沒有攔下茯苓問話的意思,她就這樣一路跑了出去。


  明澤冷眸微瞇,隱隱覺得不對勁,腳下也沒有停頓,跟著茯苓出了北門。


  茯苓雖然沒有武功卻十分謹慎,明澤沒跟得太近,只見她出了宮門就沿著宮牆向南小跑,大概跑了三四十丈,一輛暗紅色的大馬車等在那裡,馬車旁站著一名黑衣男子,他身形健碩,目光凌厲,武功不低,明澤只能站在遠處看著。茯苓跑到馬車前向那人微微點頭,然後立刻爬進馬車裡。


  隔得太遠,明澤自然聽不見馬車裡的人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觀察著。


  茯苓鑽進馬車,卓晴立刻迎了上來。茯苓不敢耽誤時間,從前襟裡掏出那幾張信箋遞給卓晴,急道:「樓夫人,您看看這樣可以嗎?」


  卓晴接過仔細看了看,鮮紅的印章 清晰的蓋在指定的位置,卓晴高興的笑道:「嗯,很好,謝謝你了茯苓。」


  茯苓並不習慣主子對她說謝謝,眉頭微蹙,回道:「您別什麼說,折煞了奴婢。」


  卓晴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想到宮裡的那人,卓晴輕聲說道:「回去也替我謝謝她。」


  「是,奴婢告退。」茯苓剛要下馬車,卓晴忽然叫住她,「等一下。」


   茯苓回頭看她,卓晴輕聲問道:「她這些日子還好嗎?」上次見到青楓,總覺得她精神不計,要在燕弘添那樣的人身邊周旋,實在不易。今日讓她幫忙,卓晴心中還是很愧疚的。


  主子應該不想樓夫人為她擔心吧。茯苓輕柔的一笑,回道:「主子很好。」


  卓晴搖搖頭,這女子有一顆玲瓏心。卓晴對她擺擺手,歎道:「你快回去吧。」


  「是。」茯苓沒再多說什麼,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朝北宮門跑去。那黑衣男子一個翻身上了馬車,一揚鞭子,四匹駿馬立刻如離弦的箭般奔了出去,看那馬車的速度,明澤知道自己徒步是追不上了,早茯苓一步回到了北門。


  差不多跑到宮門的時候,茯苓停下腳步,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待呼吸平穩了些,才進了北門。


    剛進宮門,茯苓就感覺一道探究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抬頭看去,是明澤,茯苓對他微微一笑,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茯苓輕聲說了句「謝謝」。


    茯苓暗想,這人好像也沒看起來這般不近人情,明澤卻是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酉時已過,若是順利,茯苓應該拿到印鑒了吧。


    青楓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唯有站在窗台前看著那盆已經結了小小花苞的秋海棠能讓她的心緒平靜一些。手撫著那還未開放的花兒,青楓的心思卻已經飛得老遠。


   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從清風殿外響起,青楓焦急的看過去,只見一名宮女打扮的女子端著一個瓷碗,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不是茯苓,青楓有些失望,卻見那女子走到嵐兒身邊,小聲的說道:「嵐兒姐姐,秋天氣候乾燥,這是奴婢從御膳房端來的百合蓮子羹,茯苓姐姐又剛好不在,您送進去給主子吧。」


  聲音很輕,若不是青楓站在窗邊,肯定是聽不見的。


    嵐兒接過瓷碗,笑道「你倒是心細。以後打掃院子這種活你就不用做了,幫我照顧這些花草吧,娘娘可寶貝著它們呢。」


  女子臉上揚起一抹甜笑,乖巧的回道:「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嵐兒端著瓷碗朝屋裡走來,那女子臉上的笑容也隨之隱去,拿著嵐兒放下的剪子慢慢的修剪著花枝。


  這女子有些眼熟,想了一會,青楓終於想起來了,她剛進宮的時候,這女子曾和茯苓一起服侍過她一日,那時的她略顯聒噪,心思外露,現在看起來倒是沉穩許多。


    青楓還在想著,嵐兒已經進了裡屋,在屏風外低聲說道:「娘娘,秋天容易燥熱,奴婢給您端了百合銀耳羹,您嘗嘗。」


  「進來吧。」


  嵐兒端著瓷碗近了內室,對這位主子,她是既想討好,又有些害怕的。


  「嗯,味道不錯。」青楓只嘗了一口,便不再吃了,狀似隨意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酉時三刻了。」


  酉時三刻……茯苓怎麼還不回來?


   「退下吧。」


    青楓的心就像一隻船,在海上飄飄蕩蕩,今天她哪也沒去什麼也沒幹,卻覺得無比疲憊,這就是心累的感覺嗎?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青楓都要以為事情敗露的時候,茯苓終於回來了。


  「主子。」


  看茯苓臉色如常,青楓猜到事情應該還算順利,但還是問道:「怎麼樣?」


  「東西已經交到樓夫人手裡,印鑒也還回去了。」城門那段小插曲茯苓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主子的樣子看起來很累,這些小事還是不要拿來煩她了。


  看天色不早了,茯苓正準備出去傳膳,手腕卻被一隻微涼的手抓住,茯苓不解的看向青楓,只聽見她有些虛弱的聲音回道:「你哪裡都別去了,就留在我身邊。」


  到底能不能成事,很快就知道了。不管成不成事,以燕弘添的心智,一定猜出這事與她有關,今晚只怕沒什麼好過。



作者: mengin9313    時間: 2013-6-10 04:28 AM

第五十九章 我不知道


  用過晚膳,青楓就一直坐在窗邊看書,茯苓靜靜的陪在身旁,白天的時候時間緊迫,總擔心中間出岔子,很多事都沒細想,現在靜下來了,她也不由的心慌。


    她們這是在陷害太后,而且還是私通敵國皇子之罪,若出一點紕漏,就是誅九族之禍,那日樓夫人只怕也沒有時間和主子細說此計的來龍去脈,主子仍是傾盡所能的去做了,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讓她動容。


    茯苓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青楓,她一直很安靜,茯苓知道她肯定也是心緒不寧,因為她手裡握著的書,從打開到現在都沒有翻過頁。


  掌燈時分剛過,殿外忽然傳來幾聲喧嘩,卻不是很響,只聽的外面腳步匆匆之聲,很快就歸於平靜,茯苓皺眉,想出去看個究竟,青楓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聲說道:「別去。」


  茯苓還想說什麼,青楓又淡淡說了一句,「靜觀其變。」這時候去打聽什麼都是徒勞,她們只需要等一個結果而已。


  「嗯。」天色已暗,茯苓在內室點了燈,怕青楓夜裡看書傷了眼睛,茯苓多點了幾盞,燭光瞬間充盈了整個內室,亮的扎眼,青楓依舊盯著那本沒翻動過的書,一坐又是一個時辰。


    茯苓端來熱茶,青楓接過輕抿了一口,緩緩將書合上,只在窗前留了一盞小燈,其他的都吹熄了。


  「你去休息吧。」燕弘添應該不會來了。


  「主子……」青楓今晚上沉寂的可怕。


  精神緊繃了一天,青楓已經很疲累了,什麼都不想說,對著茯苓擺擺手,「退下吧。」


  「是。」茯苓只能悄聲退下。


  青楓合衣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猜到燕弘添今晚或許不會來,但是宮裡這麼平靜卻出乎她的意料。若姐姐的計劃成了,太后捲入私通敵國之案,且不說朝堂上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後宮裡與太后相關的各方勢力怎麼可能沒有動作?若姐姐的計劃不成,那就是誣陷太后之罪,楊芝蘭怎麼可能就此作罷?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這般平靜。


  內室裡只留了一盞孤燈,昏黃的光線下,屋裡的東西都顯得很模糊,就如同青楓此刻的思緒,一片混沌。


    畫畫能讓她心靜下來,青楓起身走到書房,展開宣紙,手裡握著毛筆,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想畫什麼。


  「唔……」青楓還在思索著,腹部忽然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只在一瞬,肚皮裡像有氣鼓了一下,又像是被什麼東西輕柔的劃了一下,很輕,像錯覺。青楓愣愣的盯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心中暗歎,好奇妙的感覺……是肚子裡的孩子在動嗎?


  她曾經痛恨過這個孩子,也曾經想要利用他,但是這一刻,心裡忽然漲得滿滿的,手輕輕撫上腹部,想再次感受來自肚皮下的動靜,但是等了很久,那種感覺卻沒再有過。


    青楓歎了一口氣,有些失望,畫畫的心思也沒了,心裡悶得慌。


  青楓推開房門,守在門外伺候的宮女趕緊迎上前去:「娘娘。」


  「都退下。」


  兩個小宮女對看一眼,不敢吱聲,退回房中。


    今夜不是滿月,月光卻格外清亮,樹下的鞦韆隨著夜風微微的蕩著,自從有孕以後,她就沒坐過這鞦韆了,今晚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很想念鞦韆上起伏蕩漾的感覺。


    抓著鞦韆兩旁的麻繩,青楓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沒有人推她,她也不敢晃得太厲害,只是身子前後擺動一下,鞦韆輕輕的晃蕩起來,髮絲隨著微風,柔柔的劃過臉頰,有點癢癢的,卻很舒服。


    腹部忽然再次劃過那異樣的動靜,青楓身子一僵,手又輕又緩的撫上隆起肚皮,生怕驚動了肚子裡的小東西,靜靜的感受著腹部那讓人心悸的動靜,這次她真切的感覺到,是肚子裡的孩子在動。


    難道是孩子在提醒她,該睡了?嘴角在她不經意的時候,揚起一抹溫暖的笑,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風般,潤物無聲卻滋養心神。


  高進站在燕弘添身後,看著已經到了清風殿門前卻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樣的主子,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一抹美麗溫柔的笑。


    皇上從不在御書房飲酒,今夜卻悶聲喝了兩個時辰,可惜酒一點也未能解憂,皇上越喝,那股陰鶩之氣越盛,現在看來似乎消散了一些。


  青楓剛起身,院門忽然被推開,青楓嚇了一跳,想要叫人,但在看清那道頎長的身影後,整個人僵在那裡。


  燕弘添?


  墨黑的金絲長袍讓他整個人像是隱身於夜色中一般,兩人之間離得還很遠,濃烈的酒味卻熏得她後退了一步。


    他腳步有幾分虛浮,眼神卻異常的清明。兩人只對視了一眼,燕弘添便轉身進了屋內。


  今夜的燕弘添有些不一樣。青楓猶豫了一會,還是進了屋內,正廳裡沒有看見燕弘添的身影,青楓朝內室看去。


  她以為高進已將燕弘添扶上床了,卻不曾想,燕弘添竟是坐在床前的地上,背靠著床欞,只是這樣席地而坐,卻不顯得狼狽,像一隻慵懶而危險的獵豹。


    高進臉色凝重的看著坐在地上的主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看見她進來,高進眼中劃過一抹精光,青楓抓不住那是什麼情緒,回過神來,高進已經轉身退了出去。


    燕弘添現在這個樣子,她覺得應付不了,想叫住高進,他已出到屋外,還把門穩穩的關上了。


  青楓站在屏風旁,不敢靠近,她不知道燕弘添是真的醉了還是裝醉,他的陰狠無情她不是沒見識過,鷹爪般的大手扣住咽喉時火燎般的疼痛她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現在有孩子,容不得一點閃失。


  「過來。」


  低沉沙啞的聲音依舊霸道,燭光不明,青楓只能看到燕弘添毫無表情的臉,卻看不見那雙深邃的眼睛。


    不敢惹惱燕弘添,青楓還是朝他走了過去,但是沒敢離他太近。地上很涼,青楓往旁邊挪了一下,坐在床沿邊放鞋的木塌上。


  青楓剛坐下,一股濃烈的酒味襲來,和著燕弘添身上陰鶩的氣息,驚得她手心直冒汗。


    內室的燭光越來越暗,最後竟是熄了,內室一下子暗下來,青楓身子一僵,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銳,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聲比以往要粗重很多,身上戾氣仍在,又似乎透著悲涼。


    悲涼?青楓皺眉,她怎麼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他懂什麼叫悲涼?


  「手足情深是什麼感覺?」


  暗啞的聲音少了平日的威嚴,平淡得如日常裡最普通的問話,青楓的眉頭卻越皺越緊,若是平時他這樣問,青楓一定以為他在耍她玩,燕弘添一直知道她心中姐妹的地位,但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她能感覺得到燕弘添是很認真的再問,但是為什麼呢?揣測不出燕弘添的心意,青楓想了想,淡淡的回道:「暖暖的感覺。」


  沉冷的聲音繼續問道:「暖暖的是什麼感覺?」


  暖暖……青楓想起姐妹三人在荷塘邊一起畫畫,賦詩的情景,還記得那時,夏日炎熱看到河水清涼,她忍不住脫了鞋襪在塘邊戲水,結果被大姐訓了一頓,但是後來回家被爹娘問起裙角為何濕了一大片的時候,大姐和小妹又急急的幫她圓謊。


    回憶著昔日的快樂時光,青楓輕聲笑道:「從小一起長大,相互陪伴、照顧。會笑你,罵你,卻總是護著你,即使只是想起她們,心裡就會暖暖的感覺。」


  暖?燕弘添黑眸輕瞇,那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生在帝王之家,兄弟姐妹眾多,卻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互相陪伴和照顧,更別說保護了,身為太子,即使你不爭不搶,活著就是一種阻礙,少年時有樓夕顏陪伴,讓他不至於那般孤獨,可惜夕顏始終是臣子,不是血脈相連的人,而那些所謂的兄弟手足從來沒讓他感受過「暖」,只有徹骨的冰寒。


  適應了黑暗,青楓漸漸能看清屋裡的情況了,抬頭看向身側的人,他還是那樣靠在床沿坐著,只是這次她連他的表情都看不清了,只隱約可見月光下冷峻的輪廓,或許是不自覺的緊咬了牙關,本就剛毅的側臉此時更如刀削石刻出來似的稜角分明。


  「母子情深又是什麼感覺?」


  依然是那樣低沉平淡的問話,青楓已經猜到燕弘添今晚為何這般模樣了,姐姐的計劃應該時成功了吧。


    青楓還在想著應該如何回答才好,燕弘添卻忽然抬起頭笑了起來,那笑聲並不爽朗,低低沉沉的,帶著幾分嘲弄,「你說了朕也不會懂,朕只會手足相殘嗜殺胞弟,今天又為了剷除楊家在朝中的勢力,將生母逼離皇宮,幽禁於皇家陵園。母子之情……呵呵。」


  幽禁太后?青楓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樓夕顏入獄,還有所謂的樓相賣國通敵都是燕弘添一手安排的?就為了剷除楊家勢力?姐姐的那個計劃也是燕弘添算好的嗎?難怪他給她進出宮闈的令牌,難怪她善良溫柔的姐姐能想出這樣得計策。他的心機好深。青楓自嘲,她還以為自己真的幫了姐姐,到頭來只不過是燕弘添手裡的一枚棋子。


  「難怪她要罵朕是嗜血殘暴的畜生。」燕弘添一直在笑,笑得青楓心裡發毛。


  畜生……心臟不知怎的猛的收縮了一下,被自己的生母罵做「畜生」是什麼滋味,青楓不能想像。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他為了剷除異己設計了自己的母親,為何她卻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種被至親背叛的痛?還是說這中間還有其他緣由?腦子還沒有想明白,嘴裡卻已經低聲回道:「你不是。」


  始終低著頭冷笑的燕弘添猛然抬頭,「那朕是怎樣的人?」


  夜色中,她仍是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黑眸緊緊的盯著她,比以往任何一次對視都銳利,彷彿要看進她心裡。


    她知道,今天或者是最好的時機,不管是要討好他,還是打擊他,都能直入心房,青楓嘴巴動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搖搖頭,冷淡的回道:「我不知道。」


    這世上多少人絞盡腦汁不停猜想費盡心思還不都是為了弄懂上位者的心思,卻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真正懂了,或許也離死不遠了吧。


  萬民臣服,天下之主,他在這個位置上就注定孤寂,注定了不能被人理解,這是他應該受的。


    在這一刻,青楓忽然覺得他可恨也很可憐。若說前些日子,是不想殃及到自家姐妹的性命不能殺他,那麼現在,她是真的不想殺他了。這樣的人活著也不見得是多麼幸運。




第六十章 忠心


  京城裡高官顯貴如過江之鯽,各種豪門大宅更是不勝枚舉,但是有一座宅子,卻是京城裡除了皇城外,最為宏大的建築,那就是御史行諫大夫辛綏辛大人的府邸。


    倒不是御史行諫大夫這個官職有多大,而是辛氏一族從燕氏建國開始,就一直輔助皇上,當年穹岳開國皇帝御賜了這塊彼鄰皇城的土地給辛家,其顯赫地位可想而知。


    雖然現在辛氏已不能和那時相比,但畢竟三代輔佐皇室,辛綏的女兒還是一國之母,辛家在這皇城內,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辛氏大宅裡最獨特的,當屬建於最中心位置的一座藏書的院落,三層小樓,除一層議事外,樓上全是藏書,可見辛氏祖上還是崇尚文治的。


    子時早已經過了,屋內依舊敞亮,寬厚的紅木大桌後,一個六十出頭的男子手握一杯熱茶,端坐於主位之上,眼中暗藏鋒芒,臉上神色如常,好像正在細細品味茶水的甘甜醇厚。


    兩名男子分別站在書桌左右,一個三十多歲,面露煩躁之色,一個二十五六,卻反而顯得沉穩很多。


  辛綏老僧入定一般,辛赴城實在忍不住問到:「爹,皇上到底想幹什麼?」


    今晚皇上在御書房召見了樓夕顏夙凌和單御嵐等人不奇怪,奇怪的事青靈居然也去了,最後連太后都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最後樓夕顏卻被放了出來。


    太后費盡心力才把樓夕顏關入大牢,今日竟沒有阻攔,實在不像是她的作風。


  站在他對面的年輕男子,低笑一聲,說道:「想想皇上為什麼把青家姐妹送給樓夕顏和夙凌而沒有送給別人,想想以他二人的性情,為何還會收下這樣的禮物,想想皇上不止臨幸青楓一人,為何就她懷了龍種?」


  青家姐妹?辛赴城一驚,急道:「皇上是要利用青家三姐妹,把樓家和夙家連在一起,成為皇上在朝堂之上的一股合力!」


  辛綏輕輕吹了吹杯沿的茶葉,歎道:「西太后太沉不住氣了,楊家只怕是完了。」


    三年前時因為昊王,今日又是為了朝陽公主,婦人之見,永遠都是為兒女所累,難成大事。


  辛赴城點頭,罵道:「說起來昊王也是個沉不住氣的主,若是早知道這母子二人的脾性,咱家當年就不應該和他們攪和在一起,黃金都已經讓他們運走了,竟也不能成事,現在還被皇上找了回來。」還差點把他們家拖下水。


  辛易蘅嗤之以鼻,二哥真是愚笨,爹一方面暗中給與太后和昊王支持,另一邊又通過凝兒相助皇上,最後不管誰贏,辛家都立於不敗之地。


    當年知情的人本就不多,現在除了太后其他都死絕了,根本不可能再牽扯上辛家,辛易蘅擔憂的是另外一件事,沉吟片刻,辛易蘅低聲說道:「爹,楊家已不足為患,接下來皇上定是要削弱咱們辛氏一族的勢力,我們如何應對?」


  辛綏品了一口香茗,氣定神閒的回道:「辛家三代鼎盛,根基牢固,不然皇上也不會這般忌憚,要除辛家沒這麼容易。燕弘添可不是心浮氣躁之人,不會輕舉妄動。再則他肯定也沒有料到,青家姐妹這般能耐,把樓夕顏和夙凌迷成這樣,正妻之位都留給了她們。」


    直呼皇上名諱,整個朝堂除了辛綏已沒有第二個人敢,即使只是暗地裡叫。


  辛易蘅眼神一亮,似乎抓住了什麼,笑道:「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大將軍,皇上肯定也怕他二人聯合起來對抗皇權!所以現在皇上這般榮寵青楓,也是為了用她籠絡青家姐妹,牽制樓夕顏和夙凌。」


  讚許了看了一眼這個最小的兒子,辛綏頗有些自負的回道:「楊家已經不行了,朝堂之上總要有勢力互相牽制,一時之間他還不會動辛家。」


  眼見爹和小弟一唱一和,辛赴城不甘被冷落,急道:「爹,即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讓青楓生下這個孩子,不然的話,太子之位旁落別家,我們辛家只怕再無出頭之日。」


  「來日方長。」那孩子也不是說生就立刻生下來,就算生下來,也不是立刻就能長大的,急什麼?


  「凝兒怎麼樣?」


  聽出老爺子有些生氣了,辛赴城小心翼翼的回道:「還在生氣,不過有水芯看著她,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


  辛綏臉色稍霽,冷淡的回道:「嗯,讓她稍安勿躁。」


  「是。」


    辛赴城心中叫苦,凝兒十四歲入宮,十八歲封後,有辛家做靠山,燕弘添對她也不管束,嬌縱慣了,她哪裡會不聽他的,真怕她惹出什麼事端來。


  辛綏放下茶杯,拿起旁邊一本書翻了開來,兩兄弟瞭然的退出了書房,剛出到院門,辛易蘅對著辛赴城微微拱手,便大步離開了。盯著那道意氣風發的背影,辛赴城滿眼憤恨,辛易蘅仗著爹的寵愛,是越來越不把人放眼裡了。


  ……


  「啊!」


  本來就睡得不安穩,忽然被騰空抱了起來,青楓還未清醒便低叫了一聲。驚恐的眼對上一雙含笑的黑眸,青楓愣了一下,燕弘添已經把她抱到了床上。


  青楓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明,想起了昨夜,她說不知道以後,她在燕弘添眼中看到了失望,那一刻她倒是覺得很開心,燕弘添也沒再理她,靠著床沿就睡了過去。


    她本來是想讓他在地上睡一晚的,又怕他早上酒醒了發飆,只能叫高進把他搬上了床,她自然是不可能和滿身酒氣醉熏熏的人睡在一張床上,最後唯有睡躺椅上了。


  「愛妃一大早這麼看著朕,朕只怕要無心上朝了。」


  調侃的語氣,未達眼底的笑容,微瞇上揚的黑眸,眼前的人確實時以往那個霸氣暴斂到有些邪魅的燕弘添,絲毫沒有昨晚悲涼頹然的樣子。


  「皇上?該早朝了。」屋外傳來太監的聲音,燕弘添放開她,說道:「進來吧。」


  和以往的早上一樣,太監幫他穿好衣服鞋服,整好衣冠,他頭也不會回一下,大步離去。


  青楓有些懵,若不是剛才她還睡在躺椅之上,燕弘添抱起她的時候她能聞到淡淡的酒味,她會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燕弘添剛走,茯苓立刻跑了進來,看到青楓躺在床上,急道:「主子您沒事吧?」


  「沒事。」青楓緩緩坐直身子,昨晚睡了一夜的躺椅,腰還真有些疼。


  看她臉色不太好,茯苓給她把了脈,確定青楓沒事,茯苓才放下心來,扶著她坐下,幫她梳洗。


  半開的窗欞映日幾縷晨光,秋海棠的花苞在朝陽撫慰下,嬌羞迷人。青楓看著花叢中認真修剪花枝的宮女,輕聲問到:「那是蘭芝吧。」


  茯苓抬眼看去,「是。」


  「她變了很多,去查查是為什麼。」她不能讓身邊再多一個夏吟,現在還留她在身邊,是覺得她還有用處。


  「蘭芝出身在商賈之家,家境也算殷實,她母親在生她弟弟的時候去世了,半年後他爹續絃娶了一個惡毒的女子,沒兩年她爹也死了,繼母對他們越發的不好了,繼母還有三個孩子,嫌他們累贅,想把他們賣進宮裡,蘭芝不忍心弟弟小小年紀受閹割之痛,便與繼母說好她入宮為婢,月錢交給繼母。蘭芝為人機靈,會討好嬤嬤,也得些小主的喜愛,倒也有些銀子,每月都能給家裡幾兩銀子,誰知繼母拿了她的銀兩,卻沒好好對待她弟弟,三個月前她弟弟得了重病,繼母卻不給他請大夫,差點就病死了。後來她把弟弟接了出來,請了一個老婦人照顧著。只是她那弟弟天生體虛,治好怕是不可能了,只能養著。」她也發現蘭芝和以往很是不同,幾天前就已經派人查過了,想不到她的身世也很可憐。


  「原來如此。」青楓忽然朝茯苓招招手,茯苓低下頭,青楓對她耳語了幾句,茯苓聽完有些疑惑而後瞭然,輕輕點頭。


  茯苓給她梳好頭,上好妝,青楓算算時間早朝也快下朝了,「今日早朝,皇上應該有旨要頒。」


  茯苓瞭然的點點頭,青楓微微一笑,有時候不用說,茯苓也知道她想什麼,有茯苓陪伴,日子總算能過得下去。


  茯苓出去了,青楓一個人在屋裡也挺悶的,走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嵐兒迎上前去,笑道:「娘娘今日起得真早。」


  青楓燦然一笑,說道:「嵐兒,最近本宮喜歡上了茉莉清茶,聽說整個皇宮最好的茶都在蕭雨那裡,你去找她要一些過來。」


  「是。」嵐兒應了一聲便急急的跑了出去,蕭姐姐的茶可不是什麼人取要都給的,好在她和蕭姐姐的關係還不錯。


  青楓隨意掃了一眼花壇中修剪的整整齊齊的秋海棠,臉色倏的一冷,大聲呵道:「這花都是誰剪的?」


  聽到娘娘呵斥,院子裡的宮女嚇得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兩個小宮女怯怯看向跪在花叢邊的蘭芝,青楓抬眼朝她看去,冷聲問道:「是你剪的?」


  蘭芝縮了一下,腦子裡百轉千回,最後才低聲回道:「是……是按照嵐兒姐姐交待的樣子剪的,肯定是奴婢沒有領會嵐兒姐姐的意思,剪壞了,求娘娘饒恕。」


  果然是個機靈的丫頭,把責任撇清了再來勇於承認自己的失職。青楓嘴角微揚,話鋒一轉,「本宮有說是剪壞了嗎?剪得不錯,一會好好的賞嵐兒這丫頭。」


  蘭芝剛鬆了一口氣,青楓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蘭芝趕緊回道:「奴婢蘭芝。」娘娘問她名字,是不是已經不記得她了?不記得最好。


  不用看也能猜出她心裡再想些什麼,青楓笑道:「本宮給你換個名字如何?」聽著是問句,青楓也沒有問她的意思,想了想說道:「就叫如意吧。」


  蘭芝一邊磕頭一邊回道:「謝娘娘賜名,奴婢一定努力做到讓娘娘稱心如意。」


    蘭芝暗暗告誡自己,從這一刻起,她就叫如意,以前的蘭芝已經死了,為了弟弟和她自己,她必須往上爬。


  青楓一愣,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個名字,這丫頭倒是有幾分聰穎。青楓心情不錯,笑道:「好。你扶本宮進去吧。」


  「是。」她的心在歡呼雀躍,主子的房間,除了近身宮女,下等的奴才是不能隨便進的。今天她終於跨進去了。


  扶著青楓到窗邊躺椅上坐下,青楓眼睛看著窗外,手搭在木椅上,食指有一下沒有下的敲著,隨後問道:「進宮很多年了吧?」


  「是。」


  「知道自己為何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宮女嗎?」


  如意遲疑了一會,回道:「沒有跟對主子。」


  「那你知道本宮想要怎麼的人麼?」


  如意緊張的嚥了一口口水,她知道,所有看似隨意的問題都要認真回答,一旦不符合主子的心意,她將失去了一個好機會。


    青楓也不著急,讓她慢慢想,久久如意才低聲回道:「盡心盡力為主子辦事的人。」


  青楓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如意心裡直打鼓,她說錯了?眉頭緊緊的糾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說道:「細心謹慎,遵守本分的人。」


  青楓默不作聲,手指仍是那樣一下一下的敲著,咚咚的聲音像敲在她心裡一般,如意額上已經佈滿了細汗,主子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思前想後,忽然像到了什麼,如意急道:「忠心不二的人。」


  咚咚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青楓露出了淡淡的笑,「以後你就在房裡伺候吧。」


  「是。」如意靜靜的站在青楓身側,這時才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今日的青楓與剛進宮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的她又傲又冷,像一把利刃,誰碰就刺誰,現在的她,像一汪寒潭,深不見底,足以把人溺斃。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5 08:4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11 10:10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心悸

  「主子。」茯苓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如意微低著頭,乖巧的站在青楓身旁。似乎是早就已經猜到了一般,茯苓臉上神色如常。迎上茯苓清冷的目光,倒是如意有一絲緊張。

  「退下吧。」

  如意朝青楓行了禮,在經過茯苓的時候,還微微欠了欠身,才慢慢了退了出去。

  茯苓走到青楓身旁,青楓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躺椅上坐下,與主子同坐,茯苓總覺得有些彆扭,乾脆蹲在青楓身旁,低聲說道:「今日早朝,皇上宣佈了兩件事,一是西北亂賊勾結燎越,陷害丞相樓夕顏,終被提刑司單御嵐識破,亂賊奸計未能得逞,黃金案到此塵埃落定。二是……西太后常住皇家陵園,為燕氏先祖守靈祈福。」

  燕弘添沒提太后與燎越王子私信來往的事,算是保全了楊芝蘭的顏面,沒了太后庇護的楊家,也沒有什麼能耐。

  「樓夕顏呢?」聽姐姐說,他在牢裡病發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樓相昨夜已經回府了,皇上准他在家修養兩日,今日未上朝。」

  回府就好了,青楓懸了兩天的心總算放下心來。剛想到床上再睡會,一道尖細的吆喝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

  現在才剛下早朝,燕弘添這種時候來她這裡,青楓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茯苓扶著青楓從躺椅上起來,燕弘添已經進到屋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茯苓跪下行禮,燕弘添只輕嗯了一聲,走到青楓面前說道:「朕帶你去個地方。」

  一向沉冷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他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青楓奇道:「去哪?」

  燕弘添沒回答她,兩人出了清風殿,他就把她帶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行去,走了挺長時間,馬車外漸漸響起集市般喧嘩的人聲,燕弘添帶她出宮?青楓的心怦怦直跳,這是青楓第一次出宮,隱隱的能猜到他要帶她去哪裡,卻又不敢一直去想,怕自己猜錯了失望徒增傷悲。

  青楓朝燕弘添看去,他冷眸微閉,似在閉目養神,青楓卻知道,他根本沒在休息,只是不想她問吧。

  在期待和害怕失望的心情下,車馬終於停了下來。馬車才剛停穩,燕弘添已經睜開眼,瀟灑的跳下馬車,青楓剛掀開布簾,便看見燕弘添等在旁邊,她還沒反應過來,燕弘添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扶著她的腰,輕輕一帶,將她摟著帶下了馬車。

  他神色如常,青楓卻紅了臉,只因他們的馬車正好停在一座宅子前面,門口還有五六個僕人,而且其中一人還拿來了下馬車用的圓凳,顯然現在已經用不著了……

  從燕弘添的懷裡掙扎著站好,青楓抬頭看向大宅前的門匾,如願的看到了「丞相府」三個字。早就等在門邊的小廝在前面引路,青楓有孕再加上她也想好好看看姐姐以後要生活的地方,走得很慢,燕弘添今天的心情確實很好,陪著她慢慢走。

  兩人邊看邊走,才走近花廳,就聽到屋裡傳來單御嵐疑惑的聲音,「還有什麼貴客要來嗎?」

  燕弘添笑道:「朕算不算貴客?」

  屋裡三個人聽到聲音,立刻起身相迎,半跪行禮道:「參見皇上,清妃娘娘。」

  臉上帶著愉悅的笑,擺擺手,燕弘添笑道:「平身,今日既是樓相家宴,這些繁文縟節能免則免吧。」

  「是。」

  青楓看向樓夕顏,除了面色稍差之外,倒還算精神。眼光掃過寬敞的正廳,沒有發現卓晴的影子,青楓自然的問道:「姐夫,我姐姐在哪?」

  姐夫?!燕弘添輕輕挑眉,這聲姐夫叫得還真是親切,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她叫樓夕顏姐夫,那麼他要稱呼樓夕顏什麼?

  樓夕顏也是一愣,隨即才微笑回道:「她和青末在房裡。」

  末兒也在!青楓臉上的急切之情毫不掩飾,樓夕顏對著一旁的僕人說道:「來人,送清妃娘娘到攬月樓。」

  「是。」

  青楓對著樓夕顏感激的一笑,立刻跟著僕人朝後院而去。

  青楓走後,正廳裡就剩下幾個男人,氣氛也變得更加輕鬆自在。

  室內飄散著淡淡的酒香,燕弘添輕嗅之後,不滿意的皺起眉頭,隨即輕輕揮手,屋外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手捧著七八個酒罈子走了進來,燕弘添大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朕特意帶來陳年溪風,今晚不醉不歸。」

  陳年溪風?夙淩眼前一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樓夕顏和單御嵐卻是臉色一僵,對看一眼只能相視苦笑。陳年溪風的確是難得的佳釀,只不過它之所以如此聲名遠播,更多的是因為它的烈性,沒有些酒量的人,一杯下去就能昏睡一宿,更何況那滿滿的幾罈子酒,今晚是想不醉都不行了。

  青楓跟著僕人往府邸深處走去,轉過小道,來到一座院落前,青楓暗歎,這已不能簡單的稱為小院了,精緻的小木樓對著一大片池塘,雖然比不上宮裡的荷花池,作為院落裡的景觀,卻也夠震撼的了。

  青楓還在感歎,只聽到那奴僕在門外輕聲說道:「夫人,清妃娘娘到。」

  不一會房門打開,青楓就站在門外,看見卓晴立刻微笑叫道:「姐。」

  卓晴對站在一旁的僕人揮揮手,拉著青楓的手說道:「快進來吧。」

  「末兒!」看清屋內的顧雲,青楓激動的迎上前去,緊緊握著她的手,一時間竟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顧雲又些尷尬,但是又不好抽回手,只能僵在那裡。

  青楓輕輕撫上顧雲越發消瘦的臉,心疼的問道:「末兒你瘦了,是不是夙淩欺負你?」

  被人這樣摩挲臉頰讓顧雲覺得實在彆扭,稍稍後退一步,顧雲回道:「沒人欺負我。」她不欺負別人就已經很好了。

  青楓手一僵,小妹對她,竟是這樣生疏了嗎?連她的觸碰都不習慣了?緩緩放下手,心有些痛,但是青楓還是繼續關懷的問道:「這半年來,你過得好嗎?」

  青楓眼中的痛顧雲看得很清楚,不過對於她來說,面前這個女人只是第一次見的陌生人,她實在表現不出多深的感情,輕咳一聲,顧雲簡潔的回道:「我很好。」

  「末兒,你……怎麼了?」青楓有些困惑了,眼前的女子態度禮貌卻疏離,眼眉中流露著堅毅孤傲的光芒,這不是她印象中溫軟貼心、膽小乖巧的小妹?心下一慌,青楓急道:「難道你也因為喝了那該死的迷湯,失去記憶了嗎?」

  「我……」顧雲一愣,這種不負責任的藉口,只有晴這個懶女人想得出來,狠狠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卓晴一眼,顧雲回視青楓憂慮的眼眸,乾笑道:「我沒事,就是太久不見,有些激動,不知道說什麼而已。」

  激動?她可沒看出小妹眼中有半分激動,青楓的心一陣刺痛,末兒和姐姐之間的眼神交流和彼此的小動作都顯示著她們的熟悉和親昵,看來小妹只是對她疏離了而已。罷了,小妹從小就和大姐比較親,有姐姐照顧她,她也放心了。

  青楓神色暗淡,卓晴扶著她坐下,笑道:「坐下來說話吧,頭三個月要處處小心。」

  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青楓輕笑回道:「已經四個多月了。」

  四個多月?好快。

  與青楓接觸了幾次,在卓晴心中,她是一個疼惜親人,性格堅強倔強卻又命運多舛的女子,想到她在宮裡的處境,卓晴擔心的問道:「我讓你去偷印太后的印鑒,燕弘添有沒有發現?」

  青楓眼神一冷,漠然笑道:「不知道,或許有吧。其實他何嘗不是在利用你急於救出樓夕顏的心思,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過是各取所需。發不發現又有什麼不同?一切都是他為了削弱楊家設下的計而已,我們都被他利用了。」

  言語間的無奈與不屑讓卓晴與顧雲都不禁為她擔心起來,雖然她們不是青靈、青末,不能明白青家遭受的苦難,也沒有在那個偌大的皇宮生活過,不能體會她的艱辛與悲苦,但是卻不想看見她和燕弘添之間有什麼誤會,畢竟她還要在宮裡生活。

  卓晴輕聲解釋道:「當年太后為了幫助昊王造反,和西北亂賊勾結盜了國庫黃金,後來昊王謀反失敗被殺了,黃金也一直被西北亂賊扣著,這次夙淩就是去把黃金找回來,誰知太后又因朝陽公主的事情對夕顏不滿,於是借著這個機會,與亂賊頭目再次勾結,陷害夕顏。本來燕弘添的計畫,估計是想通過那些亂賊,揪出當年與黃金案有關的一切勢力,但是我等不了,所以才走了一招險棋。」

  青楓有些混亂,「這一切不是燕弘添設計好的嗎?」

  「你誤會他了,他只是將計就計而已,其實他對楊家和楊芝蘭,他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青楓靜靜的聽著,心湖泛起巨波,太后居然支持昊王造反,還為了自己的私怨陷害朝廷重臣,她到底把燕弘添置於何地?難怪,難怪昨晚他說他不懂得母子之情,難怪他那一身沉痛悲涼,一個是胞弟,一個是生母,他確實是被至親背叛了。

  她好像真的誤會他了。

  青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卓晴和顧雲也不吵她,屋內陷入了寂靜之中,久久,青楓忽然回過神來,笑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要談這麼掃興的事情,我幫你梳個你以前最喜歡的留仙髻吧。」

  按住她的肩膀,卓晴搖頭笑道:「不用麻煩了。」又不是大宴賓客,用不著那麼隆重,她也不喜歡。

  輕握著卓晴的手,青楓堅持說道:「一點也不麻煩。」

  拉著卓晴到裡間的梳粧檯前坐下,青楓輕柔的為她打理著青絲,就好像在家時一樣,她們也經常互相梳頭,那樣的時光或許再也回不去了,她現在想見她們一趟,也不容易。

  「姐,末兒。我們留在穹岳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了,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知道嗎?你們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青楓細心而專注的梳妝綰髮,每一個動作都輕柔用心,卓晴能感受到她的珍惜與流連,雖然她已經不是她的姐姐了,沒有那些共同的美好回憶,但是對她的憐惜卻在一點點增加。

  她話語中對幸福的絕望讓卓晴心疼,回過頭,握著青楓的手,輕輕放在她自己的肚子上,低聲勸道:「楓,你也要讓自己幸福才對,或許燕弘添讓人失望,但是你已經有了寶寶了,為了他,你也要幸福,好嗎?」

  「嗯。」青楓手輕輕撫上自己微凸的腹部,臉上終於露出了溫和柔美的笑容,是啊,她還有她們,還有肚子裡的寶貝。

  「夫人,主子請您和清妃娘娘、青姑娘過去用膳。」

  髮髻剛剛梳好,僕人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來,青楓拉著卓晴和顧雲的手,笑道:「走吧。」

  三人剛走進花廳,一名俊朗的男子迎了上來,他一身白衣,沒顯得文氣,倒是一身雅痞氣質。」嫂子,你身邊這位小美女是……」他這話是對卓晴說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身材嬌小、樣貌可愛甜美的顧雲。

  青楓皺眉,這人是誰,說話這般輕佻?

  「齊天宇,好久不見,你還是一樣,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招惹她。」卓晴失笑,這人真是個潑皮無賴,只要是長的能看的女人他都要調戲一番。

  齊天宇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卓晴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他身後滿臉烏雲的夙淩,齊天宇回頭,對上夙淩森冷的鷹眸,了然的一笑,原來佳人已經有主了。

  青楓也看見夙淩那張陰森恐怖的臉,不由得想笑,早聽說夙將軍不近女色,現在看來傳言也不可盡信。

  輕咳一聲,齊天宇識相的笑道:「看來我晚了一步。」拿起酒杯,齊天宇對著樓夕顏和卓晴舉杯笑道:「上次的喜酒沒喝上,這一次,要乾一杯!」

  樓夕顏也舉起酒杯,笑道:「大家一起吧。」

  眾人舉杯,燕弘添拿走青楓面前的酒杯,把身旁的茶遞到她手中,低聲說道:「你喝這個。」說完燕弘添一口飲盡了手中的美酒,連同青楓那杯也一併乾了。

  這一幕沒有逃過卓晴和顧雲眼睛,兩人相視一笑,還好,燕弘添對青楓,也是有情的。

  一群人邊喝邊聊,這頓飯吃下來,已經是月上梢頭,時近子時了。身為新郎官的樓夕顏席間自然被灌了不少酒,醉得連路都走不了了,最後還是在墨白和卓晴的攙扶下,才踉踉蹌蹌的回到攬月樓。

  攬月樓外,齊天宇硬是要進去鬧洞房,卻被一臉冷硬的景颯攔在院外:「主子已經醉了,齊公子請回吧。」

  手痞痞的搭在景颯肩膀上,齊天宇笑道:「這可不行,我們還沒鬧洞房呢。」

  燕弘添一行本來是打算離開了,但是看齊天宇堅持要鬧洞房,他們乾脆也不急著走了,全都圍在攬月樓外。

  景颯依然不為所動,冷冷的回道:「天色已晚,齊公子請回吧。」

  齊天宇翻了個白眼,夕顏怎麼找了個木頭當管家,一點情趣都不懂,用力拍拍景颯的肩膀,齊天宇不死心的繼續說道:「景颯,不要這麼嚴肅,鬧洞房才喜慶啊!夕顏不會介意的。」

  景颯回退一步,這次直接忽略他的話,高大的身影堵在院門處,鐵了心不然他們進去。

  站在齊天宇身側的樓夕舞因為多喝了幾杯,面色嫣紅,腳步都有些虛浮,嘴上卻還是湊熱鬧的大笑道:「對啊對啊,我們要鬧洞房!鬧洞房!」

  看她站都站不穩還又鬧又叫的,景颯無奈的上前扶著她東倒西歪的身子,低聲輕呵道:「不許胡鬧。」

  齊天宇饒有興味的看著景颯難得的溫柔,不禁笑道:「嘖嘖嘖,真是厚此薄彼啊,看來我不在的三個月裡,相府桃花滿室啊。」這塊石頭終於開竅了,他好像選錯時機出門了,錯過了不少好戲。

  這麼明顯的調侃讓樓夕舞羞得輕輕掙開景颯的手,低叫道:「齊大哥!你胡說什麼?」

  「胡說?」齊天宇雙手環在胸前,斜睨了景颯一眼,低笑道:「我還以為快有喜酒喝了呢,原來是我看錯了?」

  即使是這麼明顯的調侃,景颯依舊臉不紅氣不喘,冷顏以對。

  墨白此時正好從院內出來,一看門外這群明顯意猶未盡的人,就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不用多說,墨白與景颯並肩而立,兩人一左一右將本來就不大的院門堵得嚴嚴實實。

  樓夕舞臉皮薄,被齊天宇這樣一說,本來就嫣紅的臉現在都快燒起來了,氣惱的盯著他,樓夕舞叫道:「你就會取笑人,真有本事,就想辦法越過這兩尊門神進去啊!」

  齊天宇輕輕揚眉,越過他們是不可能的。說到武功,如果只有景颯一人,他還可以試試,現在墨白也來了,他一定不是對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這群等著看好戲人,他們是不會幫忙的,齊天宇哀歎,還是靠自己吧。

  思索了片刻,齊天宇忽然狡黠的一笑:「我有辦法了!」

  齊天宇說完轉身朝著後院跑去,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是看他剛才篤定的樣子,他們又有些好奇和期待起來。

  攬月樓院外,一群閒著沒事幹的人進不去,也不肯走,杵在攬月樓前等著看齊天宇想到的所謂「辦法」是什麼。

  不一會,齊天宇抱著兩個木盆,手裡拽著幾根比女子手腕細一點的樹枝,滿臉笑容的走了過來,眾人一頭霧水,這是什麼辦法?

  將木盆放在地上,齊天宇把手中的樹枝塞到還一臉莫名的夙淩和燕弘添手中,得意的笑道:「我們進不去,就讓他們出來好了!」

  顧雲斜睨著齊天宇,一幅看白癡的眼神:「出來?怎麼出?」春宵一刻值千金,這種時候,樓夕顏肯出來才有鬼呢。青楓也覺得這人頗為有趣。

  齊天宇嘿嘿一笑,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中,舉起樹枝,一邊敲打著木棚發出砰砰的怪聲,一邊扯著嗓子大叫道:「失火啦!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救火啊!」寂靜的夜裡,突兀的喊聲立刻刺破夜空,穿透力十足。

  目瞪口呆的看著一邊敲打木盆,一邊喊得賣力的齊天宇,顧雲輕撫前額,哀歎道:「天……」樓夕顏怎麼交了這麼個白癡損友?

  樓夕舞也看傻了眼,這就是齊大哥所說的辦法?

  雖然說這個所謂的辦法真的既白癡又無聊,但是對於兩個喝了一夜的酒正在興頭上的男人來說,這樣瘋狂的舉動似乎還蠻有吸引力。

  只見夙淩和燕弘添對看一眼之後,居然也揮舞著手中的樹枝,一邊敲打著木盆,一邊鬼叫起來,顧雲和青楓兩人默默退到一旁哭笑不得,青楓沒見過這樣的燕弘添,想不到他也這麼瘋,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呼喊聲,相府的家僕和侍衛紛紛趕了過來,有些還提著水桶和木盆,但是看清眼前的情景,所有人不禁傻眼。

  景總管和墨侍衛臉色發黑的瞪著院前大喊大叫的幾人,卻也沒用上前阻攔,「鬧事」的人正是皇上、夙將軍和主子的好友齊公子,這叫他們如何好?!

  於是,攬月樓前,幾個男人發著酒瘋,一群下人不知所謂,大半夜的,相府鬧成一團。

  他們折騰了一宿,樓夕顏自然是沒有露面,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們只是好玩鬧一下而已,鬧夠了,他們也各自散去。

  昨天一天都心神不寧,晚上又在躺椅上睡了一夜,今日起得早,下午見到姐妹太過興奮沒覺得累,現在窩在馬車裡,青楓覺得自己累的快暈過去了,趴著馬車的窗櫺上想小睡一會,剛靠過去,肩上一沉,燕弘添將她攬了過來。他身上都是酒味,倒是沒把青楓抱在懷裡,只讓她半躺著枕在他的腿上,自己繼續靠著馬車閉目養神。

  今天燕弘添也喝了很多酒,但是身上的氣息卻和昨晚全然不同,昨天她連靠近他都不敢,此刻卻能安心的枕著睡覺,也許是太累了,青楓沒去想為什麼便沉沉睡去。

  「高進,慢點。」

  聽著車內刻意壓低的聲音,高進輕拉韁繩,四匹日行千里的良駿就在寂靜的街道上小跑,確切的說是走……

  青楓沒想到自己在馬車上也能睡得這麼沉,直到被燕弘添攔腰抱下了馬車,她才幽幽轉醒。茯苓一直守在殿門口,看到他們回來趕緊迎了上去。主子靜靜的任由皇上抱進院內,茯苓不知道今天他們去了哪裡,但是兩人對視間,似乎多了些什麼,不再像以往那般對峙。

  茯苓走在前面推開房門,皇上卻沒有把主子抱進來,反而將她放在大樹下的秋千上,茯苓驚出一身冷汗。主子現在的身體不能蕩秋千啊!正糾結著該不該上去提醒,就見皇上站在秋千旁,輕靠著樹幹,單手輕推著青楓,柔柔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秋千只是微微擺蕩著。

  青楓猜想燕弘添是醉了,不然怎麼會幫她推秋千?或許是因為看到姐姐和樓夕顏終於完婚了,青楓心情特別好,乖乖的坐在秋千上,任由裙角翻飛,髮絲飄揚,嘴角綻放著淡淡笑。

  月光下,兩人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一坐一站,沒有眼神對視,也沒有言語交流,卻又顯得那般融合,茯苓靜靜的看了一會退了下去,不想打擾這難得的寧靜。

  「唔——」青楓忽然輕呼一聲,看她身子忽然一僵,盯著肚子神色有異,燕弘添扶著她的肩,讓秋千停下,問道:「怎麼了?」

  昨天還是若有似無的滑動,今天卻似乎有勁了很多,青楓怔了一下,回道:「他,踢我……」

  「他會踢人?朕摸摸。」說著,大手就撫上那青楓的腹部。燕弘添只覺得手下一片灼熱,不似以往柔軟絲滑的觸感,顯得有些緊繃,但是沒有感覺其他異常的動靜,燕弘添皺眉:「沒有啊?」

  他的手緊緊的貼著她的腹部,好像在很認真的感受著,與以往床笫之歡時的撫摸全然不同,青楓倒是紅了臉,低聲說道:「他也不常踢……」

  「他真的會踢人?」燕弘添顯然還是不太相信,「疼嗎?」

  「不……不疼。」燕弘添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看,手指還若有似無的在上面摩挲,青楓的臉越來越紅,伸手抓住燕弘添的手腕,想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肚子上拿開。

  燕弘添不為所動,手還穩穩的貼著青楓的腹部,久久仍是沒感受到什麼動靜,燕弘添皺眉:「他怎麼不踢?」

  青楓惱羞成怒:「他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在踢!」

  燕弘添想了想,也是,若是時時刻刻在踢,青楓還有命在?顯然他不知道所謂肚子裡的小孩踢人是什麼意思。訕訕收回手,燕弘添又問道:「那,他平時都什麼時候踢?」

  燕弘添問得認真,青楓卻是哭笑不得:「我怎麼知道。」

  「連你都不知道?」燕弘添劍眉微皺:「明日宣黃矯來問問。」

  「……」

  今天她看得很清楚,樓夕顏是真心待姐姐好的,姐姐跟著他不會受苦,夙淩雖然沒有樓夕顏體貼,但卻是個專一之人,若他真對小妹動情,必是一心一意,小妹以後不用面對妻妾間的爭風吃醋,那也是一件幸事。

  至於她……青楓看向身旁還在盯著他肚子看的男人,嘴角不自覺的輕揚,燕弘添算不上值得託付一身的良人,卻也不是她原來以為的那般暴斂無情,日子若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倒也不錯……



第六十二章 相處

  「皇上,該早朝了。」

  固定的時辰,固定的聲音,甚至連音調都沒有變化,青楓終於知道為什麼不管前一天多累,睡得多晚,燕弘添都能在這個聲音第一聲響起的時候就立刻醒過來。如果你十年來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聽見同一個聲音,你也會醒的,現在就連她都能會在這個時候醒一會。

 「進來。」

  感覺到燕弘添起身了,太監們進來服侍他穿衣帶冠,青楓輕輕睜開眼,不知道是昨天太累了,還是受了涼,她的頭隱隱做疼,青楓不自覺的輕哼了一聲又閉上了眼,手輕揉著太陽穴。

  「怎麼了?」帷幔微動,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青楓一愣,睜開眼睛就看見燕弘添坐在床邊,他一身明黃朝服,頭帶紫金玉冠,腰配白玉環帶,與平時墨黑常服全然不同,渾身上下都透著英朗威嚴的王者之風,那麼的晃眼,青楓呼吸不知怎的一凜,趕緊又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喃喃回道:「有些頭疼。」

  定是昨晚受寒了「一會宣黃矯來給你看看。」燕弘添抬手撫上青楓光潔的額頭,感覺到溫度沒有升高,他緊蹙的眉頭才鬆了些。

  抓下撫在她額上的手,覺得自己能順暢呼吸了,青楓才睜開眼,回道:「我聽說他正在潛心研習藥經,下月還要去鳳鳴山尋藥,這點小風寒就不用麻煩他了。一會宣其他御醫來看看就是了。」

  「也好,你再睡一會。」拉起薄被蓋在她身上,留下一句話,燕弘添掀開帷幔大步離去。

  青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又睡不著,他剛才其實也沒做什麼沒說什麼,她的心為何跳得這麼快?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因為燕弘添而心跳加速了?這樣可以嗎?

  在床上又躺了半個時辰,實在睡不著了,也不想再去想燕弘添,青楓起身,對著門外喊道:「如意。」

  「奴婢在。」如意端著一盆熱水進了內室。

  青楓接過如意送過來的熱毛巾,說道:「你到御醫苑宣林豐過來。」

  「是。」如意悄悄抬頭看了一下青楓的臉色,並沒有什麼不妥,但也不敢耽誤,趕緊出門去。

  茯苓剛進門,就聽見青楓說要宣御醫,急忙走到青楓身邊,急道:「主子您哪裡不舒服?」

  青楓笑著拍拍她的手,回道:「一點小風寒。」

  茯苓滿臉的不相信,這位主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見御醫,平日裡有什麼小毛病要不就撐過去,要不就讓她開個方子,今日特意派人去御醫苑宣太醫,絕不可能是小毛病。

  青楓無奈,主動把手遞到茯苓面前,茯苓給她把了買脈,確定只是小風寒之後,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主子現在懷有身孕,半點不能馬虎。

  茯苓剛給青楓梳洗好,如意的聲音就從屋外傳來,「娘娘,林太醫來了。」

  青楓也不動,坐在銅鏡前點點頭,茯苓揚聲說道:「讓他進來。」

  如意領著林豐來到內室,剛繞過屏風,看清青楓的背影,林豐立刻跪下行禮:「臣林豐叩見清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青楓頭也沒回,拿著一隻碧玉簪在頭上比劃著,說道:「如意你退下吧,林太醫要給本宮問診,誰都不許打擾。」

  娘娘此刻哪有一點病容?如意暗自納悶,卻也知主子的事情不該知道就最好不要知道,趕緊行禮退了出去,還不忘把房門關上。

  聽到房門磕上的聲音,林豐的心猛的抖了一下,不敢看向青楓,眼睛死死的盯著地面。

  青楓慢條斯理的把發簪帶上,一邊照著銅鏡,一邊隨意的說道:「聽說以前林太醫常替甄箴把脈問診,應該很明白孕婦用藥的禁忌,本宮有些小風寒,特意請林太醫來替本宮看看。」

  孕婦……這兩個字讓林豐從頭涼到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青楓終於回過身,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滿頭是汗的林豐,故作不解的笑道:「林太醫很熱嗎?」

  「臣……不熱,不熱。」這哪裡是熱啊,他現在冷汗直流。

  手輕輕搭在茯苓鋪好的軟墊上,青楓笑道:「那麼還不給本宮診脈?」

  「是是是。」林豐終於回過神來,起身走到青楓身旁,細細的號了脈,語氣輕鬆的回道:「娘娘的身體調養得很好,孩子也安好,待臣回去開個方子,娘娘服用兩天,風寒之症必退。」

  青楓緩緩收回手,笑道:「本宮的身體確實比慧妃要好得多,林太醫連她的身體都能調養好,何況是本宮呢?」

  林豐臉色又是一僵,諾諾的回道:「清妃娘娘過獎了……過獎了……」

  青楓眼中劃過一抹不耐,已沒有心情與他周旋,冷聲問道:「那孩子幾個月了?」

  「臣……臣……」從進清風殿開始,林豐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清妃娘娘一直都是由黃老太醫親自問診,即使不是什麼大病,要換個太醫,御醫苑裡比他醫術好的多的是,清妃娘娘卻偏偏找他,剛才話語間還屢屢提到慧妃,他就知道,清妃娘娘是為了慧妃的事召見他。本打算繼續推諉虛迎,假裝不知情蒙混過去,卻不想青楓忽然有此一問。怕青楓是在套他的話,林豐吱吱唔唔半天卻沒吐出幾個字。

  「甄箴的肚子擺在那,孩子總是要生下來的,之前一直都是你給她診脈,你以為你現在不說就沒事了?你的罪,夠滅滿門。」青楓越調輕快,不緊不慢,最後四個字更是輕得幾乎化在微風裡,林豐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急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慧妃有孕快……快九個月了。」

  青楓心下一驚:「下個月就臨盆了?」上次她看甄箴的肚子不算大,沒想到竟已經快足月了。

  「是。」

  「可知道在哪一日?」

  林豐不敢隱瞞:「下官許久未替慧妃診脈了,具體哪一日說不準,應該是下月初五左右。」

  下月初五,不足二十日,初一至初三是慶典的日子,初五正值慶典過後,大家都鬆懈下來的時候,宮中守衛也稍稍鬆懈,行事不易被發現。但是女人生孩子始終不是小事情,稍有不慎,有可能一屍兩命。她本以為還有些時間準備,現在看來卻是迫在眉睫。不想再和林豐周旋廢話,青楓冷聲說道:「這件事若是洩漏出去,最先死的是誰你應該很明白。」

  「咚」的一聲磕了一個響頭,林豐連忙回道:「臣絕不敢洩露半個字!」他以為今日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想不到青楓娘娘也不想此事宣揚出去,如此一來,有清妃娘娘周旋,說不定這事真能瞞得過去,他也算是保下來,就算事情最終敗露,他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青楓知道林豐是絕對沒有膽子透漏出去的,這麼說只是讓他明白她的立場而已,這樣也好,從此之後林豐也不敢背叛她。

  「退下吧。」

  「是。」林豐擦擦額間的冷汗,忙從地上起來,躬身退了出去。這位清妃娘娘可比慧妃難伺候多了。

  林豐出去了,青楓卻陷入了沉思,茯苓也不吵她,久久,青楓才又問道:「舞兒現在在哪?」

  「原來在雜役房,現在在俞美人那裡,算是她的近身宮女吧。」

  「怎麼會在那?」一般嬪妃被打入冷宮,近身宮女都會被送到洗衣苑,雜役房之類的地方做最苦最累的活,嬤嬤們都不會再重用她們,更沒有哪個嬪妃敢用她們,她們就和自己主子一樣,從此再無出頭之日,舞兒怎麼會到了俞美人哪裡?

  「俞美人是慧妃的遠房表妹,入宮以來一直蒙她庇護,慧妃被打入冷宮以後,俞美人就想盡辦法把舞兒弄到她身邊。」這俞美人相貌一般,膽小怯懦,想不到這次會這麼做。

  青楓皺眉,「俞美人和甄箴平時走得很近?」即使是遠方親戚,她也犯不著為了甄箴身邊的一個宮女而冒險得罪皇后?

  茯苓想了想,搖頭回道:「沒有,宮裡的人都知道,慧妃喜靜,也喜愛刺繡,常常幾日都不出房門。」

  也是,甄箴看起來優雅大方,實則孤傲得很,自然也不會和誰走的很近,罷了,一個小小的美人,即使真想幹什麼,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甄箴就快臨盆了,你先……」青楓正小聲的和茯苓說話,如意輕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娘娘,漪瀾宮來人求見。」

  皇后的人?兩人對視一眼,青楓朝她使了個眼色,茯苓走過來開門,將門外的小宮女領了進來。

  女子很年輕,嬌俏可愛,眼眉間並不見拘禁,眼珠子四處打量,倒也不敢放肆,即使清妃站在屏風後,女子還是行了禮,才輕聲說道:「奴婢怡月見過清妃娘娘,皇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皇后蟄伏了這麼久,總算又開始有動作了,這樣也好,她一直按兵不動,青楓反而還擔心。青楓嘴角微揚,走出屏風外,回道:「好啊,本宮也很久沒見皇后娘娘了,正想過去請安呢!」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5 08:5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11 10:11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暗戰

  到了漪瀾宮青楓才發現,辛玥凝可不止叫了她過來,寬敞的正廳裡,擺了三十多張桌子,以主位為中線,左右各兩排,每張桌子後面,都坐著一個女子,各個貌美如花,儀態萬千,女子身後站著一名宮女,也是年輕俏麗,晃眼看過去,環肥燕瘦,美不勝收。只可惜青楓不是男人,她只覺得眼花繚亂。想到這些都是燕弘添的女人,心裡一陣陣的不爽快。

  青楓走進正廳,本來還算融洽的氣氛瞬間被破壞,原來還在低聲交談的人都不敢說話了,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她,有妒忌的,也有羨慕,還有疑惑,更有窺視,縱使各種目光加身,青楓依舊坦然的走到主位前,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禮,「青楓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眼光劃過那已明顯隆起的肚子,辛玥凝心裡恨不得踢上兩腳,嘴上卻還是客氣說道:「妹妹何需多禮,你現在身子金貴,快過來,坐到姐姐身邊來。」

  整個正廳,也就只有皇后左右下方各有一張空的桌子,青楓走到右下方的桌子後坐下,不知道皇后召眾人來是為了什麼事,她決定保持沉默。

  辛玥凝也不與她多寒暄,朗聲叫道:「水芯。」

  水芯帶著一名素衣女子走進了正廳,女子手裡抱著一把青玉翡翠打造的七弦琴,琴身通體碧綠,濃郁而飽滿的綠色仿佛要溢出來一般,女子儀態優雅,舉止大方,走到主位前,朝皇后行禮之後,坐在了皇后左下方的桌子前,古琴橫於桌上,纖細的手指已經浮上琴弦。

  靈動的曲調自女子指尖溢出,曲子一開始流暢清冽,讓人聽起來神清氣爽,眾人陶醉在這婉轉的曲調裡,女子素手一揚,曲調忽的逆轉,似馬蹄之聲,又似銅鼓齊鳴,琴音忽高忽低,時而隱含兇險,時而勝券在握,七根琴弦在女子手下,極盡變幻之能事,好不容易琴音漸歇,眾人以為曲子已經奏完,正要稱讚,忽然一聲箏鳴,蒼涼的調子如淒如訴,如一只無形的手撕扯著聽者的心,莫名的疼痛悲愴。

  青楓細細傾聽,直到一聲如琴弦崩斷的沉吟響起,青楓輕輕鼓掌,笑道:「好一曲《裘圖》,曲好琴藝也好。」此曲極難演奏,她也只聽大姐彈過一次,這女子能演奏成這樣,已是琴藝出眾,技發嫺熟。只可惜,這首曲子說的是狩獵的故事,獵人志在必得的雄心,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霸氣,獵物無處可逃亦不甘任人宰割的心情,身為閨閣千金的姐姐和這位姑娘,都未能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玉菡萏一愣,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人,兩道明顯的疤痕都掩蓋不了的絕色姿容,讓她一眼就看出了女子身份——青楓。玉菡萏驚訝的是,她竟是聽出來了?選這首曲子,因為它蓬勃大氣,蒼茫中盡顯霸氣,故此才想在慶典上表演,這首《裘圖》其實是幾百年前留下的一首殘曲,知道的人並不多,為了配合慶典時的鐘鼓表演,她還特意重新編曲,想不到青楓居然毫不費力的聽出來了,還在最後一個音響起的時候鼓掌,可見她深知此曲的精髓,早就聽聞青家姐妹不僅是人間絕色,更博學多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玉菡萏起身,朝著青楓優雅回禮,才微笑回道:「謝清妃娘娘誇獎。」

  青楓也輕笑點頭,「你這琴也是專門訂做的吧。」不然最後那一下,琴弦必定斷了。

  玉菡萏面露驚異之色,最後有些遺憾的笑笑:「是,只是似乎彈奏起來仍是吃力。」

  兩人相互欽佩欣賞,竟在正廳裡旁若無人的閒聊起來,辛玥凝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忽視,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這位是禮部侍郎玉澤司家的掌上明珠玉菡萏。東太后去臨川別院休養之前,就決定讓菡萏在慶典上表演了,不知道各位覺得如何?」

  眾人終於回過神來,一邊看著皇后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稱讚著。

  「皇子殿下到。」

  太監尖細的通報聲才落,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衝了進來,那孩子頭戴白玉金冠,身著絳紫小夾襖,腰環金色腰帶,一塊帝王綠的鏤空吊佩懸於腰間,唇紅齒白,一身貴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走到主位前,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后。」

  「快起來。」辛玥凝一臉笑意,起身迎了上去,眼裡儘是寵溺,溫柔的問道:「儆兒怎麼來了?」

  那孩子斜睨了玉菡萏和她那把碧玉琴一眼,不屑的說道:「慶典上各國使節前來朝拜,這種小家子氣的撫琴歌舞,哪裡能彰顯我穹岳雄風,兒臣剛跟郭參領學了一套劍法,不如讓兒臣在慶典上表演,讓他們見識見識穹岳的威風。」

  好大的口氣!盛世和平的時代,不需要也不能舞刀弄劍的時候,撫琴對弈便是彰顯大國氣度的一種方式,莫說《裘圖》裡面飽含的磅礡氣勢足以震撼群雄,就是真讓他上去表演,七八歲奶娃的花拳繡腿,就能表現穹岳雄風?

  青楓嗤之以鼻,辛玥凝卻是引以為豪,開心笑道:「我兒自然是能為穹岳爭光,只是你堂堂穹岳皇子,將來是要傲視六國的,怎可為前來朝拜的小國使節表演呢!」

  燕儆想想也是,他可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給那些使節表演確實不妥,但是剛學的劍術不能展示,他又渾身不舒服,想了想,燕儆笑道:「那兒臣為母后表演如何?」

  辛玥凝贊許的笑道:「好。」

  燕儆走到正廳中央,一名太監雙手捧著一柄兩尺長的寶劍來到他身旁,那劍未開刃,劍身雪白,精鋼鍛造的花紋在舞動間流光溢彩,劍柄上鑲嵌的各色寶石也明晃晃的眨眼。花哨的招式他舞得有模有樣,看來這把劍的重量也是專門為他打造的。

  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孩子,青楓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就是皇家教養孩子的方式嗎?燕弘添小時候是否也是這樣?不可能,想到那個一身霸氣,只需一個眼神就叫人呼吸停滯的男人,青楓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

  這孩子如果一直這樣養,將來只會是個自以為是嬌縱無知的昏君,燕弘添為什麼不管呢?這是他兒子啊?

  「主子小心!」

  青楓想得出神,忽然感到一股勁風襲來,耳邊只聽見茯苓一聲驚呼,胳膊被人狠狠的往後一拽,青楓整個人向後跌去,狼狽的坐在地上。

  回過神來,就看見那把短劍直直的指著她,離她的臉不到一尺。突來的變故,其他嬪妃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青楓暗惱,他居然敢用劍指著她!你老子我都敢和他對吼,何況是一個嬌縱蠻橫狐假虎威的小孩子!

  在青楓冷冽的目光瞪視下,燕儆怯怯的收回他的短劍,隨即又覺得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瞪一下就收了劍很沒面子,頭一昂,嗤笑道:「我還當是什麼絕色美人迷惑了父皇,一個醜八怪而已。」

  「儆兒,休得無禮。」辛玥凝慢吞吞的走到燕儆身邊,看向還坐在地上的青楓,臉上絲毫沒有愧疚之色,「妹妹沒事吧?儆兒是在頑劣,你可別放在心上。」

  青楓忽然低下頭,輕哼一聲,捂著肚子一臉痛苦之色。

  「主子?」茯苓急忙上前攙扶,青楓卻是靠在她肩上不住的呻吟。

  辛玥凝鳳眉微挑,故作關心的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哼,孩子最好流掉!

  看青楓久久起不來,水芯心中劃過一抹不安,趕緊上前攙扶,青楓這孩子不能留,卻不是今天這樣的方式,皇后是在給自己和皇子找麻煩。

  青楓抓著茯苓的手勉強的起身,一把推開水芯,青楓瞪了辛玥凝一眼,對著茯苓說道:「回宮!」

  青楓的瞪視非但沒讓辛玥凝生氣,還讓她心情大好,看著青楓遙遙晃晃的往外走去,辛玥凝也沒讓人上去攙扶。

  青楓似乎很痛苦,整個都靠在茯苓懷裡,茯苓有些扶不住,走到一張桌子前,青楓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又要摔下去。桌子後面的俞美人趕緊起身攙扶,青楓不知是氣急了還是疼糊塗了,揚手就給了那俞美人一個耳光,俞美人怯怯的跪倒在地,青楓指著跪在地上的俞美人吼道:「你們都想害死本宮是不是?」

  舞兒跟在甄箴身邊這麼久,也不是愚笨之人,青楓不會無緣無故甩人耳光,還偏偏是俞美人,思索了一會好像有些頭緒,舞兒上前扶著顫抖不已的俞美人,一臉不服氣的低聲哼道:「是清妃娘娘自己撞過來的,怎麼怪到我家主子頭上。」

  這聲抱怨不高不低,足夠身邊的聽到,只見青楓臉色一沉,怒道:「你……放肆!」

  站在俞美人身後的藍衣女子,看穿著應該也是個美人,以前有慧妃護著俞美人,她可沒少吃虧,這次自然是想落井下石,看青楓氣得面色發青,藍衣女子看著舞兒說道:「原來是慧妃身邊的舞兒啊,難怪了,只是你以為你現在服侍的還是慧妃嗎?」

  「來人!」青楓指著舞兒,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急怒,聲音都在發抖:「把她給本宮扔進冷宮,讓她們主僕團聚!」

  漪瀾宮裡的侍衛看向皇后,只見皇后微笑著點頭,立刻上前拖著舞兒出了漪瀾宮。

  辛玥凝走到青楓身側,看她臉色鐵青,心裡大樂,嘴上還是假惺惺的說道:「不過是個賤婢罷了,妹妹何必生氣,身子重要。」哼,當時她還想和甄箴一起聯手對付她,她現在倒要看看,是誰對付誰!

  青楓看也不看辛玥凝一眼,由茯苓攙著出了漪瀾宮。走在宮道上,青楓臉色恢復如常,但是仍是讓茯苓攙扶著,青楓低聲問道:「皇上到目前為止,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茯苓輕輕點頭,「是。」

  難怪那孩子這般囂張,辛玥凝有恃無恐,今天就算他害得她流產,燕弘添也不能把這個孩子怎麼樣,燕儆是燕弘添唯一的兒子,這樣一來他必定是將來的太子,一國儲君,若是燕弘添有個萬一,他就是皇帝,燕弘添這樣精明睿智的人,怎麼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那孩子若是即位,別說她沒有活路,就是樓夕顏,夙淩這樣的朝臣,將來也有可能被辛氏一族給滅了。

  這兩天愉悅的心情急轉直下,握緊茯苓的手,青楓輕聲說道:「甄箴快臨盆了,你先找好穩婆,等舞兒的消息,一定要讓她們母子平安。」

  「是。」茯苓臉色也異常凝重,今天若是沒來得及拉主子一把,那一劍當真傷了主子,皇上又會如何呢?



第六十四章 狩獵

  夜幕早已降臨,茯苓很是無奈的看著書房裡心無旁騖聚精會神畫畫的人,從漪瀾宮回來主子就開始作畫,本來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不想這一站就是三個時辰。晚膳也沒有用,只隨便喝了兩口湯。

  掃了一眼畫紙,看樣子快畫完了,茯苓正要吩咐如意準備些飯菜,就看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大步走進清風殿,院子裡的人趕緊跪地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這兩次來,好像都不讓太監通報了。茯苓回過神來行禮,燕弘添已經來到屋內,對著她手一抬,低聲說道:「退下吧。」

  茯苓看了一眼書房內仿佛毫無所覺的主子,再看看皇上的臉色,安心的退了出去。

  書房內燭火通明,隔著薄紗,不難看見一道清麗的身影正站在桌前,燕弘添劍眉微皺,走了進去。

  大大的書桌上,五六隻大小各異的毛筆一字排開,左右兩個墨玉筆洗,一個一尺來寬的暗青色硯臺擺在最中央,畫紙覆蓋了大半張桌子,青楓站在桌子後面,手裡拿著一隻大狼毫,筆法揮灑自如,神情專注。他只看過青楓的畫,卻沒看過她作畫的樣子,這陣勢不小,揮毫潑墨間,仿佛筆下的世界皆由她主宰,燕弘添看得竟有幾分恍惚,眼中劃過一抹玩味。

  或許是為了方便作畫,她只穿了一件窄袖的交領長裙,輕薄的衣衫下,隆起的肚子越發扎眼,燕弘添再次皺眉,「身體不舒服還畫畫?」聲音低沉,卻已是明顯不悅。

  青楓今日畫得很順,心情頗好,連頭都沒有抬,笑道:「我沒有不舒服。只是皇后最近對我似乎特別感興趣,太后過兩日也回來了,不想應付她們,我準備裝病了。」

  燕弘添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笑道:「你倒是坦誠。」

  提筆沾了點墨,又在筆洗裡極快的掠過,青楓畫畫一向隨性,任清水帶著墨蹟滴落紙上,期間還抬起頭看了燕弘添一眼,帶著幾分無辜,幾分狡黠,回道:「對你說謊不是欺君之罪嗎?」

  青楓難得這般輕鬆的和他調笑,燕弘添也不再計較,手環上那已經不再是一手盈握的腰肢,燕弘添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儆兒有沒有傷到你?」

  他果然是知道的!那為何不管教呢?青楓不動聲色,換了一隻小一點的毛筆,輕輕沾了墨,不輕不重的輕哼道:「憑他?」

  聽說那小子居然用劍指著她,難怪青楓心中惱火,似乎身上的刺都豎了起來,燕弘添哈哈笑道:「朕差點忘了你有爪子。」自從青靈落水之後,她的爪子似乎是收斂了很多。

  對於這明顯的揶揄,青楓聳聳肩,假裝沒聽見。看她畫得如此專注,燕弘添有些好奇她在畫什麼,低頭看去,那是一幅……狩獵圖?

  寬大的畫紙上方,大片大片墨黑渲染下一輪彎月映出皎潔的冷光,畫紙中央,七八隻灰黑色的野狼被一圈一圈利箭團團圍住,箭身一半末入地裡,可見獵人拉弓的勁力,狼群被困死在箭圈之中,幾隻母狼躁動的扒著腳下的砂石,一隻公狼想要突圍而出,才剛躍起,利箭已經刺穿它的前腿,血沿著箭翎一路滴落,侵染了腳下的泥沙。被護在最中間的,應該是這群狼中的頭狼,相較於其他野狼的慌亂躁動,他顯得沉冷而淩厲,四肢穩健壯碩,充滿著力量,那雙狼眼直直的盯著前方,仿佛要直射入看畫者心中一般,暗黑的冷眼中閃著算計與奸佞的光芒。

  盯著這樣一雙眼睛,燕弘添竟有一種搏殺的衝動,環在青楓腰肢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怎麼忽然想畫這個?」

  青楓能感到身後的男人那蠢蠢欲動的殺氣,心下暗喜,她自己都畫的熱血沸騰,如果看得人無動於衷,那她就畫得太失敗了,青楓笑道:「今天聽見一首有趣的曲子,忽然很想畫一張狩獵圖。」進宮之後,她都沒什麼畫畫的興致,聽了那首《裘圖》,腦子裡立刻出現一幅圖畫,回到房裡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心中那熱烈的畫面畫出來。

  青楓側過頭看向身後的燕弘添,笑道:「是不是奇怪為何只有獵物沒有獵人?」

  對上青楓神采飛揚的眼眸,燕弘添隨即笑道:「獵人應該比獵物更懂得隱匿,朕只是好奇是怎樣的獵人。」

  「俗話說見僕識主,看見這樣的獵物,難道你看不出獵人的樣子嗎?」如果燕弘添看不出來,那就是她沒畫出那種張力,一副絕好的畫作,可不能僅僅只是看到畫上的東西,青楓暗自歎息,她一直覺得姐姐和玉菡萏未能將《裘圖》中精髓表現出來,希望通過自己的畫呈現一二,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差了點什麼。

  地上一支支密密麻麻的利箭圍成的箭圈,可見獵人要射死他的獵物並非難事,現下卻只是將它們困於圈內,似玩弄又似挑釁。燕弘添隱隱能感受到獵人的心思,卻還是不夠。眼光掃過那只頭狼,燕弘添黑眸微眯,眼中劃過一抹冷光,伸手選了一隻最小的畫筆,沾了一點朱砂,青楓忽的眼前一亮,有幾分急切的伸手要拿下燕弘添手裡的畫筆,看著懷裡興奮的女人,燕弘添薄唇微揚,把畫筆交到青楓手中。只見她俐落的將那抹猩紅輕點在狼王的眼珠上,只是極少的一點,與原來的暗黑狼眼交融,瞬間狼眼中迸射出血紅的寒光,絕望與極恨交織著恐懼,獵物只有在垂死掙扎時才有這樣的眼睛。燕弘添眼神一暗,心中竟湧動著嗜血的衝動。

  耳邊傳來比平時略重的呼吸讓青楓很是滿意,收了朱砂畫筆換回那只大狼毫,青楓沾了幾縷濃墨,在紙上自如的揮毫,夜色立刻更為濃重陰寒起來。看著懷裡筆法瀟灑的女子,燕弘添心中又另有一番疑惑,青靈說是失去了記憶,卻精於驗屍,據說那青末也是個心思縝密的破案高手,身邊的青楓,確實如傳聞般專於書畫,但是卻偏愛這種冷酷的風格,而且還能準確的呈現出來,這青家三姐妹倒真是奇葩,又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奇遇?燕弘添狀似隨意的問道:「你們姐妹三人倒是都很特別,常常出門遊山玩水嗎?」

  青楓根本不知道已經被卓晴和顧雲附體的姐妹在宮外做了什麼,只當是燕弘添好奇,輕鬆的隨口回道:「畢竟是女子,倒也不常常出門,不過爹娘對我們都很包容,我們姐妹常有機會出門走走,大姐喜琴,小妹愛棋,她們雖也愛山水,只是更喜歡去靈氣逼人的地方,感受心靈的寧靜。」

  「那,你呢?」燕弘添承認,他對她的好奇更多一些。

  「我?」青楓莞爾一下,大方回道:「我偏好磅礡的景致,只可惜,沒太多機會見識。」

  燕弘添靜靜的聽著她說話,幽深的眼看不出想些什麼。手自然的搭在青楓隆起的小腹上,自從上次她說孩子會踢人之後,他似乎格外中意這個位置。深秋了,夜有些涼,透過薄薄一層不料,那不正常的高溫讓他再次皺起了眉頭:「好燙,你真的沒事?」

  心裡一暖,青楓故作輕鬆的笑道:「放心,我沒這麼嬌弱,不然早被你折騰死了。」她剛進宮的時候,真可謂水深火熱。

  燕弘添微微挑眉,她這算是抱怨?

  身後結實寬厚的懷抱,橫在肚子上的手不時摩挲,若有似無的碰觸,都讓青楓無法集中精神。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毛筆,青楓歎道:「你這樣我怎麼畫?」

  青楓以為燕弘添會霸道的一笑了之,他卻是攬著她的肩,將她轉過身來,正面對上她的眼。因為要畫畫,屋裡燭火點的特別明亮,燕弘添眼底的倦意顯得那麼明顯。

  兩人對視良久,燕弘添忽然認真的說道:「以後離儆兒遠點。」

  青楓微怔,心下有惱怒,有疑惑,有好奇,有猜測,最後都只化作一聲:「好。」

  似乎是有些疲憊了,燕弘添退後兩步坐在身後寬大的紅木椅子上,手還環著青楓,順勢的就她抱坐在腿上。青楓面色微紅,很是彆扭。想要掙脫他的手,卻反被摟得更緊,燕弘添的下巴還輕輕磕在她肩膀上,眼睛半眯。看他眉宇間儘是疲憊之色,青楓也不再動了,任他這樣摟著一會,才輕聲問道:「慶典的事讓你很頭疼?」

  燕弘添隨意的嗯了一聲,本來辦一次慶典就費心費力,今年還比往年橫生出更多事端,一會是挖心索命的連環凶案,一會又出了個專挑姦淫擄掠之事來幹的銀髮凶徒。各國使節陸續都到了驛館,京城越發的不太平,若這些事情傳出去,穹岳顏面掃地。

  看他不想多談的樣子,青楓也不問,慢慢起身,拉著他的手往內室走去,「太累了就早點休息。」

  今天過來是聽說儆兒對她拔劍相向,心裡有些放心不下她,過來看看。和她說了一會話,依舊疲憊,心情似乎好了些。燕弘添自己也疑惑,什麼時候開始,和她說會話抱著她睡一會,能讓他覺得神清氣爽,或許是因為她背後沒有糾結纏繞的各種家族利益,也或許是她看似逆來順受,實則不以為然的態度。

  走到屏風旁,燕弘添停住腳步,看著內室舒適溫暖的床榻,他也很想倒下去好好睡一會,可惜不行。」朕還有事情要處理,你早些休息吧。」抽回被青楓牽著的手,燕弘添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說道:「皇后和太后召見你,就說動了胎氣下不了床。」

  青楓微微一笑,她這算是「奉旨說謊」嗎?送他到屋外,燕弘添輕輕抬手,示意她不用再送了,青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想了想,只說了一句:「你……別太晚睡了。」燕弘添邁出去的步子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再說什麼就出了殿外。

  青楓走回書房,全然沒有了畫畫的心思,然而她做事喜歡一氣呵成,還是拿起了畫筆,在書桌前面站了好久,又不知下一筆該畫在哪裡,最後索性放下了筆。罷了,就這樣吧。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41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慶典(上)

  青楓奉旨裝病,所有的召見、請安都一一回絕,倒是踏踏實實的過了幾天安穩日子,院子裡的秋海棠也開了,這十來天裡,她忙著擺弄她的花,日子過得很是舒服。

  懷孕以後,她比以往嗜睡,燕弘添如果在她宮裡留宿,早上總被吵醒,她躺一會巳時也就起來了,這些天燕弘添沒過來,她都是午時才起來,但是今天,天才剛剛亮,茯苓就站在她床前叫她起床了,青楓閉著眼睛,喃喃問道:「什麼時辰了?」

  茯苓低聲回道:「快辰時了。」

  辰時……辰時?青楓的眼睛終於費勁的睜開了一條縫,不解的問道:「慶典不是午時開始?」怕忘了時辰,她昨天夜裡才問過茯苓,午時的慶典,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青楓一看就是沒睡夠的樣子,茯苓微微一笑,一邊讓身後的宮女把東西準備好,一邊解釋道:「是午時開始,不過您要現在就開始準備,不然來不及。」往年漪瀾宮卯時就開始準備了,若不是看主子有孕在身,她也不會這麼晚才過來叫她起床。

  來不及?青楓納悶,不過這時內室裡已經湧進七八個宮女,青楓也不好再睡,勉強爬起來坐直身子,茯苓看她終於起來了,麻利的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毛巾,漱口水,茶盅,幫她梳洗,等茯苓收拾好了,青楓也清醒了。

  掀開帷幔,青楓才看清宮女手上端著的東西,金簪步搖,翡翠珍珠,各種飾物,還有一套絢麗的湛藍華服,想到今天是特殊的日子,青楓明白了茯苓一大早把她叫起來的原因,也就沒多說什麼,乖乖的讓如意給她穿戴好,又坐在銅鏡前任茯苓在她臉上塗脂抹粉。

  青楓猜到這番折騰必定不會這麼快結束,卻萬萬沒有想到,等茯苓弄好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了。

  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沒有一處不完美,茯苓才微笑的說道:「好了。」

  這聲「好了「對青楓來說簡直就是天籟,一動不動的坐了這麼久,她的腰都僵硬了,就著茯苓的攙扶,青楓才緩緩的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腰和脖子。她才起身,一直站在身後的幾人發出了一道輕輕的吸氣聲,青楓抬頭看去,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是滿滿的驚豔。

  裝扮了這麼久,青楓知道自己肯定是美麗的,但是看清銅鏡中的人時,青楓還是不免愣了一下。一襲極地的湛藍長裙讓她本就清瘦的身材顯得越發高挑,層層疊疊的裙擺在秋風的撫慰下,如一朵朵飄揚的浪花,腰帶束在胸部以下,隆起的肚子反倒不明顯了,高高的髮髻上插著七八隻紫金打造的長簪,一隻翡翠琉璃長步搖流蘇垂至肩膀,不需走動已微微蕩漾,發出悅耳輕柔的叮噹聲,每只手上還帶了三個翡翠黃金鐲子,顯得她的手纖細潔白,茯苓還給她額間和眼尾貼上了湖藍色的貼花,眼眉流轉間盡顯風華,再配上細緻的粉妝,臉上的疤痕倒是沒那麼扎眼了,她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看了好一會,才幽幽歎道:「需要這麼華麗?」

  「需要。」三年一次的慶典,對穹岳來說,絕對是最大的盛宴,皇后每次都提前半年開始準備,主子是目前唯一的妃子,絕不能失禮於人前。

  茯苓在宮裡這麼多年,也深知她不喜浮誇的脾性,還給她打扮成這樣,必定有她的原因,習慣性的聽從茯苓的建議,她也沒再說什麼,笑道:「走吧。」

  青楓只帶著茯苓和如意出了清風殿,盯著三人遠去的背影,嵐兒嘴撅得高高了,一臉怨念,茯苓也就算了,現在一個新來的小宮女都比她得寵,叫她怎麼甘心!嵐兒在院子裡生悶氣,夏吟神色平靜的走到她面前,把花剪遞到她面前,嵐兒瞪著夏吟,惱道:「夏吟姐姐,你倒是沉得住氣!」這些日子,自己偶爾還有機會進屋伺候,夏吟姐姐已經好久沒能在娘娘面前服侍了,她竟也不急,也不怕最後成了個下等宮女!

  夏吟苦笑道:「咱們做奴婢的,要知道自己的本分,主子寵誰,那是誰的福氣,自己沒那個本事,怨得了誰?」

  長她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嵐兒冷哼了一聲,也不接那把花剪,怒氣衝衝的回房裡去了。此刻夏吟臉上再也沒有剛才雲淡風輕的樣子,她每天都過得膽顫心驚。青楓對她顯然是有了防備,但是她既沒為難她,也沒把她趕走,不知道青楓心裡想什麼。主子那邊又一直沒有動靜,再這樣下去,她非瘋了不可。

  走在宮道上,青楓才明白過來,這個慶典到底有多盛大,以前遠遠有一盞宮燈,現在幾乎是每隔幾步就有一個豔紅的燈籠,除了有品級的女官,宮女們統一都換上了暗紅色的裙裝,太監統一穿著暗藍色衣服,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和侍衛也比平時多了幾倍。

  茯苓看她沒有往正陽宮的方向走,問道:「主子,您不過去找皇上?」

  「找他做什麼?」青楓輕哼:「這種時候能站在皇上身邊的只有皇后,我過去有什麼意思。」她會去參加這個慶典,一是好奇六國聞名的穹岳慶典是什麼樣的,二是猜想姐姐肯定是要進宮的,能見上她一面就最好了,她才不在乎燕弘添怎麼樣呢!

  青楓自己也沒感覺到語氣中的酸味,茯苓卻是聽得明明白白,和如意對視一眼,兩人都聰明的沒有多話,畢竟青楓說得也對,能參加慶典的後宮嬪妃並不多,除了皇后可以和皇上一起走上主位,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就連太后也只能坐在旁邊而已。

  慶典在乾陽殿前舉行,青楓過去的時候,那原本廣闊的殿前空地,已站滿了人,很是熱鬧。皇宮東大門正對著乾陽殿,宮門大開著,一輛輛馬車停在宮門外,五品以下的朝臣都只能站在靠近東大門的地方,青楓只看得後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什麼也看不清。乾陽殿前,她總算看見了幾個眼熟的人,看樣子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和各國使者一起坐在前面。乾陽殿那長長的白玉階梯之上,一張明黃色的龍椅放在最中間,龍椅旁邊,是一張緋紅色的軟坐長凳,誰會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不言而喻,青楓只掃了一眼便別開了視線。

  慶典還沒有開始,大臣們互相寒暄著,使者們相互吹捧著,好不熱鬧。好在官員和女眷是分開的,青楓直接朝女眷所在的方向走去。

  青楓剛剛走到女眷們休息的地方,眾人看見她紛紛跪下行禮:「參見清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青楓微微點頭,大方笑道:「都平身吧,今日慶典,普天同慶,大家不必拘禮。」

  「謝娘娘。」

  青楓一眼就看見自己姐姐,也不顧周圍的人跪著,笑著迎上前去把本就沒怎麼認真行禮的卓晴扶了起來,開心的叫道:「姐。」

  卓晴早就看見一身華貴的青楓了,本就是年輕美麗的女子,這樣精心裝扮之下,自然美不勝收,好在卓晴也是見慣美人的人,心裡暗贊一番,臉上只帶著淡淡的笑,說道:「你看起來氣色不錯。」

  青楓笑得無奈,這樣妝點,氣色不好才奇怪呢。左右看看沒見小妹的身影,青楓問道:「怎麼沒看見小妹?」

  「她……」卓晴遲疑了一會,淡淡的笑道:「她不方便過來。」

  青楓微微皺眉,大姐已經和樓夕顏成親了,身為丞相夫人,自然是可以來也必須來,但是小妹這樣跟著夙淩,沒名沒份,這種場合確實不方便來,那麼夙淩是什麼意思呢?他會迎娶小妹為正妻嗎?青楓看向百官聚集的地方,樓夕顏一身紫衫滿身貴氣,一眼就能看見,他身後不遠處,夙淩站在眾人之中,一襲暗銀色長衫,腰佩玉帶,足踏黑靴,低調中透著奢華,不似以往桀驁,盡顯儒雅,只是……臉色略有些憔悴。

  順著青楓的視線看過去,卓晴已經猜到青楓在想些什麼,輕輕拍拍她的手,卓晴笑道:「放心,夙淩不會虧待她的。」現在她比較擔心的是顧雲那粗大的神經,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青楓不知道顧雲和夙淩之間的事情,自然沒有卓晴樂觀,依舊憂心的回道:「希望如此吧。」

  卓晴也不多說什麼,一笑帶過,看她懷孕六個月了,還這麼纖瘦,正想問問她最近如何,就見她那個秀麗典雅的女官神色略帶慌張的趕到她身邊,低聲叫道:「主子……」

  青楓看見姐姐太過開心,也沒注意茯苓什麼時候從她身邊走開,但見茯苓眼底的焦急和慌亂,心知定是出了什麼事。對著卓晴抱歉的笑笑,青楓和茯苓往旁邊走了幾步,問道:「怎麼了?」

  茯苓上前一步,貼著青楓耳邊低聲說道:「慧妃今早開始就肚子疼,估計馬上要生了。」

  「什麼?!」現在要生?!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40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慶典(下)

  「什麼?!」現在要生?!

  青楓慌了神,這一聲低叫惹來幾道驚訝的目光,青楓趕緊收斂心神,拉著茯苓往旁邊又走了幾步,聲音壓得低到不能再低,急道:「你快帶穩婆過去給她接生。」

  茯苓面有難色,卻還是點頭回道:「是。」

  剛要走,茯苓的手腕上忽然一疼。」小心一點。」刻意壓低的聲音和手腕上的疼痛都顯示著青楓心中的慌亂,茯苓用力的點頭回道:「主子放心。」

  今日慶典,各國使者覲見,宮裡的近衛軍比平時多了一倍。即使是平日裡人跡罕至的冷宮,這個時候怕是也有近衛軍巡視,青楓在心裡暗罵一聲,甄箴,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生!

  「發生什麼事了嗎?」身後響起一道柔和的詢問聲,青楓還是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姐姐正擔憂的看著她,青楓趕緊回道:「沒事。」

  嘴裡說著沒事,臉上卻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卓晴輕歎道:「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我們都會盡力幫你的。」青楓畢竟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性格又剛烈,每每做事都不計後果,看著她臉上比自己和顧雲深得多的疤痕,卓晴總有一種膽顫心驚的感覺。估計上次幫她盜太后私印,也是危險重重不遺餘力吧。佔據了她姐姐的身體,享受著她對姐姐的情誼,卓晴早已經決定把青楓當作妹妹來照顧了。

  清冷的聲音算不上溫柔,卻比往常多了幾分自信幾分篤定,姐姐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胸中流淌的暖流,平息了心中慌亂,青楓點點頭,回道:「我知道,真的沒事。」

  顯然她是不願說了,想想後宮裡的事情,自己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卓晴也不再多問,兩人隨意閒聊了幾句,青楓明顯心不在焉,卓晴乾脆也住了嘴。正午十分,一名禮官走上乾陽殿前的石階,筆直的站在石階的頂端上,一句話都沒說,原本喧鬧的空地上,漸漸變得安靜下來。身邊的人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卓晴輕推了一下青楓的肩膀,說道:「看樣子儀式快開始了,你過去吧。」

  「嗯?」青楓回過神來,抬眼看去,就見一行百來人隊伍浩浩蕩蕩從乾陽殿後走了過來,看那陣勢,來的人想必是燕弘添。青楓抱歉的看著卓晴,今日難得有機會和姐姐親近,自己卻……青楓滿面愁容,卓晴只是爽朗的一笑,雖然不捨,青楓也只能往乾陽殿前走去,白玉石階下的空位才是她的位置。

  「皇上駕到!」

  青楓才剛站定,不同於以往尖細的太監吆喝聲的渾厚男聲響起,一聲聲由遠及近傳來,除了近衛軍依舊威武的站著,其他人同時俯身跪地行禮。

  青楓有孕,不方便行禮,只能半跪,也因此,在燕弘添出現的那一刻,她一眼就看見了他,燕弘添今天穿著一件墨黑禮服,肩袖的位置,用金絲繡了兩條飛天金龍,腰上配了紅玉環帶,紫金髮冠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金光,平日就冰冷的寒眸此刻越發深沉,微揚的嘴角絲毫沒讓他看起來親和一下,似笑非笑的樣子反倒透著一股不容直視的王者之氣。辛玥凝和許久未見的樓素心走在燕弘添左右,兩人皆是一襲精美禮服,滿身華貴。辛玥凝那暗紅華服的拖地大裙擺上,還繡著百年朝鳳圖,與燕弘添的金龍交相應和,盡顯尊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穹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燕弘添跨上白玉石階的那一刻起,上千人同時高呼萬歲,那響徹天際的呼聲震得青楓耳朵發麻,心也跟著顫動。青楓稍稍抬眼看去,乾陽殿上的他,長身而立,目光平靜的冷視著俯首稱臣的眾人,在這一刻,青楓才真正在感受到什麼叫六國朝拜的天威,什麼叫至高無上的皇家威儀,燕弘添只靜靜的立在那裡,就仿佛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站立著,接受來自四方朝拜。

  燕弘添落座,呼聲停歇。

  「平身。」長久的寂靜之後,低沉的男聲響起,青楓仿佛聽到自己和所有人一樣,長籲一口氣的聲音。

  「謝皇上。」

  「謝穹帝。」

  燕弘添微微抬手,宮門城口上的長號角同時吹響,洪亮的號角聲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會之後,號角停歇,一群壯漢,三人一組的合抱著一面面大鼓,跑進乾陽殿前面的狹長空地,這時眾人才注意到,空地的中央,架了一個一丈來高的木台。

  壯漢開始一下一下的捶著大鼓,這時一女子身著紅衣,踩著鼓點從宮門處緩緩行來,手裡抱著那把青玉翡翠古琴越發青翠,她走得很慢,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清瘦的身影行走在用力揮臂的壯漢中間,強與弱的對比,透著揪心的美感。女子走到幾個大鼓環繞的高臺前,步履輕盈的走了上去,行走間如風中垂柳,盡顯女子柔美。到了高臺之上,那女子竟是盤腿而作,將琴置於膝上,舉手投足間又流淌著淡淡的瀟灑與超然。

  素手一揚,鼓聲驟停。一串清音響起,曲調悠揚,如高臺上的女子,嬌柔中帶著幾分灑脫,琴音漸弱,幾面大鼓同時敲響,打破了古琴清冽之音,曲子細聽之下,和上次演奏的略有些不同,有了鐘鼓之聲相合,《裘圖》展現出了恢弘的氣勢,與這慶典的氣氛十分融合,彰顯著穹岳大國之姿,玉菡萏這一曲,在未來的三年裡也會在六國間廣為流傳吧。

  表演很精彩,可惜青楓現在一顆心都繫在慧妃生孩子這件事上,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

  往年的慶典表演都是由太后和禮部共同決定,大多沒有什麼特別的,今年的表情卻似乎很和皇上心意,燕弘添的眼睛難得的也隨著眾人的目光一起,落在紅衣女子身上,只因聽著這首曲子,他莫名的就會想起青楓畫的狩獵圖,曲子和畫作相得益彰,卻略有些不同,曲子蓬勃大氣,如一隊運籌帷幄的獵人們在追逐分明已是囊中之物的獵物,而青楓的狩獵圖則更有意思些,那是勇猛好戰的獵人與狡黠兇殘獵物的對決。

  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燕弘添看向石階下的青楓,卻見她眼睛直直的盯著手裡的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主子……」

  青楓等了大半個時辰,茯苓終於回來了。不敢動作太大,她依舊是那樣坐著,只是手裡握著的茶杯緊了緊,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鐘鼓之聲很響,即使是正常說話都未必聽得清楚,茯苓卻還是謹慎的把聲音壓低,貼近青楓耳朵,「穩婆還在給她接生,但是一直生不出來,怕是難產……」

  難產……

  始終提著的心倏的一沉,青楓手裡握著的茶杯「啪」一聲掉落在桌上,濺了一桌子水花。

  聲音不算大,卻還是引來好幾道關注的眼光,其中一道來自高位上的男人,青楓不敢看他,靈機一動,她手捂著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茯苓驚道:「主子?」該不會是被嚇到動了胎氣吧?

  就在茯苓著急要給她把脈的時候,青楓抓住她的手,微微收緊,面色依舊痛苦,聲音卻平靜的回道:「我沒事。」

  燕弘添早已收回視線,黑眸依舊看著高臺上表演的豔紅的身影,卻沒有了剛才欣賞的興致,低聲叫道:「高進。」

  「是。」不需要燕弘添多說,高進快步走到青楓身邊,低聲問道:「清妃娘娘,您怎麼了?」

  青楓手捂著肚子,眉頭微微的皺著,笑得有些勉強,「沒事,就是……肚子忽然有點疼。」

  「來人,宣王御醫。」

  青楓沒想到高進會宣王御醫,急道:「別!」除了黃矯,王御醫是燕弘添專用的御醫,醫術自不必說,但是他要是一來,自己不就露餡了?感覺到語氣太急,高進起疑,青楓撐著腰,笑著解釋道:「沒什麼大礙,宣林豐來給本宮看看就行了,這些日子都是他給本宮調理診治,比較瞭解本宮的身體。」

  高進盯著她看了一會,才對身後的太監說道:「宣林御醫過來給娘娘診治。」

  「是。」太監匆匆跑開,高進卻沒有回到燕弘添身邊,而是站在青楓身後一丈由餘的地方,看來沒聽御醫說個明白他是不會走的。

  確定高進聽不見她說話,青楓低聲繼續問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

  假意給青楓輕拍後背順氣,茯苓語氣沉重的回道:「不太好,冷宮裡沒有熱水,舞兒昨晚上打了一些留著,現在早就不熱了,深秋了,她們一直都蓋著薄被子,膳食又差,慧妃已經病了半個月,穩婆說她本來就沒什麼力氣生孩子,現在胎位不正,就更難了。奴婢過來之前,慧妃……正在流血,再這樣下去,孩子肯定保不住,連她也要死。」

  重重的鼓點合著錚錚琴聲,青楓只覺得每一下都砸在心窩上,她若是現在不管,那就是一屍兩命。若是管,要怎麼管?這時候和皇上說,甄箴現在難產,孩子是你的?且不說皇后必定從中作梗,光是慶典之上冷宮妃子產子,宮中上下竟無人知道這一說,燕弘添顏面何在?穹岳顏面何在?不能說,起碼不能現在說。青楓的手習慣性的撫上隆起的肚子,眼光飄上主位上的男人,想的越發深遠,她這一胎不見得就能生出兒子,燕弘添在位十年只有一個兒子,實在太奇怪也太危險了,甄箴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

  心中百轉千回,沉吟許久,青楓終於開口了:「那就……冒一次險!」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3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39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險(上)

  「那就……冒一次險!」

  這險要如何冒?青楓神色冷凝,茯苓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主子性子烈,還有些急,上次盜太后私印那樣危險的事情,她都沒說冒險,這次……她想幹什麼?

  茯苓還在憂心,青楓已經偏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著話。

  青楓的聲音很輕,語速也不快,茯苓卻聽的冷汗直流,那輕柔的話像一柄重錘,一下下的敲擊著她越聽越脆弱的心臟,這時茯苓慶倖自己低著頭,她想她此刻的臉色一定青白交加。

  好不容易青楓說完了,茯苓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和心一樣抖得不成樣子。」主子,這險萬萬冒不得……」

  「快去。」青楓沒讓茯苓把話說完,她自然知道茯苓擔心什麼,若是現在放著甄箴不管,就算最後她和孩子都死了,這事也牽扯不到她身上,但若是她插手了,稍有閃失,她的罪只怕比行巫蠱之術更重。光是謀害皇族血脈一項,就足夠她死好幾次。但是……那是兩條性命啊?就當是為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為了甄箴,為了自己,也為了……燕弘添,這個險都值得冒!

  茯苓久久的不動,青楓輕歎一聲,堅定的說道:「去吧。」

  迎著那雙冷靜篤定的眼,茯苓唯有妥協。青楓的決絕和果斷曾經是她欣賞和羨慕的特質,現在她只感到無力和無奈。茯苓起身,往乾陽宮後走去。

  「茯苓姑娘這是要去哪?」茯苓才走了幾步,一隻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茯苓抬起頭,對著高進歉意的一笑,回道:「主子身體不舒服,怕是走不回去了,奴婢去準備軟轎。」

  茯苓知道高進看著她,她沒敢和他對視,怕自己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會被他看出蛛絲馬跡。久久,茯苓背後已是濡濕一片,高進才終於放下了手,茯苓暗鬆了口氣,微微欠身行了禮快步離開。

  這時,林豐也被太監找來了,他只是個五品御醫,從人群中跑過來額頭上滿滿的全是汗。被帶到青楓面前,林豐趕緊跪地行禮:「清妃娘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豐總覺得主位元上,有一道視線正盯著他,這讓本就心有不安的林豐背脊發冷。

  青楓倒是很淡然,也沒讓他起來,只把手輕輕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林豐趕緊為她把脈,脈象尚算平和,只是略快而已,沒有什麼不妥,但是慶典之上叫他來把脈,不可能沒有原因,他一會要怎麼說?林豐心中糾結,眉頭緊緊的皺著,手不敢從腕間離開,心裡又急又慌。

  輕咳一聲,青楓拿出手絹,遮住口鼻,低聲說道:「林豐,你聽著,慧妃要生了,現在難產,你待會趕快回御醫苑,帶上最好的藥材和診具到清風殿去。」

  慧妃……難產……

  因為他還跪在地上,青楓低沉的話語一字不落的灌入耳中,林豐渾身一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豐面如死灰,青楓已是不耐煩,收回手,冷聲說道:「你能不能活就看今天了,不需要本宮告訴你應該做什麼。」

  如果慧妃因為難產死在冷宮,青楓可以撇得乾乾淨淨,他曾經是慧妃的御醫,是怎麼也逃脫不了的!不敢再有一份遲疑,林豐急道:「是,下官這就去準備!」

  林豐剛剛起身,高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林御醫,清妃娘娘身體如何?」

  強自定下心神,林豐面帶憂色的回道:「娘娘氣虛體弱,本該靜養,今日慶典人多聲雜,怕是受驚了,動了些胎氣,還是應該早些送娘娘回去休息,下官回御醫苑拿些診具,再到清風殿給娘娘診療。」

  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只動了點胎氣這般簡單,高進倒也沒在為難他,讓他離去。

  又是砸茶杯,又是宣御醫,慶典的表演還沒有結束,青楓已經惹來了太多注視的眼光。微微抬頭看向高位上的人,燕弘添面色沉冷,黑眸冷視前方,仿佛從未關心過她發生了什麼事,青楓心裡有些堵,卻不肯承認是失望。

  青楓沒能和燕弘添眼光對上,倒是和辛玥凝那高傲中又帶著幾分妒恨的目光撞在一起,青楓此刻不想理她,揚聲說道:「如意,扶本宮回去。」

  有茯苓在身邊的時候,如意是不能站在青楓身旁的,一直跟在青楓身後幾步的位置,細心的看出了些奇怪的地方,卻又不知道是什麼事。此刻聽到青楓叫她,不敢怠慢的迎了上去。

  如意有些艱難的扶著青楓起身,為了看起來像是不舒服中途離席的樣子,青楓一手捂著肚子,腳步緩慢的往乾陽宮後走去。

  卓晴跟著女眷坐在離青楓不算遠的位置,她一站起來,卓晴就發現了,看她腳步虛軟,像是很難受的樣子,卓晴潛意識的立刻看向燕弘添,只見那個叫高進的總管太監正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燕弘添的臉色越來越暗,卻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交代了兩句,就繼續面無表情的盯著高臺上彈琴的玉菡萏,高進則追著青楓身後而去。

  卓晴微微一笑,她想,燕弘添對著青楓還是有情的,青楓對他估計也是又愛又恨吧,可惜一個冷硬一個烈性,註定沒這麼容易得到幸福。

  青楓就這樣旁若無人的中途離席了,皇上居然也由著她,就連太后也默許,辛玥凝一口氣梗在喉間,陰陽怪氣的說道:「還真是嬌弱啊,如此就應該在清風殿歇著,何苦出來自討晦氣。」

  對於青楓的突然離席,樓素心也很是不悅,但是此刻她懷著皇家血脈,即使再嬌蠻,也能縱容,畢竟燕弘添子嗣一直不興。皇后的不滿,她也就只當沒聽見了。

  水芯靜靜的站在辛玥凝身後,看向青楓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逃出喧鬧的慶典現場,青楓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高進卻追了上來,「清妃娘娘,乾陽宮裡有步輦,您等一下……」

  青楓搖頭,故作憂心的說道:「不用了,乾陽宮裡的步輦是皇上御用的,今日慶典,出入宮闈的人也多,讓人看見了不好,茯苓已經去準備了,高總管不必費心安排。」

  「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無需憂心。」

  是……他的意思?青楓臉色稍霽,剛才因為燕弘添的不理不睬生出的煩悶似乎消退了些。但高進一句話堵得青楓不知如何接下去,好在這時,茯苓正好趕過來,身後跟著一頂八人抬著的軟轎,轎子很大,像一輛小馬車,足夠青楓躺進入,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茯苓還沒走到跟前,青楓就對高進說道:「茯苓來了,就不麻煩高總管了,皇上那裡應該還有別的吩咐,您幫去吧。」

  高進沒再說什麼,回去複命。如意奇怪的發現,高總管走後,遠處原本走的不快的茯苓忽然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著來到娘娘身旁,更奇怪的是轎子才剛停穩,青楓立刻掀開轎簾坐了進去,茯苓也異常急躁的對轎夫說道:「快走。」

  八人大轎,轎夫的腳力很好,如意小跑著才能趕上,好在過了這條宮道再轉個彎就到清風殿了,如意氣喘吁吁,腳下卻沒有一分停滯,悶頭往前走,卻發現走在前面的茯苓忽然停下腳步,如意抬頭看去,一隊二十來人的近衛軍和他們迎面而來,為首的將領還堵在軟轎前。

  「軟轎內是何人?」

  那將領看起來很沉穩,腰配長劍,隱隱透出英武之風,說起話來擲地有聲,品級應該不低。

  茯苓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將領身後的明澤,本有些竊喜,他雖冷漠,卻似乎總有些偏幫她們的感覺,而這將領顯然難纏得多。心生憂濾,茯苓還是淡定的上前一步,回道:「是清妃娘娘。」

  「清妃娘娘?」那將領仍是不讓,言語間頗有幾分不敬,「今日慶典,宮中不得使用轎輦,娘娘不知嗎?」

  茯苓眉頭微皺了一下,她確實不知,但此刻卻不是一句不知就能說得過去的,茯苓久久無語,身後的如意低聲說道:「娘娘在慶典上動了些胎氣,是皇上命人用軟轎送娘娘回去的。」她剛剛聽見高總管還讓娘娘乘皇上的步輦回宮,這麼說也不算假傳聖意。

  「可有手諭?」郭宜顯然好打發,茯苓思索著如何應對,如意畢竟年紀,衝口而出:「沒有,是高大人傳的口諭。大人若有疑問,去問問高大人便知,娘娘萬金之軀,若是耽誤了診治的時機,只怕大人擔待不起。」這話有些咄咄逼人,但如意這樣的小姑娘說出來倒也沒讓那將領太過難堪。

  將領臉色發黑,又不好發難,畢竟是身懷龍嗣的妃子,他還在思考是否放行,兩方人堵在宮道上僵持著。

  「唔……」

  一聲低吟從軟轎內傳來,聲音不重,更像是極力隱忍後控制不住的悶哼,表演估計結束了,鐘鼓之聲減弱,在場的又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這不重的悶哼卻是清清楚楚的落入眾人耳中。

  「外面是何人?」青楓有些虛弱的聲音從軟轎內傳來。

  「近衛軍參領郭宜。」

  「本宮不舒服,要回宮休息,你們都讓開,有何不妥逾越之處,自有本宮擔待。」

  青楓已經開口,郭宜往旁邊退了一步,身後的一隊近衛軍立刻左右退開,空出中間的宮道。

  他們一讓開,軟轎立刻快速的通過,朝著清風殿的方向走去。

  剛才聽到那聲悶哼的時候,明澤就覺察到不對勁了,軟轎從他身邊一掠而過,他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明澤不著痕跡的抬眼看去,剛才軟轎停留的地方,果然看見一滴暗紅色的水珠靜靜的落在那裡。

  明澤心下一緊,那是……血跡?她為什麼要隱瞞?真的只是動了胎氣?還是……

  明澤一時沒有頭緒,近衛軍卻還是要繼續巡視的,走到那滴血跡前面,明澤故意踩在那滴血跡上,腳下用力,鞋底的泥沙和著血滴,在地上只留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泥汙。

  近衛軍一行走出數丈,一道清麗的身影從宮道旁的樹幹後緩步走了出來,在那小的不起眼的暗紅色泥物前停下腳步,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還有些粘膩,抬起手在鼻尖輕聞,泥土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環繞。水芯緩緩起身,盯著那漸漸消失在眼前的轎攆,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著。

  轎攆內到底有什麼秘密呢?她很期待。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38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39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險(中)

  身後整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青楓的心卻還是不能自持,劇烈的跳動著,剛才甄箴那一聲悶哼,嚇得她魂飛魄散。青楓不敢再看置於軟轎深處的身影,她身上穿著的宮女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腿間滲出的血跡將暗紅的裙擺侵染成了駭人的黑紅色,細長的十指死死的抓著身下的軟墊,關節泛白,毫無焦距的雙眼圓睜的瞪著轎頂,臉色慘白發青。茯苓怕她路上忍不住叫出聲,讓她嘴裡咬了一塊白布巾,緊咬的牙關憋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幾次青楓都覺得她要喘不上氣來。

  血腥味讓青楓幾預做嘔,手揪著自己的衣領,生生壓下那股讓人窒息的驚慌。好在清風殿很快就到了,她聽見茯苓小跑進了殿內,對著轎夫說道:「抬到臺階上。」

  轎子才剛落地,茯苓立刻說道:「你們退下吧。」

  八人對看一眼,皆是一臉的莫名,卻也沒有多呆,出了殿外。

  這麼大頂軟轎直接抬到房門口,原來守在小院內的宮人都跑出來了,嵐兒好奇的看向軟轎,問道:「茯苓姐姐,娘娘這是怎麼了?」

  「今日慶典,外面太吵了,主子有些不舒服,主子說你們這些日子以來也辛苦了,難得今日熱鬧,你們都去看熱鬧吧。」茯苓迎上前去,沒讓她走上臺階。

  主子不舒服,她們做奴婢的出去看熱鬧?嵐兒好笑:「這……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主子需要安靜,你們都出去吧。」甄箴難產,到現在快半個時辰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些人還杵在這裡不肯走,茯苓急了,冷聲呵道:「還不走!」

  一向溫婉的茯苓突然變臉,膽小的宮女嚇得縮了縮脖子。嵐兒哪裡被人這般呵斥過,心下惱火,輕哼一聲跑了出去。感覺到茯苓的冰冷的目光看向她,夏吟也立刻出了殿外,其他的宮女太監們面面相覷,卻又不敢不走,且不說娘娘還在軟轎裡,就是娘娘不在,她一個五品女官說的話,他們也不敢違抗。

  待宮人都走光了,茯苓對著呆愣在一旁的如意急道:「去把正面和側面都鎖上。」

  「哦。」回過神來,如意趕緊跑去關門。

  軟轎內一直沒有動靜,茯苓輕輕掀開轎簾,低聲叫道:「主子?」

  軟轎落下的時候,青楓回頭去查看甄箴的情況,原來艱難呼吸的人忽然不動了,靜靜的躺在那,眼睛還是睜著,卻沒有任何神采。青楓嚇得趕緊拿下她嘴裡咬著的白巾,但是她依舊微張著口,卻不再猛烈的吸氣,青楓的心像一下子梗在喉間般,緊張的自己都忘了呼吸。顫抖的手緩緩伸到甄箴鼻子下,感受到還有弱弱的氣息在流動,青楓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這時茯苓的聲音在轎外響起,青楓揚聲說道:「過來幫我把她扶到床上去。」

  茯苓爬進軟轎,也被甄箴的慘狀驚到,確認她還活著,兩人手腳並用的把已經意識模糊的甄箴往外移,青楓有孕在身,茯苓也只是個瘦弱的女子,兩人半拖半拽好一會,才把甄箴弄到轎簾的位置,卻已累的氣喘吁吁。

  「如意!」

  如意關好門,就聽見青楓的喊聲,又急急跑來,看清軟轎前的情景,如意整個人僵在那裡,她猜到,軟轎裡必定有什麼古怪,卻沒有想到裡面居然有一個人,還是孕婦,而且,這人竟是已被打入冷宮的慧妃!

  慧妃怎麼會有孕?是皇上的孩子嗎?那為何又出現在這裡,她和青楓之間有什麼關係讓青楓冒這麼大險?腦子裡亂作一團,在看清裙擺上褐紅的血漬之後,如意倒吸了一口涼氣。

  「快幫忙啊。」

  青楓的叫聲震醒了還在驚慌中的如意,不敢再細想,她趕緊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甄箴。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或許是因為一路的拉拽,又或許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在裡面折騰,原來好似暈過去的甄箴又醒了過來,開始哼哼的叫著疼,手胡亂的揮舞著,短而急的喘著氣。

  甄箴好不容易又有了些精神,青楓急道:「穩婆呢?!」

  「我讓她和舞兒在側門等著。」茯苓一邊回話,一邊往院外跑去。

  抓著甄箴的手,不讓她傷了自己,稍稍定下心神,青楓對身邊也已經嚇懵了的如意說道:「如意,把門窗全部關死,去準備熱水。」

  「哦,是。」如意手忙腳亂的關窗關門,床上的人去忽然大叫一聲:「啊!」

  痛苦的哭聲和難以壓制的扭動,讓青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急急的說道:「甄箴,你要堅持住!你不是說想要一個你和他的血脈嗎?你不挺住的話你和孩子就完了!」

  甄箴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驚人,「我要這個孩子,救我……救我……」

  斷斷續續的聲音像一把刀子,不時的戳人,知道她能聽到自己說話,青楓立刻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御醫馬上來了,你和孩子都會好了,你一定要挺住!」手腕疼得厲害,青楓的心卻沒有在軟轎上的時候那麼慌了,起碼甄箴還有力氣抓她。

  「主子,穩婆來了,林御醫也來了。」房門一下被推開,茯苓帶著幾個人衝了進來,最先跑到床沿邊上的是舞兒。

  「主子?您怎麼樣了,別嚇舞兒啊!」不僅舞兒嚇得雙腿發軟,甄箴現在的慘狀,誰看見了都會被驚著。

  「你們兩個愣在那裡幹什麼,現在要做什麼需要什麼都快些!她……快不行了。」甄箴的手冷得不像話,青楓不懂醫術,卻也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失。

  林豐慌忙打開紅木藥箱,拿出一片百年老參片遞給青楓,說道:「給她含在舌尖下。」

  青楓捏著參片,看著身邊神志又開始恍惚的甄箴,要是一不小心,參片卡在咽喉裡怎麼辦?瞪著林豐,青楓急道:「她現在疼得要張嘴呼氣,怎麼含得住?!」

  林豐又在藥箱裡翻出了一個紅色的瓶子,塞到茯苓手裡:「那就撒在她舌尖下面。」說完就又在藥箱裡找著什麼東西。

  茯苓拔開藥塞,聞了一下,對青楓說道:「是人參粉。」

  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青楓捏著甄箴的下巴,茯苓小心的撒了一點點粉末在她的舌尖下。

  「熱水,熱水來了!」如意端著一大盆熱水衝了進來,穩婆接過熱水,交代道:「要一些乾淨的軟布巾。」

  「哦哦。」如意又跑了出去。

  林豐終於找出了一個長布帶,打開裡面放著長長短短,粗細不一的銀針。來到甄箴身旁,林豐對身後的穩婆說道:「我給她施針催產,你接生。」

  「是。」難產本來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不過現在有御醫在場,穩婆的心也安定了些,立刻動手準備接生。

  一邊拔出銀針,林豐一邊交代道:「要找個人按住她的肩膀,別讓她亂動。」

  「好。」青楓沒有多想,就伸手壓著甄箴的肩膀。

  舞兒上前一步,說道:「娘娘,讓奴婢來吧。」自家主子把青楓的手腕抓出了幾道深深的淤痕,青楓的額頭上也滿是薄汗,坐在床沿上,凸起的肚子尤為明顯。舞兒心裡感激青楓,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想到自己還有孕在身,青楓點頭起身,讓舞兒坐到床頭的位置。

  林豐施針,也不知刺了哪些穴位,原本已經虛軟在床上的甄箴忽然大叫了一聲,勁大得舞兒差點壓不住。

  穩婆更加著急,一邊鼓勵一邊叫道:「用力啊,再使點勁!馬上就好了!」

  本來還算寬敞的內室,因為門窗緊閉,顯得擁擠憋悶,隨著穩婆的催產和甄箴一聲慘過一聲的叫喚,青楓覺得肚子也一陣陣的抽疼。茯苓細心的發現青楓的異狀,說道:「主子,您先到外面去等吧,這裡人多。」

  青楓也不敢再待下去,由著茯苓把她扶了出去,在外間的軟塌上坐下,順了順氣,青楓才問道:「來的途中還順利嗎?」

  「主子放心,來的時候沒有遇到近衛軍,奴婢讓轎夫把軟轎抬到冷宮外面的路口,沒有進去,還將轎夫支開了才把慧妃扶進轎子。八人抬的轎子,加一個人的重量應該沒有什麼感覺,中途他們就算覺得奇怪,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邊回著青楓的話,茯苓一邊給她把脈,脈息有些亂,好在沒什麼大事。

  遠遠的又響起了鼓聲,每一下都雄渾有力,慶典儀式沒這麼快結束,晚上還有晚宴,一大堆的事能拖住燕弘添和辛玥凝,相比之下,這裡要比冷宮安全得多,只要孩子安全生下來,後面的事情都好說。

  「啊——」

  內室又傳來甄箴痛苦的叫聲,青楓聽得心驚肉跳,「你,你快進去幫忙。」茯苓是醫女,會些醫術,應該比舞兒和如意幫得上忙。

  「可是……」

  青楓微微一笑,雖然有些勉強,「放心,我沒事,就是有些……害怕。我希望兩個都能活下來,你快去吧。」

  「嗯。」茯苓輕輕點頭,繞過屏風進了內室。

  「再用點力,馬上出來了!」

  「主子,你要挺住……」

  「用力……」

  青楓半躺在軟塌上,看著屏風裡面一片混亂,原來生孩子是這麼可怕的事情,手再次撫上隱隱作痛的小腹,瞬間覺得四肢發冷。

  青楓也不知道這樣折騰了多久,只見如意來來回回的端了好幾次熱水,終於聽到內室傳來一聲如釋重負的低叫:「生了生了!」

  生了?青楓倏的站起身子,急忙走進內室,只見穩婆手裡托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那孩子身上還帶著血跡,皮膚烏紫烏紫的,臉上的五官像是全皺在一起似的,眼睛緊閉,微蜷著身子,醜醜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燕弘添和甄箴。這孩子和青楓想像中白白嫩嫩的嬰兒完全不一樣!

  他一動不動,沒個聲響,青楓顫聲問道:「他……他怎麼不哭啊?」不會是……死了吧?

  穩婆把那嬰孩頭微朝下的抱提著,在他屁股上用力的打了兩下,孩子終於哭了,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只是這孩子哭得並不太響亮,也沒哭多久,便又沒了動靜。

  茯苓用溫水洗淨孩子身上的血污,拿起一塊純白的布巾將他包好。

  青楓好奇的說道:「給我看看。」茯苓將嬰兒抱到青楓面前,青楓伸手去接,真正把孩子抱在懷裡,青楓驚歎,小東西軟的不可思議,像沒有骨頭似的,皮膚不再發紫,卻也不白皙,粉紅粉紅的,青楓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孩子的臉頰,觸感柔滑,小傢伙還吧唧吧唧嘴巴,青楓輕笑,問道:「男孩還是女孩?」

  「是皇子。」

  太好了!青楓心下雀躍,下一刻,門外砰砰的拍門聲卻驚得她差點抱不穩手裡的孩子。

  「砰砰砰!」

  除了躺在床上幾近昏迷的甄箴和懷裡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所有人的臉都一白。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48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48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險(下)

  「砰砰砰!」

  除了躺在床上幾近昏迷的甄箴和懷裡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所有人的臉都是一白,驚恐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青楓。

  「砰砰砰!」

  門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聽這規律的敲門聲,青楓猜測,門外最有可能是高進。深吸一口氣,青楓緊了緊懷裡那軟綿綿的小嬰孩,如果是高進倒是不難應付,只要不讓他進來,縱使他再觀察入微,也定然看不出什麼來。

  「青楓……青楓…………

  青楓正要吩咐茯苓去應門,生完孩子一直半昏迷的甄箴忽然叫了起來,聲音不大,卻一聲聲叫個不停。

  青楓快步走到床前,回道:「我在這。」

  「孩子……孩子……」不知道甄箴是真的醒了,還是只是心裡掛記著孩子,昏迷中潛意識的呼喚。青楓將懷中抱著的孩子微微舉起,讓甄箴能看見嬰兒的小臉蛋,輕聲回道:「孩子很好,是男孩。」

  渙散的眼眸眯了又眯,久久焦距才定在孩子臉上,甄箴想抬手摸摸孩子粉嫩的小臉,可惜才舉起一點,便立刻無力的垂了下去,青楓看她動一下都那麼艱難,正想把孩子放到她床邊,忽然看到甄箴嘴角勾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容,那抹如釋重負心滿意足的微笑看得青楓莫名的心驚。果然,下一刻,甄箴像是真的累極了一般,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青楓急道:「甄箴?甄箴你怎麼了?」

  「砰砰砰!」

  門外的人鍥而不舍的敲著門,床上的人又暈死了過去,青楓的心既急且亂,卻不能表現分毫。

  「林豐,快看看她怎麼了?」抱著孩子離開床頭讓林豐方便醫治,青楓又對身邊茯苓囑咐道:「茯苓你去看看是誰,如果是高進,就說我沒事,只是累了想休息。」

  茯苓點頭,心裡盤算著一會如何應付,青楓忽然又說道:「不管是誰,都擋在外面,別讓人進來。」

  聽出青楓話語間的急躁,茯苓低聲說道:「主子放心。」慶典未結束,門外絕對不可能是皇上皇后或者太后,只要不是這三個人,誰來她都能攔得住。

  林豐給甄箴施了針,不一會,她就醒了,可是一醒來嘴裡又開始叫著:「青…………

  怕她越喊越大聲,青楓趕緊來到床邊,壓低聲音急道:「別叫了,我在。」

  甄箴慢慢的扭頭看向床邊的青楓,再看她緊緊抱在懷裡的孩子一眼,甄箴眼裡蓄滿了淚水,緊緊的咬住下唇,哽咽著說道:「如果……如果……我死了,求你幫我照顧這個孩子……

  這算是托孤?瞪著甄箴,青楓想也沒想,聲音既急又冷的回道:「不可能。如果你死了,這個孩子我是不會管的。」

  「你……」甄箴沒想到青楓這般冰冷的回絕,還想再說什麼,本就虛弱的身體支撐不了,她只能艱難的喘著氣,一雙淚眼滿含希翼與懇求直直的盯著青楓。

  青楓把頭別向一邊不去看她,林豐不知何時從藥箱子裡端出一個小藥罈子,倒了一碗濃黑的藥汁出來,遞給一旁的舞兒:「給她喝下去。」

  舞兒扶起虛軟的甄箴,用勺子舀了藥汁送到她嘴裡,可是舞兒費了好大的勁她卻一點也沒能咽下去,黑褐色的藥汁沿著嘴角,一點點溢出來,順著白皙的脖子全數沒入早被汗濕的衣襟內。舞兒不知所措的看向林豐,主子現在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了,怎麼喂?

  林豐也急了:「一定要想辦法喂進去。」這藥是他來之前特意配好的,專制產後陰虛,可補血調氣,若是喂不進去,甄箴有可能挺不過今天。

  「抱著。」青楓把手裡的孩子塞到穩婆手裡,一手接過舞兒手裡的藥碗,一手捏著甄箴的下巴,說道:「舞兒,抬高她的頭。」

  舞兒愣愣的照做,青楓緊緊的捏著那碗藥,也不顧自己大著肚子,地上有多涼就坐在地上,俯身靠近甄箴,在她耳邊恨恨的說道:「甄箴我告訴你,我費這麼大力氣,不是為了收養遺孤,今天你活他就活,你死他也只能死!」

  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用孩子去威脅一個將死之人很無恥,但是她不能不這麼做,救他們母子,她已經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了,若是甄箴死了,她還要費心去證明這個孩子是燕弘添的,再則一個冷宮妃子死在她的床上,她怎麼解釋也都是徒勞,她更不知道要拿這個孩子怎麼辦才好,所以甄箴一定不能死。

  顯然青楓的威脅很奏效,本來已經弱到眼皮都垂下來的人忽然渾身一震,「不……」沒給甄箴太多說話的機會,青楓舉起藥碗送到她嘴邊,一點點往裡灌,眼看著藥汁又要流出來,青楓急道:「不想他死就給我咽下去!」

  青楓固執的抬著她的下巴,不讓藥汁流出來,久久,甄箴的咽喉動了一下,舞兒驚喜的低聲叫道:「咽下去了!」

  總算了咽下去了,青楓也已是一頭的汗,如此反復,總算是喂進去了小半碗。

  「主子。」茯苓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輕輕的,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照顧你家主子。」將剩下的半碗藥交給舞兒,青楓快步出去。出了外室,看到茯苓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臉的沉靜,青楓心口一鬆,疲憊的問道:「怎麼了,門外是誰?」

  「是,樓夫人。」

  「啊?!」青楓完全沒有想到,門外的人居然是自家姐姐。

  沉吟一會,茯苓繼續說道:「還有……水芯。」

  剛剛才放鬆下來的心房又是一緊,青楓蹙眉:「她們怎麼會一起來?」

  「水芯說,皇后娘娘看到您不舒服離場很是擔心,想到樓夫人難得入宮,所以讓夫人過來陪陪您。」

  難道是辛玥凝看出什麼異狀?青楓手心直冒冷汗,今天就算是燕弘添來,她都可以應付得了,這孩子畢竟施他的親骨肉,甄箴也是服侍他這麼多年的人,自己即使會被論罪,只要母子均安,燕弘添也不會把她怎麼樣。但是如果是皇后先知道這事,那就是最大的危機。

  青楓雙手緊握著,久久無語,茯苓輕聲說道:「她們還在門外,水芯執意要陪樓夫人進來看看您。」

  進來?青楓朝內室看去,床上的甄箴要死不活的,那小小的奶娃娃一碰就要碎了似的,木桌上還放著三個裝滿血水的水盆,更別說帶血的布巾到處都是,那張滿是血污的大床更是慘不忍睹。但是如果不讓水芯見到她探個虛實,她想一會來的就是辛玥凝了。

  茯苓也很心急,卻又拿不出個注意,只見青楓忽然走進內室,對著穩婆嚴厲的說道:「別讓他哭!」

  穩婆趕緊點頭:「是。」

  「還有甄箴,也別讓她嚷嚷。」也不管林豐和舞兒錯愕的表情,青楓轉身對如意說了一句:「你在裡面照看著。」便頭也不回的往屋外走去。

  茯苓心下了然,跟著青楓來到院。青楓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衣衫有些皺,沒太多異樣,走到大樹下的躺椅上側身躺好,青楓對茯苓使了個眼神,便閉上眼睛。

  來到門前,茯苓深吸一口氣,一切只能隨機應變了。輕輕打開門,樓夫人和水芯一如剛才那樣靜靜的站在門外,只是樓夫人眼底透著擔憂,水芯臉上仍是那不急不躁的微笑。

  兩人進到院內,意外的看見青楓居然躺在樹下的躺椅上,聽見動靜,才懶懶的睜開眼,笑道:「姐姐怎麼來了。」

  走到青楓身邊,卓晴半蹲下身子,問道:「你怎麼樣?」剛才那自稱皇后女官的女子忽然告訴她,青楓發病想見她,把她驚出一身汗,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而那女官此刻卻悠然自在的站在身後,絲毫沒為剛才說謊而有所顧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卓晴不動聲色,卻難得主動的握住了青楓的手,冰涼的手指,濡濕的手心,可不像青楓表現出來的這般安然。

  青楓就這樣躺著也不動,嘴上乖巧的回道:「能有什麼事,外面鼓聲太吵了,我就想靜一靜才躲回來的嘛。」

  聽著像是在和自家姐姐撒嬌,青楓的臉色是不太好卻也不像重病,水芯一邊聽著兩人說著話,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方小院。除了房門外堵著一頂軟轎,和平日倒也沒什麼區別,若要說有什麼不對勁,就是這清風殿太過安靜,也清冷得可怕。

  感覺到水芯的視線看向軟轎,青楓微微起身,叫道:「水芯。」

  水芯上前一步,微微行禮,柔聲說道:「見過清妃娘娘。」

  這樣肆無忌憚的審視她的地方,被發現了還能這般坦然自處,這個水芯她要小心應付,青楓定下心神,輕聲說道:「本宮還想和姐姐說說話,你回去吧,替本宮謝謝皇后娘娘關心。」

  水芯沒接青楓的話,故意四下看看,關心的問道:「娘娘臉色不太好,怎麼不見御醫過來診治。」

  「御醫已經看過了,沒什麼大礙。」

  青楓話音剛落,屋內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很輕,像是什麼東西被撞了一下。這點小動靜本沒有什麼,卓晴卻敏銳的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這雙手忽然抖了一下。水芯一雙明眸直視著那緊閉的窗櫺,銳利得像是要看進屋裡一般。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2:57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2:59 PM 編輯

第七十章 兩難

  「御醫已經看過了,沒什麼大礙。」

  青楓話音剛落,屋內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很輕,像是什麼東西被撞了一下。這點小動靜本沒有什麼,卓晴卻敏銳的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這雙手忽然抖了一下。水芯一雙明眸直視著那緊閉的窗櫺,銳利得像是要看進屋裡一般。

  「如意,別找了,隨便拿一條披肩就行了,也不一定非要貂毛不可。」青楓那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慵懶的聲音幽幽響起,同時緩緩起身,悄悄的抽回卓晴握著的手,假意整理微皺得裙擺,順便掩下眼中的驚慌。

  「不行,貂毛的披肩才夠暖和。」屋內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接著又是幾聲輕響,像是在翻找什麼東西。

  果然是個伶俐的丫頭。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臉色的神色也更自然了幾分,笑道:「這丫頭真是的。」

  水芯也微笑著轉過頭來,臉色還是那輕柔的笑容,絲毫不見剛才的銳利,說出來的話卻是又讓青楓心頭一涼:「那軟轎橫在屋門口,進出都不方便,奴婢讓人過來把它抬走吧。」

  軟轎裡還有血跡,斷然不能讓她抬走!青楓呵呵一笑,不敢太過刻意,隨口回道:「不用了,晚上還有宴席,如果身體好些了,本宮可能會過去赴宴,到時候還會用得著。行了,你退下吧。」

  水芯的目光在軟轎上轉了一圈,卻是沒在說什麼,只微微欠身行禮,便出了清風殿。

  雖然茯苓已經把殿門關上,青楓反倒比剛才更加惶惶不安,水芯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

  看得她莫名的膽戰心驚。甚至有一種錯覺,她,要比辛玥凝更難應付。

  青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直到感覺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姐姐忽然將她從軟塌上拉起來,正仔細的在檢查她的身體,青楓疑惑的叫道:「姐?」

  卓晴也不理她,細細的檢查了一番,她身上沒有傷,體溫心率也沒有什麼問題,確定這些之後,卓晴的臉色更差了,低聲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青楓潛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低聲回道:「我沒幹什麼,就是累了。」

  「你這院子裡儘是血腥味,你和我說沒事?」身為法醫,她對血腥味異常敏感,從一踏進這院子開始,她就已經覺察出不對勁來。

  院子裡有血腥味?!青楓臉色一白,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在看一眼離她們還有一段距離的軟轎,心又稍稍安定了些,輕輕吸了一口氣細聞,除了一院的海棠花香,根本聞不到其他的味道。輕咳一聲,青楓故作生氣的說道:「姐你胡說什麼!哪有什麼血腥味。」

  卓晴不語,只冷冷的盯著她,青楓心虛,卻不敢別開視線,但是迎著卓晴銳利的目光,她暗暗心驚,大姐什麼時候這般敏銳氣勢這般駭人。心知再這樣對視下去,自己難免露出怯意,稍稍別過頭去,青楓低聲說道:「我真的沒事,你……先回去吧。茯苓,送姐姐回去。」說完,青楓繞過卓晴往屋內走去,直到門穩穩的關上之後,青楓才敢大聲喘氣。

  「樓夫人,這邊請……」茯苓話音還未落,卓晴已經大步朝房門走去,茯苓還來不及阻攔,卓晴已一把掀開軟轎的門簾,軟轎深處那一灘暗紅血跡也不可避免的映入眼簾。

  茯苓擔心卓晴見此情景會驚慌叫出聲,卻見她冷靜的鑽進軟轎,小心的不碰任何東西,在那灘血跡前停下,只掃了一眼,就像是什麼事都了然於胸一般又出了軟轎。

  卓晴站在緊閉的房門口,思索分析著,血已經冷凝,卻還沒有乾涸,應該是在兩個小時左右時間內留下了,軟轎內的那一小攤血跡,如果全是一個人的血,出血量還不至於致命。軟轎內還有拖拽的痕跡,受傷那人應該是直接拖進屋內。

  「青楓,你開門。」卓晴把聲音壓得很低,她猜想青楓肯定還在門邊,她一定聽得到。

  裡面的人顯然鐵了心不理她,卓晴皺眉,「屋裡還有人對不對,是誰?」

  「姐,今天的事你就別管了,好嗎?」久久,裡面的人終於還是說話了,只是聲音裡滿是疲憊和懇求。

  「你先開門!」果然有事,卓晴手才搭上房門,茯苓抓住她的手腕,說道:「樓夫人,主子是不會開門的,您還是走吧。」以主子對姐妹的維護和疼惜,是斷然不會將自家姐姐拖進這場漩渦的,而樓夫人也不像這麼好說服的人,茯苓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在卓晴耳邊說道:「若是把別人引來了,主子有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卓晴想要掙開的手一頓,到底是什麼樣的殺身之禍呢?屋內受傷的人又是誰?這一刻她有些痛恨自己不是顧雲,不能通過蛛絲馬跡分析出事情的真相。青楓的倔脾氣,她也見識過,這樣僵持下去,一點用也沒有,水芯剛剛走了,是不是也看出了什麼?

  確定卓晴明白事情的嚴重,茯苓放開了她的手,「樓夫人,請吧。」

  這次卓晴沒再糾結,只深深來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便隨著茯苓出了殿外。

  茯苓走了兩步,看卓晴沒有跟上又停了下來,就聽見卓晴低低的聲音響起:「茯苓,我只問一句,你們今天所作之事,是否……傷天害理?」卓晴本想問「是否害人性命,卻在最後一刻改了口,她心裡還是不相信青楓是那樣的人。

  茯苓驚訝的抬起頭看向卓晴,眉頭微皺,很快又恢復以往的沉靜,回道:「沒有,您該信主子。」

  卓晴自從看見那灘血跡就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一些,沒有就好,可能是以前的工作關係,她尊重每一條生命,她知道後宮生存艱難,卻不希望青楓手上也沾滿血。

  兩人一路走去,誰也沒有說話,快到乾陽殿的時候,卓晴挺下腳步,「前面就是乾陽殿了,你回去吧。」

  想到清風殿內那一室的混亂,茯苓點頭,行了個禮,正要離去,卓晴忽然又叫住了她:「等等。她若是有什麼難事,到相府給我送個口信。」

  茯苓悄悄抬頭,又看了卓晴一眼,緊抿了一天的嘴角終於鬆了鬆,「是。」

  茯苓回去了,卓晴卻站在那久久的沒有回到慶典現場,今天這些事,要不要告訴樓夕顏,這畢竟是後宮的事情,和他說有用嗎?可惜顧雲重傷剛醒,她也不能找她商量,還是先等等看再說吧,卓晴苦笑,她現在也學會靜觀其變了……

  卓晴走後,青楓靠在門邊好一會才緩過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姐姐的壓迫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但是此刻青楓沒有精力深究這件事情,平復了心情就立刻轉身進去內室,對著站在屏風旁哄孩子的穩婆說道:「今天的事情沒有本宮的吩咐,一個字都不許向任何人吐露。」

  穩婆自是不敢多話,連聲回道:「娘娘放心。」

  「孩子給我,你先走。」

  「是。」穩婆將孩子小心的交給青楓,跟著如意出了屋外。

  抱著孩子走到裡屋,林豐正在收拾診具,一頭的汗可見剛才診治耗費多少精力,青楓輕聲問道:「她……怎麼樣?」

  林豐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很虛弱,但是暫時緩過來了。下官再回去煎一副藥,一會送過來。」

  「嗯。」

  林豐帶著藥箱離開,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青楓的心跟著沉靜,要面對的問題紛遝而來。

  慶典馬上該結束了,離晚上的宴席還有一個多時辰,萬一水芯和皇后說了什麼,皇后過來就沒有這麼好打發了。她是否應該先和燕弘添坦白,但是要怎麼做怎麼說才能讓他接受又不至於暴怒?看著懷裡睡的香甜的奶娃娃,再看床塌上剛從鬼門關饒了一圈的人,青楓思索著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走。

  青楓思前想後,還未能理出萬全之策,昏睡的甄箴再次醒了過來,或許是服了些藥,也歇了一會,她臉色仍舊蒼白無血色,精神卻是比上兩次好了許多。

  「舞兒,扶我起來。」

  舞兒雖不願意,在自己主子堅持的目光下,也只能將她扶起,靠坐在床頭。

  「青楓,送我和孩子回冷宮吧。」清冷的聲音幽幽響起,青楓皺眉,「你還要回去?」難道她想自己在冷宮撫養這個孩子?

  「嗯。」

  青楓不解,「現在孩子已經平安生下來了,而且是個皇子,你只需等到慶典結束,找個機會和燕弘添細細說清楚,他該是信你的,只要他肯保你們,一定能保得住。」

  甄箴苦笑的搖搖頭,「還記得我說過,你不懂他,不懂這個後宮嗎?」

  青楓臉色一暗,沒回她的話,甄箴也不介意,繼續說道:「現在你或許懂一點他了,卻終究不懂後宮。盅蠱之事一日不查清,我就始終是戴罪之身,孩子是不可能讓我撫養的,只能被其他嬪妃認養,後宮目前只有你一個妃子,你有身孕,孩子絕對不會給你認養,他最後只會落到皇后手上。你也即為人母,應該知道骨肉分離的痛苦,更別說孩子交給皇后等於羊入虎口。」

  這些青楓剛才就已經想過了,回道:「也不一定就是皇后,可以讓太后撫養。」

  甄箴嗤笑一聲,「你應該聽說過淑妃。」

  「嗯。」現在這清風殿原本還是淑妃的地方,她自是聽說過這位淑妃的。

  「她是兵部尚書的侄女,自小跟著哥哥們習武,身體比你我可好多了,卻死於難產……」甄箴沒往下說,但以青楓的聰明,自然能猜到這難產背後必定還有緣由,青楓也不回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只見甄箴眼中劃過一抹似諷刺又似恐懼的的情緒,久久才又說道:「那個孩子就是給東太后撫養的。兩個月的時候……夭折了,死於熱疾。」

  燕弘添到現在只有一個兒子,青楓已經猜到那孩子肯定夭折了,但是才兩個月就沒了,心下頓時說不出什麼感覺,有些悶悶的心疼。

  「小孩子太脆弱了。」甄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更何況是在這後宮之中,即使不是熱疾,難免有什麼意外,而宮裡的意外實在太多。」

  兩個人都沉默了,懷裡的孩子或許是餓了,開始在懷裡輕輕的扭動起來,青楓將孩子交到甄箴手上,嘴上仍是勸道:「你藏匿在冷宮也不是辦法,即使這一兩年你沒被發現,孩子會慢慢長大,到那是你要怎麼辦?」時隔多年再去證明這個孩子是燕弘添的孩子,就沒這麼容易了,再說那時候難道皇后就不對他下殺手了?只怕更恨不得他死呢。

  憐愛的就孩子抱在懷裡,甄箴心一下軟綿綿的,嘴上不自覺的揚起一抹溫婉的笑,不舍的將視線從懷裡的心肝寶貝上移開,看向身旁的青楓,甄箴意有所指的回道:「我想後宮不會一直都這樣的。」她雖不能完全猜透皇上的心思,但是皇上不可能一直放任皇后對後宮為所欲為,後宮的格局必定有變,而且青楓的出現或許能讓這個變數來得更快一些。

  甄箴的目光中夾雜著幾分怪異,青楓還不甚明白,甄箴已經再次低頭,寵愛的看著懷裡的孩子。

  看著這一大一下,青楓更是無力,歎道:「後宮不可能一夕之間改變,你和孩子一旦被發現,又沒有得到燕弘添的庇護,以皇后的手段,無聲無息的就……」

  緊了緊懷裡的寶貝,甄箴驀然打斷青楓的話:「那我也認了。」

  「你……」青楓想說些什麼,張了嘴最後又是無語。

  「我入宮八年,榮寵五載,能與皇后鬥這麼久,自然不是全憑運氣。若不是我身懷有孕,心神渙散,疏於防範,她也不可能這麼容易推倒我。」說著,甄箴忽然抬起手一把抓住青楓的手腕,語氣有些急躁卻又執著的說道:「青楓,我知道我今天欠了你很多,只要你不把我和孩子交出去,盡力護我母子周全,我在宮中的勢力……全部為你所有。」

  為我所有?

  青楓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她自然知道,要在後宮奪勢,相當困難,接下甄箴手中勢力,她要與皇后周旋就輕鬆得多,但是她也不會盲目樂觀,甄箴自己應該很清楚,那些所謂勢力當時歸順其實也就是依附她高貴的身份,現在她身在冷宮,幾乎沒有了翻身的機會,那些原來聽命於她的人自會再找靠山,這個時候甄箴不把他們交出來,她也是掌控不了的。只是自己一但接手,就欠下她一個大大的人情。如果不接……她也馬上要生了,她現在勢單力薄,可護得住自己和孩子?!在心裡權衡了一番,青楓一咬牙,回道:「我答應你。」

  青楓應允,甄箴心裡一鬆,身子也立刻軟了下來,舞兒趕緊扶著這母子倆,心下暗喜,多年來,主子向來只守不攻,青楓則全然不是這個性子,如果她以後生的是個兒子,只怕和皇后有得鬥了。有她牽制住了皇后,自家主子就相對安全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3:08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3:09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皇后的猜疑(上)

  霞光失了顏色,夜幕漸漸降臨,屋裡沒有點燈,門窗又緊閉著,幾個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說話,屋內本就黯淡的色調,越顯壓抑。

  「主子,林御醫送過來的藥。」門輕輕被推開,茯苓柔和的聲音打破一室沉寂。

  青楓回過神來,伸手接過藥腕,藥汁已有些涼了,再看茯苓凝重的臉色,青楓猜到她剛才估計在門外已經聽到她和甄箴說的話了,這樣也好,省得再去解釋。茯苓是她身邊的人,以後的事情還需要她去周旋。看天色已近戌時,沉吟片刻,青楓輕聲說道:「茯苓,你去把軟轎裡的血污處理掉,然後去找轎夫,讓他們在院外候著。」

  茯苓點頭應了一聲,把外室的燭火點上,淡淡的微光映入裡間。茯苓不著痕跡的看向床上已安心的靠著舞兒,愛撫懷中稚兒的甄箴,茯苓的眉頭又緊了起來,她是打定主意把手中的勢力連同麻煩全都丟給主子了,護她母子周全?談何容易……

  茯苓久久不動,青楓自是猜到她有所顧及,輕聲歎道:「去吧。」茯苓斂下眉間憂色,轉身退了出去。

  眼光掃過屋內這一片狼藉之地,青楓揚聲叫道:「如意。」

  如意快步走進屋內,青楓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把血水倒進秋海棠花叢裡。房裡帶血的被褥、布巾總之一切染血的東西全部燒掉,灰燼埋進土裡,不要留下一點痕跡,現在立刻就做。」

  「是。」如意手腳麻利的收拾著,青楓把藥遞給舞兒:「餵她把藥喝了。」這次不需要人灌,甄箴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接過藥碗,幾口就把藥喝完了。

  素色的床單上血跡斑斑,甄箴那套染血的衣衫也不能再穿了,青楓拿來一套新的宮裝,一邊遞給舞兒,一邊把甄箴懷裡的孩子抱過來,說道:「舞兒,幫她把衣服換了。」

  等甄箴換好了衣服,如意也把床收拾乾淨了,但是青楓懷裡的小娃娃卻不知怎的哭了起來,可能是還太小又很虛弱,那哭聲軟軟的,像小貓叫。孩子在懷裡扭動著,還一個勁的往她胸前鑽,青楓手足無措:「他怎麼哭了?」

  甄箴微微一笑,回道:「可能是餓了吧。」說著便接過孩子坐回床上,揭開自己的衣襟,青楓站在床頭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你快點,晚宴的時辰差不多到了。」

  青楓走出裡間,舞兒收拾好甄箴換下來的衣服交給如意,還想走進去,青楓叫住她,說道:「一會我送她們母子回去,你現在先過去,在冷宮前那個路口等著。」

  雖然很想陪在主子身邊,但現在也只能聽從青楓的安排,舞兒輕輕回了一句「是」,便悄聲退了出去。

  青楓在外間等了一會,那孩子貓叫似的哭聲停了,越過屏風看過去,甄箴低頭看著懷裡埋首於胸前的小腦袋,臉色仍是蒼白如紙,微亂的髮絲貼著額間,嘴角那抹笑安然而滿足。本是一幅美麗的畫卷,青楓心中卻莫名的湧起一股煩躁,快步走出這間憋悶的屋子,院內和著海棠花香的夜風微微安撫了她躁動的心。

  青楓在院子裡站了一會,茯苓辦妥了事情從殿外回來,站在她身後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不安的問道:「您,真的不打算告訴皇上?」

  青楓背脊一僵,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猶豫:「先……瞞著,雖然現在甄箴母子平安,但是我欺瞞皇上,私自將她們接出冷宮在清風殿產子,依舊是壞了宮中規矩,到時皇后借題發揮,我仍是難逃罪責。再則……我確實需要借甄箴的勢,後宮子嗣爭鬥似乎比我原來以為的複雜得多,也……兇險得多。」

  青楓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有著另外一個聲音,其實現在不告訴燕弘添,是因為她還拿不準燕弘添的心思,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大姐和小妹終有歸宿,她自己也有了肚子裡這個牽掛,現在已沒有那個心思再去和燕弘添鬥什麼了,好不容易兩個人的關係緩和了些,她不想也不願去破壞這難得的平靜,能不冒險就不冒險吧。

  可是,真的這麼容易瞞得過皇上的眼睛嗎?茯苓張了嘴,最後卻只化作一聲「嗯」。在院內又站了一會,看時辰差不多了,兩人走進裡屋。

  甄箴仍是抱著孩子坐在床沿,孩子吃飽了又睡去了,青楓發現,這孩子很安靜,除了餓的時候哭兩聲,其他時候都在睡覺。這樣也好,不容易被發現。

  茯苓擔心甄箴走回冷宮的時候抱著孩子被人看見,細心的找了一個竹編的籃子,裡面墊了厚厚的棉布,蓋上竹片做的蓋子,提在手裡像個食盒,不引人注目。甄箴看著茯苓把孩子小心的放進籃子裡,心疼不已,卻又不得不承認茯苓設想的確實周到。輕歎一聲,在青楓的攙扶下,甄箴再次躲進了寬大的軟轎中,這次身邊有了稚子相伴,心理溫暖許多。

  將這對母子安頓好,青楓也進了軟轎。茯苓把轎簾放下,審視一番確定一切辦妥之後,才打開殿門讓轎夫把軟轎抬出去,轎子一路向著乾陽殿走去,行至一個轉彎處時,轎內忽然傳來一聲低呼:「停轎!」

  轎夫腳下一頓,茯苓走近軟轎,輕聲問道:「主子,您怎麼了?」

  「轎子晃得本宮難受。」轎內傳出的聲音很是虛弱,轎夫們額頭出了一層薄汗,這八人抬的大轎,他們走得也不快,不應該晃才是啊,幾人求教般的看向茯苓,茯苓想了想,說道:「奴婢把轎簾打開,您透透氣,一會再走,可好?」

  「也好。」

  轎內的人沒有動怒,轎夫們暗暗鬆了一口氣,輕輕落轎。

  「你們退下。」

  「是。」轎夫沒有多想,趕緊退到轎後幾丈遠的地方,背對著軟轎,站在路邊等候,清妃娘娘的病容嬌態,不是他們可以看的。

  確定他們退得夠遠,夜色下絕對不會看見這邊的情況了,茯苓才輕輕掀開轎簾,青楓先下了軟轎,左右看看確定無人經過,對著茯苓點點頭,茯苓探進軟轎裡把甄箴扶了下來。

  「主子。」看到甄箴的身影,在矮叢中等了很久的舞兒趕緊迎上前來。

  「我只能送你到這了。」不知何時會有近衛軍巡視,青楓不再多言,把裝著孩子的小竹籃交到舞兒手上,急道:「快走吧。」

  甄箴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你,要小心。」

  青楓一愣,笑道:「我會的。」

  眼光停留在青楓隆起的腹部,甄箴低眉沉思了一會,青楓正想問她還有何事,甄箴又說道:「小心水芯!」說完便沒在停留,在舞兒的攙扶下,匆匆離去。

  小心水芯?青楓和茯苓皆是一愣,這句警告來得蹊蹺,不是小心皇后,小心太后,而是小心……水芯?

  不知為何,腦子裡忽然閃過下午水芯離開時那含笑的眼眉,青楓身子沒來由的抖了一下。原來是打算送甄箴回去後再若無其事的去赴宴,現下她完全沒有了赴宴的心思。

  「回宮。」留下兩個字,青楓已經坐進軟轎裡。

  「是。」茯苓對著遠處的轎夫喊道:「娘娘身體不適,回宮。」

  轎夫心下莫名,卻不敢多說什麼,抬著軟轎往回走。這次茯苓仍是讓他們把轎子抬到房門口,扶著青楓下轎後便讓他們把軟轎抬走了。

  清風殿裡的下人們被趕出去大半天,現在基本上都回來了,經過下午的事,大家都默契的待在房裡,不敢到處走動,只留著一個宮女遠遠的站在臺階下等候吩咐。

  青楓進了屋內,燭火點得很旺,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絲毫不見下午的雜亂和血腥,半開的窗櫺不時有微風吹過,帶入清雅的海棠花香,一盞熱茶放在躺椅旁邊的矮几上,青楓走過去,在躺椅上坐下,拿起茶杯,輕抿一口,茶香四溢,水溫適宜,青楓心裡很是滿意,看了一眼始終安靜的立在門邊的如意,青楓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卻不急著贊許。

  「茯苓,快入冬了,準備些生活所需給冷宮那邊送過去。」

  「是。」想到今早看見冷宮的情況,茯苓盤算著要準備的東西。青楓忽然又說道:「還有,從現在開始,對外一律宣稱我動了胎氣,臥床不起。」在還沒有摸清水芯這個人之前,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她不出門,別人自然也沒有機會窺視。

  茯苓點點頭,青楓手裡端著茶,不喝也不說話,茯苓看了一眼身邊的如意,心下了然,轉身出了屋外。

  茯苓出去了,如意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即使她低著頭,也能感覺到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如意。」

  輕輕的低喚,溫柔而好聽,如意卻是心口一緊。

  「娘娘……」張了口,如意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樣,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不敢說話。

  「你怕什麼?」輕柔的聲音帶著笑意,如意聽得膽戰心驚,她是真的怕啊,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告誡自己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但她畢竟年紀還輕,以前也只是和嬤嬤公公,貴人美人的接觸,嘴甜的討些賞,笨些最多也就挨頓打罵,未曾服侍過這動動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的主子。慧妃產子這禍事她也淌了進去,經過今日,要不她就成了青楓的心腹,要不……她只有死!

  看著像只小老鼠般縮在角落的如意,青楓眉頭微皺,心存畏懼是應該的,但嚇成這樣可不是她想要的。輕咳一聲,青楓低聲說道:「你今天做得很好。」

  青楓的誇獎讓她緊繃的心微微一鬆,但下一句又讓把她吊在半空中。

  「知道為什麼是你嗎?」

  如意想了一會,不敢答,只是極輕的搖搖頭。

  「你弟弟的病,並不算重,好好養著,命還長著呢。」話才說完,青楓滿意的看著一直害怕的低著頭的如意猛地抬起頭來,明亮的眼眸滿是驚恐與疑惑的緊盯著她。

  她知道她選對了籌碼,以前燕弘添不也曾拿姐姐的命來要脅她嗎,她知道那種被人掐住軟肋的滋味。她身邊容不得出一點岔子,而她沒有這麼多信任可以給別人,那就只能對其有所鉗制了。

  而她也相信她的眼光,果然,下一刻如意仿佛明白了什麼,雙膝跪地,堅定又急切的說道:「如意定當對娘娘忠心不二,盡力盡力!」

  她要的效果已經達到,青楓溫和的笑道:「行了,起來說話吧。」

  如意諾諾的起身。

  「過來。」

  青楓說一句,如意動一下,慢慢挪到青楓身邊。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青楓搖搖頭,低聲說道:「本宮身邊沒什麼人,只要你忠心盡心,自然不會虧待你。」

  「謝娘娘。」她終於如願以償的成為青楓的心腹,原來預想中的地位、錢財應該會如期而至,但不知為何,心中雀躍的同時又夾雜著深深的恐懼。

  漪瀾宮

  宮宴之後又是歌舞表演,又是煙火助興的,慶典第一天,她就累得要命了,辛玥凝坐在銅鏡前,揉著微微發酸的脖子,讓水芯幫她除去華麗沉重的髮飾,想到白天水芯消失了好幾個時辰,有些不滿的問道:「今日你去哪了?」

  手上細心的打理著纏繞的髮絲,水芯也不瞞她,把今日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辛玥凝。

  「什麼?」聽完水芯的話,疲憊得都要閉上的鳳眸倏的睜開,急道:「竟有這種事?無緣無故怎麼會有血?」

  「奴婢查看過今日清妃所用的軟轎,裡面沒有找到血跡,不過奴婢還查了林御醫給清妃娘娘煎藥的藥渣,是產後補血養氣的方子。」

  辛玥凝柳眉微蹙,低喃道:「她孩子還沒生,喝什麼產後補血養氣的藥?」

  等等,產後?!還有……血跡?!辛玥凝臉色一變,不知是心中想法太多驚駭還是心情過於激動,聲音竟有些變調:「難道……難道她的孩子已經流產了?!」難怪青楓不讓王御醫診治,一定要找林豐。還把清風殿裡的人都趕了出去,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辛玥凝輕拍一下桌面,有些憤懣又有些得意的輕哼道:「肯定是這樣!好個青楓啊,難道她還想繼續假裝有孕,然後偷樑換柱?簡直妄想!」

  辛玥凝喜上眉梢,水芯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入水,清潤的聲音淡淡的繼續說道:「但是戌時的時候,清妃乘軟轎要去赴宴,走到一半,忽然又說身體不適,折回清風殿。」她猜到青楓肯定在秘密謀劃些什麼,是不是流產還不能確定,青楓今天做的這些是一時情急疏於準備,還是故意為之引人入套,她暫時還看不透。

  「她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掩人耳目,最終她也沒敢去赴宴。」辛玥凝忽然站起身,推開水芯要幫她寬衣的手,急切的說道:「不行,本宮這就去回稟太后,看她還能裝到幾時!」

  水芯按住辛玥凝的肩膀,「主子稍安勿躁,此事沒有確實的證據,且還在慶典期間,還不宜驚動皇上和太后。若是她孩子還在,反倒讓她借機生事,惹得皇上發怒,對您也不好。」

  「這……」想到燕弘添那雙陰鶩的眼眸,辛玥凝心下微微發怵,但又不甘心就此放過青楓,輕咬櫻唇,低聲說道:「那你就想個辦法,驗證一下!」

  驗證?水芯嘴角輕抿,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柔聲回道:「是。」

  確實應該試她一試……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3:5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7 03:51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皇后的猜疑(下)

  初冬的夜來得特別早,明月未上梢頭,太陽卻已早早被暮雲吞噬,灰濛濛的天際,為本來瑰麗秀氣的九曲橋蒙上了一次暗紗,一抹黑影半坐在橋欄上,手裡拿著一個白麵饅頭,漫不經心的掰著饅頭一點點扔下池塘,他的腳邊,聚集了很多錦鯉,爭搶著吃食,夜色下,那跳動的紅影很是好看,可惜那人似乎心思不在賞魚上,冷漠的眼盯著遠處平靜的水面,對眼前的美景視而不見。

  「明澤。」背後傳來一聲略帶欣喜的男聲,明澤捏著饅頭的手一頓,眼中劃過一抹極淡的無奈,將手中已挫成細屑的饅頭末全數撒入池塘中,本就擠在一起的錦鯉更是為了搶食,激起了朵朵水花,濺濕了男子的衣角。

  「今日不當值?」

  明薦只是隨口一問,明澤冷淡的回道:「正要去。」

  說完,明澤轉身就想繞過身後的人離開,明薦似早猜到他會有這番動作一般,隨手一抬,攔下了急於離開的人。

  明薦心中頗有幾分不甘和委屈,對這個弟弟,他是真的很用心了,奈何卻從未得他一個好臉色。算是多年來的默契吧,明薦深知和明澤說話的要領,不再廢話,直言道:「這次慶典皇城守衛森嚴,井然有序,皇上很滿意,之後必定是要論功行賞的,我打算調你到乾陽宮,近身保護皇上,官職雖然沒變,但是前途自是要比現在好得多,如果你不願被拘束,那麼也可以調去城門禁衛處統管宮門,東門已有人選了,其他的幾個門你可以自行選擇……

  「不用。」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明薦的話,未等明澤再次抬腳離開,另一道明顯急促又帶著焦急的女聲急急叫道:「薦兒,你別聽他胡說!」

  伴隨著這聲低叫而來的,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人,微揚的眉梢,保養得宜的臉頰上深深的酒窩讓她看起來像總是在笑一般,一襲不適合她這個年紀穿的桃紅色儒裙穿在她身上倒不顯得突兀。來人從九曲橋的另一頭急急跑來,步履輕盈儀態萬千,女人來到二人面前,對著明薦揚起一抹大大的笑花,明薦後退一步,低聲叫道:「詩姨。」

  女子呵呵笑著,臉上儘是討好的笑容,「薦兒啊,你不要理他,你是大哥,自然是聽你的安排,澤兒的前途就全靠你了……

  女子說得急切,那巴結的姿態讓明澤萬年不變的冷臉瞬間結了一層寒霜,女子對明澤那外放的寒氣似乎毫無所覺,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澤兒在宮裡當差也好些年頭了,早就應該升官了,以後有這樣的好事,你可一定要多多提攜他啊!」

  明薦眉頭微皺,看來今天是談不下去了,若是詩姨不來,他還有些把握說動明澤,現在是萬萬沒了可能,眼見明澤那緊握的拳頭青筋都快爆起了,明薦趕緊說道:「今天和你說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這次是一個好的機會,你要為自己的仕途著想。」

  「不用你多管閒事。」一個一個字仿佛從牙縫裡蹦出來,明薦也不惱,嘴角還微微揚著,比起以往的冷漠,這樣也算另一種情緒吧?呵呵……

  「明澤!」眼見明澤說話越來越衝,女子瞪了他一眼,轉而又看向明薦,輕柔的聲音竟略帶幾分獻媚:「薦兒,他就是這臭脾氣,你別和他計較,詩姨在這給你賠不是……

  明澤的臉徹底黑了,身形一動,幾個起落便飛躍出了明府,這個家,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子時已過,萬籟俱寂,宮道上,一隊近衛軍正在巡視,對面一道高大的黑影迎面而來,眾人皆是緊張的握緊手中的刀劍,待看清來人才又鬆了一口氣,為首之人對著黑影點頭以禮,沒有其他交流,繼續往前走去。

  那獨自在宮道上木然的走著的人,正是從明府跑出來的明澤。他明早辰時才當值,此刻會在這裡,只因……無處可去。世家公子不屑與他這樣的庶子往來,如他一般的庶子看不順眼他的冷傲,頂著明府公子的名號,普通百姓不敢與之結交,說來可笑,他不僅沒有家人,竟是一個朋友都沒有,連一處可停留的去處也無。

  今日他一滴酒都沒有喝,異常的清醒,才更清楚自己的可悲。那個家最讓他待不下去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個女人,若是她安於本分,他或許就能像其他庶子那般,過著卑微卻自在的生活,若是她能摒棄明家,就算只有他們母子二人,過著平民的生活,那也是安貧樂道母慈子孝。可惜,她要的是榮華富貴,是身份尊貴,是無盡虛榮,而她的手段,除了自喻貌美,就是他這個兒子了。那個人啊,竟是自己的母親,真可笑。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走到了清風殿,青楓……她也有孕了,會是一個怎樣的母親?也會為了在宮中的一席之位,利用自己的孩子嗎?

  側門傳來極輕的聲響打斷了明澤的思緒,明澤側身閃入宮道旁的樹叢裡。側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纖瘦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手上還提著一個竹籃子,左右觀察了一會,她才輕輕合上門,快步向宮道另一個方向走去。

  看那身形樣貌,應該是她的女官——茯苓。這麼晚了,她要去哪裡?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般半夜跑出來。明澤還在想著要不要跟過去時,另一道身影又從側門處閃身出來,小心翼翼的跟在茯苓身後。

  若是一起的,為何要一前一後出門,莫不是後面那女子,在跟蹤茯苓?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日軟轎裡落下的血跡,可是她的?明澤沉吟片刻,捏起一顆拇指大小的石塊,朝著跟在後面的女子擲去,正中穴道,女子身形一頓,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明澤從另一邊繞過女子,遠遠的跟著茯苓,只見她腳步加快,越走越偏,她所去的方向是……冷宮?

  果然,茯苓在冷宮前停了下來,輕輕敲了一下那高聳的大門,門立刻從裡面打開,茯苓快步走了進去,門也在下一刻關上。她來這裡做什麼?明澤輕輕一躍便上了冷宮外的大榕樹,隱身在枝葉後面,清楚的看見冷宮內的小院子裡,茯苓將手中的竹籃交給了另一個宮女,交代了幾句,便又匆匆離開了。那宮女也提著竹籃,進了屋內。

  她是來給冷宮裡的慧妃送東西的,這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青楓的命令?

  低頭看去,從冷宮裡出來的茯苓正沿著來時的路小跑回去,明澤縱身一躍,落在茯苓面前三丈有於的地方,正正堵在她面前。

  「啊!」

  忽然出現的人影嚇得茯苓低叫了一聲,連著後退了好幾步,看這人沒有追過來,也沒有動手,茯苓暗暗穩下心神,定睛看去,那人站在樹蔭下,夜色中除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什麼也看不清,茯苓遲疑,低聲問道:「你是……誰?」

  「你剛才被人跟蹤了。」冰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本是件恐怖的事情,茯苓卻是心中暗鬆了一口氣,這聲音……是他,她認得。

  本來已經放鬆下來的心又因為明澤的話,倏的一緊。

  「跟蹤?」茯苓緊張的四處張望,漆黑的宮道上,除了他們兩人,再無別人,茯苓轉念一想,他既然現身告訴她有人跟蹤,自然是已將那人料理好了。

  「為什麼?」心中的恐懼褪去後,剩下深深的疑惑,一步步朝著樹蔭下的人影靠近,茯苓問出心中所惑:「為什麼?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的幫我?」是了,雖然每次都不刻意,但她就是能感覺到,明澤總是在幫她,但是為什麼呢?他們之間並無交集不是嗎?

  明澤似乎被她這突來的問題和越來越近的身影驚到,後退一步轉身就要走。

  「等等!」茯苓來不及細想,手已經迅速的伸了出去,一把抓住明澤的衣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手上忽然一重,明澤冷眸一暗:「放手。」

  雖然看不見明澤眼底那抹冷色,茯苓還是從他越發冷凝的氣息中感受到了他的不悅,想了想,茯苓終究是放開了他的衣袖,但仍是固執的繼續問道:「為什麼?」她不知道自己心裡為何這般急於知道答案,她就是想知道。

  為什麼?劍眉因為這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越蹙越緊,久久才冷冷的回道:「正好遇上而已,而且,我也不是幫你。」不是幫她,又是在幫誰?清風殿裡的那個人嗎?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所震,這次明澤沒有任何遲疑,提起一躍,落荒而逃。

  「喂?」盯著那道已消失無蹤的身影,茯苓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只是……碰巧遇上而已嗎?真有這麼多巧合?茯苓自嘲一笑,不是碰巧又是什麼呢?她期待明澤說什麼?心中霎那間千頭萬緒最後只能化作一聲輕輕的歎息。

  冬日辰時的御花園,略顯的蕭瑟,這個時候應該沒有任何人會冒著寒意來此賞景,好在還是有人愛這樣蕭索的初冬晨景的,一抹淡紫身影站在四季長綠的樹叢邊,眼光落在遠處平靜的湖面上,夏荷早已凋零,湖上沒有什麼好景色,女子卻是看得出神,似乎那殘枝斷藕便是這初冬最美的風光。

  不知什麼時候,一名身著淺藍宮裝的宮女快步走來,在女子身後站定,也不說話,直到那女子低聲問道:「這幾日清妃有何異樣?」

  宮女緩緩抬起頭,正是清風殿的夏吟,只是此刻她效忠的物件,卻是另有其人,「自從慶典那日她乘軟轎回來後,就一步也沒有踏出過房門,就連高總管過來詢問,也是茯苓出來打發了。」

  閉門不出?雖不高明,倒還真讓人找不到試探的機會,「她的膳食、藥湯可有變化?」

  夏吟秀麗的臉上有些淡淡的倦意,卻還是強打精神回道:「倒也沒有什麼變化,膳食都是如意端進內室給她取用,每日午時,茯苓會到御醫苑取藥,從不假手於人。」

  「皇上可有去過?」

  「有,兩天前晚膳後來過,但只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夏吟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說道:「清妃娘娘雖然閉門不出,茯苓卻有些怪異,白日裡就不常在殿內伺候,夜裡還偷偷溜出去,奴婢昨晚本來是想跟出去探個究竟的,但是……只跟出殿門沒多久,就……就被人點了穴道。」

  「點穴?」水芯盯著湖面的眼劃過一抹波瀾,「是什麼人?」

  低垂著頭,夏吟怯怯的回道:「奴婢什麼都沒有看見,走著走著忽然就不能動了,半個時辰之後穴道又自行解開了。」

  連人都沒看見,難道是隔空點穴?在這高手如雲的宮中,青楓身邊竟然有一個這樣的人護著嗎?腦子裡思索著這個可能性,水芯低聲說道:「你回去吧,若還有何異常,再來報我。」

  看不到水芯的臉色,夏吟幾次欲言又止,終是低聲求道:「水芯姐姐,清妃早就已經懷疑奴婢了,奴婢怕是也探不到什麼消息,您讓奴婢回來……

  「你覺得有可能嗎?你我都只是棋子,要知道自己的作用和位置,才能活得長長久久,明白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聲音也溫柔動聽,夏吟卻是慌得全身發抖,連忙回道:「明……明白。奴婢告退。」

  不去管身後驚慌逃離的身影,水芯的全副心思都落在青楓身上。隨著辛玥凝入宮這麼些年,她還沒有遇到能逃脫她手心的獵物,青楓這才入宮不到一年吧,竟是屢次讓她逃了。

  好吧,這次她就花點心思,她要看看,青楓是否當真如此難纏,或者說背後護著她的人,是否那般了得。

  這人暗地裡能護著她,明裡還能護嗎?

  呵呵……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17 04:2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18 09:00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曙川別院(上)

  「主子?」

  青楓剛剛轉了個身,眼睛還沒有睜開,紗幔外一道遲疑的低喚輕輕的響起。是茯苓的聲音,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如意照顧她的起居飲食,一大早茯苓候在她的床邊,怕是出了什麼事吧。

  肚子越來越大,青楓撐著床沿慢慢起來,聽到裡面的動靜,茯苓也掀開紗幔來到床邊,小心的扶著青楓起身。好不容易坐直身子,青楓輕聲問道:「怎麼這麼早?」

  看了一眼屋外,茯苓好笑回道:「不早了。」都快巳時了,孩子七個月,主子早已不再孕吐了,飲食也正常,就是越來越嗜睡,總是懶洋洋的。

  青楓瞟了一眼窗外,確實不早了,熱烈的冬日暖陽已透過窗櫺,在床前灑下一片燦爛的光芒,難得的好天氣也感染了青楓,深吸了一口氣,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才問道:「是甄箴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茯苓遲疑了一會,才點頭回道:「奴婢昨晚過去的時候,總覺得有人跟蹤……」

  「跟蹤?」青楓一直半眯的眼眸倏的睜開:「知道是誰嗎?」

  「沒有看見什麼人,但是覺得心裡不踏實。」茯苓一邊回著,一邊忙著把柔軟的棉布浸濕,遞給青楓洗臉。她知道憑感覺就說自己被跟蹤並不能讓人信服,更加難逃主子銳利的眼睛,所以她才一邊找事情做一邊回答,希望主子不會繼續追問。至於她為什麼不願把昨夜見過明澤的事情說出來,她自己也沒有答案。

  感覺?顯然青楓對這個說法很不滿意,茯苓做事幾時憑感覺了?青楓接過棉布擦臉,把自己收拾妥當了,才淡淡的回道:「以後你別親自過去了,找一個信得過的老嬤嬤去辦這些事情。」

  「是。」茯苓暗自籲了一口氣,微笑著拿起木梳幫青楓梳頭。

  銅鏡裡看到的那張如釋重負的臉是怎麼回事?茯苓有事瞞她……青楓一大早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殫盡。

  青楓想開口詢問,又覺得不妥,從茯苓今早的反應看來,應該是與昨晚跟蹤她的事情有關,難道她知道昨夜跟蹤的人是誰卻不願說?還是其中有什麼變故讓她刻意隱瞞?心中疑竇叢生,青楓臉上卻沒露聲色,直到茯苓幫她綰好髮髻,才隨口問道:「那些人還聽話嗎?」

  「主子放心,如您所料,他們也正因為慧妃被貶入冷宮而擔憂前程,您能給他們機會跟著您,大多數人還是求之不得的。」慧妃很守信用,那日過後的第二天,就把她手中能掌控的人和勢都列了清單送了過來。而她去找那些人的時候,也能感覺出來他們早已得了慧妃的指示,大多願意為主子所用。

  大多數……也就是還有難啃的骨頭囉。青楓也不著急,低聲說道:「那些不從的人,你讓甄箴親筆書信與他們說清楚利害關係,若是還不從……看清楚他們是何動向再做打算。還有,打探一下水芯這個人。」

  「是。」不用主子交代,上次慧妃提過之後,她就已經讓人多方打聽,只是結果讓人很失望。

  「娘娘,蕭執事求見。」如意溫柔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

  蕭雨?什麼風把她吹過來了?青楓想了想,還是說道:「請她進來。」

  蕭雨進到屋內,青楓剛好從屏風後走出來,不再上前,蕭雨大方的微微躬身行禮:「奴婢見過清妃娘娘。」

  輕輕抬手示意她免禮,青楓笑道:「你來是有什麼事嗎?」對蕭雨這個御前女官,青楓莫名的喜歡,一個愛茶懂茶的女子,自然有股別樣的氣韻。

  蕭雨也不囉嗦,回道:「來傳旨。」

  青楓微微挑眉,也不問,蕭雨更不喜歡賣關子,回道:「皇上有旨,未時之前接娘娘到曙川別院。」

  「曙川別院?」什麼地方?茯苓在青楓耳邊小聲說道:「曙川別院是位於京城東面的一所皇家別院,也是皇上御用的休養之處。」

  這麼說,是要出宮囉?上次出宮見到大姐和小妹,這次燕弘添帶她出宮,又有什麼有趣的事等著她呢?在這間小屋子裡躲了好些日子,她真的有些厭了,出宮還可以避開宮裡的眼線,青楓隱隱的有些期待,笑道:「現在就去嗎?」

  「是。」這位清妃娘娘身懷六甲,未時要到,現在確實要出門了。

  「那走吧。」青楓起身,茯苓扶著她往外走,走到院子裡的時候,青楓忽然停下,說道:「你留在宮裡,讓如意陪著就好了。」

  茯苓腳下一頓,如意伶俐的上前一步接替了她的位置,扶著青楓繼續往外走去,看著那道清瘦的身影從她面前掠過,甚至沒有看她一眼,茯苓心裡有些失落酸楚,不是因為滿院的下人都在看著,只是忽然明白原來她身邊的位置並不是非她不可……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那道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茯苓。」

  茯苓一愣,低聲應了一聲,走到青楓身後停了下來,沒再與她並肩。

  青楓輕歎一聲,轉過身看著靜靜站在身後沒什麼表情的茯苓,直接抓起她的手,清朗的聲音並不大,卻足夠這院子裡的人聽的清楚,「有你在宮裡,我才放心。」

  剛才青楓確實是想略施薄懲,氣茯苓早上的隱瞞,只是看著她落寞的樣子,青楓又後悔了,她說過,她能給的信任不多,既然她選擇相信茯苓,今日又何必為了一件不明情況的小事而傷她的心呢?這是自己選的人,若是茯苓負她,那……她也認了!

  青楓抓得很用力,甚至有些疼,茯苓的心卻一下子沉靜了下來,微笑回道:「是。」

  如意站得近,自然看到了青楓緊握著茯苓的手,剛剛因為可以獨自陪青楓出宮的欣喜和得意瞬間冷卻。整個清風殿,只有茯苓可以叫娘娘主子,娘娘也只在茯苓面前自稱「我」,如意知道,目前在娘娘心中,沒有人可以取代茯苓,心中有了這個認知,如意稍稍後退,微低著頭,對著茯苓欠身行了個禮,才乖巧的說道:「茯苓姐姐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娘娘的。」

  蕭雨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揚起一抹淡到幾乎化去的笑。短短一小段路,寥寥幾句,恩威並施的同時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位置。

  午膳後,是主子午睡的時間,下面的奴才們也得以偷個懶,不過敢這般悠閒的躺在軟塌上看書偷看的人,整個後宮估計也只有水芯而已。

  「今日巳時剛過,蕭雨就到清風殿把清妃接出宮去了,御前近衛軍統領明薦隨護。」

  一名灰衣男子恭敬的站在水芯身後,低聲說著話,看那身形氣度不像是太監,只是對著面前的女子,卻是一身卑微。

  眼睛還停留在手中的書頁上,水芯漫不經心的問道:「他們去了哪裡?」

  「曙川別院。」

  「皇上一同前往?」

  「奴才回來的時候,皇上並未出現在曙川別院,剛剛問了正陽宮的人,皇上也不在宮中。」

  水芯點點頭,微微擺手,那人立刻退了出去。待那人走遠了,水芯在緩緩放下手中的書,那瑩亮的眼眸中,那裡還有一絲慵懶。

  青楓,你終於肯出門了嗎?

  大涼亭下邊,一張簡單的木質矮幾上,排放著一副棋盤,兩杯清茶,除了風吹動樹木的沙沙聲外,偶爾還能聽到棋子落下的聲音,空氣裡彌漫著微濕的林木氣息,在初冬的季節很是難得。

  兩名女子對面而坐,一顆白子瀟灑落下,手捏黑子的女子沉吟片刻,緩緩放下棋子,勝負已分,「娘娘棋藝高超,蕭雨認輸了。」

  未時早已過了,卻一直沒見到燕弘添的影子,不過這座皇家別院青楓很是喜歡,據她這一下午的觀察,別院很大,各種奇花異草也不少,只是好似屬於修剪,自在張狂的生長著,也沒有華麗的行宮,只有幾座精緻的木質小屋,簡單樸素,一點也沒有皇家風範。

  青楓拿起矮幾上的茶杯,一臉悠閒的笑道:「只是一句認輸可不行。」

  認輸還不行,她想怎樣?

  青楓微微晃了晃手中清亮的褐色茶湯,立刻茶香肆,狡黠一笑,回道:「本宮想要極品六月。」

  蕭雨臉上一僵,輕咳一聲,故作隨意的回道:「娘娘想要六月差人說一聲便是,蕭雨自當奉上。」

  輕搖食指,青楓微微傾身向前,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可不同,本宮要的,是極、品、六、月。」

  六月,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熱烈,沸水沖泡之後,淡雅的馨香立刻變得濃郁,似乎要從鼻翼衝入心肺,霸佔你所有的感官一般,這不應該是茶的味道,但是它確實是茶。其實六月在茶品中算不上最名貴的品種,普通的六月花點心思就能買到,但是極品六月卻是千金難求。能稱得上極品六月的,茶株必須生在土地肥沃,陽光充足的地方,還要在穀雨那日的辰時採摘茶芽上最頂端的一片,最最難的還不是這些,一般茶葉都是新茶比陳茶要名貴,六月則是恰恰相反,熟成六年以上,還要每年的雨水,溫度,濕氣都剛剛好,才能稱得上極品六月。若是有一點沒有達到,都算不得極品。她尋找這麼多年,到現在也只珍藏了一些而已,自己都捨不得喝呢,這清妃娘娘比皇上還刁!

  看著蕭雨一副心痛萬分的樣子,青楓就知道她懂她要的是什麼了,笑道:「怎麼,心疼啊?願賭服輸啊。」

  蕭雨杏眼圓瞪,什麼願賭服輸啊,敢情這是挖了個坑讓她跳是吧,青楓只說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小要求,也沒說這算一場打賭,更沒說賭注是極品六月,若是早知道,她才不會陪她下這一盤棋呢!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心中再不願,蕭雨最後也只能無奈的回道:「回去之後娘娘讓人來取吧。」

  難得看蕭雨吃癟的樣子,一直站在涼亭外看著她們下棋的明薦嘴角微揚,說起來蕭雨確實是著了青楓的道。到了這裡沒看到皇上,蕭雨只能陪著這位娘娘賞景奉茶,當時只看到青楓握著茶杯眼前一亮,想必那時就已經在心裡盤算了吧。不過想從蕭雨手裡拿到好茶,確實需要下點功夫,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原來贏一盤棋就能提一個要求啊,那朕也來試試。」

  低沉而略顯輕快的男聲忽然響起,除了明薦,涼亭裡的兩人皆是一怔。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20 12:40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20 12:41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曙川別院(下)

  「原來贏一盤棋就能提一個要求啊,那朕也來試試。」

  低沉而略顯輕快的男聲忽然響起,除了明薦,涼亭裡的兩人皆是一怔。蕭雨最先回過神來,從容起身未見慌亂,朝著燕弘添欠身行禮,退到一旁,取了一個新的白瓷茶杯,為燕弘添沏了一杯六月,才蹲下身子將黑白子分別放入棋笥之中。

  蕭雨白皙的纖指在期盤上忙碌著,青楓也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讓她呆愣這麼久,並不是因為燕弘添的到來,而是她在燕弘添身後看見了……明澤。他不是宮中巡衛嗎?為何會跟在燕弘添身邊還來了別院?

  「愛妃看起來氣色不錯。」拿起手中褐紅清亮的茶湯輕酌一口,霸道的香氣迎面襲來,他一向愛紅蒿,想不到這六月的味道竟是這般特別,難怪她喜歡。靜置清淡、遇水則濃郁襲人的性子倒是和她有那麼幾分相像。

  青楓斂下眼眸中的疑惑,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只留下淡淡的笑意:「那還得謝謝皇上,讓臣妾‘靜’養了這麼久。」看燕弘添已在對面坐下,青楓捏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皇上真要和臣妾下棋?若是誰輸了,可是要允對方一件事的。」

  「有何不可?」

  語罷,燕弘添也執起一枚白子,等著青楓落子。

  燕弘添身為一國之君,雖不特別喜好下棋,但自小有名師指點,除了樓夕顏,他還不曾輸過,青楓自然更不必說了,青末棋藝名聞天下,終日與自家小妹切磋的她棋藝又怎麼會弱呢?一開始兩人還下得漫不經心,越是往後,越是驚歎與對方精妙的棋藝,兩人都是驕傲之人,那裡肯讓分毫,這棋局倒是越來越精彩了。

  兩人專心對弈,蕭雨在一旁伺候著,明澤默默的退到涼亭之外。明薦本想過去,但看到明澤那比以往更加冰冷的黑臉後,隨即決定還是等他氣消一些再去找他好了,畢竟皇上還在此,明澤又是那樣的臭脾氣。明薦心裡輕歎一聲,這哥哥真是不好當,明明是一心為了他著想,最後卻落不得一個好。

  不管是下棋還是比武,只要有那爭鬥之心,總會分出個高低來,終於,黑子無處可下。蕭雨細心計算,隨後看著青楓笑道:「娘娘輸了一子。」

  想不到燕弘添的棋藝如此之高,青楓有些沮喪,不過還是很爽快的問道:「皇上想要臣妾做什麼?」

  想要她做些什麼呢?看了一眼她越發大起來的肚子,燕弘添好笑,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什麼?掃了一眼涼亭外的初冬美景,隨口說道:「就給朕畫一張畫吧。」

  畫畫?青楓想了想,微微一笑,「好。」

  如意把畫具擺好,蕭雨在一旁磨墨,她早就聽聞青楓書畫雙絕,後來又在皇上御書房裡看到她所繪的狩獵圖,當時就看得她膽戰心驚的同時又熱血沸騰。可惜始終無緣得見青楓親自作畫,今日有次機會,她自不會錯過。

  燕弘添沒去看青楓畫些什麼,而是在一旁的躺椅上躺下閉目養神,他最近是真的累了,慶典好不容易圓滿完成,東海邊境竟又傳出海盜肆虐的消息,穹岳只有東面臨海,且海域不寬,多年來沿海都很平靜,因此穹岳的水軍一向不強,而今海盜居然頻繁上岸擾民,讓他頭疼不已。

  「畫好了。」

  這麼快?不過半個時辰而已。燕弘添睜眼看去,就看到青楓瀟灑的將畫筆投入一旁的筆洗之中,臉上的笑頗有些得意。而站在她身邊的蕭雨則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燕弘添被勾起了幾分好奇,起身走了過去。

  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畫,燕弘添的臉立刻黑了,她竟然畫……他?

  素白的畫紙上,只隨手勾勒了一張躺椅,他就那樣橫躺在上面,不同於她以往畫山水時恢弘又不失精細的畫風,整副畫簡單到蒼白,而畫中的他雙眼微閉,眉頭微皺,滿身……疲憊,實在有失君王之風。燕弘添原來慍怒的心倏的一緊,他剛才竟是如此不加掩飾自己的疲累嗎?是他真的這般不小心,還是她心細如斯?

  看他劍眉緊皺,黑眸晦暗,雖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心情肯定不愉快就是了。青楓拿過畫作以免燕弘添一個不開心直接撕了,嘴上仍是不饒人的笑道:「皇上不是說,‘給朕畫一張畫’,臣妾這不就給您畫了一張。」

  青楓一句狀似挑釁的調笑,打破了燕弘添身上淡淡的冷凝之氣,燕弘添微微揚眉,這反倒是他的不是?多日不交手,他都忘了她的刁鑽。

  「再下一局?」

  手上一空,燕弘添已經抽回她手中那副不大的畫紙,折好置於袖中。青楓無所謂的收回手,俐落的搖頭,「不下。明知力所不及就不該逞強為之。」剛才她已盡了全力,卻依舊落敗,再下也是惘然。

  「原來,你知道這個道理。」低沉得仿佛只是隨口一說的話,青楓的心沒來由的抖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細看燕弘添臉色,他仍是那副高深莫測的臉,這番話是提醒還是隨口說說?暫時猜測不出來,青楓思量之下,故作輕鬆的笑答:「總要試過才知是不是力所能及啊。」

  「是嗎?」燕弘添呵呵笑了起來,好像對她的答案頗為滿意,卻也不等她回答,率先出了涼亭。青楓僵在原地,他……發現什麼了嗎?他把她帶到這個別院又是……為了什麼?

  心裡壓著無數疑問,晚飯青楓沒吃幾口,燕弘添的胃口倒是很好,兩人用過晚飯,天色已暗了下來,兩人在蜿蜒的小道上走了很久,才來到一座木屋前,這座木屋比青楓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大,實木搭建,依舊簡單。青楓一進院子,立刻被木屋前那一大片梅林奪去了所有心神。

  正值初冬,梅花還未開放,暗黑的夜色下,只看見高大挺立的枝幹張狂的生長著,早已擺下迎風傲雪的姿態。

  「梅花還沒開,真可惜。」皓月本是小國,氣候也偏暖,偶爾一年寒冬時節也只能看到三兩株梅樹上開著幾朵意興闌珊的花兒,絲毫不見欺霜傲雪的風姿,怎不叫人失望。眼前這片梅林卻大不相同,即使還未開花,那蒼勁粗壯的梅枝似乎都已在述說著它急迫的等待著一場豪雪的降臨。深吸一口氣,只是想像著一片雪白下炙熱的豔紅,青楓就覺得心跳加速。

  青楓盯著梅林的眼過於炙熱,以至於對梅早已麻木的燕弘添都忍不住看上幾眼,月色下的梅林只是黑壓壓的一片,樹影與枝幹交錯,倒有幾分蒼涼之美,也算別有風情吧。夜風起了,看她絲毫沒有進屋的打算,燕弘添也不催她,只淡淡的說道:「總是會開的。」

  「是啊,可惜我今年是與它們無緣了。」花開的時節正是她分娩的時候吧。

  那失望又落寞的話語似乎她錯過了什麼天下至寶一般,燕弘添莞爾,不過是一片梅林罷了,「你若真這般喜歡,明年花開時節朕准你再來賞花便是了。」

  明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誰知道明年又是怎樣的光景?明年站在這聽風賞雪的,又是何人?不過燕弘添是不會懂的,擁有的太多,便感受不到什麼是珍貴,這算不算另一種可悲?

  燕弘添自然不知道青楓在心裡腹誹他,心情頗好的看著這片他早已看厭的梅林。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一晚上食不下嚥,終於想說了嗎?燕弘添不動神色,「還不錯,有話要和朕說?」

  青楓終於轉過身,夜風吹的她的衣袂紛飛,燕弘添皺眉,她的肚子已經這麼大了,怎麼身上還是那麼瘦?

  「不知道應不應該說。」青楓有些莫名,剛才還滿眼笑意,怎麼才一瞬又冷著一張臉?

  牽著她走到木屋前的竹椅上坐下,燕弘添嘖嘖歎道:「你終於也有怕的時候了?說吧,朕恕你無罪。」

  無罪?真的能無罪嗎?都說君無戲言,那麼她是不是應該趁著這個機會把甄箴和那個孩子的事情說給他聽呢?在燕弘添的注視下,心中思量已久的話,最後說出口時竟不知為何又換成了另外一句,「臣妾只是在想,不知道‘他’是男孩還是女孩。」

  剛才那一刻,她竟在害怕?怕一但說出口,那雙深沉帶笑的黑眸立刻染上風暴,她會怕,是因為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受到傷害吧?應該是了,那……還是先不說吧,起碼孩子出生前先不說吧。

  明知她要說的,應該不是這個,燕弘添也不急,隨著她的話問道:「那你想生皇子還是公主?」

  「我啊……」手撫上圓滾滾的肚皮,想到這孩子幾個月來的折騰,青楓笑道:「想生個兒子。」若是女兒這般調皮可如何是好。

  「哦?」他不也希望她這胎生的是兒子嗎,為何心中還是有些失望。

  心思都放在腹中的寶貝身上,青楓沒察覺到燕弘添黑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光芒,自顧自的說道:「女子是天上的雲彩,要極盡所能嬌寵關懷,才能保存住她的柔軟和光彩,男兒應當是地上的山川,要讓他多方磨礪,才能昂首俯瞰天地。所以……」

  所以?所以什麼?

  「所以女兒要養的精貴,兒子就可以養的粗糙些。」反正甄箴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了,其實她生不生兒子都沒關係,女兒她也很喜歡,就是覺得兒子好管教些,不行還可以打罵,女兒她可就捨不得了。

  粗糙……

  她不是開玩笑吧?青楓一臉認真,燕弘添呆愣一瞬之後,繃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一掃胸中陰霾,也把屋內正在準備熱茶的蕭雨和院子外守衛的明氏兄弟都嚇了一跳,什麼事值得皇上笑成這樣?

  夜風依舊沙沙的吹著,看似平靜的夜裡,誰也沒有人注意到,幾條身法鬼魅的黑影隱身於梅林之間盯著他們觀察已久,一陣夜風吹過,枝葉晃動之際,黑影又極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20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20 12:46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早產(上)

  秋日的蕭索沉寂了盛夏浮躁的心,而凜冽的寒風未至之前,這短暫的初冬,該是最美的時節吧。四季長青的喬木林間,一行人慢慢悠悠的穿梭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黑袍男子,昂首闊步一臉閒暇,不懼初冬的晨風。他身後跟著一華服女子,身邊還有兩名女子陪著,幾名威武挺拔的侍衛緊隨其後,這一行人怎麼看,都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出門踏青遊玩。只可惜,那華服女子隆起的大肚子,虛浮的腳步,陰沉的臉色絲毫不像是出門遊玩的樣子。

  昨日奔波了小半天才到這別院,後來又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看見梅林太過興奮,硬是拖到快子時才入睡。本以為燕弘添不上朝,這回總沒人吵他們了,她可以睡到晌午才起來,沒想到天才濛濛亮,蕭雨便來敲門了。看燕弘添早有所覺,從容起身的樣子,她就惱火,早說今天要早起,她昨晚就早點安歇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如意和蕭雨一左一右的攙著往前走。

  雖然入目之處皆是景色宜人,青楓卻沒那心思欣賞,在心裡把燕弘添從頭到腳咒罵了一頓,還不解氣,扭頭瞪了身側的蕭雨一眼。果然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蕭雨微微一笑,根本不把她的眼刀當回事。很好,還笑得出來,等回去把她的極品六月全部收刮過來的時候,看她還笑!

  其實一行人走得不算快,青楓並沒有很累,只是昨晚沒休息好,又起得太早,有些困而已。當燕弘添停下來的時候,青楓抬眼看去,立刻被前方巍巍高山震得徹底醒了過來。

  原來別院背後有這麼大一座山,她還以為別院就只是昨日她看到的那一方院落呢,看來她是低估了這皇家別院了。

  輕輕掙開兩人攙扶的手,青楓深吸了一口氣,清冽的空氣衝入心脾,她瞬間覺得神清氣爽,抬頭看著巍峨的峰頂,青楓幽幽歎道:「看日出應該早些來才是。」現在才開始爬,到山頂估計都下午了,等著看日落還差不多。

  輕瞟了一眼這大言不慚的女人,燕弘添笑道:「你這樣還想上去看日出?」

  「不行嗎?」明知自己的情況確實不可能爬上峰頂看日出,青楓嘴上卻不肯示弱,「不過是慢點而已,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剛好合適!」

  明早?虧她說的出口,燕弘添走到她身側,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日出你就別想了,不過可以看點別的。」

  爬山不看日出,還能看什麼別的?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青楓輕輕揚眉,也不問,反正他總是要給她看的,就讓他再故弄玄虛一會吧。

  一行人沿著山道往上走,因為山道狹窄,只能容得下兩人並肩行走,如意和蕭雨不能再左右攙扶著她,但是青楓這麼大的肚子,身子也比平時笨重許多,一個人攙扶上山道很是危險。青楓顯然不以為意,一手讓如意扶著,一手撐著山道邊的石壁就要往上走。如意大驚,正想雙手並用扶住這位逞強的主子,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替代了她的位置,而那不安份的孕婦也被大手牢牢的固定在懷裡。如意暗暗鬆了一口氣後退幾步,有皇上護著,娘娘肯定不會有危險了。

  青楓不得不承認,有燕弘添護著,她絲毫不用擔心一個不小心就栽個跟斗,那雙有力的大手穩穩的扶著她,靠在他懷裡,她上石階也不怎麼費力,可惜即使是這樣,才走了小半個時辰,她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稍稍抬眼看去,身邊的人,臉不紅氣不喘的,就連鬢角的髮絲都不亂,真不公平!不過……他目視前方,專注冷俊的側臉……還挺好看的。

  青楓才剛這麼想著,燕弘添像是有所感應般,忽然低下頭來,對上他幽深的黑眸,青楓的臉倏的一紅,燕弘添滿眼興味,嘴角輕勾,將那環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在她耳邊說道:「愛妃若想看,回去朕任你看,現在最好還是看著腳下為好。」

  誰想要看他?!平白無故的被他笑話了一番不說,他說話聲音不小,這前前後後武功高強的侍衛自然是聽了去,就連跟在後面的兩個丫頭都咯咯的笑得開心。青楓越想越氣,所幸也不走了,直接偎進他懷裡,賴著只抬腳不使力。

  青楓這身懷六甲的身子可不輕,又是這般無賴的做派,燕弘添簡直就是提著她在走,還偏偏一點都怠慢鬆懈不得,就這樣又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燕弘添終於把她帶到一處大石板鋪成的平臺上放下。

  燕弘添那清爽光潔的額頭終於染上薄汗,始終綿長的氣息也開始紊亂起來,青楓心理平衡了一些,也有心思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石板不算大,倒也足夠十來個人站在上面,侍衛們分別在山道上下守著,平臺上只有她和燕弘添,蕭雨如意站在一旁。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雖還不到山峰的半山腰,但這高度已不低,視野很是寬闊,青楓看向來時的路,隱約間還能看到別院裡的宅子,而她覺得走了好久的喬木林這樣看起來也沒有想像中的大。

  「正在的美景在這邊。」

  低沉帶笑的聲音從平臺的另一面傳來,青楓回頭看去,才發現平臺右邊竟還連著一個石凹,好奇燕弘添所謂的真正美景,青楓繞過石凹,來到他身邊,待看清這一面的風光時,青楓整個人僵在哪裡。

  「天啊…………美!」舉目望去,這一片浩瀚如海的碧波是什麼?她從沒有見過這般廣闊的竹林,隨風搖擺的竹枝,如大海上的浪花,蕩漾出迷人的波濤,而它卻又不似浪花那般脆弱,那蒼翠挺拔的老竹,經受著風霜雪雨的抽打與折磨,如同身經百戰甲胄裹身的戰士,立在哪裡便是直指雲天。那剛柔相濟能屈能伸的風骨,看得青楓血脈沸騰。

  「莫嫌雪壓低頭,紅日歸時,即衝霄漢;莫道土埋節短,青尖露後,立刺蒼穹。」站在這平臺之上,像是能將這片竹海踩在腳下一般,竟是讓人有縱身一躍,投入它的懷抱,與它一齊逐風傲立的衝動。

  而她也真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向前邁了一步,腰上倏的一緊,她被困在一具溫暖而堅實的懷抱裡。耳邊也響起了燕弘添特有的低音,「跳下去可是會摔得很慘的。」

  聽出他語氣中那淡淡的笑意與自嘲,青楓也不知為何竟會問道:「你……跳過?」

  燕弘添輕輕挑眉,她竟然猜到他曾做過這荒唐事,轉念想想,她一介女子剛才都想過要縱身一躍,猜到他做過又有何奇怪?迎著青楓好奇的眼,燕弘添含笑點頭。

  真的跳過?!太瘋狂了!青楓興奮的抓緊他的衣襟,急道:「什麼時候?什麼感覺?」

  看著懷裡滿眼閃著崇拜光芒盯著他看的女子,燕弘添忍不住笑了起來,即使是他站在那四海朝拜六國臣服的金鑾殿上之時,也沒在她眼中看見一絲崇拜的光芒,此刻她卻毫不掩飾她的嚮往與仰慕。回想年少輕狂時做下的荒唐事,燕弘添莞爾一笑:「十多年前吧,感覺很快!那一跳讓朕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啊?聽他說著「痛快」二字那咬牙切齒的樣子,青楓不禁笑了起來,十多年前的燕弘添,又是什麼樣子的呢?是否也曾是一名略帶輕狂卻有著陽光般溫暖笑容的清朗少年?青楓再次看向那片廣闊的竹海時,心中竟又多生出幾分蒼涼之感來。

  感覺到懷裡的人瞬間染上幾分落寞,燕弘添低聲問道:「想畫畫?」

  「嗯!」青楓用力點頭,胸中似有一團火焰在叫囂,她瘋狂的想將這片幾乎將她淹沒的竹海畫下來。

  燕弘添朝石凹外的蕭雨使了個眼色,蕭雨點頭,從隨身背著的布囊裡拿出文房四寶,一一擺放在一張小石桌上。

  看那方石桌上一樣不落的畫具,如意暗暗咂舌,蕭雨姐姐能成為穹岳第一女官,果然有其過人之處,主子們的心思喜好,她怕是早已爛熟於心了。

  確定沒有任何差錯了,蕭雨揚聲說道:「娘娘,畫具準備好了。」

  蕭雨竟然還真帶了畫具?青楓疑惑的回頭看去,筆墨紙硯面面俱到,沒有一樣不是最好的,青楓嘖嘖歎道:「蕭雨啊蕭雨,你這般貼心讓人怎能不愛啊,就不知道皇上可願割愛?」

  燕弘添滿臉不舍的笑道:「那可不行,沒了她,正陽宮要亂套了。」

  這兩位主子閑著沒事拿她打發時間呢!蕭雨懶得理他們,直接轉過身去。以往都是高進隨駕,這次好不容易出來走走,她趁機賞賞這難得的美景。

  「哎呀皇上,你這女官脾氣不小,不過這樣本宮更喜歡了。」

  「這算什麼,她脾氣還有更大的時候呢。」

  背後兩人有越說越開心的趨勢,蕭雨暗暗咬牙,只得回過身,行了個禮,才輕聲歎道:「兩位主子,這是要讓蕭雨無地自容嗎?如此下次蕭雨可不敢再這般多事了!」

  燕弘添和青楓相視一笑,原來偶爾逗逗別人也挺有意思的,好在兩人都是懂得適可而止的人,燕弘添繼續靠著石壁欣賞美景,青楓則走到石桌,拿起毛筆,輕熏了點香墨,當筆尖立於素白的宣紙之上時,青楓的心中忽然空蕩蕩的,剛才腦海裡回蕩的碧波竹海瞬間模糊了起來。

  竹本無心,是否因此,它才心無雜念?千百年過去了,仍舊甘於孤寂的立于山嶺之間,終成這浩瀚竹海?那……人呢?人若無心,是否便是無欲則剛了?

  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下,第一次,她腦海裡滿滿的都是絕美的畫面,心中卻沒有一絲頭緒。

  「娘娘小心!」

  她還在恍神的時候,只聽見站在山道上方的明薦一聲大喝,接著便有泥土合著石塊沿著山澗石壁滾落下來,她來不及多想,連忙往後退。卻不曾想,石桌搭在平臺最左側,後面就是下山的石階,青楓這一退,腳下立刻懸空……

  「啊——

  尖叫聲劃落寂靜的山林,一切發生得太快,侍衛都守在山道上下,這突來的變故讓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如意和蕭雨被幾塊滾落的小石塊砸傷了跌坐在平臺上,站在石凹裡的燕弘添回過身來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青楓滾落石階的身影。

  「青楓!」燕弘添趕緊飛身去救,可惜離得太遠,青楓還是極快的滾了下去。

  此時一道更快的黑影接過青楓滾到一半的身子,護著她又翻滾了好幾級臺階才停了下來。

  明澤鬆開環著的手,低頭看向懷裡的人,急道:「你怎麼樣?」

  「我…………好痛……」好不容易從鋪天蓋地的眩暈中緩過來,青楓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在疼,想要睜開眼睛,一抹熱流從腦門上流了下來,正好流入眼中,一夕間,入眼之處,儘是猩紅,她只能隱約分辨這聲音的主人是……明澤。

  待身體的感覺漸漸清晰的時候,她終於發覺,她全身都疼,但是最疼的還是肚子,一股灼熱的液體正從身下流出,原本幾近昏迷的青楓忽然身子一僵,一手撫著肚子,一手緊緊的抓著身邊的人的胳膊,似乎只有這有才能緩解一點點她內心的恐懼。

  「孩子……我的孩子……

  懷裡的人不住的低喃著,長指甲也毫不留情的刺進胳膊的皮肉裡,看著那張滿臉是血的嬌顏,明澤的心一陣陣的抽疼,若不是為了護著肚子,她也不至於傷成這樣。

  「青楓!」

  明澤只覺得懷裡一輕,青楓已經被接入另一個更為有力的懷抱裡。

  燕弘添將青楓打橫抱起,吩咐著身後趕過來的侍衛宣御醫,便急急的往山下趕。

  明薦看著燕弘添匆忙下山的身影,卻沒有急著跟上去,走到平臺扶起蕭雨,「你沒事吧?」

  輕輕動了動腳踝,蕭雨搖搖頭:「一點小扭傷。」

  「你們兩個扶她們下山。」將蕭雨和如意交給身後兩名小將,明薦面色沉冷,沿著山路朝山上去。看著明薦奔去的方向,蕭雨抬頭看去,光滑的石壁上並沒有什麼碎石,這幾日也無雨,怎麼會有這麼大塊石頭從山上掉落下來?蕭雨心中似有幾分了然。

  青楓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此刻抱著她狂奔的人已換成了她最熟悉的男人,疼痛幾乎讓她全身癱軟無力,但是她仍是用力的緊緊的環著燕弘添的脖子,一路上只重複著一句話,「孩子……燕弘添,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朕不會讓你和孩子有事的。」燕弘添分不清楚脖間的灼熱是血還是淚,但是都足夠灼傷他!

  早晨的宮道一向清冷,紛亂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的清晰,一名四十出頭的男子雙手交握在胸前不時的搓著,一臉凝重,腳下生風的往宮門處趕。兩名藥童打扮的男孩各自抱著兩個大藥箱,不敢有一次怠慢的緊跟在男子身後。

  男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在一處轉角的地方,差點一頭撞上迎面而來的女子,女子不悅的聲音冷冷的響起:「這是幹什麼,走路不長眼睛啊。」

  男子抬眼看清女子長相,趕緊跪地請安:「下官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辛玥凝掃了男子一眼,原來是名御醫,看他那行色匆匆的樣子,辛玥凝心下好奇,「這麼匆忙,是要幹什麼去?」

  「回娘娘,清妃娘娘在曙川別院不慎摔下樓梯,皇上召眾御醫前往診治。」男子心裡萬分焦急,卻又不敢冒犯這後宮之主,唯有小心回話,希望能早點脫身。

  青楓摔下樓梯了?辛玥凝心猛的一跳,急道:「除了你,還召了誰去?」

  「還有王御醫,李御醫,林御醫。」

  皇上居然一次召了四名御醫前往,可見……青楓這一下摔得不輕啊,心中暗喜,辛玥凝也不為難他,「既是如此,那你還不快去。」

  「是是,下官告退。」男子急忙起身,走得比剛才更快,幾乎是小跑著離開。

  辛玥凝看向靜靜站在身旁的水芯,剛要開口又像是想到什麼,輕咳一聲,說道:「你們都退下吧,水芯扶本宮走走。」

  「是。」

  等到其他宮女後走遠了,辛玥凝才興奮的問道:「是你做的?」

  水芯沒有回答,只微微點了點頭,辛玥凝心情大悅,「做得好!本宮現在就去曙川別院,看青楓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主子現在還是不要急著去的好。」清冷溫柔的聲音像一盆冷水澆在身上,辛玥凝慍怒:「為什麼?本宮不去,若又讓青楓蒙混過去怎麼辦?」那青楓狡猾得很,皇上又容易受她誘惑,若是這次不能好好整治她,下次可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主子稍安勿躁,這次去了四名御醫,其中還有皇上御用的王御醫,清妃腹中若是真的沒有胎兒,絕對瞞不過去,反倒是您,這樣興師問罪般的匆匆趕過去,皇上只怕要起疑,不如此刻前去稟報太后,與太后一同前去……」水芯說到這裡並未言盡,辛玥凝也不是那愚鈍之人,深思片刻,便明瞭水芯意思,笑道:「好主意!與太后一同前往,皇上就算想發飆也發不出來,若青楓那肚子真是假的,無需本宮動手,太后也絕饒不了她,到時就是皇上為她求情也沒用!」

  「現在就去東晟宮。」辛玥凝一心想著揭穿青楓,一刻也等不了,拉著水芯匆匆趕往東晟宮。主子是認定青楓肚子裡的孩子早就沒有了,水芯倒覺得孩子應該還是在的,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青楓那孩子,還保不保得住,若是保不住,那背後護著她的人,該心疼了吧?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20 12:52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0-20 12:56 P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早產(下)

  曙川別院

  四名御醫輪番診脈,藥童候在一旁隨時等候差遣,宮女太監也站了一屋子,原就不算大的木屋裡擠滿了人,本該紛亂嘈雜的屋內此刻卻安靜的可怕,除了內室裡不時傳出的痛苦呻吟,各人就只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只因屏風外,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裡。

  蕭雨和如意都只受了些輕傷,如意包紮好傷口後就進去陪著青楓,蕭雨卻沒有進入,只是站在大門邊上,遠遠的看著立在屏風外面無表情的燕弘添,他看起來冷靜深沉,早沒有了剛回到木屋時的慌亂與暴躁,幽深冷暗的黑眸一直微眯著,誰也不敢去窺視那黑眸中的神色,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他,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

  「如何?」

  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木屋內忽然響起,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內室裡的四名御醫皆是一抖。

  清妃娘娘的病情一點也不複雜,幾人來來回回的診脈,只不過是因為不知如何向皇上言明,四人對看一眼,最後日光都落到王智楊身上,王智楊暗自叫苦,誰讓他是皇上御用御醫,也是他們幾個中醫術最好的,這時候自然是由他去向皇上說明情況。

  深吸了一口氣,王智楊快步走出屏風,硬著頭皮據實回道:「回皇上,清妃娘娘從樓梯上摔下來,受到極大的驚嚇,而且腹部又多次被擠壓碰撞,胎膜已破,不能等待足月生產了,唯有……催生。」

  「催生?」燕弘添的眉漸漸地聚攏在一起,聲音更低了幾分,驚得王智楊全身發麻,心裡叫苦不迭,趕緊解釋道:「此刻若不催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若是順利的話,也有可能母子均安的。」

  有可能?!迎上燕弘添冷厲的眼光,王智楊暗叫一聲糟,在皇上身邊多年,自然是懂得皇上的脾性的,但是早產是極危險的事,母子均安的少之又少,他自然也不敢打包票,王智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等著迎接燕弘添的怒火。

  王智楊等了許久,久到背脊都被汗打濕了,仍舊沒有聽到預期內的暴怒,王智楊稍稍抬眼,那雙明黃的靴子仍站在他面前,驚得他立刻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啊!」內室裡一直低聲呻吟的女聲忽然大叫起來,那痛苦的叫聲瞬間打破一室壓抑懾人的氣氛,就連燕弘添都變了臉色,聲音也不如之前低沉,顯然煩躁起來:「穩婆呢?」

  兩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趕緊上前一步,顫聲回道:「奴婢在。」

  「啊——

  又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燕弘添眉頭緊皺,轉身進了內室。

  王智楊看到那雙明黃色的靴子大步朝內室走去,趕緊抬起頭,急道:「皇上……」話還沒來的急說,燕弘添已掀開床前帷幔。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生子,別說是君王,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是絕對不能看的,就連產房都不能靠近。要是因此沾上了晦氣,是要有血光之災的!

  王智楊還想要進去勸阻燕弘添,一雙素手攔在他的面前。「王御醫,這裡不是皇宮內苑,有些規矩能免則免了吧,此刻救人為重。」清潤的女聲很是輕柔,卻自有一番威懾之意,王智楊抬頭看去,是蕭雨。

  抬眼看向內室,裡面的人沒有一個敢多言的,罷了,皇上是真的動怒了,他也就只是一名小小御醫,現在都還只能跪在地上,有什麼資格去勸,只怕還未開口,就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

  「青楓……」燕弘添站在床前,盯著床上緊咬雙唇,仍是止不住痛叫出聲的女子,她的樣子比早上剛摔下山的時候還要糟,初冬的時節,汗卻打濕了衣襟和滿頭青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雙唇咬得發白,甚至泛著淡淡的青灰顏色,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圓睜著盯著床沿,不因疼痛而變得灰暗。

  側頭看見燕弘添就站在床前,青楓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勁的拽著,也不管自己這麼做,是否冒犯龍顏天威,「燕弘添……孩子,孩子……

  娘娘竟然直呼皇上名諱!跪在一旁幫青楓拭汗的如意驚得手直發抖,稍稍抬眼看去,皇上的黑袍幾乎被娘娘拽下來,娘娘嘴裡還不停的叫著皇上的名字,如意趕緊低下頭不敢看燕弘添的臉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如意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皇上居然半蹲下身子,握住娘娘的手,朗聲說道:「孩子沒事,御醫穩婆都在,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皇上的聲音好大,大到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個字都重重的砸進心裡。

  「真的?」疼痛早已模糊了青楓的眼,但那沉穩響亮的承諾,她也聽得很清楚。

  「真的。」

  因疼痛而生出的恐懼,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撫,她信他,也只能信他!

  放下心中的顧慮和恐懼,疼痛似乎來的更加兇猛,青楓只能無意識的呼痛。

  「都傻站著幹什麼!」燕弘添一聲低喝,僵在內室裡的人終於回過神來,御醫們趕緊拿出銀針,藥湯,準備催生,穩婆也急急的跑到床前。

  燕弘添沉默的站在床邊,那懾人的氣勢壓得眾人心顫神恍,其他幾名御醫滿眼求救的看著他,王智楊心一橫,走到燕弘添身後,說道:「皇上您還是到外面休息等候吧,臣等一定竭盡全力保娘娘母子均安!」

  「剛才朕對清妃說的話你們應該都聽得很清楚,君無戲言!」這次燕弘添倒是沒有為難他們,只留下一句話,便出了內室,朝著屋外走去。

  君無戲言!這……若是清妃娘娘或者孩子有一個人出事,就是他們讓皇上失信,那……他們就要拿命來填了!眾人俱驚,這次沒了燕弘添在場,屋裡暫態間騷動起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怠慢,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床上的這位主子出事,因為沒有人願意陪葬。

  燕弘添出到院外,明薦早已等在那裡。

  「查到什麼?」

  「平臺上方確實有幾塊大塊的山石,不過近日無雨,土質也不稀鬆,山石看起來像是被人故意撬鬆,再用繩索捆綁固定,等待時機到了只要斬斷繩索,山石便會滾落下來。臣追上去的時候,早已經沒了人影,來人很是謹慎,除了鬆動的土和一些繩子捆綁後的小痕跡,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君一臣,一深沉一桀驁,同樣的臉色陰沉。

  果然是有備而來,而且還是衝著青楓來的。時機也抓得剛剛很好,足夠讓所有人都沒有機會救她,看來這次來的人除了武功高強心思縝密之外,還對他們的喜好行蹤了若指掌,知道青楓喜愛作畫,也知道他喜美景,肯定會站在石凹處賞竹。

  「別院裡的近衛軍一點都沒有發現異常?」燕弘添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明薦的臉色一暗,單膝跪地,「臣失職。」

  蕭雨不敢踏入那方小院,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心裡有些擔心明薦,今日之事若不是天災,那便是人禍,和那些御醫不一樣的是,今天不管青楓和孩子情況如何,明薦都已是失職了。

  正午的陽光照的兩人身上,絲毫未見暖意,沉冷的氣息籠罩著兩人。這時一名近衛軍小將從院外小跑進來,看清院內的兩人,小將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不知要不要上前,蕭雨走過去,輕聲問道:「何事?」

  小將在蕭雨耳邊低語幾句,蕭雨柳眉微蹙,很快鬆開,對著小將擺擺手,轉身走向院內一站一跪的兩人,走到距他們身後兩三丈的地方蕭雨停了下來,說道:「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駕到。」

  燕弘添抬眼看去,遠遠的已能看見一行人迤邐而來。

  「去查。」燕弘添只說了兩個字,並沒有降罪明薦,蕭雨暗自鬆了一口氣,明薦臉色卻比剛才更加冷了幾分。

  「是。」

  明薦剛出了院外,太后和皇后一行便到了,燕弘添顯然已疲于應付,心情不佳,但來人是樓素心,燕弘添還是迎了上去,低聲說道:「您怎麼來了?」

  「哀家聽說青楓摔下樓梯,特意過來看看,孩子怎麼樣?」樓素心一心只想著她的寶貝皇孫,辛玥凝開心的同時有些心酸,在他們眼中,最看重的還是皇家血脈,哪裡會去關心為他們孕育孩子的女人,所以說,她一定要保住儆兒的地位,只要有儆兒一天,誰也別想動她!

  燕弘添扶著樓素心進到屋內,回道:「御醫和穩婆都還在裡面。」

  「穩婆?」辛玥凝驚道:「要生了嗎?」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話一般,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叫從內室傳來,這時四名御醫也都退出了內室,樓素心擔心的問道:「王御醫,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還沒足月嗎?」

  王智楊剛剛走出來,就迎上太后的質問,好在剛才催生很順利,王智楊懸著的心也歸位了些,沉穩的回道:「回太后,清妃娘娘肚子受了撞擊,等不到足月生產了,臣等剛才已經為娘娘施針催生,此刻穩婆正在接生,娘娘現在也安好,太后無需擔心。」說完,王智楊悄悄看了一眼燕弘添的神色,可惜看不出喜怒。

  這怎麼可能?青楓的孩子……不是已經……辛玥凝回頭看向身後的水芯,水芯輕輕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但她來此本就為了要揭發青楓早已流產的事實,現在竟是這樣的局面,她如何甘心?!辛玥凝盯著王智楊,厲聲喝道:「你確定孩子真的沒有什麼問題?這可是事關皇家血脈的大事!」

  王智楊心下莫名,卻不敢等閒視之,揚聲保證道:「下官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太后。」

  辛玥凝本意是要質疑孩子是否還在,樓素心卻是想到了另一個方面,急道:「未足月就出生,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皇上子嗣一向稀薄,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若是一出生就有問題,那該如果是好?

  王智楊斟酌再三,才小心謹慎的回道:「早產的孩子身體會比較虛弱,不過好生調理的話,和足月出生的孩子不會有什麼區別。」

  能調理得好就好,樓素心鬆了一口氣。辛玥凝仍不甘心,恨不得走進內室看個究竟,手腕上倏的一緊,水芯假意扶著她,實則卻是穩穩的拉住辛玥凝。

  一道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一室的躁動。

  「生了?!」樓素心滿心歡喜,不一會,穩婆用紅襖子抱著一個小娃娃走了出來,連聲說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是位皇子!」

  皇子!樓素心立刻迎上前去,笑道:「快快,給哀家抱抱!」

  辛玥凝也上前一步,看向樓素心寶貝似的抱在懷裡的小肉團,小小的臉皺巴巴的,眼睛緊閉著,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辛玥凝心裡恨得牙癢癢,卻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欣喜的樣子。

  軟軟嫩嫩的嬌兒乖乖的躺在懷裡,樓素心喜歡的不得了,連聲說道:「謝天謝地!祖宗保佑啊!」皇上終於又有了一個兒子!

  一群人都圍在樓素心身旁,連聲恭賀,燕弘添卻沒有走過去看一眼自己新生的兒子,只低聲問了穩婆一句:「她怎麼樣?」

  穩婆輕聲回道:「皇上放心,清妃娘娘只是太過疲累,暈了過去,並沒什麼大礙,好生休養幾日便會好的。」說完趕緊側過身子,讓出路來,誰知皇上並沒有進內室看望清妃娘娘,穩婆心下納悶,娘娘生產之前,皇上那副著急上火的樣子,任誰都看得出皇上對娘娘的寵愛和憐惜,現在怎麼這般冷淡?就連那新生的嬌兒,也不見他多看兩眼。

  滿足的將小娃娃抱在懷裡,樓素心揚聲說道:「好了好了,都沒事就好了,青楓這個樣子怕是也照顧不了孩子,這裡又這般簡陋,皇子哀家就先帶回宮了。」

  「不行。」

  燕弘添的聲音一如往常平靜低沉,樓素心和辛玥凝皆是一驚。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0-20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29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暖心

  「不行。」

  燕弘添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低沉,樓素心和辛玥凝皆是一驚。這麼多年來,皇上一直子嗣稀少,他也從來都不當回事,即使是對儆兒,他唯一的皇子,燕弘添幾乎也是不聞不問的,今日他竟然關心起這個剛出生的小嬰兒。

  辛玥凝心裡又驚又惱,樓素心倒是鎮定得多,問道:「為何不能帶回宮去?」

  燕弘添冷眉微挑,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眼見太后臉色也越發不愉起來,王智楊趕緊上前一步,說道:「回太后,早產的孩子體弱身虛,吹不得一點點風,更別說車馬勞頓了,還是讓小皇子先在這別院裡好生修養幾日,再回宮不遲。」

  看著懷裡瘦瘦小小的娃兒,樓素心也心疼了,歎道:「如此那哀家就在這裡住下,方便照顧。」

  太后竟也要為這娃兒留下?果然皇子就是不一樣,前年如嬪生下公主的時候,可不見太后這般寶貝!鬆了鬆藏在袖子裡握得生疼的拳頭,辛玥凝故作憂慮的說道:「母后,怎麼能讓您操勞呢?不如讓臣妾留下來照顧吧,畢竟儆兒是臣妾一手帶大的,照顧孩子,臣妾還是有些經驗的。」

  「哀家知道你有心了,但是儆兒也還需要你看管照顧著呢,你早些回宮吧。」嘴裡說著話,樓素心心思卻全在懷裡的小寶貝上,眼裡哪裡還容得下別人。

  「可是……」辛玥凝還想說什麼,燕弘添已是不耐,「夠了,這裡朕自會安排好,你們都回去吧。蕭雨,送太后和皇后出去。」

  「是,皇后娘娘請。」蕭雨走到辛玥凝身邊,行了個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起來恭敬卻是正正擋在辛玥凝,讓她連再和皇上說一句話都不能!辛玥凝狠狠瞪了蕭雨一眼,這賤婢仗著皇上撐腰,早不把人放在眼裡了,總有一天要除了她!這一天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一件讓她順心的,偏偏此刻還不能發作,辛玥凝惱羞成怒,冷哼一聲,一把推開蕭雨,怒氣匆匆的走了出去。

  樓素心緩緩抬起頭,看向燕弘添那張冷臉,忽然笑了起來,沒想到他竟開始趕人了,她再不走也要被人「請」出去了吧。難得他有了一點為人父的自覺,她便不與他為難了吧。將孩子交給穩婆,樓素心低聲說道:「好吧,那哀家就先回了,早些安排清妃和皇子回宮,這裡也不見得多安全。」

  留下一句頗有深意的話,樓素心回宮去了,蕭雨卻發現,皇上的冷臉依舊,身上的陰鶩之氣更盛了。

  「嗯……」青楓悠悠轉醒,只覺渾身疲倦,頭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昏黃的光線讓她什麼也看不清,感覺有人走近,青楓剛想開口詢問,耳邊傳來如意欣喜的聲音:「娘娘,您醒了!」

  如意掀開帷幔,又點了兩盞油燈,室內才明亮了些,青楓半撐起身子,抬眼看去,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剛過戌時,你從中午昏睡到現在,御醫送了兩次藥過來,您都沒醒。」端起桌上的瓷碗,如意走到青楓身邊,柔聲說道:「您一定餓了,先喝點燕窩粥,一會藥該送來了。」

  藥?對了,她和燕弘添上山賞竹,後來摔下山道……孩子!今天發生的一切在腦子裡迴旋,青楓慌忙的打量四周,沒看到孩子,也沒看到關於孩子的任何東西,沒有嬰兒小床,沒有孩子用的小被子、襖子,什麼都沒有,這房間乾淨得就像是她昨天剛來時看到的樣子。難道孩子最後也沒保住?青楓心猛的一痛,恐懼壓得她連開口詢問都困難,「我的……孩子呢?」

  一手拿著粥碗,一手扶著青楓坐起來,如意安慰道:「娘娘別擔心,您為皇上誕下小皇子,太后特意選了兩名奶娘和幾個有經驗的老嬤嬤過來照顧皇子,娘娘放心。」

  果然是男孩嗎?青楓掙扎著坐好,急道:「粥給我,你去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孩子生下來她就暈過去了,連孩子的面都沒見過,此刻她只想快點見到他。

  「好。」把碗遞給青楓,如意細心的拿了一個軟墊墊在青楓腰下,讓她靠得舒服點,才轉身出了內室。

  捧著粥碗,青楓有些木然,此刻腦子還亂哄哄的,不一會,幾道腳步聲由遠及近,青楓抬頭看去,只見如意領著兩個人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秀麗女子,手裡抱著一團紅色錦緞包好的繈褓,她身後還站著一個老嬤嬤,兩人走到床邊,微微躬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繈褓中的,就是她的孩子吧。看著那女子將孩子穩穩的抱在懷裡,青楓心裡莫名的不舒服,揚聲說道:「如意。」

  如意意會,小心的抱過小皇子,走到床前半蹲下身子,將孩子稍稍抱高些,讓青楓能看得真切。

  燭光下,小嬰兒本就紅潤的小臉此刻看起來更是透著粉紅的光芒,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兩隻小手握成拳頭曲著縮在胸前,他真的好小。這就是她的孩子……青楓想伸手去抱他,可是他那麼小那麼弱,她又怕弄傷了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小傢伙,想到他在肚子裡折騰得她吃不下,睡不好,還不時踢她,青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暖暖的,滿滿的。青楓看得出神,如意豎著抱孩子,他或許有些不舒服,輕輕扭動起來,那秀麗女子見狀,就想要上前抱回孩子,青楓微微皺眉,「你們退下吧。」

  「這……」秀麗女子為難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嬤嬤,老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娘娘身子虛弱,要好生休養才是,奴婢們領太后懿旨,必定盡心伺候好小皇子,娘娘請放心。」

  青楓看向那看似尊敬實則根本沒打算把她放在眼裡的老嬤嬤,冷聲笑道:「是本宮的話說得不夠明白,還是這裡已經換了主子,由你們當家作主了?」

  兩人心驚,連忙跪下,忤逆主子乃是大不敬之罪,她們可擔待不起!早聽說這位清妃娘娘很有手段,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才剛剛醒來,便要給她們個下馬威了。這裡不比宮中,太后皇后都不在,皇上想必是極寵她的,她們還是識時務些為好。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兩人恭敬的行了禮,匆匆退了出去。

  如意暗自欣喜,那老嬤嬤仗著自己是太后的人,剛才就對她大呼小叫的,好在自家主子是越來越有威儀了。如意心裡還得意著,懷裡的小皇子卻不樂意了,不知是如意年紀小不會抱,還是孩子餓了,本來還閉著眼睛睡得安慰的小傢伙扭動著脖子,哼哼的哭泣了起來,如意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青楓將手中的粥碗隨意擱在旁邊的矮几上,說道:「給我抱抱。」

  將小皇子輕輕的放到青楓懷裡,如意暗暗鬆了一口氣,半蹲坐在床前,討巧的笑道:「小皇子好可愛,長得真像皇上。」

  懷裡柔軟的觸感讓青楓的心也跟著軟了,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聽著如意說話。像他嗎?青楓仔細看著懷裡的小傢伙,小小的臉,一副沒張開的樣子,可愛還說得上,像誰哪裡看得出來?

  醒來就沒看到燕弘添,青楓嘴上不說,心裡仍是有些失望,此刻如意提起,青楓故作不經意的問道:「皇上呢?」

  「中午的時候,太后和皇后來看您,好像……和皇上起了些爭執,她們走後皇上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青楓微愣:「太后和皇后來看過我?」

  「嗯。」

  青楓還想問太后和燕弘添起了什麼爭執,只聽見房門響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如意趕緊下跪行禮:「皇上萬福。」

  懷裡的孩子終於不哭了,青楓暗籲了一口氣,抬頭看到燕弘添,只見他站在屏風前,正在脫外袍,他的衣服居然是濕的,青楓朝窗外看去,才發現不知道何時竟是下起了小雨。

  如意趕緊起身伺候,接過外袍,找來乾淨的衣衫給皇上換上。

  看如意正在給他收拾,青楓也不再多說什麼,一邊輕哄著孩子,一邊低聲問道:「用過飯了嗎?」

  一句普通得任何尋常人家的妻子都會問的話,卻讓燕弘添愣了一下,心中揚起一抹新鮮感,自他登基以來,便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了吧。

  燕弘添朝裡間看去,淡淡的橙黃燭光透過帷幔照在她身上,整個人像是置身於朦朧的光環之中,披散的髮絲未綰,垂在身後,透著慵懶的風情。她的臉色比白天的時候好了很多,懷裡抱著孩子輕輕搖晃著,臉上是幸福而寵溺的笑,燕弘添被眼前這樣一番溫馨的美景震的忘了回應。

  久久的沒人回話,青楓抬起頭對上一雙有些呆愣的眼,青楓笑道:「還沒吃?」

  回過神,燕弘添輕咳一聲,淡淡的回了一句「用過了」。走到床前,一碗還冒著熱氣卻顯然沒吃幾口的燕窩粥放在矮几上,燕弘添皺眉,「怎麼才吃這點東西?」

  經他這麼一說,青楓才覺得肚子確實挺餓的,朝他輕輕招手,「你過來。」

  燕弘添剛走到她身邊坐下,青楓便將懷裡的孩子,輕輕放在他手裡,說道:「給你抱一會,我喝粥。」

  青楓才剛吃了兩口,就聽見燕弘添低沉的聲音叫道:「如意。」

  「是。」

  「把孩子抱走。」

  「等等。」青楓急了,「為什麼要把孩子抱走?」

  「時候不早了,你也應該休息了,孩子自然交給乳娘照顧。」燕弘添的臉色怪怪的,眉頭緊緊的扭在一起。她知道宮裡有這樣的規矩,皇子公主一般都不隨母親一起生活,生下來就由乳娘、老嬤嬤照顧,母親只有在孩子早晚請安的時候才能見到他們。這或許是他們習以為常的規矩,但是她卻不希望這樣,不能照顧陪伴自己的孩子,還像什麼母子?她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母親慈愛父親溫厚,姐妹和睦,她希望她的孩子,也如她一般。

  燕弘添臉色始終不好,青楓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起爭執,放柔了聲音說道:「我才剛剛看到孩子,捨不得和他分開,今晚就讓他陪陪我,好不好?」

  燕弘添一向是固執的,青楓以為還要花好多力氣去說服他,誰知他沒再和她說什麼規矩,反而急忙將手中的孩子稍稍舉起,冷聲說道:「那你自己抱。」

  孩子乖乖的,不哭不鬧,他怎麼一副嫌棄的樣子,這可是他親兒子!青楓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燕弘添沉默不語,臉色更暗了幾分,手中的小娃娃又動了動脖子,燕弘添立刻渾身一僵,一向沉穩的聲音竟帶著些許慌亂,「他……太軟了,你快把他弄走。」他子嗣本就不多,更沒抱過孩子,自然無從得知,小嬰孩竟然這麼軟,像沒骨頭似的!

  敢情他一直黑著一張臉,還想把孩子抱走,就是因為他不會抱孩子?青楓又好氣又好笑,知道原因之後,她本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沒好氣的哼道:「你以為爹這麼好當啊!好好抱著。」說完開心的繼續拿起粥碗,自顧自的吃起來。

  如意悄悄抬頭,就看見皇上雙手舉著小皇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的侷促樣,忍不住噗哧一笑,燕弘添一記冷眼射過來,嚇得她縮了縮脖子,皇上捨不得對娘娘和小皇子動氣,可絕對願意拿她出氣。

  「奴婢告退。」匆匆行了個禮,如意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屋外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屋內,穹岳之主六國王者第一次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還是這就是所謂當爹的感覺?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7 03:40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40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賀禮

  辰時,燕弘添如往常那般醒來,張開的黑眸卻不如平時清明,即使慶典最為忙碌的時候,他也沒這般疲憊過。燕弘添側著身子撐著頭,看著這團橫在床榻中央的小東西,養了幾天,膚色紅潤多了,緊閉的眼睛眯成一條彎月般的小縫,小小的嘴一直微嘟著,他安靜的時候還是挺招人愛的,但是一哭起來也夠鬧心的。白天便罷了,一晚上哭鬧折騰個兩三回,他從來都不知道,小孩子是這麼麻煩的東西。這才不過三天而已,他都被折騰成這樣,更別說青楓這半點經驗也沒有卻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母親了。

  燕弘添剛要起身,睡在中間的小傢伙忽然動了起來,閉著的眼睛沒有睜開,小嘴卻是越咧越大,眼看著又要哭了,燕弘添臉色一僵,揚聲叫道:「來人!」

  如意輕推開門,才走進內室,就聽見皇上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的說道:「把孩子抱過去給乳娘。」

  「是。」如意憋著笑,快步走到床邊,剛抱起皇子,躺在裡面的青楓雖然累的快要睜不開眼睛了,卻還是半撐著身子坐起來,喃喃說道:「他怎麼了……」

  「你這幾天都沒好好睡上一覺,等睡醒了再把孩子抱過來就是了。」燕弘添對著如意擺擺手,讓她把孩子抱走。確實已經被折騰得夠嗆的青楓沒再說什麼,靠坐在床棱上打著呵欠,看她滿臉憔悴的樣子,燕弘添低哼道:「自找苦吃。」

  青楓懶懶的伸了伸腰,心裡暗自腹誹,孩子每天晚上都在鬧,他還不是天天過來休息,她就不相信這麼大個別院沒有其他房間了?說她自找苦吃,他自己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不過這些話青楓只敢在肚子裡說說,省得有人惱羞成怒。

  坐了一會,青楓精神好些了,看燕弘添心情不壞,青楓朝他的方面挪了挪,笑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吧。」難得看到她極力討好的模樣,燕弘添隱隱猜到她要說什麼。

  「回宮以後,我想……自己帶這個孩子……三歲之前讓他和我住在清風殿,可以嗎?」青楓說得小心翼翼,尤其是那個「三」字,心理掙扎了很久才說出來。

  「每一個皇子出生後都會有自己的宮殿,沒有和母親一起住的,你想壞了這個規矩嗎?」燕弘添劍眉微揚,好在不曾動怒,但那冷淡的口氣已經說明了青楓的提議是癡心妄想。

  青楓早猜到是這個結局,心裡還是很失望,她現在終於理解甄箴的心情了,不能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對一個母親來說,實在是最大的折磨。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青楓回道:「好吧,我不壞你們的規矩。」

  這麼好說話?「你又想做什麼?」

  青楓聳聳肩,「我能幹什麼?」

  據他的瞭解,她雖然算不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卻絕對不可能輕易放棄,燕弘添在床榻邊坐下,托起青楓的下巴讓她正視他的眼睛,笑道:「說給朕聽聽吧,省得你作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太后皇后又來找麻煩,朕心裡有個底也好應付。」

  蕭雨算准了時辰,猜到燕弘添應該起身了,來到門外發現房門未關,剛走進外室,就聽見皇上帶著幾分調侃的聲音從裡間傳來,隔著屏風看去,晨光中兩人坐在床上說話,朦朧間自然是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不難聽出皇上語氣中的寵溺和縱容。輕輕一笑,蕭雨悄悄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帶上。

  燕弘添自己或許都沒有發覺對青楓已是這般縱容,青楓更是領會不到,自然不領情,直接白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輕哼道:「驚世駭俗不敢,只是皇子不能過來和我住,那我過去和他住總可以了吧。」

  「你……」燕弘添哭笑不得,嬪妃搬去與皇子同住,可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事,她就是她所謂的不壞規矩?

  青楓想想也覺得有些過分,但讓她隨了這不近人情的規矩,她又不甘心。思量許久,心中有了主意:「如果這也不行,那我就每天辰時過去看他,亥時再回清風殿總可以了吧。你們皇室規矩中,沒規定母親每天見自己的孩子幾個時辰吧?」

  「皇兒是你的孩子,不管你有沒有陪伴在他身邊,他都是你的孩子,你何須事事親力親為。」辰時去亥時回,和住在那裡有什麼區別?出身皇室,看慣了宮中母子相處方式的燕弘添真的不能理解青楓的執拗。

  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變得如燕弘添一般喜怒難測,沉冷無情,更不希望他如燕儆般驕縱無知。她想親自陪伴、照顧、教導她的孩子,所以她必須說服他。

  「因為……我不想以後,我的孩子問我,什麼叫做母子之情。」青楓知道自己又走了一步險棋,果然,她話音才落,燕弘添的臉色立刻一沉,這些日子以來時而帶笑時而幽深的黑眸充滿了冷戾的寒光,銳利的目光如一把冰刀,一點點的淩遲著她。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這就是所謂的君王的怒氣吧,她是踩到他的痛處了,但也唯有這樣,才有機會說動他。青楓緊張的握緊雙拳,借由手心的疼痛來緩解那由心而生的恐懼和寒意,「燕弘添,我是他的母親,我不想每天只有在請安的時候才能看見他,不想他跟乳娘比跟我親,更不想我的兒子是嬤嬤和太監帶大的!」

  兩人就這樣彼此不讓的冷視著對方,那雙深若寒潭的黑眸裡看似波瀾不驚的目光底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與這樣的眼對視,會讓人忘了呼吸。就在青楓快窒息的時候,燕弘添冷冷吐出兩個字:「一年。」

  什麼一年?

  他是說……孩子可以和她在清風殿住一年?青楓眼睛一亮,他竟然答應了?青楓滿心歡心,「謝謝……」

  她話還沒說完,燕弘添卻不再看她一眼,起身大步離去。他離開後,那迫人的壓力也隨之散去,一直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青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不管了,一年也好,在這一年時間裡,她還可以再找機會說服他,雖然很難。

  青楓躺在床上,身體很累,卻睡不著,也不想動,就這樣盯著床帷發呆,直到如意進來,問她要不要用午膳,青楓才回過神來,竟快午時了。

  讓如意端了幾個小菜上來,青楓胃口不是很好,草草吃了幾口,便迫不及待的對身邊的如意說道:「如意,讓奶娘把孩子抱過來。」

  「是。」知道自家主子念子心切,如意快步出門,不一會,領著一名女子回來了,這女子不是幾天前那個乳娘,她年紀看起來不小,三十出頭,皮膚白白淨淨的,人也很安靜。

  「給我抱抱。」青楓伸出手,那女子立刻將懷裡的小皇子輕輕的交到青楓手裡,悄悄退到一旁。

  小傢伙睡得很安穩,身上淡淡的藥香說明他已經沐浴過了,青楓暗歎,她果然不會帶孩子,前天給他洗個澡,就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他也哭了一個多時辰。看看現在,她不過躺了一會,他就一副吃飽喝足渾身舒爽的樣子,青楓又好氣又好笑。

  青楓想問那女子幾句話,回頭看去,只見她微低著頭,靜靜站在一旁,若不注意,絕對不會感覺到她的存在,「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話,奴婢叫沈瑤。」

  沉默不多話,內斂又溫順,青楓多看了她兩眼,心想回宮後就讓她到清風殿伺候,這樣她就不會再弄得手忙腳亂了。

  青楓正想著,蕭雨抱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走了進來,青楓笑道:「蕭雨,捧著什麼好東西呢?」

  將兩個盒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蕭雨才微笑回道:「自然是好東西,丞相府和將軍府送來的賀禮。」

  「賀禮?」青楓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蕭雨將兩個禮盒移到青楓面前,笑道:「嗯,送給小皇子的。」

  孩子才出生三四天而已,這麼著急送賀禮,應該是自家姐妹借著樓夕顏和夙淩的名義送的吧。

  如意好奇的拿起放在上面的素白錦盒,那盒子只有手掌大小,輕飄飄的,下面的木盒就大得多了,用手碰了一下,竟然移不動,可見裡面的東西不輕,如意輕笑,「一輕一重,不知道是什麼禮物?」

  「那就打開看看是什麼寶貝,朕都有些好奇了。」略沉的聲音由門外傳來,燕弘添高大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外。青楓心下忐忑,燕弘添早已臉色如常,嘴角甚至還能看到淡淡的笑意,好像早上的事沒發生過一般,青楓微低下頭,發現他的鞋子上粘著些泥土,還有一片枯黃的竹葉,原來,他去了竹林。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燕弘添在青楓身邊坐下,如意拿起小方盒輕輕打開,紅綢錦緞包裹著一塊比拇指略大的橢圓玉墜。如意將玉墜拿出交到青楓手裡,贊道:「娘娘您看,這玉墜真漂亮,樓相不愧為文雅之士。」

  青楓細看手中的玉墜,上面沒有如一般的飾物那般雕上花草或吉祥圖案,簡簡單單的一塊橢圓玉石,玉質非常細膩,潔白溫潤,最為特別的是,這樣初冬的季節,這玉竟是暖的,將之握在掌心,那股暖暖熱流似會透過手心暖入心脾。

  熔山暖玉?燕弘添只掃了一眼,便認出它來。傳說,孩子小的時候,有暖玉傍身,可風邪不侵。夕顏自小身體就不好,當年樓家為了給他尋一塊熔山暖玉,可是費盡了心思,想不到他居然會送給這孩子。

  如意看過樓相的禮物了,又好奇的盯著蕭雨面前那沉甸甸的大木盒子,笑道:「不知夙將軍送的是什麼?」

  蕭雨打開木盒,只見一尊金燦燦的擺件靜靜的躺在裡邊,難怪這麼重,蕭雨兩隻手一起用力才將擺件拿了出來,看清那擺件的形狀,蕭雨不禁低呼道:「睚眥?!」

  那擺件龍身豺首,嘴銜寶劍,怒目而視,好一樽威風凜凜的神獸。可這睚眥雖為龍之九子之一,但平身愛殺戮,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懾敵軍。

  青楓臉色微白,這件禮物顯然不是末兒送得了的,那就是夙淩了。身在後宮這些日子,她很明白,即使她再得寵,大多數人仍不把她當回事,都在等著看她笑話,等著皇恩不在的時候她是如何下場,如今有了樓夕顏和夙淩的公然支持,即使沒有了燕弘添的寵愛和庇護,她在宮裡也不會難過。青楓心裡感謝夙淩,不禁又為他擔心起來。

  燕弘添如何看待呢?夙淩掌管穹岳三分之二的兵權,送這樣代表著戾氣的神獸給一個皇子……

  如意不明白為什麼蕭雨和青楓的臉色都變得這般凝重,屋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只見皇上抬手輕撫了著黃金擺件,忽然大笑起來,「不愧是將軍府的禮物。」

  青楓猜不出他是怒極反笑還是真心讚揚,唯有沉默以對,悄悄抬眼看向蕭雨,蕭雨在燕弘添身邊多年,應該最能揣度他的心意,她的臉色恢復如常,是否說明燕弘添並未動怒?

  一名近衛軍小將急匆匆跑來,焦急的看向屋裡,燕弘添輕輕點頭,蕭雨走到門外,小將低聲說了幾句,蕭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回道裡屋,蕭雨半跪下身子,在燕弘添耳邊耳語幾句,燕弘添劍眉微揚,黑眸先是一冷,繼而又帶著幾分興味。

  什麼事讓燕弘添有這般神色,蕭雨剛才悄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與她有關?青楓在心裡猜測著,燕弘添忽然起身,「朕留在別院也有些日子了,晚些就直接回宮了,你準備一下,三日後派人來接你們回去。」

  留下一句話,燕弘添再次離去,只是這次腳步更為匆忙。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總歸是要回去的。院外的梅樹結出了花骨朵了,綻放時應該很美吧。可惜她今年無緣得見了。眼光掃過桌上那耀目的黃金睚眥,青楓幽幽一歎,這件禮物很珍貴,也很燙手。

  明澤守在院外,看到燕弘添腳步匆匆,猜到皇上大概是要出門了,吩咐身後小將準備馬車,明澤迎上前去,緊跟其後,燕弘添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腳步。猛然回頭,黑眸緊盯著明澤,明澤微驚卻不惶恐,垂首而立。

  「你叫明澤?」

  沉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明澤心中一震,隨即回道:「是。」

  「明薦的弟弟?」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明澤低聲回道:「是。」

  「從今日起,保護清妃和皇子就是你的職責。」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7 03:46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7 03:51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陵水盟

  丞相府

  濃重的夜色下,幽深的湖面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清冷的月光為這汪清潭鍍上一層銀光。攬月樓前的石桌旁,兩道挺拔的身影對面而坐,不大的石桌上已擺滿了空酒罈子,紫衣男子手撐著額頭,細眸微瞇著,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只是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眼底依舊一片清明。

  眼看著對面伸過來的大手又要拿起一壇未開封的酒,紫衣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時辰不早了,皇上還不回宮嗎?」

  燕弘添手停在半空中,劍眉微挑,「愛卿這是在趕朕?」

  「臣不敢。」樓夕顏嘴裡說著不敢,卻已將酒罈子放到了桌下,絲毫沒有讓他再喝下去的意思。

  單手撐著桌腳,燕弘添斜睨一眼桌下的酒罈子,反手一提,酒罈子又回到他手中,嘖嘖歎道:「一出手就是熔山暖玉的樓相,怎麼這般小氣,拿些花雕糊弄朕不說,現在竟還不讓喝了?」

  「相府只有花雕釀、香雪醇這些清淡的酒,皇上要喝陳年溪風,宮裡多著呢。」將自己的杯子往旁邊挪了挪,樓夕顏也不攔他,反正也只剩這一壇了,「說到暖玉,那是給外甥的禮物,夕顏怎敢怠慢?」

  燕弘添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再給自己滿上,倒也沒逼樓夕顏繼續喝。那滿是揶揄之色得黑眸盯著樓夕顏,笑道:「你什麼時候成妻奴了?」

  樓夕顏也不惱,微微一笑,「和夙將軍比,我自歎不如。」

  燕弘添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眼中揶揄之色盡褪,眉頭微斂,低聲回道:「夙淩居然會送那樣重的禮,還真是出人意料。」夙淩生性孤僻,向來不與朝中重臣深交,又因夙家素來無女,更不會和後宮扯上關係,當時他將青末賜予夙淩,確實也是存了心思想將他與夕顏的關係拉近,卻不曾想,他竟會將睚眥擺件送給青楓的孩子,這是擺明瞭給青楓做靠山,夙淩忽然有此轉變,所為何來?

  燕弘添顯然有所憂慮,樓夕顏卻是難得的哈哈一笑:「夙將軍現在為了討佳人歡心,再重的禮都送得!」

  「青末?」真是因為那個小丫頭?

  想起下午聚靈島的殺手挾持朝廷命官,要脅朝廷交出青末時,夙淩那副極力袒護的樣子,燕弘添忽然有些了然了,當眾頂撞皇后,用夙氏一族的名義來力保青末他都做的出來,送個睚眥擺件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了。

  青末……

  那小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身手卻不弱,最奇特的是就連夙家軍的人也對她言聽計從。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指的白玉酒杯,燕弘添莞爾一笑,「那女子確實有點意思,難怪夙淩把她當寶。她的本事應該不止於此吧?」

  青末的特別之處,確實不僅僅只是下午見到的那些,不過樓夕顏不打算細說,笑而不答,轉而問道:「上次的事,應該不是意外吧。」

  樓夕顏忽然轉移話題,多年的默契,燕弘添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樁,「山石滾落下來以後,明薦立刻就上山查看了,確實是有人撬鬆了山石,看準時機製造了這一場‘意外’。不過除了些挖鬆的土之外,什麼都沒有。搞什麼大動靜,潛入別院的時間應該不短,整個近衛軍中卻沒有一個人察覺。」

  「哦?」這般乾淨俐落?一點痕跡都沒有?」

  「有。」用手指蘸了一點酒,燕弘添一邊在石桌上畫著什麼圖案,一邊回道:「在別院裡,他們非常謹慎,確實沒留下什麼痕跡,不過進出曙川別院只有一條路,明薦在路邊樹林裡發現了一處火堆熄滅的灰燼,附近有三個人的腳印,還發現了一個菱形標記。」

  樓夕顏低頭看去,那是一個正菱形圖案,中間還有兩條相交的十字連線,一般會以固定標誌作為聯絡記號的,必定是規模不小的組織。樓夕顏猜到:「聚靈島的人?」

  「聚靈島的人今天下午的作為根本是狗急跳牆,急於抓住青末不過是為了能牽制敖天。對青楓下手,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明薦已經查到那個標記屬於一個叫陵水盟的江湖幫派所有。」

  陵水盟?聽到這個名字樓夕顏素來從容的臉色明顯一僵,如果說聚靈島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陵水盟則更加神秘,江湖傳聞,陵水盟盟主亦正亦邪,特立獨行,他們也收錢殺人,但更多的時候只是販賣江湖消息,一向不與朝廷為敵。朝廷裡的人誰又能叫得動陵水盟的人?若真有,這個人與江湖中販賣消息的組織關係甚密,那他的圖謀便不可能這麼簡單了,還是有人故意留下這個標記?轉移注意力?心中存疑,樓夕顏輕聲說道:「這件事還是要再查清楚。」

  「明薦已經去查了。」

  燕弘添神色安然,樓夕顏猜到他早有安排,也不再多說,等他悠然的喝下最後一口酒起身要走的時候,樓夕顏才幽幽問道:「這個孩子,你預備怎麼辦?」

  燕弘添身形微滯,但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像沒聽到樓夕顏的問話般,朝院門走去。

  樓夕顏一愣,鳳眸輕瞇,看著那道走的略顯匆忙的背影,嘴角不禁漸漸揚起。沉默是什麼意思?一向胸中自有溝壑的穹岳之主何時這般逃過?

  才剛過午時,清風殿前已經站滿了人了,本來在殿內伺候的奴才們自不必說了,太后派過來幫忙照顧皇子的嬤嬤、姑姑就有七八個,更別說其他宮的嬪妃、小主們遣來祝賀的太監宮女了。

  茯苓早早等在殿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一輛馬車行來,馬車周圍都有太監嬤嬤簇擁著,前後還有近衛軍守護,這排場不下於皇后回宮。茯苓欣喜的走下臺階迎上前去。馬車漸行漸近,走在最前面的護衛將領好生眼熟,定睛一眼,竟是明澤?!

  茯苓心下恍惚,他這次也隨皇上出宮了嗎?為何是他護送主子回宮?茯苓怔怔的盯著明澤看了好一會,直到一行人在清風殿門口停下,她才連忙斂下眸光,怕被人看出異狀。茯苓加快腳步,走到馬車邊輕聲叫道:「主子。」

  一隻素手輕掀開門簾,如意探出身子,對著她笑答:「茯苓姐姐。」

  茯苓輕輕點頭,如意縮回車內,不一會兒扶著青楓從車裡出來。

  初冬的天氣,她身上裹著大披風,懷裡抱著嫣紅色繈褓,看起來和出宮時的樣子差不多,只是才幾天時間,臉竟更圓潤了幾分。就著如意和茯苓的攙扶,青楓輕鬆下了馬車,看向身邊穿著單薄的茯苓,打趣道:「怎麼才幾日不見,我的茯苓就消瘦了這麼多?」

  茯苓微愣,敢情這位主子才剛回來,就拿她尋開心呢,暗暗白來青楓一眼,茯苓壓低聲音輕哼道:「奴婢很好,不敢勞煩娘娘關心!」

  知她有些惱了,青楓也沒再打趣她,將懷裡的小皇子放心的交到茯苓手裡,微微活動一下手。茯苓輕掀開繈褓一角看去,小嬰兒小嘴微張,睡得正香,茯苓在心裡贊道:小皇子真俊。

  「奴婢給清妃娘娘請安,給小皇子請安。」

  青楓才剛下馬車,走了幾步就看見清風殿門口跪了一地的人,請安的聲音叫的又響亮又整齊,青楓不禁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母憑子貴了吧。

  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嬤嬤直起身,殷勤的笑道:「清妃娘娘,太后體恤您太操勞,特意派奴婢們過來照顧小皇子。」

  在別院的時候就派了四五個了,現在又來七八個,一個小孩到底要多少人照顧?青楓心裡不以為然,臉上倒是不動神色,揚聲說道:「都起來吧。夏吟,把各宮禮物收下,代本宮多謝她們,嵐兒,帶幾位嬤嬤到房裡休息。」

  一直站在後面的夏吟完全沒有想到青楓這次回來還會叫她辦事,直到被嵐兒推了一下,夏吟才趕緊和嵐兒一起上前回道:「是。」

  帶頭的嬤嬤不樂意了,急道:「娘娘,奴婢們是來伺候您和小主子的……」

  青楓忽然爽朗一笑,「本宮知道,這不是安排你們住在清風殿內方便照顧嘛,需要你們服侍的時候,本宮自然會傳你們,退下吧。」

  若是青楓趕她們走,她還可以誓死都不離開,現在這樣,她反而不能說什麼了,嬤嬤心裡再怎麼不願,也只能諾諾的應下。

  茯苓抱著小主子,跟在青楓身後,不知是不是錯覺,主子處事似乎更圓滑了些,不像以往那般淩厲了,或許是因為有了小皇子的緣故吧。

  走到屋前,青楓轉身對這幾日常跟在身邊的沈瑤說道:「小皇子睡了,你去休息吧。」

  「是。」一如往常般安靜聽話,沈瑤躬身退下。在經過茯苓身邊的時候,她微微欠身算是行禮,茯苓回頭看去,這人應該是奶娘吧,看起來很本分。

  三人進了屋內,房門才合上,茯苓長長舒了一口氣,歎道:「主子,您總算回來了。」

  總算回來?她離開不到十日。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青楓將孩子交給如意帶進內室後,壓低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難道甄箴出事了?」

  「不是,現在宮裡人的目光都在您身上,沒人會注意到冷宮,她和孩子都挺好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甄箴沒事,她也有驚無險的平安誕下皇子,宮裡還有什麼事讓茯苓這般憂慮?

  拉著青楓到書房,茯苓才輕聲回道:「三天前,一夥江湖殺手潛伏高府,抓了高大人一家,要求朝廷交出青姑娘,不然就要滅高府滿門,那高大人正是皇后娘娘的親舅舅。」

  「什麼?」青楓渾身一涼,「末兒沒事吧?」

  「主子放心,夙將軍力保青姑娘,甚至……當眾頂撞皇后,雖然最後救出了高大人一家,但是高大人的側室還是……被殺了。」

  死了?好在有夙淩,不然皇后估計要撕了小妹!青楓此刻對夙淩的印象又更好了幾分,這突來的狀況讓她摸不清頭腦,「末兒她一個弱質芊芊的小女子,怎麼會惹上江湖殺手?」

  茯苓搖搖頭,「具體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與一個名喚敖天的賞金獵人有關。」

  茯苓面色凝重,看起來比她還憂心,青楓心下一暖,拍拍她的手,笑道:「無論如何,夙淩真心對末兒,這應該算是件好事,看你愁眉苦臉的。」

  青楓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坦然樣,茯苓更急了,「主子,夙將軍這次是徹底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她找不了青姑娘和夙將軍的麻煩,就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到您的頭上,現在您又有了皇子,以後……」

  「好了別說了,我們以後注意點就是了。」青楓壓下茯苓接下來要說的話,只因護送她回宮的十幾個侍衛,竟然還有三個人沒有離開,而是守在殿門處。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聽力是否真的異於常人她不知道,一切小心點為好。

  茯苓順著青楓視線看去,半開的窗戶正好對著院門,明澤高大的背影撞入她的眼簾。不知怎麼的,茯苓有些心虛的別開實現,輕聲問道:「主子,那些侍衛?」

  青楓輕推開門,朗聲對著站在院門外的明澤說道:「明侍衛,本宮已經安全回宮,你回去覆命吧。」

  明澤依舊站在殿外,特有的微冷嗓音淡淡的回道:「末將奉命保護清妃娘娘和皇子的安全。」

  青楓和茯苓皆是一怔,兩人腦子都有一瞬的空白,奉命保護?那……他不是要一直留在清風殿?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7 03: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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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獻計

  最近幾日,因為皇后的心情不好,整個漪瀾宮內,人人謹言慎行,已經到了傳晚膳的時候,幾個宮女在屋外張望了幾眼,水芯姐姐不在,誰也不願進去觸霉頭。這時怡月一臉愁容的走過來,幾名小宮女趕緊讓開一條道,並小聲央求道:「怡月姐姐,您進去的時候順便問問主子,是否現在用晚膳。」

  怡月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小心的走進屋內,卻不敢進內室,只站在屏風後輕聲說道:「娘娘,清妃娘娘今日回宮,太后派人來請您晚膳過後一塊過去……」

  「不去!滾!」

  怡月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內室傳來嘩啦一聲脆響,辛玥凝呵斥之聲也隨之響起,怡月嚇得肩膀猛地抖了一下,連忙行禮退出屋外。

  聽到辛玥凝的低呵,幾個守在屋外的小宮女早遠遠的跑開了,怡月狼狽的小跑出來,正好看到水芯端著一碗甜湯,緩緩走來。怡月哭喪著臉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水芯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回話說娘娘前幾日感染風寒,一會兒身子若是好些了就過去。」

  「好。」聽了水芯的吩咐,怡月暗自鬆了一口氣,感激的對水芯笑笑,腳下一刻也不敢停的往院外走去。

  水芯進到內室,就看見辛玥凝滿臉陰霾的獨坐在梳妝鏡前,原本置於桌面上的髮簪玉飾已經灑了一地,纖細的十指抓得實木桌腳發出咯咯的聲音,一看就是在盛怒之中。水芯將手中的甜湯放在桌上,絲毫沒有受到那怒氣的影響,說道:「百合雪耳羹,您用一些吧。」

  辛玥凝把頭扭向一旁,哼道:「不吃,現在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想起剛才太后過來傳的話,這幾天本就抑鬱不得發的怒火終於爆發,「氣死本宮了,夙淩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居然為了個醜八怪,公然與本宮作對!一開始本宮就沒有看錯,青家的女人果真全都是妖孽。如果不是妖孽怎麼能把皇上,樓夕顏,夙淩都迷得暈呼呼的!」

  「那個叫青末的女子,確實不簡單。」

  水芯眼中的興味和語氣裡隱隱的讚歎,辛玥凝自是沒有發現,自顧自的生著氣,「青家的女人,那個是簡單的角色!都是你,早前說青楓軟轎裡有血,可能已經流產了,結果呢,孩子不是好端端的生出來了,還是個兒子!上次既然找人做了,就應該把她和那孩子弄死,現在這樣反倒是讓皇上更加寵著她了,夙淩和樓夕顏肯定也是看重她生了個兒子,以為她有資格和本宮爭,如今才敢這般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是奴婢沒有思量周全,不過主子也無需動氣,那孩子生下來也沒什麼不好的。」

  「沒什麼不好?」辛玥凝從椅子上霍然站起,盯著水芯的明眸幾乎要噴出火來,「那可是皇子啊,夙淩樓夕顏都護著他,將來必定擁護他做太子!本宮豈能容得下他!」

  「娘娘喜怒,太子之位,只會是儆皇子的。而且……」水芯聲音漸低,本該柔美的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森冷,「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失去也不會痛徹心扉,若是以為自己已手握幸福,這時再生生被人奪取,那才是痛不欲生呢。」

  辛玥凝抿了抿嘴,仍有些忿忿,「說得是有理,但是那個孩子老是讓本宮不踏實!」水芯眼底熟悉的冷光讓辛玥凝心下一喜,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

  眼眸微斂,冷光盡收,微微一笑,水芯坦然回道:「主子放心,這次奴婢會想一個萬全之策,絕不會再出紕漏。」

  真的已經有辦法了?!拽著水芯的手臂,辛玥凝滿眼希冀的急道:「是什麼主意?你快說!」

  「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辛玥凝柳眉微蹙,怎麼調,誰又是虎?

  輕輕側身,不著痕跡的掙開辛玥凝抓著她不放的手,水芯微微低頭,在辛玥凝耳邊低聲說道:「再過二十來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之期,到時……」

  「主子,可以用晚膳了。」茯苓一邊交待著小太監布菜,一邊對著內室輕聲叫道。

  早上一路顛簸,下午小歇了一會,小傢伙又哭著要吃奶,這才剛餵飽了,咕嚕咕嚕轉了沒一會的小眼睛又半閉了起來,一副困倦的樣子,青楓失笑:「他怎麼又想睡了?」

  沈瑤上前柔聲說道:「娘娘先用膳,奴婢來哄小皇子睡吧。」

  「也好。」將懷裡的孩子交到沈瑤手裡,青楓走出廳外用膳。

  在別院裡雖然廚子也是費勁心機給她做膳食調理,但畢竟不是御膳房,能做的東西有限,青楓也習慣了那些簡單的美食。這才剛走進花廳,就看見偌大的桌子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光是湯就有五六盅,每一道看起來都是用料十足,極其講究,青楓奇道:「怎麼這麼多道湯?」

  茯苓看了一眼門外,一道微胖的身影正跪在地上,高聲叫道:「奴才給清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紀?她中午才回宮,這會兒就趕著來顯殷勤,他消息倒是靈通。掃了他一眼,也沒叫他起身,青楓淡淡的回道:「你怎麼來了?」

  許紀抬起頭來,臉上儘是謙卑討好的笑,「奴才聽說娘娘今日回宮,特意準備了滋養補身的好湯,只是不知娘娘的口味,就多準備了幾道。」

  「你倒是有心了。」

  聽出青楓語氣冷淡,神色懨懨,許紀也不敢起身,跪著往前挪了幾步,笑道:「那是自然,娘娘乃萬金之軀,奴才自當盡心盡力。而且一會太后和皇后娘娘還有其他妃嬪要過來看望您和小皇子,您要多吃一點,才有精力啊。」

  太后和皇后要過來?青楓心驚了一下,太后她倒是不怕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小傢伙在,太后定不會對她怎麼樣,只是皇后……這次可是來找麻煩的?

  青楓臉色微變,許紀心下暗喜,輕聲說道:「太后正在用膳,怕是晚膳後才會過來,娘娘可以安心用餐。」

  許淑平在皇后身邊這麼多年,要她完全為自己所用,是不可能了,若是這姐弟倆以後能偏幫著點她,也是一件好事情。青楓勾起一抹淺笑,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好了,你的心意本宮領了,退下吧。」

  「是。」肯定青楓知道自己的用處之後,許紀也不多留,行了禮就立刻退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將身邊的小太監都打發走之後,青楓立刻對身後的如意輕聲叫道:「如意。」

  「是。」

  「你到蕭雨那裡去拿極品六月,順便看看皇上在幹什麼,若是沒有大臣在那商議國事,你就進去請安吧。」

  給皇上請安?如意愣了一下,主子是要她去搬救兵吧?明瞭主子的心意,如意伶俐的回道:「奴婢這就去。」

  辛玥凝為人心胸一向狹窄,甄箴與她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這些年她也無時無刻不想害人家,這次夙淩和末兒連累她舅舅家出這麼大事,她定然不會甘休,青楓憂心的看向裡間好夢正酣的小傢伙,心一陣陣的緊縮,深怕自己護不了他。

  一碗熱湯遞到青楓面前,「先喝點湯吧。」茯苓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楓欣慰一笑,還好有茯苓一直陪著她。

  青楓吃得本來也不多,再加上心裡惦念著其他事情,草草喝下一碗湯便沒再進食。好在孩子很乖,一直在睡覺,沒讓青楓費心,只是如意去正陽宮已經一個多時辰了,竟還沒有回來,青楓越發心神不寧起來。

  「太后駕到。」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戌時三刻,一聲高亢的通報聲和著奴才們的請安聲在清風殿內響起。

  青楓半躺在床上,並未下床接駕,心裡奇道:辛玥凝竟然沒有來?

  「都平身吧。」太后腳步很快,一會人就進了屋內。

  青楓假意虛弱的扶著茯苓,連忙起身,說道:「太后您怎麼過來了,該是臣妾過去給您請安才是。」

  「好了,你還在月子裡呢,好生休息著,哀家是來看小乖孫的。」對著青楓擺擺手,樓素心倒也沒有苛責她。樓素心身後的許淑平走到青楓身邊,欠身行了個禮,才輕輕抱起床上的小皇子,走回樓素心身邊。樓素心看到養了幾日已經白白胖胖的小乖孫,開心得不得了,只顧著含飴弄孫,完全忘了身後還跟著幾個妃嬪。

  幾人對看一眼,都有些尷尬,只得上前一步,行禮道:「給清妃娘娘請安。」

  青楓眯眼細看,認出那幾人中,有誕下公主的如嬪和甄箴的表妹俞美人,只要皇后不來,其他人青楓也沒放在心上,笑道:「都起來吧,茯苓奉茶。」

  「是。」

  樓素心一心只顧著逗弄她的小乖孫,這幾個妃嬪平日裡與青楓也沒有往來,心裡對她也有幾分忌憚,此刻除了道賀之外,也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

  青楓半依在床邊,提了一晚上的心剛要放下,一道高亢的通報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青楓猛地坐直身子,他們為什麼會……一起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7 03: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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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皇后的圈套­

  青楓半依在床邊,提了一晚上的心剛要放下,一道高亢的通報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青楓猛地坐直身子,他們為什麼會……一起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燕弘添和辛玥凝一前一後進了屋內,除了抱著小皇子的太后,還有微愣的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青楓之外,嬪妃、奴才都跪了一地。

  燕弘添剛越過屏風,就對上青楓疑惑又略帶驚詫的視線,兩人對視了一會,燕弘添淡淡別開視線,說道:「都平身吧。」

  裡屋本來就不大,現在皇上皇后都來了,就更顯得擁擠,幾個隨著太后來的嬪妃都識相的起身,退到花廳外面去了。

  燕弘添在窗前躺椅上坐下,喝著茯苓剛沏好的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這個屋子裡,青楓此刻最忌憚的,只有辛玥凝而已,微低著頭靠坐在床沿,青楓抬眼看去,只見辛玥凝面帶微笑,氣色紅潤,沒有半分病態,那眼眉之間竟還有幾分春風得意之色。一進屋便走到太后跟前,笑道:「臣妾給太后請安。」

  這一群人進來,一會行禮一會請安的,有些嚇到懷裡原本睡的安穩的小乖孫,樓素心看他不舒服的動了一下,像是要醒的樣子,心疼得又拍又哄,看也不看辛玥凝一眼,低聲回道:「皇后不是身體不適在漪瀾宮休養嗎?怎麼和皇上一起過來了?」

  太后明顯的不悅,辛玥凝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嘴角微揚,笑道:「臣妾身體並無大礙,今日清妃妹妹剛剛回宮,臣妾理當過來探望,又想到再過些時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之期,妹妹身體還未恢復,這些事情自然由臣妾張羅,所以臣妾就到皇上那兒去了,邀皇上一同過來探望妹妹和小皇子,順便也能與太后商量商量滿月宴之事。」

  本來龍嗣降生,宮中自然是做足準備的,誰知青楓竟會早產,大家一時都慌了手腳,如今辛玥凝這般上心,樓素心不禁贊許,笑道:「還是皇后想得周到。算算日子也不遠了,皇后是否已經想好如何慶賀皇子滿月了?說出來給哀家聽聽。」

  辛玥凝回頭看了青楓一眼,臉上的笑越發燦爛,看得青楓心裡抖了一下,按理說,末兒間接害了辛玥凝舅舅一家,夙淩又當眾駁了她的面子,辛玥凝就算不對她怒目相向,也不可能這般和顏悅色,她越是如此,青楓越是緊張。

  青楓臉色凝重,辛玥凝心中暗喜,哼,以後還有得你受的!回過頭看向太后,辛玥凝再次揚起那燦爛的笑容,回道:「小皇子滿月宴,場面必須盛大、喜慶,在宮中大宴群臣自是必不可少,京城百姓也可借此機會,開市三日,舉國同慶。剛才聽皇上說,夙將軍半月後要帶兵圍剿海盜,臣妾想,不如將踐行宴與小皇子滿月宴一併辦了,倒時場面必定熱鬧。」

  果然還是和夙淩扯上了,青楓心中認定辛玥凝必有陰謀,不等太后說話,立刻回道:「這樣不好吧,夙將軍出兵圍剿海盜,是關乎穹岳國威的大事。怎可與小孩子的滿月宴一同辦?只怕到時引起將士們的不滿。」

  似乎早就猜到青楓會這麼說似的,辛玥凝呵呵一笑,走到床邊一把抓住青楓的手,用力的拍了三下,大聲笑道:「妹妹此言差矣,皇上喜得龍子,本就是普天同慶之事。海盜擾我邊境,小皇子此時降生,乃我穹岳吉兆,夙將軍此番圍剿海盜,必定大勝而歸,這踐行宴與滿月宴一起舉辦,既能賀皇子滿月,還能壯壯軍中士氣,實乃兩全其美之法。再說,想必妹妹也好久沒見到自己姐妹了,借此機會,讓樓相,夙將軍帶她們一起入宮,到時候你們三姐妹可以好好敘敘舊,也能讓她們見見小皇子,妹妹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辛玥凝說得合情合理,青楓確實不應該再有什麼遲疑,但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什麼簡單,哪裡不妥,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青楓沉默,樓素心倒是極為滿意,「哀家倒是覺得皇后這個主意不錯。」

  「太后也覺得好?那真是太好了。」鬆開青楓的手,辛玥凝開心的轉過身,看向喝了一晚上茶的燕弘添,問道:「皇上以為呢?」

  燕弘添連眼睛都沒有抬,漫不經心的回道:「就按皇后的意思辦吧。」

  「謝皇上。」辛玥凝面露喜色,青楓的心卻是一沉,難道他們早就已經商量好了?難怪一起過來,還真是夫妻情深!心裡沒來由的悶得慌,青楓狠狠的瞪了燕弘添一眼,沒想到一直低頭看著手中茶杯的燕弘添忽然抬眼,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在一起,青楓錯愕,有一瞬間的慌亂,隨後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錯,複又瞪了回去。燕弘添劍眉微挑,黑眸中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得青楓莫名煩躁。

  兩人這般眉來眼去,辛玥凝原本雀躍的心情降到谷底,冷咳一聲,辛玥凝上前幾步,擋住了兩人對看的視線,笑的有些勉強的問道:「小皇子滿月之後,要搬到自己的宮殿去了,現在也應該收拾收拾,不然到時又要手忙腳亂了,不知皇上賜了哪個宮給小皇子居住?」

  一提到孩子,青楓的神經再一次繃緊,想了一會,才小心回道:「皇上日理萬機,還未曾封賜。」

  「這樣啊……」辛玥凝看了一眼還睡得香甜的小嬰兒,故作思考一番,說道:「不如就選在出岫宮吧?離清風殿也近,將來便於皇子過來請安。妹妹喜歡嗎?」

  燕弘添答應她可以將孩子留在身邊直至周歲的,現在對於皇子滿月要搬走的問題,卻不支聲,是要反悔嗎?青楓有些心慌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勉強鎮定的回道:「皇后娘娘都說好的地方,臣妾自然喜歡,不過整理宮殿這些事情就不敢再勞煩皇后娘娘費心了,過幾個月天氣好些了,臣妾再派人去張羅吧,畢竟也得等孩子滿周歲了才能搬過去。」

  辛玥凝臉倏地一沉,急道:「為何?」

  燕弘添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臉上的神色也讓人琢磨不透,現在他連頭都不抬了,大有任她自身自滅的意思,青楓暗暗咬牙,好,你不管是吧,那就別怪我了!緩緩抬起頭來事,臉上帶著幾分憂傷,青楓歎息一聲,說道:「孩子出生第二日,別院裡便來了一個相士,給這孩子卜了一卦,說小皇子未足月便降生,陰虛體寒,須在母親身邊滿周歲,方可保一生平安。」

  事關小皇子平安,樓素心急道:「有這等事?」

  辛玥凝皺眉,「小皇子天生命格高貴,若真要給小皇子批命,也需請玉泉寺住持這般得道高僧才是,江湖術士之言,豈能相信?」

  青楓故作虛弱的一笑,再次歎道:「臣妾愚鈍,自然不知那相士深淺,不過皇上與他長談之後,回來直說那相士批命極準,是位高人。」

  將手中的孩子交給靜靜站在一旁的沈瑤,樓素心憂心的問道:「皇上,清妃所言當真?」

  燕弘添終於將喝了一晚上的茶放下,黑眸中閃著高深莫測的光芒,淡淡的笑道:「確實是高人!」

  聽到燕弘添這麼說,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連連叫苦,看他那笑容,只怕是要秋後算賬。

  樓素心自然是信燕弘添的,不再遲疑,直接說道:「如此,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皇上和相士都這樣說了,那就讓皇子在清風殿住滿周歲吧。」

  「可是……」辛玥凝心下不服,還想反駁,一直站在屏風旁邊的水芯忽然抬頭,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就是這一瞬間的停滯,青楓已經急忙謝恩了,「謝太后恩典。」

  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辛玥凝緊緊的握緊手心,她怎能不惱,皇子滿月本該離開母親身邊,這是宮中規矩,今日卻被青楓破了例,當年她請求皇上和太后讓儆兒多留在身邊一個月,他們都沒有答應,為什麼皇上每次都順著她的意?!

  屋內的氣氛頗為凝重,太后也沒了心情,擺擺手,說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都回吧,別吵著清妃和哀家的小乖孫休息。」說完拋下這一室的人,出了屋外。

  「臣妾告退。」太后走了,花廳裡的嬪妃也急急告退。

  水芯走到辛玥凝身邊,扶著她柔聲說道:「主子,您身體才剛好些,也早點回宮歇息吧。」手臂被水芯緊緊的握著,辛玥凝強壓下心中的恨意,「妹妹好生休息,滿月宴你和小皇子可是主角呢。」反正青楓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她今天就忍她!

  「謝皇后娘娘。」滿月宴在所難免,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小心謹慎而已。

  「臣妾告退。」對著燕弘添行了禮,辛玥凝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青楓,和水芯一同出去了。

  一下子一屋子的人都走了,青楓長舒了一口氣,才覺得房間裡安靜得有些可怕。

  「愛妃現在不僅會假傳聖意,還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愛妃兩個字叫的青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這秋後算賬來了也太快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9 06:45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9 06:50 P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暗生情愫

  一下子一屋子的人都走了,青楓長紓了一口氣,才覺得房間裡安靜的有些可怕。

  「愛妃現在不僅會假傳聖意,還越來越會編故事了。」

  愛妃兩個字叫的青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這秋後算賬來了也太快了……

  青楓輕咳一聲,悄悄抬眼看去,果然撞上燕弘添那雙幽深的黑眸,青楓斟酌片刻,決定還是死不承認,「臣妾惶恐,假傳聖意可是死罪,皇上別嚇臣妾。」

  她會惶恐?剛才是誰瞪他來著?燕弘添輕哼一聲,「沒有嗎?」

  他的聲音是更低沉了,黑眸中卻隱隱透著笑意,看樣子燕弘添也不是真心要為難她,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當然沒有,讓皇兒在臣妾身邊一年,是皇上在別院允諾臣妾的,所謂算命之說,只不過是為了讓太后和皇后更能接受,不讓皇上為難而已,既然一切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哪有假傳聖意?」

  她自作主張,胡編故事,現在倒還變成了為他著想了?燕弘添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以前牙尖嘴利,現在還學會了曲諉應付了,好,很好!」

  青楓聳聳肩,「皇上教得好。」若不是他一晚上不理不睬,她哪裡需要編故事。

  「朕看孩子跟著你,估計也學不得什麼好。」刁鑽古怪,脾氣又硬又壞。

  青楓不怕死的繼續回道:「皇上過獎了。」

  她是打定注意不管他說什麼,她都當是讚美了是吧。燕弘添失笑,青楓靠坐在床上,兩隻腳垂在床前,臉上是淡淡的得意的笑。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躺椅上,說些沒有意義的話,卻讓他想一直說下去,可惜御書房裡成堆的奏摺還等著他批閱。時候不早,燕弘添起身說道:「你早點休息吧。」

  剛才還說得挺開心得,這會兒看他轉身要走,青楓脫口而出:「剛來就要走了嗎?」她以為今晚他會留下,剛才才讓沈瑤把孩子抱出去,原來……他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青楓話語中的失望讓燕弘添停下腳步,難得的,他解釋道:「最近國事繁忙,還有些公文要處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穹岳國土遼闊,國事向來繁多,最近最讓他焦頭爛額的,還是海盜,奈何穹岳水師一向不強,這次讓夙淩前往,完全是寄希望於他的作戰經驗和威震天下的名聲。再讓海盜這般肆虐下去,穹岳威名掃地,他頭疼不已。

  「你是,特意過來的?」亥時已過,他還要處理國事,青楓想到那日蕭雨所言,他常忙到子時之後才能休息,皇帝果然也不好當。青楓忽然覺得,不管是太后還是皇后,又或是自己,常拿些後宮瑣事去煩他,難怪他厭煩。

  燕弘添微微挑眉,低沉的嗓音裡滿是揶揄,「不是你派人請朕過來的嗎?」那個叫如意的小丫頭可是在御書房外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我?」青楓臉先是一紅,一想到他和皇后相攜而來,青楓心裡又堵得慌,說出的話也滿是酸意:「不是皇后請的嗎?臣妾可沒這麼大面子!」

  說完,看著燕弘添嘴角忽然揚起的笑,青楓的臉微微發燙,她……她這算是吃醋嗎?她以前可從來不會如此啊!

  青楓想為自己辯解,但好像說什麼都不對,索性不說,也不去看燕弘添那雙揶揄的眼。

  看著一向口齒伶俐的女人,這會憋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燕弘添哈哈大笑,心情頗好的出了清風殿,當然,他只顧著取笑青楓,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以前嬪妃們若是這般爭風吃醋,他多半是不耐和厭惡的,今天他卻為此心情大好,回宮的路上嘴角都掛著笑。

  今晚情緒起伏最大的,估計要數辛玥凝了,去清風殿的路上,她滿心歡喜,等著青楓步入圈套,而現在她卻恨得牙癢癢。辛玥凝腳步走得急,手緊緊的抓著水芯的手腕,心中怒火有多盛,抓得就有多狠。水芯皺眉,揚聲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幾個隨行的太監宮女早就感覺到皇后娘娘出了清風殿後,心情十分惡劣,一路上他們都提心弔膽,現在聽到水芯的話,幾人皆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見她沒有反駁,幾人連忙行了個禮,快步離開。

  腳步聲漸遠,辛玥凝再也壓不住怒火,倏的轉過頭,瞪著水芯怒道:「你剛才為什麼要阻止本宮?!」

  水芯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事關小皇子性命,太后絕對會答應青楓的要求,而且顯然皇上也是同意的,您反對也沒用。」

  想起剛才太后擔憂維護、燕弘添縱容包庇的樣子,辛玥凝越發不能控制心中的妒恨,「為什麼好事都讓她一個人占了!」

  「結果都是一樣,您現在何必與她計較。」水芯微沉的聲音依舊輕柔,只是眼底露出一絲不耐煩。

  「可是……」辛玥凝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才衝著水芯耳邊低聲急道:「如此一來,不是……更難下手?那孩子幾乎時時刻刻呆在青楓身邊,皇上還派了近衛軍守在清風殿內,任何人想靠近孩子都困難,怎麼把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

  水芯冷冷一笑,「孩子在哪,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幾個侍衛罷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讓她覺得有趣的,是燕弘添的態度,他對這個孩子算是上心了,真有意思啊,老頭子怕是快要坐不住了吧,如果那孩子死了,這位韜光養晦多年的皇上是會龍顏大怒呢,還是繼續裝傻?嘖嘖嘖……想想她都覺得興奮呢。

  「可是……」辛玥凝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會這麼順利,還想再說什麼,水芯忽然抬起頭,那雙看似溫潤的明眸中,跳動著嗜血而興奮的光芒,「你不覺得……能讓孩子死在她宮裡,死在她手裡,眼睜睜的看著他咽氣,更有趣嗎?」

  有趣……辛玥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水芯唇邊的笑容,就像是寒冷的雪水,一點點滲入皮膚裡,辛玥凝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抓住水芯手腕的手立刻鬆了開來。雖然她不肯承認,但是,面對這樣的水芯,她會覺得……害怕。

  冬意漸濃,夜風越發凜冽,可能是寒風太勁,天空中一絲烏雲都沒有,月光毫無遮攔的落下,瑩白的月華似給一切都鍍上一層冷光,看起來越發的顯得冷。明澤雙手環在胸前,靠著殿門旁的高牆,盯著天際白得刺目的明月,腦子裡空空蕩蕩的。

  今晚本不應該是他當值,只是值夜的侍衛妻子忽然暈倒,他就讓他回家了。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也沒個需要牽掛的人,當值和在家根本沒什麼區別,或許當值的時候職責所在,還有需要盡責的人,心裡反倒不會空落落的。

  「你晚上都沒吃東西,吃一點吧。」

  明澤早就聽到背後走走停停躊躇不前的腳步聲,他猜到茯苓可能有話和他說,卻沒想到,她確實是來了,還遞過來一個方形食盒。明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冷聲回道:「我正當值。」

  茯苓本有些微紅的臉一僵,拿著食盒的手緊了緊,久久才輕聲回道:「大半夜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這次明澤竟是話都懶得回,直接轉過身去。

  瞪著這道冷漠的背影,茯苓有些惱,這人怎麼這般不知好歹,若不是他以前幫過她,若不是看他下午當值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她才不會大半夜給他找糕點,為了怕別人看見說閒話,她還把守夜的太監、宮女撤下自己守夜,結果換不來一句謝謝就罷了,還給她臉色看,越想越覺得委屈,一向好脾氣的茯苓難得發了火,走到明澤面前,將手中的糕點一股腦兒的全扔到明澤懷裡,也不管他接不接,冷聲說道:「吃不吃隨你!」

  顯然明澤也沒想到,茯苓會有此舉動,愣了一下之後,趕緊接住已經開始往下掉的食盒。明澤接得狼狽,以至於收在懷裡的什麼東西掉了出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清亮的脆響。

  茯苓彎腰去撿,才看清那是一塊比拇指略大,玉質細膩的橢圓形墜子。和普通掛件不同的是,它裝飾得極其簡單,只用一根普通紅繩繫著。

  接住食盒,明澤才發現懷裡的東西掉了出來,看到茯苓拿著玉墜端詳,明澤心一緊,喝道:「還給我!」

  低沉的聲音除了一貫的冰冷外,還夾雜著幾分急切,茯苓微怔,不過是一塊玉墜子罷了,這麼緊張,難道是……情人送的嗎?

  茯苓本已經遞出去的手不知怎地,又收了回來,摩挲之間,茯苓感覺到玉墜背後有些凹凸不平,翻過背面一看,上面刻著兩個字,月光雖明亮,但是玉墜上雕的字太小,茯苓只看清一個「頎」字,忽然手上一輕,玉墜已經回到明澤手裡。

  只見他匆忙的將玉墜子塞回懷裡,深怕讓別人看了去似的,再次抬起頭時,他眼眸中的慍怒怔得茯苓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墜子就這麼重要?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9 06:52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9 06:53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相處

  只見他匆忙的將玉墜子塞回懷裡,深怕讓別人看了去似的,再次抬起頭時,他眼眸中的慍怒怔得茯苓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墜子就這麼重要?

  兩人對視無言,一邊是隱忍著怒火,一邊是深深的疑惑,這時,房間裡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僵局。茯苓回過神來,不再看向明澤,轉身急忙走進屋內。

  隔著屏風隱約看見主子起身抱起了孩子,茯苓拿著燭臺走進內室,輕聲說道:「小皇子醒了?奴婢去叫沈瑤過來。」

  「別去了。」青楓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叫住了她,「他睡前才喝過奶,現在還不到一個時辰,應該不是餓的。今晚太后在這,沈瑤照顧了他一個晚上,想必也累了。」

  茯苓點頭,把燭臺放在窗前的矮凳上,又點了兩隻蠟燭,內室明亮了起來。青楓看她穿戴整齊,不像被孩子吵醒後匆忙趕過來的樣子,奇道:「今晚怎麼是你值夜?」清風殿的規矩一般都是讓小太監守夜,如果有事再去叫她們。

  入冬了,夜裡冷,青楓把孩子包裹得嚴實,自己卻只穿著一件單衣,茯苓拿起床邊的披風給她披上,才回道:「如意這些天陪著您,肯定也累了,您剛回來,還是奴婢值夜好些。」

  披風落下,暖意融融,那溫暖一直暖進心裡,青楓輕握著茯苓的手,歎道:「謝謝你茯苓。」

  茯苓臉上一紅,急道:「主子您別這麼說……」其實她今晚值夜,也不完全是為了主子,自己還存著私心……

  青楓看她低著頭,臉色微紅,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也不再繼續說下去,茯苓對她的好,她記在心裡就是了。

  孩子還是哭個不停,青楓皺眉,將他放在床上,對著身後還在愧疚的茯苓說道:「他可能是尿濕了,你去拿塊軟布過來。」

  「是。」

  茯苓拿來軟布,青楓已經解開繈褓,果然是尿濕了。幫他把濕尿布拿下來,他立刻就不哭了,茯苓笑道:「還真是尿濕了,主子您現在都快比那些嬤嬤厲害了。」

  「你也別誇我了,我可是在別院和沈瑤學了好幾天呢。」一開始她也一樣手忙腳亂,孩子一哭立刻就慌了神。

  茯苓將軟布遞給青楓,只見她熟練的給孩子換好尿布,包好繈褓,輕柔的將他抱在懷裡,柔聲哄著他繼續睡。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和輕聲的低哄,溫柔得都能擰出水來,茯苓回想起初見她時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青楓收拾好孩子,抬起頭就看見茯苓看著她笑,青楓莫名,問道:「笑什麼?」

  「沒什麼,以前聽說,女人做了母親就會不一樣了,果真如此。」才不過十來天而已,她現在完全就是一副慈母的樣子,哪裡還有以前尖銳冷傲的影子。

  青楓白了她一眼,懶得和她貧嘴,輕聲說道:「小皇子出生,過幾日要給各宮送紅雞蛋報喜,你親自去送,借這個名頭,順便去看看甄箴母子。」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她是越來越能理解甄箴了,只是她現在的身份,實在不便親去看她。眼光掃過屏風外的圓桌,上面堆滿了太后命人送來的珍貴補品,青楓又說道:「太后和皇上差人送來的補品,我肯定吃不完,你選一些好的、方便食用的,給她一併送去。」

  茯苓微笑點頭:「是。」

  將孩子放回床上,青楓側躺在他身邊,一邊輕拍著,一邊對守在床前的茯苓輕聲說道:「他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茯苓吹熄了剛點上的幾隻蠟燭,把燭臺拿出花廳。

  直到屋內燭光滅了,明澤才怔怔的收回焦灼在花窗上的視線。這就是母子之情吧,雖然只是一個影子,他亦能感受到她對那孩子的憐惜。青楓……以前是她姐姐,現在是這個孩子,能被她這樣愛護和需要,該是幸福的吧。不經意低頭,明澤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茯苓硬塞給他的食盒,俊朗的劍眉再次緊緊的蹙了起來。

  茯苓在花廳外面坐了一會,直到裡面的兩人都睡下了,才悄聲退出屋外。

  寂靜的院子裡,早沒了明澤的身影,唯有食盒獨放在大樹旁邊的石桌上。厚重的殿門虛掩著,可見他已經到外面守著去了。茯苓苦笑,原本想送吃的給他,現在倒是把他趕出去了。走到石桌旁,茯苓輕輕打開食盒,裡面的糕點果然一塊也沒有少。她不是早已經預料到了嗎?為何還是難掩失望。

  這個人,好難相處。

  茯苓一大早就把喜蛋送到太后和皇后的宮裡,其他的嬪妃聽說是清妃娘娘近身女官親自送喜蛋,哪裡還敢坐在宮中等她送過來,早早的派了人過來取,不到中午,茯苓籃子裡的紅蛋就送的差不多了。

  茯苓來到冷宮門前,因為常年無人來此,一向不栓的門現今緊緊的閉著,厚重的大門阻隔了一切視線,茯苓輕敲大門,沒有回應,又用力的拍了幾下,才聽見腳步聲傳來,門也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茯苓?」舞兒看清是她,連忙打開門,一邊拉著她進來,一邊急道:「進來說話。」

  茯苓隨著舞兒進到院內,清冷的小院和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房門和窗戶前面掛了薄薄的淺藍色粗布門簾,這樣一來陽光能照進屋裡,外面卻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為了保護這個不為人知的小皇子,慧妃真是煞費苦心。舞兒掀開門簾,茯苓走進屋內,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簡陋的木床上,墊著一層薄薄的棉被,一床厚被子對折著鋪在床鋪的最裡面,那應該是給孩子睡的。

  一身素衣的甄箴抱著孩子坐在床沿,看見她進來,先是一愣,而後對著她點頭微笑,一個多月不見,她瘦了,臉上的笑容卻更多了。

  茯苓上前請安道:「茯苓見過慧妃娘娘。」

  甄箴莞爾一笑:「坐吧,我早就不是什麼慧妃娘娘了,叫我甄箴好了。你親自過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甄箴顯得有些緊張,茯苓趕緊解釋道:「沒事,奴婢今天是來送喜蛋的,就算被人看見,也無妨。」說完,茯苓從竹籃裡拿出紅雞蛋,放在床前的木桌上。

  「喜蛋?青楓她生了?」這日子不對啊,莫不是……早產?」她和孩子都還好嗎?」

  「是有些意外,不過好在母子平安,您不必擔心。」

  意外?甄箴輕輕搖頭,心底歎息一聲,但也沒細問。看了一眼桌上的五個雞蛋,男單女雙,青楓生了個兒子。

  「對了,這些是主子讓奴婢送過來給您補身子的。吃起來也方便,泡在水裡服下就可以了。」說著,茯苓把墊在雞蛋下面的布掀開,把裡面的補品交到舞兒手裡。

  「代我謝謝她。」只隨意看了一眼,甄箴就看到不少補血補氣的名貴藥材,對青楓,她心存感激,除了謝謝,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奴婢能看看小皇子嗎?」這也是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主子交待的。

  「當然可以。」說到孩子,甄箴臉上的笑容更大,將孩子抱高一些,讓茯苓能看個真切。

  這孩子雖然早出生個把月,但是可能慧妃一個人餵養他,吃得不太好,和自家那早產的小主子一般,瘦瘦小小的。茯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起名字了嗎?」皇子們滿月之後,就由皇上賜名了,這個孩子……

  甄箴眼中劃過一絲憂鬱,好在很快消散,微笑回道:「還沒起正式的名字,小名叫涵兒。」

  「涵兒。」

  或許是聽到叫他的名字,又或許是感覺有人一直看著他,一直蜷在甄箴懷裡的小傢伙伸了伸脖子,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的盯著茯苓看,被這樣一雙純淨的黑瞳直視,茯苓竟覺得心都柔軟了,笑道:「真可愛。」

  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茯苓起身拿起空籃子,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奴婢先行告退。」茯苓走到門前,忽然聽到身後甄箴低聲叫道:「茯苓等等。」

  茯苓回頭看去,只見甄箴把孩子交到舞兒手裡,自個蹲在床邊,輕輕的掀開薄被,在枕頭下面翻找著什麼,不一會找到一個物件握在手裡。

  甄箴走到茯苓面前,好一會兒,才遞出手裡的東西,「這個……是我送給孩子的。」

  茯苓低頭看去,是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荷包。荷包的布質不算好,但是繡功卻是一等一的精細,火紅色的麒麟像是要從那靛青的布料上躍出來一般,白森森的小牙齒一顆顆都數的出來。茯苓接過荷包,回道:「您放心,奴婢一定會交到主子手裡的。」

  荷包實在算不上什麼名貴的禮物,茯苓這般鄭重,甄箴臉上羞赧,「嗯,你快回去吧。」

  茯苓行了禮,舞兒把她送到門外。

  走在冷宮前幽靜的宮道上,茯苓的腳步比去的時候放慢了許多,看了一眼靜靜躺在籃子裡的荷包,不由得在心裡感慨,如果慧妃沒有被打入冷宮,又或者那夜主子沒有來冷宮,或許她們會變成仇敵,反倒是現在,兩人倒是能心平氣和的相處了,人和人的相處有時真的很微妙。說道相處,茯苓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9 07:00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9 07:01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頎聿

  說到相處,茯苓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她明明能感覺的到,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冷情的人,但為何又時刻板著一張冷臉,讓人無所適從,他到底在想什麼呢?茯苓想得出神,竟沒發現有人與她迎面而來,更不會留意放在宮道旁邊花匠用來修建枝葉的大剪子。

  明薦這些日子都在查陵水盟,終於有了些頭緒,此刻正趕著在午膳前回稟皇上。本來在宮道上遇到幾個宮女,他是不會注意的,可是對面走來的女子實在有點怪異,她手裡提著一個大籃子,看她單手提著,應該不重,但她走得極慢,這麼個走法,這段不長的宮道,她恐怕也要走半個時辰。

  明薦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清風殿的女官——茯苓,看她的樣子像在想什麼事情,明薦本不想打擾她,但她若是再這樣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就要踢到路邊鋒利的花剪上了。明薦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道:「茯苓姑娘,小心。」

  清朗的男聲在身邊響起,茯苓有瞬間呆愣,抬頭看去,卻見到一張與自己所想之人三分相似的臉,茯苓不禁驚得後退了一步。

  顯然他是嚇到人家了,明薦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剪刀,放到花根旁,笑道:「走路的時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傷到腳就不好了。」

  走路不看路就算了,剛才他好心提醒,自己還這般失禮,茯苓覺得很是尷尬,連忙欠身行禮道:「多謝明統領。」

  明薦輕笑道:「茯苓姑娘不必多禮。」

  明薦急著進宮,未換官服,一身常服的他,腰間吊著一塊白玉腰佩。茯苓覺得好生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

  茯苓行禮後卻一直不起身,明薦有些莫名,仔細一看,卻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衣擺看,明薦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這玉墜……」和明澤那塊好像,不同的是,明澤那塊略小些,是橢圓形的,且只用一根紅繩綁著,明薦懸於腰間這塊,更像圓形,用上好的墨青絲線結著繩結系於腰間,襯得玉墜雪白瑩潤。

  「你見過?」

  「我……」迎上明薦驚訝的目光,茯苓才驚覺自己失態了,現在說沒見過,只會更讓人懷疑,茯苓定下心神,微微一笑,回道:「都怪我走路總是不注意,前兩日在清風殿不小心撞到明侍衛,從他懷裡掉出一塊玉墜和你這塊很像,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今天看見你帶,才好奇多看了兩眼。」

  茯苓儘量說得隨意些,生怕明薦看出什麼端倪,只是沒想到一向冷靜的明統領忽然很緊張的盯著她,急道:「你是說,明澤也把這塊玉墜帶在身邊?」

  茯苓不知明薦為何這般神色,這時候也只能回道:「是。」

  茯苓話音才落,明薦忽然開懷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悅。茯苓想知道那塊玉墜的來歷,從明澤那裡恐怕是不可能了,顯然明薦是知道的,她不妨問問,「昨日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壞明侍衛的玉墜,您這玉墜在哪兒有賣,若是真摔壞了,我也好買一塊給他賠罪。」

  明薦心情極好,笑著搖搖頭,解釋道:「明家的男丁及冠之時,家主都會送一塊玉墜給他,所有玉墜都是一塊玉石所出。這個恐怕是買不到的。」明澤這小子,平日裡嘴上不肯承認,心裡還是在乎這個家的。

  原來不是別人送的……茯苓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想到玉墜背後的字,茯苓好奇的問到:「那玉墜背後刻的字是有特別意義嗎?」

  「玉墜背後,刻的是我們各自的‘字’。」

  「難怪他那塊玉墜後面刻著……頎……」後面的字沒看到,有些可惜,茯苓故意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明薦果然爽快的接道:「頎聿。」

  明薦哪裡會看不出來,茯苓是在套自己的話,自家弟弟魅力不小嘛,才到清風殿也不過幾日,就得美人青睞。茯苓在宮中多年,待人處事,人品德行都不錯。既然她對明澤有意,明薦也就大方的告訴她了。

  「頎聿……」茯苓輕聲念了一句,在明薦含笑的目光注視下,茯苓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笑道:「這麼珍貴的玉墜還真是買不到,希望沒有摔壞才好,明統領應該還有事要辦吧,茯苓就不打擾了。」

  還真是打完齋就不要和尚了,明薦失笑,卻也沒為難她,「告辭。」說完明薦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他確實還有要是要辦。

  直到明薦走遠了,茯苓才懊惱的吐了口氣,她今天是怎麼了?這般急躁的想要知道關於他的事情,若是明薦回家告訴他……

  茯苓苦笑,真丟人!「頎聿」兩個字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忽然覺得,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她是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嗎?

  快午時了,青楓剛把孩子餵飽,茯苓就回來了。青楓看了一眼她手裡提的大竹籃,奇道:「這麼快?」後宮可不小,各宮各殿都要送到,少說也要兩三個時辰,還要去一趟冷宮,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吧?

  怕她擔心,茯苓解釋道:「各宮的主子體恤奴婢幸苦,遣人來拿,所以能回來早些。」茯苓把空籃子遞給一旁的如意,走到青楓身邊,輕聲說道:「主子,您來一下。」

  青楓把孩子交給沈瑤,兩人走到花廳,茯苓從袖間拿出荷包,遞到青楓面前。

  青楓一邊接過,一邊低聲問道:「這是?」

  屏風後還有沈瑤在,茯苓並未明說,只輕聲回道:「她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送給小皇子的。」

  甄箴?青楓細看手中的荷包,針腳細密,用線講究,繡的麒麟不僅栩栩如生,還多了一份靈氣,也只有甄箴有這樣的巧手。將荷包捏手心,青楓輕聲歎道:「她真有心。」好像那小娃娃出生的時候她都沒送什麼像樣的禮物,相比之下,自己倒沒甄箴想得周到了。

  「對了。」茯苓想起剛才在清風殿門口遇到小柳子,連忙說道:「樓夫人派人傳話說,想和青姑娘一起來看看您。」

  青楓眼裡滿是喜色,只是隨即想了想,又回道:「不了,讓她們等到孩子滿月的時候和樓夕顏夙淩一起來吧。」

  「是,一會奴婢去回了他。」主子定是擔心皇后為難自家姐妹,才不讓她們獨自進宮吧,她對家人的愛護,真讓人羨慕。

  青楓和茯苓才說了一會話,內室裡又傳來清亮的哭聲,兩人對看一眼,青楓帶著幾分寵溺,幾分無奈的笑道:「這小祖宗怎麼又哭了……」

  青楓嘴上像是在抱怨,腳可是立刻往屋裡邁。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就手裡的荷包交給茯苓,「你幫我收好它。」說完便一步不停的趕到孩子身邊。茯苓看了眼手中的荷包,再看看屋裡抱著孩子笑得柔美的青楓,忽然覺得,若是日子能這樣平靜的過下去,也挺好。

  御書房外,高進為難的看著案桌前悠閒對弈的兩人,暗自叫苦。皇上與樓相對弈,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是不容打擾的,偏偏樓相來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若是明統領回來了,立刻通報,害得他此刻左右為難。

  蕭雨送完熱茶從屋裡出來,經過高進身側時,輕聲說道:「進去通報吧。」說完也不等他說話,便朝旁殿走去。

  蕭雨讓他進去通報,可見皇上和樓相這棋並未下到關鍵處。高進暗鬆了一口氣,立刻走進殿內,在燕弘添身後低聲說道:「皇上,明統領求見。」

  果然皇上臉上未見怒色,只淡淡的說道:「宣。」

  高進躬身退出殿外,不一會,明薦快步走進殿內,看到皇上正與樓相對弈,也是一愣,還未等他請安,燕弘添已沉聲問道:「查的怎麼樣?」

  明薦隱隱覺得,皇上今天似乎有些急躁。但看他手執黑子,落子穩健,卻又不像。

  「啪」的一聲,燕弘添手中的黑子重重落下,發出一聲清音,明薦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妄自揣測聖意,立刻將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稟。」陵水盟中排的上名的殺手裡,目前有三個留在京城,兩男一女,出事前的幾天,他們都曾經在別院一帶出現過。不過他們都是單獨行動,從來沒有一起出現。兩名男子行事謹慎,幾乎足不出戶,那名女子倒是常在城裡晃蕩,這兩天她常在刑部幾位大人府邸附近走動。」

  刑部?燕弘添黑眸微眯,樓夕顏落棋的手也微微一頓,只是細微的表情都只是一瞬,兩人又如往常般專注於手下的棋局。

  兩人又下了幾個回合,燕弘添才像是想起明薦還站在一旁似的,回道:「既然還在京城,就把人看牢了,別打草驚蛇。」

  「是。」看皇上似乎沒有其他吩咐,明薦正要出去,樓夕顏那特有的清潤嗓音忽然低低的響起:「陵水盟盟主湛孤行四十年前已在江湖上成名,現在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隨口一說似的低語,讓明薦暗自叫苦,這丞相大人,明明是想說,陵水盟一向只問江湖,這次卻摻和朝廷之事,主事者或許已經換人了,是讓他把這個人也查出來吧。明薦在心裡暗歎一聲,朗聲說道:「臣會儘快查出陵水盟到底和朝廷什麼人勾結,還有陵水盟現在的主事者是誰。」

  「你退下吧。」明薦那略顯無奈的聲音和樓夕顏悠閒的神色形成的對比,讓燕弘添有些想笑,輕咳一聲勉強壓下唇角的弧度,眼裡卻是淡淡的笑意。

  「是。」明薦趕緊離開,誰知道下一刻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丞相大人又想出什麼事情來。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似乎比剛才更靜,兩人各執一子,燕弘添的黑子早已落定,樓夕顏手中的白子卻久久沒有落下。

  燕弘添等了很久,最後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揚聲叫道:「高進,宣單御嵐。」

  「是。」

  樓夕顏緩緩放下手中的白子,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了起來,臉上神色平靜,就連聲音也平緩的沒有一絲起伏,「事情還沒完全查清楚前,就要動他嗎?」

  燕弘添將手裡的黑子丟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夠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確實夠久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1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湧動(上)

  燕弘添將手裡的黑子丟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夠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確實夠久了。

  這盤棋部署了太久,太大,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樓夕顏不得不擔心。楊家落敗是第一步,他猜到近年來,燕弘添必定會對幸氏動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臣單御嵐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單御嵐的到來,打破了一室的凝重。

  「平身。」

  單御嵐才剛剛起身,燕弘添微冷的聲音低低的問道,「偷換軍糧的案子,單卿家似乎到現在都沒有結案。」

  「前些日子案子繁多,未能及時處理,臣已著手再查此案了。」單御嵐一邊回話,一邊暗暗觀察案桌旁的兩人,這盤棋才下到一半,皇上和樓相手中卻已不再執棋,是已無心棋局,還是……

  還來不及揣測此刻皇上和樓相間奇怪的氣氛,燕弘添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朕給你三個月時間,這個案子,必須查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四個字,擲地有聲。皇上的意思,是要深挖?心中似想到了什麼,單御嵐複又問道:「此案可否秘查?」

  燕弘添嘴角微揚,回道:「隨你。」

  要秘查!要深挖!單御嵐已明瞭皇上的意思,拱手行禮,「臣告退。」

  單御嵐離開後,本來已經放下棋子的樓夕顏再次執起白子,不需多想的輕輕落下,比之前輕鬆許多。「我還奇怪,沿海海盜真的如此厲害,需要你特意請夙將軍前往圍剿,原來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

  燕弘添看了一下樓夕顏剛剛落下的一子,並不在棋局中央與黑子廝殺,卻是穩穩的堵住了黑子的後路,不由龍心大悅,他就知道,夕顏必會助他。同樣輕快的拿起一顆黑子,將中央的白字全部絞殺,下手恨絕,說出來的話,亦滴水不漏,「海盜確實厲害,他們不僅搶海上貨船,還上岸燒殺擄掠,行事古怪,這裡面或許真有蹊蹺,唯有夙將軍出馬,朕才放心。」

  「是嗎?」樓夕顏微微挑眉,輕「哦」了一聲,似了然般歎道:「那是微臣說錯了,應該是一石二鳥之計。」

  燕弘添一愣,隨即大笑,知我者,夕顏也。這盤棋勝負未分,燕弘添卻將棋盤推到一邊,端起之前蕭雨換的熱茶,歎道:「夙淩驍勇善戰,正直堅毅,可惜心高氣傲,有些事定不屑為之,也沒這麼容易驅使,夙任倒是個好人選。」

  樓夕顏手裡還拿著一枚棋子,顯然燕弘添已沒了繼續對弈的興致,將棋子捏在手心,樓夕顏依舊從容,「看來你早就已經部署好了,是我多慮了。」

  「這個朝堂是該變一變了,不然他們都要忘了,穹岳到底是誰的天下。」楊家已除,辛氏更不能留!

  時至中午,卻忽然起風了,今年應該是個寒冬吧。

  提刑府

  慶典已過,棘手的案子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呂晉和程航也歇了好些日子,若是京城沒有什麼大案,他們也該到各省各縣巡查案子了。兩人一早就到提刑府,準備和單大人提這件事,誰知到了才知道,大人被皇上詔進宮去了,此刻,兩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書房的紅木大椅上,等待單御嵐回來。

  程航端起已經加了兩回水的茶,一口飲盡,煩躁又期待的問道:「你說,皇上召大人進宮所為何事?是不是有什麼大案?」

  呂晉可比他優雅得多,品了一口熱茶,才淡淡的回道:「等大人回來就知道了。」所有上報的案子,都是由刑部審核後才呈上去的,他可不記得最近有什麼大案子。

  廢話!程航白了呂晉一眼,呂晉不理他,繼續喝著熱茶,兩人又等了半個多時辰,程航不耐煩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在他快把耐心用完的時候,單御嵐終於回來了。

  入冬多日,寒風已勁,提刑府內,幾棵百年老樹都被烈風吹的枝葉亂顫。單御嵐臉色微沉,走在這樣的寒風裡卻走得極慢,不知道在思考什麼,風吹得朝服啪啪作響,他也不為所動。好不容易慢慢的走回書房,也對早已等待在裡面的兩人視而不見。徑直走向書桌,在椅子上坐下,卻久久不語。

  兩人對看一眼,大人有些古怪!程航向呂晉使了個眼色,呂晉輕聲叫道:「大人?」

  直到呂晉出聲,單御嵐才好像被驚醒般回過神來,盯著兩人看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把關於林博康偷換軍糧案的卷宗全部找不出,你們好好看看。」

  軍糧案?兩人回京的時候這個案子已經被擱置了,故此二人並不瞭解,不過看單大人這般慎重,兩人也不敢掉以輕心。「是。」

  兩人翻找了好一會,呂晉終於在半年多以前的案卷裡,找到了一份單薄的卷宗。隨手翻閱了一遍,呂晉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卻沒多說,將卷宗交給程航。程航看了一眼手裡好像就幾張紙的卷宗,嘀咕道:「皇上這次宣大人入宮,就是為了軍糧案?」他還以為是什麼大案呢。

  單御嵐拿出筆墨紙硯,一邊低頭認真的寫著什麼,一邊回道:「三個月,必須結案。」

  還規定了時限?這可不常見。程航翻了一遍卷宗,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一起,奇道:「這案子並不是什麼大案啊,林博康都死了,那些被偷換的軍糧已全數找回來,李鳴也承認他殺死了林博康,並且還供述了林博康偷換軍糧,準備賣給南方商旅重中獲利,當時主審此案的刑部侍郎吳志剛也從南方商隊中截獲了軍糧。這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你們仔細再看看。」單御嵐沒有抬頭,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

  在單御嵐身邊多年,很少見他這般苦惱,哪怕是讓皇上震怒的失心案,也未見大人這麼憂心,莫不是這軍糧案有隱情?兩人捏著那幾張紙,認真的看了起來。

  一炷香後,兩人幾乎都能將卷宗背下來了,才緩緩放下。程航撐著下巴,分析道:「李鳴在林家做管事有些年頭了,就算和林博康有什麼深仇大恨,明知他已被判處斬之刑,還要冒險到刑部把他給殺了,是有些不合常理。」

  呂晉點點頭,腦子裡片段似的資訊未能串聯起來,卻也看出些端倪,「單憑李鳴一人之力,就能將林博康殺死在刑部,也不太可能,一個月前,刑部大牢竟還發生了囚犯在獄中鬥毆的事件,傷得最重的居然是獨自一人單住的李鳴。」

  單御嵐剛寫完手裡的東西,聽到呂晉的話,大驚:「李鳴死了?」

  「大人放心,李鳴是本案的關鍵人物,上次的鬥毆事件,屬下就覺得不妥了,人早已送至提刑司府內監牢,有專人看管。」當時只覺得事有蹊蹺,直覺上這個人肯定是關鍵人物,今日看來,當日是做對了。

  「好。」單御嵐鬆了一口氣,提刑司府內的監牢,是暫時關押再審要犯的地方,裡面的衙役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心腹,自然是刑部大牢不能比的。李鳴關在裡面,他很放心。看他倆都已經把案卷讀通透了,單御嵐才起身,說道:「林博康只是京城幾個大糧商之一,這次若不是吏部楊大人力薦,他也沒有機會接下這筆大生意,每年朝廷從上繳的國庫糧倉裡撥一半作軍糧,另一半則是從民間購買,其中的油水已經不少了,這樣的美差落到他頭上,難道他真的這般愚蠢,第一次與朝廷做買賣,就偷換軍糧,以次充好?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手指輕敲著那薄薄的卷宗,程航來了精神,「這麼一說,這案子還真有隱情。」越複雜的案子他越喜歡,有挑戰性!

  程航眼裡儘是興奮的光芒,呂晉無奈的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當時驗屍仵作的名字,王丙生?好像是應天府的一名小仵作。呂晉將仵作的驗屍文書抽出來,遞到單御嵐面前,問道:「林博康的屍體還停在刑部義莊裡。大人要不要再驗一遍?」

  「不用了,林博康的屍體是樓夫人驗的,當天我也在場,不用驗了。」

  呂晉一聽是卓晴驗的屍,心下一喜,急道:「要不要請樓夫人過來?」樓夫人驗屍手段高明,每次聽她講解,都能有所收穫。

  單御嵐思量片刻,終是歎道:「現在不比以往,她已是丞相夫人了,能不麻煩她就不麻煩吧。」

  程航也湊上前去,問道:「那……青姑娘呢?」呂晉對那位樓相夫人可是心服口服,相較之下,他就更佩服青末姑娘查案的機警敏銳,問案的獨到犀利,還有那漂亮的身手,真是讓人不服不行!而且她現在還沒正式成為將軍夫人,不用避那麼多嫌。

  單御嵐這次立刻搖頭,苦笑一聲,回道:「敖天一案,害得她差點喪命,夙將軍到現在對我都沒有好臉色。」

  兩位青姑娘的脾氣本就古怪,再加上各自夫婿都不是省油的燈,難怪單大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願意招惹她們了。程航一手撐著桌角,一手搭載呂晉肩上,撇撇嘴,訕笑道:「算了算了,咱們自己查吧,以前沒有她倆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破案!」

  單御嵐暗暗歎息,若是青氏姐妹是男子,又能入朝為官,天下必定少很多冤案。可惜啊……斂下心神,單御嵐輕咳一聲,說道:「程航,你去查李鳴的生平,他的家人現在如何,平時與何人來往。呂晉你去查那隊南方商旅的底細,還有……」單御嵐拿起剛才寫好的信,交給呂晉,「把這個呈給夙統領,讓他幫忙清點一下歷年軍糧庫存。」

  清點軍糧庫存?莫不是……

  「是。」兩人都是行動派,聽完單御嵐的吩咐,立刻行動,兩人才走到門旁,便聽見單御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兩個要記住,軍糧案,要秘查!」

  ­呂晉心不由一跳,看來這案子牽連不小!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1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2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湧動(中)

  穹岳京城的冬天並不算寒冷,但比起四季如春的皓月,確實要冷上很多。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出了太陽,青楓打算給小傢伙洗澡,生怕孩子冷著,一屋子人忙前忙後,又是升火盆,又是加熱水,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小傢伙終於洗好澡,舒服的窩在青楓懷裡,小眼睛咕嚕咕嚕的轉著,看到如意看著他,小傢伙毫不吝嗇對她展開笑顏。

  如意大喜,笑道:「娘娘您快看,小皇子笑了!」

  看著地上濺了一地的水花,還有那換下來的好幾條尿布,青楓寵溺的笑罵道:「他當然笑了,把大家弄得人仰馬翻。」

  青楓說著還點了一下小傢伙的鼻子,他把頭往旁邊一扭,躲閃著娘親的手,惹得青楓呵呵笑了起來。青楓心情好,如意說話也隨便了起來,蹲在床邊笑道:「再過兩日就是小皇子滿月了,到時候皇上就該賜名了,不知皇上會給小皇子選個什麼名字,最好是……。」

  如意說得興奮,身後一道輕呵傳來,「如意!」

  如意抬頭看去,只見茯苓正掀開帷幔走進內室,臉色倒未見得冷厲,眉頭卻緊緊的皺著,如意終於驚覺自己逾越了,趕緊低下頭,「奴婢多嘴。」

  雖然青楓覺得如意說這些無傷大雅,不過茯苓呵斥她,青楓也不會說什麼,一來,是讓茯苓在她們之中有絕對的權威,二來,宮女們還是要有些管束才好,免得以後亂說話,給她捅婁子。

  青楓好笑的看著還一臉嚴肅的茯苓,問道:「你一大早忙進忙住,在幹什呢?」

  「主子,現在書房空著也用不上,不如讓奴婢收拾一下,放一張小鋪在書房裡。天越來越冷了,夜裡還是有個人在房裡照顧您和小主子好些。」照顧孩子實在辛苦,主子生孩孩子後,雖比以前圓潤了些,臉色卻越發不好了。

  原來不讓她們晚上在一旁伺候,是不想無時無刻都有人盯著,現在確實需要一個人在身邊就近照顧,青楓點頭回道,「也好,按你的意思辦吧。」

  「那些畫都收起來嗎?還是留一些在書架上?」

  書房裡的畫,大多數是她的習作,也有她喜歡的名家之作,青楓想了想,說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青楓將孩子交給沈瑤抱著,和茯苓走進花廳旁的小書房,茯苓早上已經收拾過一次了,畫卷和書籍都整齊的放在書架上,青楓說道:「你收拾案臺上的筆墨紙硯,我看看這些畫。」

  「是。」青楓有隨時作畫的習慣,所以案桌上筆墨紙硯擺放得很齊,茯苓收拾到硯臺的時候,發現上面的墨蹟還沒洗乾淨,於是倒了些清水下去清洗,這時身後的青楓忽然說道:「茯苓,把案桌那幅還沒有裱起來的綠竹圖拿給我。」

  「是。」茯苓抬頭看了一眼,在案桌另一邊看到了一副卷好的畫卷。可能是因為手上有水,一時分心,硯臺從手中滑落,翻倒在一旁的宣紙上,留下了一片深深淺淺的墨蹟,茯苓低叫:「糟了!」

  青楓回頭看去,茯苓正忙著收拾,翻倒的硯臺已經被茯苓拿起來了,宣紙上卻清楚的留下了一道道自然的磨痕,青楓明眸一亮,略帶興奮的說道:「茯苓,磨墨。」

  主子忽然有了作畫的興致?習慣了青楓對作畫的熱情,茯苓搖搖頭,專心磨墨。

  青楓將被墨潑花的宣紙收拾好,拿了一張乾淨的紙鋪在案桌中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對著裡間揚聲叫道:「如意,拿一個火盆到書房來。」

  「是。」如意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茯苓將磨好的墨拿到青楓手邊方便取用的地方,說道:「主子,磨好了。」

  青楓看了一眼,回道:「墨不夠,再磨。」

  不夠?茯苓疑惑了,平日作畫,這些墨綽綽有餘啊,心中好奇,茯苓也沒細問,繼續磨墨。

  剛才小皇子要洗澡,裡間本來就備著炭火,聽到青楓的吩咐,如意很快端了一個火盆走進書房,「娘娘,火盆端來了,放在哪?」

  青楓指了指案桌前面,回道:「放這吧。」

  「是。」如意將火盆放下,把炭火撥得更旺些,不一會,整個書房暖融融的。

  看看磨也磨好了,紙筆也備齊了,青楓又對著裡間叫道:「沈遙把孩子抱過來。」

  「是。」沈瑤抱著孩子來到書房,難得的小傢伙洗了澡還沒睡覺,來到新的房間,眼睛到處亂瞟。

  如意終於猜到娘娘這是要幹什麼了,定是要給小皇子畫一張畫!猜到主子的心思,如意立刻把書桌旁邊的木椅移到案桌前,想給沈瑤抱著皇子坐下,讓娘娘專心作畫,誰知如意才剛搬好椅子,青楓卻說道:「沈瑤把孩子抱到案桌這邊來,如意,幫忙把他的手和腳都露出來。」

  如意一頭霧水,茯苓也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沈瑤如往常般安靜,不過她們都看得出青楓興致勃勃的樣子。

  如意剛把孩子的小手從厚厚的夾襖裡掏出來,青楓就拿起案桌上最大的毛筆,醺了滿滿的墨汁,抓起孩子嫩嫩的小手,將墨汁塗了上去,如意驚道:「主子您這是……。」

  涼涼軟軟的觸覺,惹得小傢伙一邊往回縮手,一邊咯咯的笑著,好不容易把那只小手全塗上了墨汁,青楓叫道:「茯苓,拿紙。」

  茯苓這才回過神來,拿了一張素淨的宣紙撲在案桌上,青楓輕輕抓著孩子沾滿墨汁的小手,印了上去,一隻小小的掌印留在紙上。

  偌大的宣紙上,那只小掌印顯得那麼的小,如意忍不住歎道:「這小手印真可愛!」

  手一直被人抓著,小傢伙不樂意了,開始掙扎起來,弄得青楓也是一手的墨蹟。用毛筆慢慢的塗,這小傢伙耐心用盡,估計是要哭的,青楓索性捏著孩子的小腳,輕踩在硯臺了,腳一下黑呼呼的,小傢伙愣了一下,青楓趁機把他的腳踩在宣紙上,或許是墨汁讓他覺得很新鮮,踩了一個腳印還不算,他還抖了抖腳,於是完美的一張腳印周圍被他弄得黑糊糊的一團。

  一群人忙活了好一會,得了一張鬼畫符,幾人都呵呵笑了起來,

  青楓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子真不乖!」

  看著那被墨蹟沾染得一片狼藉的宣紙,青楓有些不甘心,說道:「再印一張。」

  孩子手腳上還有一些墨汁,青楓這次可不敢再把他的腳放到硯臺上了,換上一張新宣紙,看看自己黑糊糊的手,青楓只能對如意說道:「如意,抓著他的手和腳,再印一張。」

  「是。」

  手腳都被抓的牢牢的,這次小傢伙使不了壞了,宣紙上規規矩矩的印著兩隻手印和兩隻腳印。

  如意鬆開孩子的小腳丫,長籲了一口氣,笑道:「這張印得真完美!」

  「水來了。」茯苓不知什麼時候出了屋外,這會兒正領著兩個宮女端著兩盆熱水走了進來。這對母子是玩得開心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氣候,茯苓什麼都沒說,青楓看看自己和兒子那黑糊糊的爪子,縮了縮肩,難得討好的笑道:「還是茯苓貼心。」

  果然母子連心,青楓話音才落,小傢伙晃著兩隻小手,咯咯笑了兩聲。茯苓哭笑不得,「好了,你們快給他洗洗,別著涼了。」

  如意和沈瑤忙著給孩子洗手洗腳,茯苓退到一邊,回頭看去,青楓已經洗淨手,正拿著兩張印著手印和腳印的宣紙看得入神,茯苓走過去,指著那張印得完美的宣紙,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如……送這張過去給皇上吧。」

  心裡想的事被人看穿,還說了出來,即使是自己身邊的人,青楓的臉還是紅了起來,輕咳了一聲,瞪了茯苓一眼,青楓故作不經意般回道:「也好。」

  茯苓忍不住笑了起來,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彆扭。聽到茯苓的笑聲,青楓臉更紅了,茯苓把畫卷好,趕緊走了出去,省得一會有人惱羞成怒了。

  茯苓才走到院中,一陣寒風忽然吹來,手裡軟軟的宣紙瞬間變了形狀,茯苓把畫護在懷裡,揚聲叫道:「嵐兒,拿一個畫筒過來。」

  「是。」

  風一直吹,畫卷早變了形狀,這個扭曲的樣子也塞不進畫筒裡。茯苓走到院門的牆角下,風小了很多,茯苓展開畫紙,想重新卷起來,風雖然小了,但薄薄的宣紙還是不停的晃動,畫卷本就被吹的有些皺,想要卷得平整很是艱難。

  茯苓想著要不要叫人幫忙的時候,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幫她拉住了宣紙的末端。茯苓抬頭看去,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這些日子都有意避開她的男人。

  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也沒看她一眼,眼睛只盯著畫紙上的手印和腳印。茯苓卻不知怎的,心不由自主的怦怦跳了起來,愣了半天,好不容易蹦出了一句:「謝謝。」

  明澤沒回她的話,等她把畫卷好了,默然的收回手,轉身出了院外。

  他,這次也算幫她吧?

  但是為何還是這般冷漠?

  他性情如此?還是……她想太多?

  為了給孩子印手印,青楓的衣衫上也沾了墨蹟,剛換好衣服,如意就進來了,輕聲說道:「娘娘,俞美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自己和她可沒什麼交集才是。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2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湧動(下)

  「娘娘,俞美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自己和她可沒什麼交集才是。青楓讓沈瑤把孩子抱進內室,命如意把人領了進來。

  「清妃娘娘萬福金安。」俞悅瑩一身淺黃宮裝,輕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怯的,能入得後宮的女人樣貌自然是不差,可惜言行舉止透著小家子氣。青楓微微一笑,回道:「無需多禮,坐吧。」

  俞悅瑩在一旁椅子下坐定,宮女們奉上茶點,青楓自顧自的喝著,也不說話。俞悅瑩緊張的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木盒子,輕輕打開,裡面躺著一隻豔麗的紅緞荷包。起身上前一步,俞悅瑩輕聲說道:「這是悅瑩親手繡的如意香囊,送給小皇子,願上天保佑皇子平安吉祥。」

  如意上前接過木盒,送到青楓面前。青楓看了一眼,面料是最名貴的紅緞,繡功也還不錯,青楓微微點頭,「謝謝你了。」同樣是荷包香囊,這個卻沒那麼好運氣得青楓另眼相看,她只是微微擺手,如意已將木盒合上,退了出去。

  花廳裡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若是以前,青楓還有心情陪這些後宮嬪妃玩玩,現在她只想陪在兒子身邊,在俞悅瑩把手裡的絲帕快絞斷了,也沒說出一句話的時候,青楓的耐心也終於用盡了,「俞美人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吧?」

  俞悅瑩肩膀抖了一下,看起來像是被青楓嚇到了。青楓微微皺眉,正想叫人送客,俞悅瑩總算開口了,「悅瑩今日過來打擾娘娘,確實有事相求。」

  「但說無妨。」青楓也很想知道,她所為何來。

  「慧妃……」俞悅瑩說出兩個字,似乎又覺得不妥,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悅瑩知道,甄箴她犯了錯,皇上降罪,讓她在冷宮反思是應該的。但她畢竟是我的表姐,以前對我多方照顧,如今看她受苦,我真的很想幫幫她,可是我去過冷宮幾次,都被舞兒擋在門外,說後宮嬪妃不得私自靠近冷宮,怕連累我。悅瑩不怕連累,只希望能見她一面,她到冷宮的這些日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怕她出了什麼事。」說著,俞悅瑩忽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求清妃娘娘准許悅瑩去探望她。求求您了!」

  跪在地上的人說得情真意切,哭得也是梨花帶雨,青楓的臉色卻越來越暗,本來還算溫和的聲音也倏的冷了下來,「本宮與甄箴本來也算有些交情,只是上次她行巫蠱之術,差點連累本宮被人誤會,現在你又來求本宮,若是本宮允了,豈不是讓人說本宮與甄箴還有牽扯,再說後宮之事,自然是皇后拿主意,這件事本宮是幫不了你了,你去求皇后吧。」

  「但是……」俞悅瑩還想求她,青楓已經起身,冷淡的說道:「如意,送客。」

  一直守在門邊的如意走到俞悅瑩面前,她可沒有茯苓那般有禮數,一把將俞悅瑩從地上拉了起來,說道:「俞美人,請吧。」

  這一拉一拽之間,青楓早已進了內室,俞悅瑩靜靜的盯著那道冷絕的背影,久久才斂下淚眼,行了禮,出了花廳。

  如意將人送走折回屋內,就看見青楓又從內室裡出來了,正站在大開的窗邊,寒風吹得她未束的髮絲飛舞,清亮的明眸冷視著窗外早謝了的海棠花叢,自從她生子以來從未有過的冷冽神情再次回到她臉上,如意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這也讓她回過神來,趕緊過去把窗戶關上,急道:「娘娘您還在月子裡,身子虛著呢,可不能吹風!」

  「派人盯著她。」甄箴把人擋在門外,不管是出於對俞悅瑩的不信任還是保護,青楓都不想去細細追究,總之現在對她來說最終重要的,就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冷宮裡的那個孩子的存在!這事一旦洩漏出去,她就是引火焚身。

  微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意的心抖了一下,立刻回道:「是。」這些事以前都是茯苓管的,她知道她永遠都不可能取代茯苓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但是只要有機會向上爬,她就不會放過。

  御史行諫大夫辛綏的府邸,占地之大自不必說,辛家的幾個兒子各有自己的院落,平日裡也不怎麼來往,這日,辛易蘅在書房裡看書,一聲大呵自門外傳來。

  「辛易蘅!」

  吼聲剛落,辛赴城那壯碩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書房裡,臉上還帶著幾分興師問罪的冷笑。

  辛易蘅微微抬頭,瞟了他一眼,「二哥怎麼來了,稀客啊。」複又低頭繼續看書,傲慢之氣可見一斑。

  被這般無視,辛赴城惱了,一掌拍在辛易蘅握著的書上,吼道:「處理李鳴那件事,我說我去辦,您硬要在爹爹面前逞能,說什麼我身在刑部,不好直接插手這件事,由你來辦更好,結果呢?!」

  挪開辛赴城壓在書上的手,辛易蘅不耐的回道:「結果他不是已經死嘛。」

  「死了?」辛赴城冷哼一聲,頗有點幸災樂禍的說道:「李鳴不僅還活著,而且還被關押在提刑府監牢裡!」

  辛赴城話音才落,如願以償的看見辛易蘅臉色大變。「不可能!」這件事他明明已經安排妥當,李鳴傷的極重,也沒被送回刑部大牢。怎麼……怎麼會還活著。

  「不可能?你自己去查。」難得看到辛易蘅這般驚慌,辛赴城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數落道:「都是你幹的好事,做事一點也不乾淨俐落。」

  辛赴城言之鑿鑿,必定是查清楚了才來找他晦氣的。李鳴居然真的沒死,如果再查軍糧案,他就是關鍵的證人,雖然他知道的也不多,但難保單御嵐不會順藤摸瓜……到時他該如何向爹交代?辛易蘅是真的急了,拉著辛赴城的衣袖,忙問道:「二哥,單御嵐把人關在提刑府,不會又要查這個案子吧?」

  辛赴城一臉的不屑,年輕就是年輕,這點小事就謊成這樣,拍開辛易蘅的手,辛赴城回道:「慌什麼慌,應該不會,刑部上下都沒有聽到重審此案的消息。」

  如果不是要重審,李鳴為何會關在提刑府監牢裡?為何他會收到李鳴已死的消息。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辛易蘅急道:「這事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和爹商量一下再行事吧。」

  「膽小鬼。」辛赴城指著辛易蘅,笑罵道:「這事若再驚動爹爹,豈不顯得你更無能?」平日裡他可沒少受辛易蘅的氣,今天不好好奚落他,怎麼出得了這口氣。

  辛易蘅黑眸一暗,狠狠咬了一下牙根,隨即用力猛拍了一下大書桌,滿臉悔恨的罵道:「二哥教訓得是!其實這件事若不是大哥讓小弟搶著去做,我又怎麼敢跟二哥爭這個功勞呢?」

  「什麼?是他?」原來還只是幸災樂禍的辛赴城立刻暴跳如雷,「我早該猜到是他搞的鬼!」

  辛赴城雖然排行老二,卻是正室所出,一向自命不凡,和大哥辛偌正素來不和,辛易蘅看他上鉤了,連忙繼續說道:「二哥,你可得想辦法幫幫我,以後我都聽你的,這事圓滿結束之後,您可別忘了在爹爹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辛赴城本就急怒攻心,又見辛易蘅這般放低姿態,心想辛易蘅雖然是小兒子,卻一直受寵,若是以後他站在自己這邊,對付辛偌正他就更有把握了,心裡盤算了一番,辛赴城用力拍拍辛易蘅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這件事我自由主張,做哥哥的不會為難你。」

  「多謝二哥。」辛易蘅回以一揖,隨著辛赴城一起笑了起來,辛赴城心裡有算盤,辛易蘅更加不傻,軍糧案一直是爹心裡那根刺,這次事情辦砸了,少不得要受責罵,既然辛赴城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怪不得他了。

  御書房內,燕弘添在批閱奏摺,蕭雨在一旁煮茶,皇上不喜歡在殿內放火盆取暖,因此一到冬天,御書房裡總是冷冰冰的,新沏好的茶很快就會涼了,所以蕭雨只能守在一旁,隨時給他換上熱茶。

  在換了第三杯,燕弘添還是一口都沒有喝過之後,蕭雨暗暗歎了一口氣,這樣一坐就是一整天對身子也不好吧。蕭雨抬頭看了高進一眼,高進極快的點頭,白了他一眼,蕭雨端著新沏好的熱茶和點心走到燕弘添身後,輕聲說道:「皇上,用些糕點吧。」

  燕弘添極輕的點了點頭,蕭雨和高進都鬆了一口氣。看皇上準備用點心,想讓他休息久一點,高進趕緊拿出下午茯苓送過來才東西,說道:「皇上,這是茯苓姑娘送過來的。」

  燕弘添掃了一眼,是一個裝畫的畫筒,猜想應該是青楓畫的新作,燕弘添隨口說道:「打開看看。」

  「是。」高進把裡面的宣紙拿出來,輕輕展開……

  燕弘添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去,隨即一愣。那是……什麼?

  兩尺見方的宣紙上,印著黑壓壓的兩隻小小的手印和腳印,燕弘添盯著那宣紙看了好一會,才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拿……過來。」

  高進小心的將宣紙放在案桌上,燕弘添又盯著那小手印看了好一會,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小手印旁邊,一大一小形成了鮮明對比。燕弘添不禁笑了起來,那小小的掌印還不及他手掌的三分之一。

  燕弘添拿著畫比劃著,嘴角一直帶著笑意,蕭雨和高進再次對視一眼,不禁在心裡暗暗佩服,除了奏摺,還沒有什麼事能讓皇上在御書房裡專注看這麼長時間,清妃娘娘用幾隻小腳印就輕鬆做到了。

  看到宣紙上隱約可見的折痕,燕弘添眉頭微微皺起:「高進,馬上拿去裝裱起來。」

  「是。」

  高進剛把畫裝進畫筒,燕弘添又說道:「等等,找最好的技師,別弄壞了。」

  「是。」

  看皇上這般興奮,蕭雨笑道:「皇上,今晚的晚膳要不要設在……」清風殿?

  蕭雨話還沒說完,燕弘添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設在正陽宮。」

  「是。」蕭雨聳聳肩,她是自討沒趣了,燕弘添又拿起奏摺,臉色哪裡還有一點興奮的樣子。正當她以為剛才都是自己的幻覺時,燕弘添忽然低聲叫道:「蕭雨。」

  「奴婢在。」

  等了好一會,燕弘添又不說話,蕭雨奇怪的抬起頭,燕弘添眼睛仍是盯著奏摺,久久才問到:「那個……極品六月真的那麼好喝?」

  啊?好一會蕭雨才反應過來,還以為皇上真的這般心無旁騖呢,原來心裡還是想清妃娘娘了吧。看著皇上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蕭雨很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輕咳一聲,回道:「奴婢現在就沏一杯,皇上嘗嘗就知道了。」

  蕭雨那不停抖動的雙肩,瞎子都看得出來,燕弘添有些尷尬,聲音也更低了幾分,「沏吧。」

  他確實很久沒去看她和孩子,等滿月宴一過,就去看看他們母子吧。燕弘添努力把心思放在奏摺上,眼光卻又不自覺的盯著自己的大手看了起來,原來小孩的手,真的這麼小,下次他要比一比。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2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2 P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調虎離山

  今日是穹岳三皇子滿月之日,宮裡處處張燈結綵,甚是熱鬧。天公作美,冷了好些天,今日一大早,溫暖的陽光便普照大地,透過純白的窗紙映進屋內,帶來一室的暖意。

  青楓輕輕打開門,深吸了一口氣,憋在這屋子裡整整一個月,她也快悶壞了,要不是有那小傢伙整天給她添亂,她真不能想像一個月都窩在屋子裡是什麼感覺。青楓正準備抱孩子到大樹蔭下走走,感受一下陽光和微風,如意從門外匆匆走進來,說道:「娘娘,太后派人來傳話,讓您巳時之前帶小皇子到東晟宮。」

  青楓原本還笑著的臉立刻垮了下來,禮官早在七八天前就來說了今日的安排,當時光是聽,她就已經快煩死了,想到接下來一整天都有得累,青楓心裡只哀嚎。看到青楓皺眉,如意以為她嫌太早了,趕緊解釋道:「因為午時玉泉寺住持要為小皇子祈福,祈福儀式之後,要到皇家陵園參拜,晚上還有大宴百官……」

  如意還沒說完,青楓擺擺手,有些有氣無力的回道:「知道了……」

  知道自家主子素來怕這些繁瑣的儀式和理解,茯苓笑道:「宮裡的規矩是這樣的,過了今日就好了。」

  青楓才不會相信茯苓的安慰之詞,只是若要在這宮裡生活,也只能自己去適應它而已。「好吧。」青楓哀歎了一聲,一臉認命的抱起被紅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傢伙,苦笑道:「來,乖兒子,今天咱倆要受罪了。」

  小傢伙自然不知道青楓說什麼,只是得娘親抱,立刻就咧嘴笑了,這一笑,瞬間就抹去了青楓心中的煩悶,輕輕吻了一下小傢伙的額頭,青楓的嘴角也隨之飛揚。

  趁著青楓心情好轉,如意趕快提醒道:「娘娘,快到時辰了。」小皇子就是娘娘的開心果,不管什麼煩心的事情,只要小皇子一笑,娘娘心情馬上開朗了。

  青楓抱著孩子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對身後茯苓說道:「你讓人到丞相府給我大姐傳個話,就說今日宮裡事多,讓她別和小妹到清風殿找我了,等忙過這段,再接她們進宮聚聚。」

  「是。」

  青楓走到殿門外,一名御林軍將士立在門邊,青楓心微微一跳,抬眼看去,才發現那人並不是明澤。他被調走了嗎?還是……青楓心中暗暗猜度,太后派了接她的老嬤嬤已經不耐煩了,「娘娘,這誤了吉時可不好。」

  罷了,走了就走了吧,斂下心中有些紛亂的思緒,青楓抱著孩子朝東晟宮走去。

  青楓以為在祈福和拜祭先祖的儀式上可以看見燕弘添,結果他一直都沒有出現,後來聽茯苓解釋,她才知道,穹岳的規矩就是如此,皇子滿月,都有太后主持祈福祭祀等事宜。青楓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或許叫做失望吧。

  這樣冗長的儀式下來,大人都疲憊不堪,小孩早就累極睡過去了,一行人祭祖回來,剛回到太后的東晟宮用些茶點,蕭雨秀麗的身影出現在殿內。花廳裡,一屋子主子,蕭雨一一請安,禮數周全,不卑不亢,那從容優雅的舉止,勝過任何一名大家閨秀。青楓對蕭雨是極喜歡的,太后似乎也很滿意,唯有皇后臉上那副不鹹不淡的表情,可見平日並不待見她。

  行完禮,蕭雨柔聲說道:「太后,百官及家眷已經到御花園,皇上讓奴婢過來請您和皇后娘娘、清妃娘娘到正陽宮,一同赴宴。」

  「好。」看的出,今日樓素心的心情很好,累了一天,仍是精神飽滿,「皇后,清妃,隨哀家過去吧。」

  「是。」

  青楓在心裡輕歎,這大宴百官,又不知道要鬧到多晚才能休息了,好在一會可以看見大姐和小妹,總算有所慰藉。

  一行人才走到正陽宮,燕弘添或許是聽到了通報,也正好走出來。多日不見,他好像瘦了一些,快入臘月了,他依舊是那一身墨黑錦袍,不失王者之風之餘,更顯雋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燕弘添微微抬手,走到太后身邊,笑道:「母后,時辰快到了,走吧。」今天孩子一直由太后信賴的奶娘抱著,燕弘添的目光在孩子的小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那緊握的小拳頭上,燕弘添劍眉微揚,嘴角不自覺微勾,以前沒注意看,現在才發現,那手真小。

  雖然燕弘添只是極快的看了一眼,就連青楓也未必注意到,但是卻沒能逃過時時關注他,與他夫妻十幾年的辛玥凝得眼睛,儆兒小的時候,皇上可從來都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以前她以為皇上不喜歡小孩子,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不行,這個孩子,絕對留不得!為了儆兒的太子之位,她更堅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今日宴請群臣及其家眷,普通的宮殿是坐不下的,穹岳的冬天算不得冷,這場滿月宴就安排在御花園舉行,花園裡沒有了春夏的姹紫嫣紅,卻並不蕭索,鬱鬱蔥蔥的常青樹叢為冬季平添了不少生機。今晚來的人很多,幾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到了,大臣們攜妻帶女,放眼過去都是人,華衣美服,觥籌交錯。顧雲和夙淩被安排在主位右邊,對面是樓夕顏和卓晴,兩個男人默契地點頭之後各自移開視線,顧雲和卓晴則是一臉無聊的表情。

  「皇上駕到。」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吆喝聲,喧嘩的花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雲眯眼看去,與燕弘添並行的是一名保養得宜的婦人,珠光寶氣,臉上皆是傲慢之色。皇后和青楓走在他們後面,能把皇后都擠到後排的,那婦人應該是夙淩說的正宮太后樓素心了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清妃娘娘萬福金安。」燕弘添一行才走入主位,群臣整齊而響亮的叫聲把顧雲嚇了一跳。這花園裡少說幾百人吧,居然異口同聲,可見平日裡訓練有素。

  「都平身吧。」燕弘添今天心情極好,大手一揮,在主位上坐下。

  「謝皇上。」

  眾人各歸各位,顧雲看向青楓,太后和皇后分坐燕弘添左右,而她只能坐在皇后身旁,孩子被乳娘抱著,卻不是坐在她身後,而是被安排在太后身旁,太后不時逗弄著孩子,青楓只能遠遠地看著。本來以為今天進宮能看看孩子、和青楓聊一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今日皇兒滿月,設宴群臣,眾卿家不必拘禮,陪朕滿飲此杯。」燕弘添舉杯,所有的人也都跟著舉杯叫道:「皇上大喜,清妃娘娘大喜,三皇子萬福。」

  孩子不在身邊,青楓也得了清閒,眼光在人群中尋找著,大姐和樓夕顏竊竊私語,新婚燕爾,很是甜蜜的樣子。青楓再看另一對,夙淩一如往常,冷傲沉默的喝著酒,小妹正撐著下巴無聊地盯著一個方向發呆。順著小妹的視線看去,是一大片湖,在湖邊燈籠的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湖邊宮女們腳邊放著一隻只小紙船,船上還點著小半截燃燒的蠟燭,小船被緩緩地放入湖中,隨著微波一點點向遠處飄去,忽明忽暗,非常漂亮。青楓莞爾一笑,這樣的美景,難怪小妹沒有興趣理會其他。

  青楓的視線並未和兩個姐妹對上,但是她心裡卻是暖暖的,看到她們過得幸福,比什麼都讓她開心。青楓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裡,忽然聽到燕弘添爽朗的聲音大聲說道:「近日東海海盜猖獗,夙將軍將率兵圍剿盜匪,朕借今日酒宴給夙將軍餞行了,待將軍凱旋之日,朕再給將軍慶功。」

  沉默了一晚上的夙淩站起身,淡淡的回道:「謝皇上。」

  「恭祝夙將軍此次早日得勝還朝。」七嘴八舌的迎合之聲由四面八方湧來,只是眾人的目光卻都集中在夙將軍身邊的嬌小女子身上,夙將軍不近女色朝中重臣都知曉,那女子就坐在他身邊,絲毫沒看出夙將軍有什麼煩厭的表情,有時還主動給她夾菜。那女子臉頰有傷,應該是青家姐妹,這姐妹三人真正是不簡單,青靈已是丞相夫人,青楓也封為清妃,現在還有了龍子,這小妹將來怕也是將軍夫人了吧。

  百官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盤,看著青家三姐妹同時出現在宴席之上,心裡的算盤已經打得劈啪響了。

  「夙將軍出征,青姑娘想必也會隨軍出行吧,夫唱婦隨,還真是讓人羨慕。」宴席之上,還算其樂融融,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眾人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接話。自古沒有女子隨軍的道理,但是說話的又是皇后,剛才還紛紛舉杯的大臣們都安靜地坐下,靜觀其變。

  燕弘添美酒在手,黑眸微揚興味正濃地看著漸漸變臉的夙淩和微低著頭的青末,卓晴和樓夕顏對看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一群人中,臉色劇變的倒不是當事人,而是皇后身邊的青楓,小妹自幼柔弱,怎麼可能隨軍出行。皇后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必定不懷好意。

  空曠的花園裡異常安靜,樓素心略帶責備地說道:「荒唐,皇后此話成何體統,女子怎能隨軍出戰。」

  辛玥凝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道:「母后,皇上已經允諾為夙將軍和青姑娘賜婚,將軍夫人隨軍出戰,共同對敵,必定會傳為佳話。」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暗暗驚訝,青楓也嚇了一條,原來燕弘添已給小妹和夙淩賜婚了!這真是太好了,皇上既已賜婚,就算未成親,小妹也是未來將軍夫人,皇后應該也不能怎麼為難她了吧。

  樓素心一臉不愉,看向燕弘添,質問道:「皇上,賜婚是怎麼回事?」夙淩乃手握重兵的大臣,要賜婚也應該賜給公主、郡主,哪裡輪到異族女子。

  燕弘添微舉酒杯,身後的太監立刻上前斟酒。輕晃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燕弘添笑道:「夙淩與青末情投意合,夙氏長輩也樂見其成,夙將軍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御賜了。」

  夙家長輩竟也對她滿意?樓素心終於正眼看向夙淩身邊自始至終微低著頭的女子,身材太過單薄,臉頰和她姐姐們一樣都有兩條疤痕,好在文文靜靜的還算秀氣,既然夙家長輩都認這樣的長媳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收回視線,樓素心高傲地說道:「即使是將軍夫人,自古以來也沒有妻子隨夫出戰的先例,若是她能去,所有將士都可攜妻隨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就是添亂。」

  辛玥凝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笑道:「母后您有所不知,青姑娘和普通女子可不一樣。」

  樓素心皺眉,「如何不一樣?」幹幹瘦瘦的,還不如青靈和青楓呢!

  「青姑娘不僅熟悉兵法,而且武功高強,非但不會拖累夙將軍,還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呢,上次若不是青姑娘相救,高大人也不能脫險。」回過身做作地拍拍青楓的手背,辛玥凝故作埋怨地說道,「妹妹也真是的,自家小妹有這等本事,怎麼也不早些說明。」

  青楓的臉色有些泛白,果然是為了高洪見的事情,皇后素來心胸狹隘,她已經儘量不讓大姐和小妹進宮,以為可以避得過,想不到皇后竟然在宴席上提起,青楓強自鎮定地回道:「姐姐過獎,青末自幼好動卻不曾習武,花拳繡腿算不得什麼功夫,至於兵法就更不懂了。或許是喜好下棋的緣故,就只會動動嘴皮說些紙上談兵的東西罷了,她還年輕,不懂得禮數,還請太后和姐姐不要見怪才好。」

  辛玥凝輕哼一聲,說道:「妹妹好生謙虛,本宮可是見識過青姑娘的本事,皇上也是親眼所見,難道妹妹是說本宮和皇上都看錯了?」

  青末生性膽小,身體也不是很好,根本沒有習過武,看自己疼愛的小妹嚇得頭都不敢抬了,青楓胸中揚起一抹怒意,一句「臣妾不敢」也說得咬牙切齒。

  這兩人暗潮洶湧地你來我往,樓素心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一個女娃家的,賦詩作畫、撫琴對弈還差不多,舞刀弄槍的怎麼比得過男人。」

  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以為此事到此結束。誰知辛玥凝似乎鐵了心不肯放過青末,輕偎向樓素心,討好地說道:「母后,青姑娘是巾幗尤勝鬚眉,不然夙將軍又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情根深種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三皇子滿月,不如就讓青末給母后演示一番?」

  巾幗尤勝鬚眉?樓素心再看了一眼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還是不信,不過看皇后如此推崇,便順著她的話回道:「好吧,哀家也想知道是怎麼個巾幗尤勝鬚眉。」

  得到太后的首肯,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辛玥凝越發得意地笑道:「臣妾還聽說青姑娘拳法了得,即使是七八個壯漢也近不得她身。」

  「當真?」樓素心奇道:「那哀家真要見識見識!」

  「來人。」辛玥凝輕聲一喚,八名壯碩的侍衛上前一步,與這八人對打別說一個女子,就是男子也經不住幾拳啊。皇后這分明是要小妹的命!青楓再也顧不得許多,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半跪求情道:「太后,末兒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禁得住這樣對打。」

  樓素心此時也有些遲疑了,但是沒等她開口,辛玥凝已經上前一步,扶著青楓的胳膊將她拉起來,安慰道:「妹妹多慮了,你看青姑娘多鎮定,你這個做姐姐的就不要太謙虛了。」

  青末一直低著頭,在青楓看來是被嚇壞了,在卓晴看來,雲應該是另有打算,所以她始終沒有多話,就算是青楓對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卓晴也只是對她輕輕搖頭,希望她能鎮定下來。

  卓晴知道顧雲的能耐,青楓卻不知,眼看連大姐也不肯救小妹,青楓只得咬牙求助於燕弘添。甩開辛玥凝的手,青楓走到燕弘添身邊,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皇上——」

  可惜她才剛開口,燕弘添已經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朕也想見識見識巾幗尤勝鬚眉的風采。」他更想知道,夙淩到底能為青末做到什麼程度,還有那個瘦巴巴的女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能耐。

  八名壯漢走到了宴席正中央的空地上,每個人仿佛一個用力就能隨便將人的胳膊折斷。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青末,青楓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腰被燕弘添緊緊地環著動彈不得,想要動末兒,除非她死,青楓不顧腰間的疼痛,拼命地掙扎著,耳邊忽然響起燕弘添沉穩的聲音:「有朕在,她不會有事的,無需擔心。」

  青楓一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在青楓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夙淩猛地起身,不過他的手腕卻被身旁微涼的纖手拉住,夙淩看向身側靜默不語的顧雲,只見她緩緩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始終低著的頭也緩緩抬起。

  嬌小的身影站在夙淩身邊,越發顯得柔弱,一張素淨的小臉上,兩道疤痕不但沒讓她顯得猙獰恐怖,反而越發我見猶憐。皇后居然讓這樣的小女子與八名壯漢對打,心腸也太過狠毒了吧,後宮中的女人鬥來鬥去是常事,但是拿人家妹妹出氣就有些過分了。

  樓素心看清顧雲單薄的身材後,也認定她不可能是八名壯漢的對手,正想說取消這場比試,卻又被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如此孱弱女子身上的堅定眼神所震撼,當她直視你的時候,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入心,讓人不自覺的心驚,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

  顧雲寒眸掃過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八個人,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主位上表情各異的幾人,她朗聲笑道:「正如姐姐所言,青末沒有拜過什麼師父,耍的都是花拳繡腿。上次湊巧救了高大人,也都是夙家軍訓練有素,夙淩從旁指導,巾幗尤勝鬚眉絕不敢當。」

  青楓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妹在將軍府也不錯,起碼這一年多來,勇敢了許多,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都能侃侃而談了。顧雲的謙遜卻讓身側的夙淩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話鋒一轉,迎視著燕弘添高深莫測的眼,略帶挑釁地問道:「不過青末確有隨軍出征的想法,如若今日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皇上是否恩准青末隨行?」

  燕弘添爽快地笑道:「你若贏了八名帶刀侍衛,朕就准你隨軍出征!」她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要打贏八名侍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多月之前,她還受過一次險些要了命的劍傷,宮中御醫差不多都被樓夕顏請去了。重傷初愈,又加上男女之間力量本就懸殊,若是她還能贏,讓她去也無妨。

  好狡猾的說法,意思就是說沒有將八人全部打敗,依舊是她輸嘍?顧雲無所謂地笑道:「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顧雲信心滿滿,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上。站在八名侍衛身邊,清瘦的她竟只到他們的胸口而已,顧雲從容地向他們點了點頭,風度極佳。八人有些尷尬,群臣中也開始騷動起來。這根本沒得比嘛,他們每人一拳下去,那小姑娘還有命在?

  顧雲與他們對面而立,卻不急著動手,轉過身,對著主位上的人大聲說道:「今天既然是三皇子的滿月之日,又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在場,打打殺殺實在難看。而且他們八個一起上,未免有失公允,若是一個一個來又太費時間,我有一個更好的測試辦法,既能一次就與他們八人同時比試,又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一手攬著青楓扔在不停掙扎的腰肢,一手握著美酒,燕弘添笑道:「你想如何比試?」

  指著湖面零零散散飄散遠去的河燈,顧雲回道:「湖裡的河燈如此漂亮,不如我與八位侍衛比試箭術。我一個人一組,他們八個人一組,以主位為中線,命人在河面左右兩邊各放一百盞河燈,比試時間是四分之一炷香。到時候哪一邊的河面上亮著的燈少,就算誰贏,皇上以為如何?」

  「八個人加起來?你確定。」她的箭術高超在解救高洪見一家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這本沒有什麼好比的,但是她居然口出狂言一對八?這又讓燕弘添來了興致,他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弓箭用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青楓的心上上下下晃蕩著,一刻也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將對打換成了射箭,這樣即使射不中,她也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她為什麼要說一對八呢?這個小妹她是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她的張狂確實勾起了燕弘添的好奇心,顧雲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繼續回道:「當然確定,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弩,弩用的短箭和弓用的長箭之間也可以區分開,勝負更容易看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借今日夙淩送入宮中的那把弓弩一用?」

  夙淩送來的小型弓弩對於女子來說的確省力,燕弘添也沒多想,爽快地說道:「來人,到書房把弩拿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跑去。

  這御花園中的氣氛只能用劍拔弩張來形容,眾人都在靜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水芯一身閒適的站在皇后身後,眼光落在那嬌小女子身上。青末這個的名字,她時常聽到,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人,看起來柔弱乾瘦的小女孩,竟有這麼氣勢與能量,果然人不貌相。青家三個姐妹中,最難纏的恐怕就是她了。看她眼眉間,信心滿滿勝券在握的樣子,水芯猜想,勝負應該不會出乎她的意料。

  水芯側身對著身後太監微微點頭,那太監了然,慢慢往後退,朝後宮深處跑去。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26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27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親姐妹?

  今夜御花園設宴,熱鬧非凡,相較之下,後宮各院就顯得冷清許多。明澤背靠著清風殿厚重的大門,盯著空中還算明亮的月,面色始終冰冷,眼中卻透著淡淡的嘲諷。小皇子的滿月宴,御前參領郭宜想必早已部署妥當,清妃娘娘和皇子的安全自然不需要他來擔心和保護。

  明澤這般直挺挺的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抹極快的黑影中他側面的矮叢中一閃而過。

  「誰?」這抹黑影太過迅速,明澤警惕的盯著四周,除了遠處傳來喧鬧聲,目之所及的地方都一片安靜,幾乎沒有人的氣息,明澤剛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緊張的時候,那抹黑影再次飛掠而出,看樣子,是要向後宮深處跑去。明澤暗暗心驚,這人竟然一直藏在矮叢之內,他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此人武功高不可測!明澤沒有細想太多,提氣追了上去。

  幾個起落之間,還能看到黑衣人的影子,待明澤追到太后東晟宮附近的時候,再也沒有了黑衣人的蹤跡。明澤靜下心來想了想,今夜是小皇子滿月宴,宮內戒備森嚴,這人竟能自如的在宮中穿行,輕功之高必在他之上,黑衣人想要避過他並非難事,為何要引起他的注意,還讓他一路追到這來?

  難道……黑衣人是為了引開他?!糟了,會不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明澤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敢多做停留,轉身就往清風殿趕去。

  明澤來到清風殿門口,眼見大門依舊緊閉,提氣一躍,輕巧的翻過牆頭,落在門內。殿內一如他離開時那般安靜,只有一名宮人打扮的女子愣愣的站在院中,手裡拿著幾件小衣服,一臉被他嚇到的表情。

  此時站在院中的,正是沈瑤,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沈瑤怯怯的問道:「明侍衛,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確定清風殿內沒有黑衣人之後,明澤盯著沈瑤,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樣?」身為奶娘,不是應該隨時跟在皇子身邊?

  沈瑤在明澤冰冷的黑眸逼視下,嚇得後退了一步,趕緊解釋道:「奴婢今天身體有些不適,太后又遣了兩名奶娘隨行,娘娘就讓奴婢回屋裡休息了,奴婢下午開始就呆在房裡,晚膳還是宮女虹兒端到房間給奴婢吃的。您恐怕是傍晚才當值,所以不知道。」

  看她急得說話都氣息微亂,不像說謊的樣子,明澤沒繼續追問她此刻為何會出現在院子裡,低聲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發現什麼人,或者聽見什麼聲音?」

  沈瑤想了想,搖頭回道:「沒有。奴婢一直在房間裡睡覺,後來身體好些了,想到晾在院子裡的小皇子的衣服還沒有收,就出來收衣服,剛收好,您就回來了。奴婢沒看見其他人,也沒聽見什麼聲音。」

  沒有嗎?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他夜闖後宮所謂何事?今夜兩人交鋒,真是他不小心敗露行蹤還是有意為之?

  沈瑤看明澤久久不說話,眼中的寒光也越發冷冽,趕緊小聲留下一句「奴婢告退」便抱著手裡的衣服退回屋內。

  明澤特別留意了一下沈瑤的氣息和步伐,看起來不像會武功的人,她這時候出現在院子裡,真的只是巧合?心中疑惑越來越多,明澤的眼光不自覺的看向青楓居住的房間。

  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香滅。」

  太監的吆喝聲一響,顧雲短弩上還有三支箭沒有發出去,但是她還是立刻住了手。即使是如此,左邊明顯暗了一大片的湖面已經說明誰是贏家。

  「左邊還剩二十八盞。」

  「右邊還剩四十一盞。」

  結果很明顯,顧雲不僅勝了八名侍衛,而且勝得很漂亮。

  將短弓握在手裡,顧雲回頭看向主位上黑眸微眯,滿目深沉地盯著她的燕弘添,笑道:「皇上,我這樣算是贏了他們八個人了嗎?」

  偌大的花園裡,不僅百官都驚訝而敬佩地盯著湖岸邊迎風而立的清瘦身影,就連太后也滿意地笑道:「果然巾幗尤勝鬚眉!」

  辛玥凝幾乎咬碎銀牙,雖然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水芯的安排進行的,但是讓這個醜女人出盡風頭,她實在氣不過!眼見燕弘添黑眸中的興趣漸濃,辛玥凝急道:「皇上,她用的兵器和侍衛所用的並不一樣,如此豈不是投機取巧,有失公平?」若不是那個怪異的弓弩,她根本不可能這樣輕鬆取勝。

  公平?她要和她講公平?掃了一眼身旁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壯漢,顧雲諷刺地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是在戰場上,皇后也不可能要求敵人和你用一樣的兵器吧?我只是選擇了更利於自己的而已;再說,一開始只說比試誰將河燈射沉得多,誰就贏,並沒有規定我和侍衛必須要用同樣的兵器,還是在皇后眼中,八個壯漢對我一個女子,就是公平?」

  此言一出,百官席內立刻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抬眼看去,八名壯漢站在顧雲身邊,幾乎將她淹沒,這樣懸殊的對比,公平二字立刻變成了笑談。辛玥凝尷尬萬分,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再也不好發作。

  顧雲眼中的異彩也沒逃過燕弘添的眼睛,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東海圍剿海盜一役,朕欽命青末為軍師,隨軍出行。」

  「皇上!」在座的百官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讓青末隨軍便罷了,竟還任命她為軍師?這實在是太荒唐了,自古沒有女子為軍師的道理啊!

  百官的質疑甚至是反對,燕弘添似乎都已經習慣,威嚴地說道:「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皇上說出去的話,豈能兒戲?

  顧雲大方地回道:「謝皇上。」於是,顧雲不僅隨軍出征了,還附帶得了個軍師的頭銜。

  接下來的宮宴自然還是吃吃喝喝,百官心裡卻都在暗暗觀察著。皇上一臉高深莫測,皇后臉色鐵青卻隱忍不發,夙將軍看上去似有滿腹的怒火卻無從發洩,剛剛出盡風頭的青家小妹倒是一副異常冷靜的樣子,不過,最讓眾人不解的,是清妃娘娘——

  她為皇上誕下龍子,自家姐妹也很爭氣,得到樓相和夙將軍的獨寵,穩坐正妻之位,有小皇子和樓夙兩大家族撐腰,以後這後宮之中,恐怕就連太后、皇后,都要忌憚她三分才是,為何她一副驚魂落魄的樣子?

  在這樣並不算融洽的氣氛下,宮宴以太后一句「小皇子累了」為由,圓滿結束。燕弘添率先起身,卻看見青楓還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盯著地下一點,兩隻手緊緊的交握著,還在微微的抖。燕弘添劍眉微蹙,走到她身邊時,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青楓像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彈跳起來,一雙大眼驚恐又茫然的瞪著燕弘添,燕弘添暗暗驚訝,她這是怎麼了?青末不是毫髮無損嗎?

  與燕弘添直視永遠需要勇氣,而現在的她,沒有。青楓終於在那雙黑眸的審視下回過神來,掙扎著後退一步,避開燕弘添的手,輕聲回道:「今天太累了,我……我要回去休息。」說完青楓草草行了禮,讓如意把孩子從老嬤嬤手裡抱過來,就著茯苓的攙扶,朝清風殿的方向走去。

  看著那道看似優雅,實則驚慌失措的背影,燕弘添滿眼興味,嘴角甚至還勾起一抹近日以來難得的笑意,到底是什麼事讓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愛妃怕成這樣呢?

  一路上,青楓的手都死死的拽著茯苓的胳膊,力量大得茯苓只有緊咬著下唇才能壓抑住因疼痛而快到嘴邊的呻吟聲。一行人匆匆回到青楓殿,青楓拉著茯苓,抓著如意,三人進了屋內,青楓砰的一聲把門緊緊的關上,背靠著木門,黯淡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臉色,卻能聽到她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

  茯苓上前扶著她,急道:「主子,您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好一會,青楓才定下心神,低聲說道:「如意,你把孩子抱進裡屋,好好照看他。」

  如意自然也看出青楓的異樣,但是只要有茯苓,怎麼也輪不到她來陪伴。如意諾諾的回了一聲:「是。」抱著孩子進了內室,不一會,便麻利的點了兩盞燈。

  燭火透過屏風映進花廳,茯苓終於能看清青楓此刻的樣子,她直直的站著,身體的力量卻似乎都依靠著背後的門板支撐著,雙眸緊閉,手垂在身體兩側,此刻的她,比剛進門的時候,似乎平靜了一些。

  「主子……」

  「讓我靜一靜。」暗啞的聲音讓茯苓所有的疑問都咽了回去,只能靜靜的陪在一邊。

  青楓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對於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一頭霧水,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別人說什麼她都可以不行,但是今天,她是親眼所見,小妹那英姿颯爽的風采,以一敵八的氣勢,那裡還是以往生性懦弱、素來嬌弱的小妹?!回想著與大姐、小妹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見,她們說話的神情,她們的性格,她們的表情,她們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侵襲著她的心,她們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姐妹嗎?心中的疑惑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但是解不開這心中的疑團,她一刻也不能安下心來!

  「茯苓!」青楓忽然大叫一聲,本來就站在她身邊的茯苓趕緊回道:「奴婢在這。」

  「幫我!」

  什麼?茯苓還沒反映過來,青楓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幫我……幫我查……。」

  青楓壓抑到顫抖的聲音茯苓根本聽不清楚,只能問道:「查什麼?」

  「查……青靈和青末!用盡所以人脈和管道去查,我要知道她們到了穹岳之後,做的每一件事情!越細越好!」

  查青姑娘和樓夫人?!茯苓萬萬沒有想到,主子這般驚恐和慎重,居然是要查自己的親姐妹,這是為什麼?

  「要快!儘快!」她真的不能等,她想要直到真相!

  茯苓從沒見過青楓這般模樣,即使此刻她一肚子的疑問,卻也知道不是問的時候,將她扶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茯苓安撫的回道:「好好,奴婢馬上去辦,您別著急。」

  看她安靜的坐著椅子上,茯苓輕輕舒了一口氣,悄悄退出門外。

  青楓覺得自己身體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手緊緊的環著兩隻胳膊,忽然覺得好冷,從心底生出來的寒意。

  如果她們真的不是大姐和小妹……不,不會的,不可能……

  爹,娘,楓兒好怕……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30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30 PM 編輯

第九十章 試探(上)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清妃青氏,肅雍德茂,溫懿恭淑,興宗室,育麟兒,朕心甚慰。今吾兒滿月,賜名:摯,居出岫宮。欽此。」

  巳時三刻,早朝剛下朝,聖旨立刻便送到了清風殿內。內務太監尖細的聲音高亢的宣讀完聖旨,跪在地上的正主兒不知是高興過頭還是根本沒在聽,仍是一動不動的愣在那裡。

  如意跪在青楓身後,久久沒有聽見動靜,悄悄抬起頭來,只見自家主子雙眼放空的盯著地面既不領旨也不謝恩,內務府總管吳公公舉著聖旨,也不敢叫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如意往前挪了一小步,小聲提醒道:「娘娘?」

  青楓身子微微一震,似回過神來,又似還在神遊太虛,好一會才低聲說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青楓話回得有氣無力,但好歹是接旨了,吳公公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將聖旨交到青楓手裡,跪地請安道:「恭喜清妃娘娘,恭喜摯皇子。」

  如意扶著青楓到花廳主位上坐下,青楓將聖旨就這樣隨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冷淡的說道:「都退下吧。」

  「是。」行了禮,吳榮立刻退出屋外。他大半輩子都在宮裡當差,服侍過無數主子,這位清妃娘娘是他見過最怪異的一個,今天是皇上賜名的大好日子,她卻一副冷冰冰,要死不活的樣子,這樣的主子多半難伺候。

  一室的人退得乾乾淨淨,只留下沈瑤在內室哄著小皇子。青楓還是這般不言不語,神冷凝的獨坐在那裡,娘娘都坐了一宿了,不累嗎?看了一眼矮几上的聖旨,如意微微一笑,說道:「娘娘,皇上賜這個‘摯’字好啊,定是取了‘摯愛’之意!」

  青楓灰暗無神的眼抬了一下,嘴角微微扯動,勾起一抹算不上笑的弧度,回來這些天,他連看都沒過來看他們母子一眼,摯愛?何必自抬身價。摯……也有「攫取」之意,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最難猜度是君心,她現在也不想去猜,她在等,等茯苓給她一個答案。

  「娘娘……」

  「本宮想靜一靜,你進去照顧小皇子吧。」

  如意還想說些什麼讓她開心一點,青楓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如意只能悄聲退回內室,才剛進去,就看到沈瑤正在給小皇子餵奶,如意畢竟還是雲英未嫁的小女孩,立刻把臉扭到一邊,自然也就沒看見沈瑤把什麼東西悄悄收到袖子裡。

  青楓從不知道,原來等待竟是這世上最大的煎熬,渴望得到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時間沒走一刻便多出一份惶恐。哪怕是在天牢裡充滿恐懼的夜晚,甚至是破廟中自盡的瞬間,她都沒有覺得時間是這般的難熬過。

  「主子?主子……」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想起,青楓猛地抬起頭,才發現茯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邊,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她等了一夜,就是為了等到茯苓回來,此刻她就站在她面前,青楓卻又怕了起來,雙手抓著茯苓的手心,好一會兒才敢開口問道:「怎麼樣?」

  冰冷的手,蒼白的臉,主子的樣子很是憔悴,看樣子怕是一夜沒睡,她仍是想不明白,主子為何要查自家姐妹,即便要查,又何以這般驚惶急切?

  茯苓久久不回話,青楓急了:「到底查到沒有?」

  青楓明明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卻又急迫成這樣,茯苓咽下勸她休息的話,無奈的微微點頭。

  「到你房裡去說。」青楓抓著茯苓的手,匆匆往側院廂房跑去。

  門才剛剛合上,青楓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查的如何?」

  茯苓把門關好,扶著青楓到椅子上坐下,沒有讓她久等,從青靈如何進丞相府,到如何在大殿驗屍,如何助單提刑破黃金舊案,如何為刑部驗失心女屍,茯苓把能查到的消息一一細細說來,「樓夫人初到穹岳,未進丞相府,就被村民擄去了,後來……。」

  一晚上的時間,茯苓能查到這麼多,已是不易,青楓最關心的,只有一點。」她……真的在大殿之上……剖屍?」

  「是,奴婢昨晚找到當時在大殿之上拉起帷幔的宮女和太監,據他們所言,樓夫人確實在大殿之上給北齊公主……剖胸驗屍。」

  「是他們親眼所見?難道單御嵐就沒有上前幫忙?」青楓問得又快又急,可以說是咄咄逼人。茯苓看了一眼被青楓抓得咯咯作響的木椅扶手,總覺得這其中哪裡不太對勁,卻也不敢欺瞞她,「是親眼所見,奴婢還單獨逐個詢問,幾人所說的細節都對得上。單大人只站在一旁,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上前幫忙。」

  果然是真的嗎?早就聽人說過大姐在大殿上驗屍,她從來都沒有信過,一直以為是單御嵐為了安撫北齊王子,讓姐姐驗屍不過是做做樣子,原來一直蒙在鼓裡的,只是她而已。

  深吸一口氣,青楓小心翼翼的問道:「青末……青末呢?」

  「將軍府紀律嚴明,青末姑娘也極少出府與人接觸,不好查證,好在青姑娘在夙家軍中聲望極高,據將軍府守將所言,青姑娘一入府就和夙羽將軍比試操練新兵,且大獲全勝。」

  練兵?末兒幾時會練兵?回想昨夜青末那漂亮的箭術,青楓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若是驗屍可以解釋為大姐天生聰穎,通讀醫術,無師自通,那武功總不可能一朝一夕練成吧?若是這個青末會武,那她,定不是她的末兒!

  斟酌再三,青楓才顫聲問答:「在將軍府眾人心中,她……武功如何?」

  主子真是好姐姐,定時擔心自家妹子在將軍府受委屈吧,茯苓笑道:「青姑娘的武功,自然不能與夙淩將軍比,但是在將軍府裡也少有對手,據說夙羽將軍也是她的手下敗將。」查了一夜,她不得不承認,青家三姝名滿六國,果真是名不虛傳。

  茯苓是真心稱讚,青楓的臉色卻因為她的話,越發蒼白。其實這個結果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在腦海裡迴旋,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現在茯苓告訴她大姐能驗屍,小妹會武功,這樣的她們還是她的姐妹嗎?

  如果不是,她們又是誰?

  是誰?!

  「主子?!」青楓身體裡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茯苓連忙扶住軟倒的她,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如意的聲音:「娘娘……。」

  屋內久久沒有回音,如意更大聲的叫道:「茯苓姐姐,你在嗎?」

  茯苓扶著青楓,又不能出去開門,門剛才也鎖上了,茯苓只能大聲回道:「什麼事?」

  「摯皇子他好像有些不舒服,渾身發熱……」

  「孩子……」靠在茯苓懷裡的青楓猛地坐直了身子,快步起身,衝到門邊打開門,急道:「他怎麼了?」

  如意嚇了一跳,趕緊回道:「摯皇子好像病了,身體好燙,您快去看看吧。」

  青楓急得快步跑回屋內,剛推開門,就聽見孩子哇哇的哭聲,青楓心疼的從沈瑤手裡接過孩子,小傢伙本來身子就熱,再這樣大哭了一場,整個臉憋得紅紅的。青楓把臉靠近孩子的小腦袋,感受到一股灼熱之氣襲來。

  「怎麼這麼燙?剛才不是好好的?!」昨晚開始,她就一直想著大姐和小妹的事情,直到現在才好好抱抱孩子,都怪她沒有照顧好孩子。一夜的煎熬再加上此刻的自責,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看她這樣,如意和沈瑤驚得雙雙跪地上,「奴婢該死,小皇子本來已經快睡了,不知怎的忽然就哭了起來,奴婢剛才摸他額頭,才發現他身子燙得厲害。」

  茯苓輕輕撫上孩子的手腕,發現脈象有些奇怪,不過小孩的脈息本就比較弱,茯苓也沒給孩子診過脈,只能安慰道:「主子別太擔心,可能是滿月那日感染了風寒,並無大礙的。」

  茯苓是醫女,她都說無礙,應該沒事的。平復下快六神無主的心,青楓問道:「請御醫了沒有?」

  「嵐兒已經去請了,奴婢再去看看。」如意趕緊起身退了出去,看來只請林太醫還不夠,應該再把王太醫也請來才是,若是小皇子有什麼閃失,她們掉幾次腦袋也擔待不起。

  把孩子抱在懷裡哄了一會,他身子雖還是燒得很,好歹是不哭了。青楓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安定了一點。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青楓輕聲叫道:「茯苓……。」

  茯苓躬下身子,青楓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去把我姐姐請過來,現在就去。」

  「是。」茯苓連忙點頭,樓夫人會驗屍,或許醫術也很厲害也說不定。

  「等等。」茯苓剛要出門,青楓又說道:「就說我很想念她,讓她進宮一敘,小皇子發燒的事情不要告訴她。」

  「是。」

  為何不能告訴樓夫人呢?從昨晚到今天,茯苓已經一肚子疑問了,只可惜看主子緊張的程度,從她那只怕是不會得到答案的。

  青楓將兒子抱在懷裡,看著兒子安靜而微紅的小臉,聽著他略顯急促的呼吸,昨夜至今一直惶惶不安的心似乎緩緩平靜了下來。

  即使別人言之鑿鑿,她還是不敢也不願意相信大姐和小妹真如他們所說,所以……她要親自試上一試才甘心!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5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5 05:33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試探(下)

  早已過了換崗的時間,明澤仍是等在清風殿外,昨夜發現黑衣人的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但是既沒抓到人,清風殿內更沒有任何異狀,他也不想費事報上去。等了一宿,不過是為了能和她說一句小心,只是在這殿外站得越久,他越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再等下去又能怎樣,一個侍衛,怎麼能和一位娘娘私下說話?還是罷了吧!

  明澤站直身子,正要離開,一道熟悉的淺藍色身影從裡面快步走出來,明澤想也沒想便叫道:「等等。」

  茯苓腳步一頓,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你叫我?」

  這是什麼表情?他叫她值得這般驚訝,明澤心裡暗暗腹誹,臉上仍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昨晚我發現附近有黑衣人出沒,你讓她……清妃娘娘多加小心。」

  茯苓聽到黑衣人幾個字的時候,心下一驚,倒是沒注意明澤不經意低聲說的那個「她」字,只急著問道:「他闖進清風殿了?」

  「沒有。」

  需要這般暗暗的提醒,看來他是沒抓到人,估計連那黑衣人是誰要去哪也清楚吧。」知道了,我會小心的。」想起主子的交代,怕出宮的時間晚了,說完茯苓行了個禮,對他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明澤留在原地眉頭微蹙,茯苓的笑如春風輕撫般輕柔,任何人都會覺得很舒服吧,只是他忘不掉的,卻是雨夜裡那一抹狼狽而絕麗的笑顏。

  孩子身體的溫度好像越來越高了,青楓抱著孩子焦急的在屋裡走來走去,這時如意領著王智楊、林豐兩位御醫匆匆趕來,兩人進門就跪拜行禮:「參見清妃娘娘,娘娘千歲……」

  青楓哪裡還去理會這些虛禮,急道:「好了,別多禮了,快給皇兒診治,他身子熱的像要燒起來似的。」

  「是。」

  青楓將孩子輕輕放在大床上,看著兩位御醫一一為他診脈,她很想知道孩子的病情,又不敢打擾御醫,眼光在孩子和御醫之間來回流轉,這時候御醫就算一個皺眉的表情,就足夠讓她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王智楊收了診具,離開了床沿,青楓連忙問道:「王御醫,皇兒他如何?」

  「娘娘請放心,摯皇子未足月便降生,身體本就孱弱,這次應該是感染了風邪,熱不能發,故此高熱來得又急又猛,待下官煎幾副藥,給摯皇子服下,應無大礙。」

  無礙嗎?青楓還是不放心,回頭問還在床前診脈的林豐:「林御醫?」

  王智楊乃是皇上御用御醫,又是黃老太醫的親傳弟子,林豐自然不敢反駁他的診斷,再說小皇子的脈息有力,只是高熱不散而已,王御醫說無礙,那便是無礙了。林豐連收回手,附和道:「正如王御醫所言,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青楓輕輕舒了一口氣,「如意,你隨御醫去取藥。」

  「是。」

  得到兩位御醫的保證,青楓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一些,也能坐下來歇會,將兒子抱在懷裡,怔怔的盯著他紅紅的小臉,青楓什麼都不想去想,只靜靜的這麼看著他就好。

  「娘娘……娘娘?」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幾聲低喚,青楓愕然的抬起頭,沈瑤指了指屏風外,青楓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兩人等了好一會她也沒有回話,茯苓輕柔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主子,樓夫人來了。」

  青楓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沒有了以往得見家人的欣喜和期待,現在的她只覺得心砰砰直跳,緊張不已又惴惴不安,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青楓才回道:「進來吧。」

  卓晴剛走進內室,就覺得青楓有些奇怪,她坐在床上直直的盯著她看,臉色白中泛青,像是從沒見過她似的。與昨日滿月宴時相比,今日的她神情恍惚,憔悴許多。不過即使現在她看起來情況很糟糕,卻還是將孩子抱在懷裡,卓晴搖搖頭,勸道:「帶孩子是很累的,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姐姐特有的清潤嗓音在耳邊響起,青楓眼睛一紅,趕緊低下頭,掩下眼中因情緒起伏而湧動的波瀾,輕聲回道:「嗯,昨晚孩子一直鬧,我只是睡得不太好而已。」

  照顧嬰兒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卓晴只當青楓是真的太累以致精神不濟,她今日怪異的模樣,卓晴倒也沒深究。

  再次抬起頭來時,青楓平靜許多,對著身旁的茯苓和沈瑤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

  兩人依言退下,卓晴看向青楓懷裡的寶寶,孩子閉著眼睛,小小的眉頭卻還是皺著,兩隻小手握成拳頭,不時的動幾下,卓晴笑道:「這孩子倒有幾分燕弘添的影子。」

  青楓沒接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給你抱抱。」

  「好。」卓晴也沒多想,把孩子抱在懷裡。在她看來,小孩子就是天使與惡魔的綜合體,看著很可愛,折騰起人來可夠嗆的。剛接過孩子的時候,卓晴只覺得他軟綿綿的,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孩子不對勁。隔著厚厚的衣服,還是能感覺一股熱浪襲來,卓晴看向懷裡的小傢伙,剛才只當是孩子膚色粉嫩,現在仔細看來,這孩子的臉頰和前額紅得不太正常。卓晴伸手輕撫了一下孩子的額頭,遂即說道:「他在發燒。」

  發燒?青楓猜想她是說孩子發熱的事情,淡淡的回了一句:「嗯。」

  「你傳御醫給他看了嗎?」

  「御醫說小嬰孩發熱是常事,沒什麼大礙。」

  青楓似乎並不重視的語氣,讓卓晴皺起了眉頭,「嬰兒發燒雖然很常見,但是也很危險,若是他的體溫在短時間急速高升很容易導致短暫抽筋,他又是早產兒,抵抗力本來就弱,你不能掉以輕心。」

  卓晴將孩子平放在床上,輕輕解開包的嚴嚴實實的衣領,孩子脖子的位置比臉更加紅,還有些許紅腫,不需要借助嘴,鼻子能正常呼吸,卓晴俯下身子貼著孩子的胸口聽了一會,肺部也沒有太多雜音,看樣子不像是普通感冒引起的發燒,像是炎症引起的。

  「那我應該怎麼辦?」青楓一邊問著,一邊仔細的觀察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青楓都沒有放過。

  卓晴初步檢查覺得可能是扁桃體發炎導致高燒,心想宮裡有什麼多御醫照顧著,孩子應該沒問題,便隨口說了幾句孩子高燒應急的常識:「屋裡的火盆都撤了吧,窗戶也別關這麼緊,給他多喝點水,孩子發燒,就算下午退了,晚上體溫也很容易又上來,你們就幸苦點,多注意他,要是晚上體溫實在太高了,就用溫水給他敷頭頸、腋下、手心腳心,記住別用太涼的水。」

  卓晴說完,也檢查得差不多,一邊給孩子系好衣服,一邊問道:「記住了嗎?」

  好一會,青楓也不回答她,卓晴奇怪的抬頭看去,青楓仍是那樣盯著她,比她進門時的目光更加專注,似要將她看穿一般。卓晴也不說話,任由她看著,只是那雙瑩亮的雙眸竟漸漸染上了濕氣,卓晴心下一愣,擔憂的問道:「你怎麼了?」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親密無間,也許別人需要通過驗證她胸前的字來證明她是不是青靈,她卻根本不需要。刺青再精妙,母親能做到,也一定還有人能做到,可是很多東西是偽造不了的。大姐臉上每一顆小痣,每一道笑紋,甚至指甲的弧度,手掌的紋路,她都清清楚楚。青楓無比的肯定,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姐姐!只是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溫婉的笑,眉宇間總凝著絲絲暖意,現在這個人,說話做事乾淨爽快,神色清冷。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這具軀體裡,裝的是另一個人一般。耳邊響起的還是熟悉的聲音,青楓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與記憶中的大姐交疊了,但那清冽的眼神,又讓她們怎麼也融合不到一起。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問眼前的這個人,青楓喃喃低語:「為什麼,你要和以前不同?」

  卓晴眉鋒微揚,她似乎知道青楓今天行為怪異的原因了,想了想,卓晴平靜的回道:「我真的不知道,以前的青靈是什麼樣子的。讓你疑惑和失望了,我很抱歉。」

  不記得了嗎?僅僅是失憶忘了嗎?她的種種變化豈是一句失憶能解釋?但若不是失憶,這個人怎麼能這般坦然淡定的面對她?青楓不想再去思考,再去推敲,直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青楓沉聲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

  那雙眼睛焦急而驚惶,同時也清澈澄明,卓晴知道,這時候的青楓拒絕一切的欺騙。其實她從來都沒想要欺騙青楓,只是以前不知從何說起,如何說起,既然現在她已經感覺到,那麼今天是不是就是一個坦言的好機會呢?

  青楓屏住呼吸的等待著,「我……。」卓晴才剛說出一個字,一陣紛雜的吆喝聲從遠處響起:「失火啦!失火啦!」

  突來的意外打斷了卓晴的話,青楓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倖?因為此刻她就已經在擔心,如果這個人說出「我不是」,自己又該怎麼辦?!

  「主子!」緊閉的門被茯苓一把推開,她神色有些慌張,不等青楓開口,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冷宮失火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4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6:41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冷宮失火

  「主子!」緊閉的門被茯苓一把推開,她神色有些慌張,不等青楓開口,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冷宮失火了!」

  失火?青楓還有一瞬間的懵,隨即想到冷宮裡住著的人,心中大駭,倏的一聲立刻站了以來,片刻思量後,大聲叫道:「來人!來人!」

  「娘娘?」門外,嵐兒竊竊的聲音傳來。

  「嵐兒,沈瑤過來。」

  「奴婢在。」青楓的語氣很急,兩人不敢耽誤,小跑進了了裡屋,只見小皇子被平放在床上,兩人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聽到娘娘交代了一聲「好好照顧皇子。」便快步向院外走去,茯苓也匆匆的跟了出去。

  青楓火急火燎的走了,倒像是忘了卓晴的存在一般。不過是冷宮失火而已,青楓為什麼急成這樣?急到連孩子發燒都要趕過去的地步,卓晴覺得很蹊蹺,決定跟過去看看。

  青楓走得很快,卓晴一路小跑,才勉強追上。不遠處,已能看見煙霧,刺鼻的味道漸漸彌漫,吵雜的人聲也越來越近,卓晴猜想,冷宮應該快到了。奇怪的事,剛才還腳下生風的青楓此刻腳步反而慢了下來,有點閒庭信步的感覺,卓晴不動聲色,仍是慢慢的跟著。

  前方越來越吵雜,青楓揚聲叫道:「嚷嚷什麼?」

  清潤的嗓音帶著幾分不耐,幾分慵懶,總之不像著急的樣子,卓晴眼眸微眯,一邊觀察青楓,一邊留意著周圍的情況。煙塵很大,卻沒有熱浪襲來,估計火勢不大,又或者已經滅了。

  聽見女人的聲音,一名太監小跑過來,一副要罵人的樣子,但是一看清來人,那太監臉色微變,立刻跪下請安道:「清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青楓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誰?」

  「回娘娘話,奴才是內務府管事太監張順安。」

  「起來吧,這冷宮好好的,怎麼會失火?」

  「冬日天干物燥,冷宮附近一向沒人打理,可能不知哪裡來的火星字,就著火了,不過娘娘不用擔心,火勢不大,估摸著已經滅了。」

  此時煙霧確實消散了一些,青楓抬眼看去,除了救火的太監和宮女外,沒有看見其他人,甄箴去哪了?青楓心裡很擔心,嘴上卻不饒人的說道:「冷宮裡的人呢?燒死了?」

  救火的人全都呆呆的站在一旁,他們當時只顧著救火,冷宮裡的人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誰會去理會,現在青楓問起,竟沒人答得上來。張順安冷汗直流,正要派人進冷宮查看,一個頭髮散亂,滿身灰塵的女子忽然上前一步,回道:「我家主子病了,躺在裡屋不能下床。」

  青楓微微眯眼,才看清那被熏黑的人,竟是舞兒?!心下更加憂心,臉上卻不能動聲色,冷笑一聲,青楓哼道:「病了?什麼病這麼嚴重,本宮倒要進去看看。」

  「娘娘,這裡煙塵太大,你身子金貴,還是……」張順安趕緊上去勸阻,青楓絲毫不理她,仍是走進了冷宮,張順安還想追上去,卻被茯苓攔在宮門處。

  張順安不敢再多言,心中不禁感歎,罷了,嬪妃之間,這種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也見得多了。

  青楓進了冷宮,茯苓盡職的守到門口,看樣子旁人是休想進去了。卓晴走到冷宮圍牆邊,眼光落在幾處焦黑之地,不禁微微皺眉。

  和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屋裡一如既往的空曠,放眼看去,沒看到甄箴的身影,青楓有些急了,揚聲叫道:「甄箴?」

  「甄箴?」

  青楓連喊了幾聲,房間北側的簾子忽然動了一下,青楓看過去,甄箴正從裡面走出來,那門簾不大,若不細看,怕是會忽略掉。

  「是你?」甄箴顯然也沒有想到來人竟是青楓。

  青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容顏有些憔悴,臉上驚慌之色漸退,身體也沒看出有什麼大礙,收回視線,青楓低聲問道:「孩子呢?」

  甄箴遲疑了一會,回道:「在這。」說完她轉身掀開布簾,進了身後的房間,青楓快步跟了上去。

  小間裡也是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陳舊的木箱子放在窗邊。小間北面是一大面窗戶,窗紙早已破損,冷風一直往裡灌,冷得很,不過這裡空氣確實比外面清爽許多。甄箴又看了青楓一眼,似還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輕輕打開了那虛掩的木箱子,一個瘦小的孩子正安靜的躺在一堆衣服上面睡著了,瘦弱的身子幾乎被衣物淹沒,只留下一張小小的臉在外面。青楓皺眉:「怎麼把孩子放在櫃子裡?」

  甄箴臉上也閃過一絲心痛,隨即低下頭,回道:「外面著火了,我擔心有人進來會看見他,所以……」

  剛才那麼大的煙……青楓問道:「孩子哭了沒?」

  「剛開始煙大的時候哭了一會,不過他哭聲向來不大,後來我把他抱到窗邊,他就不哭了。」看到青楓眉頭皺的更緊,甄箴趕緊說道:「真的只哭了一會!哪些人都忙著救火,應該沒聽到。」

  萬一有人聽到孩子的哭聲,傳到皇后耳朵裡……甄箴何其敏銳,看青楓臉色稍稍有變,立刻猜到她心中所想,急道:「孩子你不能帶走!」

  「可是……」不等青楓繼續說,甄箴大步走到木箱前,將青楓逼退兩步,那本來還算溫婉的臉上,儘是厲色:「你要把他帶走,除非我死!」

  決絕的言語將青楓要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孩子是母親心尖上的肉,她怎麼會不懂?想到自己屋裡的孩子,青楓的心瞬間就軟下來了,輕歎一聲,青楓回道:「罷了,你照顧好他,我讓林御醫過來給你和孩子把把脈。」

  青楓沒有強行把孩子帶走,甄箴有些驚訝,終是鬆了一口氣,「謝謝你青楓。」

  青楓搖搖頭,謝什麼?後面的事還不知道如何呢。

  青楓也不在房內久待,出到門外的時候,火燒過後的煙霧已經散去,只留下一地水漬和濃重的煙味。青楓揚聲說道:「來人,去宣林御醫過來,再怎麼說,她也曾經是皇上的女人。」

  「是。」張順安使了個顏色,身後的小太監立刻一溜煙往御醫苑跑去。

  青楓正想和茯苓說什麼,一轉頭就看去卓晴蹲在一處燃燒過的灰燼旁,不知道在看什麼。她什麼時候跟來的?青楓眉頭微皺,走到她身後,問道:「怎麼了?」

  卓晴手裡拿著一根燒了一半的樹枝,輕挑開腳邊的灰燼,頭也沒抬,低聲回道:「起火的點不止一個,這火像是有人故意放的。這樣的燒法,火是燒不大的,但是煙會很厲害。」

  青楓飛快的掃了一眼周圍,眉頭皺得更緊,冷宮門前的圍牆邊,確實有幾處成堆的灰燼,看起來很不自然。看來這個縱火者倒不見得想要燒了這座冷宮,那麼他弄這一出,是想讓人注意冷宮,還是針對甄箴?又或者孩子已經暴露了?

  青楓心下有些亂,看著半蹲在地上的大姐素淨的側臉,那雙眼睛冷靜清明,心下不禁更亂,暗暗深吸一口氣,青楓繼續問道:「你還能看出什麼?」

  鬆開手中的樹枝,卓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道:「不能。」縱火者手法不算高明,只是這麼多人來救火,很多痕跡都被破壞了,她是無能為力的。如果顧雲在這的話,應該能比她看到更多的線索,可惜夙家軍訓練有素,今日一早,已經出城圍剿海盜去了。

  青楓有些失望的同時,又有點安心,心思百轉千回間,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什麼,嘴張了張,終只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卓晴點頭,微微一笑,回道:「好。你若有什麼想問的,再找我。」

  卓晴話中似意有所指,但她笑得坦蕩,倒叫青楓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些。青楓轉身叫道:「茯苓……」

  「讓她留下來幫你吧,我進出皇宮幾次了,自己會出宮。」

  心想冷宮的事情確實還有很多需要茯苓善後,青楓也不再堅持,卓晴揮揮手,轉身走了,清瘦的身影走得很快,堅定而俐落,盯著那道背影,青楓怔怔的出了神。

  大姐,是你嗎?

  是你嗎?

  「主子……」冷宮門口還圍著不少人,茯苓輕喚自己主子。

  青楓恍惚間回過神來,想到冷宮裡那對母子,頭隱隱作痛收回。

  「張公公。」

  「奴才在。」張順安連忙上前。

  青楓冷冷的說道:「皇上日理萬機,太后她老人家年紀也大了,皇后娘娘身體也不太好,就不要再因為這些繁雜的瑣事,去煩擾他們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要懂得為主子分憂。」

  張順安自然不是蠢人,心下明瞭,回道:「娘娘教訓的是。」

  「行了,該清理的東西清理好,沒事的人該散就散了。」

  「是。」

  她也不便在這裡多留,朝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微微點頭,青楓轉身離開。

  「恭送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青楓不用轉頭也知道,背後又是跪了一地的人,喊聲也整齊嘹亮,只是她卻一身疲憊,只想快點回到兒子身邊。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44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6:44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掛念

  「蕭雨。」低低的聲音在大殿裡忽然響起,盯著窗外枯葉發了一個下午呆的蕭雨有一瞬的茫然,站在她身後的小宮女指了指皇上所在的方向,蕭雨趕緊回道:「奴婢在。」

  「今晚傳膳清風殿。」燕弘添仍是低頭翻看著奏摺,低沉的音色裡不難聽出淡淡的愉悅。

  蕭雨會心一笑,回道:「是。」

  接下來又是長久的寂靜,只聽得屋外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和奏摺不時翻動的聲音,蕭雨看了看天色,輕聲提醒道:「皇上,快酉時了。」

  「嗯。」將手中的奏摺批完,燕弘添起身。好些日子沒去看他們了,按照青楓的脾性,嘴上不說,心裡怕是不舒服了,想到她一會說不定還會給他擺臉色,燕弘添沒來由的心情很好。

  寒冬已至,馬上要入夜了,外面冷得很,蕭雨拿起外袍送到燕弘添身側,高進快步走了進來,「皇上,單大人求見。」

  燕弘添劍眉微微皺了皺,拿著外袍的手停頓了一會,複又坐下,回道:「宣。」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單御嵐表情嚴肅,眉宇間滿是憂色,手裡握著一本冊子,燕弘添目光掃過他手裡拿著的冊子,一邊喝著熱茶,一眼冷淡的問道:「有何事要奏?」

  「關於……軍糧案。」說完,單御嵐也不多說,將手中的冊子遞給高進,高進捧著冊子呈給燕弘添。

  「夙統領已經清點了軍中糧房,具體清單均在此冊之中。案子中與林博康合謀的南方商旅,屬於西南屬地林家所有。一直做著販賣布匹,糧食的營生,他們的糧食多賣到災荒之地,或賣給邊陲小國,每年少說有數百萬兩銀子入賬,在南方算是頗有實力。」單御嵐一邊說著,一邊細細觀察皇上的臉色,隨著冊子的翻動,燕弘添的臉上倒是沒有太大的表情,只是盯著冊子的黑眸暗得深不見底。

  「冊子留下,你先退下吧,明日早朝後,你和夙任再到御書房來。」

  「是。」單御嵐心思回轉,驚訝於皇上此刻竟不急於細問此事?那冊子上清楚記載著各個軍需糧倉糧食短少的數量以及糧食品種優劣情況,經過盤點,很多糧草庫存數量都有短少,甚至多數供給新入伍士兵的米糧都是最劣等的陳年糙米,大多數士兵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有軍糧可吃已經很滿足了,自然不會計較米的好壞,若不是這次仔細盤查,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夙任把這個冊子給他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他都氣得不輕,皇上居然沒有發難。這軍糧案,皇上授意他深挖,但是要挖到何種深度,他一時還猜不透。

  單御嵐早早的告退了,燕弘添卻是久久的坐在案前未再起身,常年在皇上身邊伺候著,蕭雨和高進自然知道,皇上此刻心情絕對不似他看起來這般平靜。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兩人對看一眼,卻沒人敢上前提醒。

  燕弘添這一坐,竟坐了兩個多時辰,蕭雨端著已經來來回回熱過四五次的湯,硬著頭皮,走到案桌旁,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用些參湯吧。」

  燕弘添黑眸微抬,冷冽的眼光如刀一般鋒利,蕭雨嚇得抖了一下,托盤上的湯灑出來了一些,湯匙「哐當」一聲從碗邊滑到托盤上,清亮的聲音在靜靜的大殿裡迴響,同時也將燕弘添從自己的思緒中來了回來。

  看到蕭雨已經驚得跪在地上,燕弘添有些惱的將手裡的冊子甩到了一邊,對著蕭雨低聲說道:「起來吧。」

  一邊說著,他還拿起了托盤上的參湯喝了起來,蕭雨微微抬頭,看見燕弘添的臉色如常,才起身退到一旁。

  喝著暖暖的參湯,燕弘添這才想起說過今晚要去清風殿用膳,抬眼看去,殿外早已漆黑一片,燕弘添劍眉再次蹙了起來。

  蕭雨心思剔透,看到皇上拿著湯碗看著門外皺眉,自然懂得他的心思,小聲說道:「早些時候奴婢已經到清風殿傳話,說皇上不過去用膳了。」

  燕弘添低低的「嗯」了一聲,將碗裡的湯一飲而盡,又要拿起那本小冊子。皇上已經在御書房處理朝政一整天了,再忙下去,又不知道是幾更天了,蕭雨想了想,說道:「不過……摯皇子好像得了熱病,下午請了王御醫和林御醫過去診治。」

  果然蕭雨話音未落,燕弘添立刻回頭盯著她問道:「如何?」

  「並無大礙。」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亥時三刻。」

  燕弘添忽然起身,蕭雨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出門一般,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袍給他穿上。燕弘添理了理衣襟,大步出了御書房。高進跟著燕弘添身後,出去的時候對著蕭雨伸了伸拇指,蕭雨白了他一眼,心裡暗暗舒了一口氣。

  又是夜,明澤習慣了夜晚當值,也喜歡夜晚當值,清靜。不過自從上次發現有黑衣人出沒以後,他便格外警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就像現在,安靜的宮道上,黑暗中似有人疾步而來,明澤低呵一聲:「誰?」

  來人卻不回話,明澤手緩緩握住了腰間的長劍,黑影漸漸走近,過來的好像是兩個人,明澤眯眼看去,借著還算明亮的月光,他終於看清,來人竟是……皇上?

  已快三更天了,皇上怎麼會這個時候過來,也沒讓人通傳。明澤心裡疑惑,卻並不多話,只是沉默的半跪在地上請安。

  燕弘添對他的警覺很是滿意,只微微抬手,也沒說什麼,便進了清風殿。

  冬夜太過寒冷,天色也晚了,守夜的小太監坐在石階邊上,靠著欄杆避風,聽到院內有腳步聲,抬眼看去,這一看,嚇得趕緊跪在地上,「皇……皇上!」一想到還沒告訴屋裡的人接駕,小太監又趕緊哆嗦著想去叫門。

  「退下。」背後響起一聲沉冷的聲音,小太監縮回手,趕緊退到石階下去。

  今晚守夜的是茯苓,昨夜查了一夜,白日又忙了一天,她自己也很疲累,門外的小騷動,她也沒聽到,直到敲門聲想起,茯苓才驚醒。茯苓疑惑了一會,卻還是極快的開了門。

  打開門一看,一身黑袍立於門外的,正是當今皇上,茯苓不禁驚道:「皇……。」燕弘添搖了搖頭,茯苓立刻噤聲。

  屋內只有花廳裡點了一盞小油燈,光線暗得很,茯苓趕緊點燈,再回頭看的時候,燕弘添已經進了內室。

  茯苓拿著油燈走到屏風旁邊,就看見皇上站在床沿,看著床上一大一小的身影。茯苓想了想,終是沒有走進去,只將油燈放在屏風外的矮櫃上,便悄悄退了出去。

  床很寬很大,這母子倆卻緊緊的靠在一起,青楓睡在外面,側身躺著,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孩子的腳上,小傢伙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兩隻小手曲著放在臉旁邊,睡夢中頭也向著娘親的方向偏著。

  燕弘添怔怔的盯著床上相擁而眠的兩人,心裡緩緩流淌過一股暖流。在床沿邊坐下,燕弘添抬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傢伙的額頭,有些熱,溫度倒不算很高,只是他一路走來,手上太涼,剛才那一摸,床上的小人兒抖了一下,兩隻縮在胸前的小手也無意識的動了動。

  看著那輕輕握成拳頭的小手,燕弘添不禁想起現在還留在御書房裡那張印著他的小手印和腳印的畫卷,心念一動,便輕手輕腳的抓起一隻小手,放在手心上比較。他的一個小手掌竟還沒有自己的一個手指長,燕弘添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將那只小手握在掌心,溫溫的,軟得不可思議。燕弘添沉浸在這種溫軟的悸動中,小傢伙卻好像有些不耐煩了,睡夢中還動了一下,燕弘添怕吵醒他,不得不鬆開手,幫他掖好被子,小傢伙小手又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終於老實了,燕弘添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燕弘添低頭看向身旁安睡的女人,他來了有好一會了,她卻毫無所覺,睡得很沉,暖暖的燭火映照下,她的臉色仍是不太好,眼底的青黑色很扎眼,即使是睡著了,都能感覺到她一身的疲憊。燕弘添輕輕將覆在她臉上的髮絲撥到耳後,她側身睡著,臉上那兩道疤痕也直直的映入眼中,平日裡她或怒或笑,燕弘添倒也不太在意她臉色這兩條疤痕,如今她靜靜的睡著,那兩道疤痕就顯得格外的猙獰,破壞了青楓本該完美傾城的臉。

  瞪著那兩道礙眼的傷疤,他不禁感歎,這個女人真的夠狠,對自己也絕不手軟,寧死也絕不會求饒,但是對著她的姐妹,她的兒子時,她又有著萬種柔情。他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讓他有些著迷,想將她的柔情拽在手裡。

  茯苓以為皇上今晚會在這安歇,不想小半個時辰之後,皇上便出來了,茯苓趕緊迎了上去。

  「怎麼回事?」皇上臉色微慍,每一個字落下都很輕,像是怕吵醒裡面的人,但是茯苓聽來,心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昨日滿月,摯皇子好像著了涼,今日開始發熱,御醫來看過了,說無大礙。主子這兩人悉心照顧皇子,怕是……累了。」

  「好生照顧。」

  「是。」

  直到燕弘添的身影消失在屋裡,茯苓才敢抬起頭來。悄悄走進內室,主子和小皇子都睡得好好的,身上還加蓋了一床被褥,茯苓微微一笑,以後的日子應該會越來越好吧。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2-2 11:10 A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急症

  冷宮失火之事,竟就這樣過去了,青楓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此時確實風平浪靜,再加上這孩子的熱病總不見好,也占去了她大多數心力,其他的事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平日裡,王智楊巳時過來問診,今日還未到巳時,他便來了,身旁還跟著一名年紀比他略大的男人,那男人身材乾癟,山羊一般的鬍鬚最為惹眼,青楓看了他一眼,問道:「王御醫,這位是?」

  王智楊趕忙回道:「胡御醫與臣同為黃老太醫門生,一直在西太后身邊伺候,昨日回宮取些藥材,臣特意請他過來,一同為小皇子診治。」

  「娘娘萬福。」那胡御醫行了禮,便又安靜的退到一旁,眼睛一直盯著床上的皇兒看。

  他的目光讓青楓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隨即隨口問道:「西太后她老人家可好?」

  「太后安好。」那位胡御醫回著話,眼睛卻仍是不離皇兒,甚至都到孩子床前,開始為他診脈。

  青楓看他神色嚴肅,眉心緊蹙,心不由又提了起來,問道:「皇兒反反復複的發熱,也有五六日了,為何還不見好。」

  胡御醫緩緩收回手,看上的憂色已退,回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冬日天氣本就寒冷多變,皇子身體又孱弱,一開始也不敢用重藥,不過娘娘不必憂心,昨日微臣與王御醫再三斟酌,只要再加兩味藥下去,定能藥到病除。」

  藥到病除?這般有信心?青楓又多看了他兩眼,才回道:「有勞御醫了。」

  兩人拿了診具,便退了出去。青楓以為那所謂的藥應該很快便送過來,誰知等到午膳時分,陪著過去取藥的如意還未回來。

  青楓一直抱著孩子,手有些麻了,把孩子輕輕放在床上,一邊揉著手臂,一邊打著呵欠。

  茯苓走進內室,剛好看到青楓那副疲憊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主子這幾個晚上睡得都極晚,有些小小的動靜便很容易醒來,她嘴硬自然是不會承認,茯苓猜也知道,她是怕哪日皇上夜裡又來,如上次那般錯過了吧。

  走到青楓身旁,輕輕幫她揉著肩膀,茯苓笑道:「這些日子您也累了,要不用過午膳後小歇一會?」

  肩上柔柔的力道很是舒服,青楓輕輕點了點頭,抬眼看去,早上一直在房裡的沈瑤不知去了哪裡,青楓低聲說道:「你去叫沈瑤過來。」

  「是。」

  茯苓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沒看到沈瑤,走到她房門前,就房門鎖著,正要去別的地方找一下,卻看到裡面好像有人影走動,下人的房間自然比不得主子的屋子,裡面沒有屏風和紗幔,隔著薄薄的窗紙,細看還是能朦朧看見裡面的事務的。

  茯苓湊近些,眯眼看去,就看見一個女人正坐在床前,解開了自己衣襟,茯苓有些臉紅,她這樣像是偷看別人換衣服,退後一步,輕咳一聲,茯苓叫道:「沈瑤?」

  「哐當」裡面發出一聲輕響,很輕,不知是什麼東西掉了,茯苓正想再問,門輕輕打開了,沈瑤神色有些慌張,衣服的扣子還有一顆沒有扣好。

  茯苓猜她在換衣服的時候被自己嚇到了,抱歉的笑笑,說道:「摯皇子餓了,主子讓你過去。」

  「是,馬上來。」沈瑤點點頭,臉色的神色已恢復如常。

  許紀對青楓的飲食確實很用心,準備了很多補身體的好湯,青楓用過午膳,覺得身子暖暖的,確實有點乏了。

  回到內室,沈瑤也把孩子餵飽了,這孩子病了幾日,吃得也少,臉色蠟黃蠟黃的,青楓心疼的撫摸著小傢伙的臉頰,這是如意終於回來了。

  青楓皺眉:「怎麼這麼久?」

  如意有些委屈,一邊拿出藥碗,一邊回道:「胡太醫配藥就配合半個時辰,所以……。」

  青楓接過藥碗,今日的藥比往日竟少了些,瓷白的小碗裡,藥汁只有一半而已,顏色泛黑,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青楓一直盯著藥碗不說話,如意連忙解釋道:「胡太醫說,第一天只需服這一點就夠了。」

  青楓似在思考著什麼,久久又問道:「茯苓,你可認識這位元胡御醫?」

  「認得,奴婢進宮的時候,他便是宮中御醫,醫術也很了得,原也是給皇上看診的,幾年前不如怎的得了重病,便少在宮中走動了,想不到現在去伺候西太后了。」

  茯苓言語中對這位胡御醫甚是推從,青楓點點頭,才小口小口給孩子喂藥。許是剛吃飽,又喝了藥,不一會,小傢伙就睡著了。

  青楓也覺得有點累,於是和孩子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小傢伙還安靜的睡著,青楓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溫度竟是退了不少,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

  茯苓見她醒了,過來扶她,青楓笑道:「今日他倒是老實。」

  看她心情終於好了起來,茯苓笑道:「肯定是胡御醫的藥有效了。」

  「但願如此,這些天他也夠折騰的,讓他好好睡一會吧。好久沒看書了,我想去書房看看。」

  茯苓拿了衣服給她披上,書房離內室不遠,隔著屏風,還能看見床上的小人兒。書房裡放了一張小榻,是給茯苓她們守夜的時候睡的,青楓斜靠在軟榻上,隨手翻著書。

  手上拿的,是前朝宇太傅的雜記,青楓看的入了神,也不知過了多久,茯苓端著一碗粥進來,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主子,喝點燕窩粥。」

  「嗯?」回過神來,一本書竟快看完了,青楓接過粥吃了兩口,才覺得真的挺餓,再看看內室裡還是那般安靜,笑道:「皇兒這一覺睡得也夠久的,小半天不吃東西估計也該餓了,你去看看他,醒了就把他抱出來。」

  「是。」茯苓走進內室,一會之後,青楓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低叫:「啊!」

  「主……主子……主子!」茯苓的聲音慌亂中竟帶著幾分哭腔,青楓心裡咯噔一下,小跑到內室,只見茯苓半跪在床前,一手握著孩子的手腕,滿臉驚恐。

  「怎麼會這樣?」看清床榻上暗紫發黑的臉,青楓腳下一軟,一下栽倒在床前,幾乎是爬到孩子身邊,青楓抓起孩子的小手,那冰涼的溫度像不把冰刃,一刀入心。

  「怎麼會這樣?!」青楓抓著孩子軟綿綿下手腕,竟不敢去碰他的臉,腦子裡嗡嗡的疼,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裡大叫道:「御醫!御醫!」

  青楓忽然猛的起身,要往門外跑,但是虛軟的腳步讓她踉蹌得幾近摔倒,茯苓終於是回過神來,扶著青楓急道:「主子小心。您陪著皇子,奴婢讓如意去請御醫。」

  把青楓扶回床邊,茯苓轉身跑出屋外,不一會,屋外亂成一團,青楓聽不見所有噪雜的聲音,眼睛盯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人,這一次,她竟是連摸都不敢摸,縮著床邊,低低的說道:「兒子……兒子你別嚇娘親……。」

  茯苓回到屋內,就看見青楓癡癡的盯著小皇子,顫抖的聲音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什麼。茯苓蹲下身去,輕聲叫道:「主子……」

  青楓立刻轉過頭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茯苓,茯苓他不理我,他的手好涼!我怎麼辦?怎麼辦?」

  青楓直直盯著她,一直在重複著「怎麼辦「,那空洞的眼神讓茯苓由手涼到腳,她剛才探過皇子的脈象,已經……但是她現在什麼都不敢說,只能不住的安慰道:「沒事的,御醫……御醫馬上來了,小皇子……他會沒事的。」

  茯苓的聲音抖得像秋日裡的落葉,她的話絲毫起不到安慰的作用,此時,一張平靜淡然的臉閃過眼前,似乎只有那堅定而犀利的目光能安撫她,青楓急道:「你去,去把我姐姐找來!快去!」

  「是。」茯苓連忙點頭。

  茯苓離開後,青楓心底冒出一股股寒氣,周身冰冷。

  「兒子……」青楓顫抖的伸出手,握住那嬌軟的小手,以前只要她把手伸過去,他一定會張開小小的手指,抓住她的一隻手指頭,然後咯咯的笑,他還喜歡抓她的頭髮,他的勁還挺大,有時會抓疼她,看到她皺眉,他又會咯咯的笑……

  「兒子……」青楓緊緊的握著那次冰涼的小手,不管她怎麼握,他都是這麼冷,為什麼會這麼冷?越來越冷,這會著涼的!會著涼的!青楓忽然大喊起來:「來人!來人!去端炭火過來,快,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嵐兒和夏吟站在門邊,看著青楓瘋了似的叫喚,夏吟怕得不敢靠近,嵐兒腳也抖得不成樣子,只敢遠遠的回道:「奴婢……奴婢這就去準備……」

  不一會,小小的內室裡,搬進了五六個火盆,青楓還是喊著不夠,茯苓、如意都不在,嵐兒不敢多話,只能繼續將火盆往裡端,好不容易,如意領著王御醫和胡御醫來了。

  進到內室,看著青楓趴在床前,一直揉著孩子的手,王智楊心中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青楓聽到背後的聲響,看見王智楊,眼睛忽然一亮,急道:「王御醫,你快給皇兒看看,他……他睡著了……他……。」青楓越說越小聲,像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一般。

  「是、是。」王智楊趕緊來到床前,一看孩子烏紫的臉色,驚得手中的診具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顧不得撒了一地的東西,王智楊抖著雙手檢查了孩子的脈象和鼻息,此刻內室裡熱得很,王智楊卻是冷汗直流。

  胡御醫看他表情有異,上前查看,待看清孩子臉色之後,臉色刷的就白了,樣子看起來比王智楊更驚恐,猛地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在地上,嘴裡連連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

  青楓一直不敢問,只是滿懷希望的盯著他看,王智楊不敢看青楓,退後兩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久久才哆哆嗦嗦的說道:「皇子……皇子……夭折了!」

  王智楊話音剛落,一室的奴才皆倒吸一口涼氣,紛紛跪下。青楓一個人木然的站在那裡,內室裡只有炭火燒的劈啪作響的聲音,半晌,青楓才動了一下,幽魂般的走到床邊,溫柔的輕撫著孩子烏紫的臉龐,柔聲說道:「兒子,別怕,娘親在你身邊呢,你冷嗎?」

  「火盆呢?快把火盆拿過來。」

  「娘娘……皇子他已經……。」

  青楓猛然回頭,雙目沉冷,那幽冷的眼刀射來,如意立時住了口,不敢多話,忙移了兩個火盆到床邊。稍稍抬頭看去,只見青楓輕柔的把皇子的手握在手心裡揉搓,柔柔的說道:「別怕,一會就不冷了。」

  如意握著火盆的手一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其他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50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6:50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喪子之痛

  卓晴隨著茯苓急忙趕到清風殿,推開門進去,就看到內室裡跪了一群人,剛剛走近屏風,一股熱浪迎面襲來,卓晴才發現,屋子裡竟然放著七八個火盆,熱氣蒸騰。青楓跪在床前,一動不動。

  卓晴眉頭緊皺,臉色微冷,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緊閉的窗櫺,冷風迎面襲來,衝散了那股讓人眩暈的灼熱。

  卓晴走到青楓身後,看了一眼床上無聲無息的孩子,心下一陣煩躁,對著跪了一地的人說道:「都出去吧,把火盆端走。」清風殿裡的奴才們紛紛抬頭,茯苓微微點頭,他們才敢端著火盆退了出去,兩名御醫也顫顫巍巍的出了屋外。

  卓晴蹲下身子,叫道:「青楓?」

  青楓仍是呆呆的盯著床上的孩子,對其他的聲音充耳不聞。

  卓晴無奈,似乎是輕歎了一口氣,抓住青楓肩膀,把她轉過來面對著自己,冷聲說道:「青楓,你清醒一點!」

  久久,青楓才輕輕說道:「姐?」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此刻看起來有些發灰,以往黑白分明的眼眸也顯出幾分混沌。

  卓晴低聲回道:「是我。」

  「他……他睡著了……。」

  低低的呢喃聽得卓晴心下發酸,聲音也柔了下來:「我知道,你到旁邊去,讓我看看他好不好?」

  青楓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點點頭。

  「茯苓。」青楓使了個眼色,茯苓立刻上前,扶住顯然已經虛軟的青楓,想將她扶到外面的椅子上休息,青楓卻在床頭邊坐了下來,茯苓只能在旁邊陪著她。

  孩子安靜的躺在床上,臉龐、眼下、嘴唇都泛著紫灰色,卓晴輕輕打開孩子的嘴,能看到喉頭紅腫,看起來像是死於呼吸衰竭,卓晴將孩子微微抱起,身上已經出現淡淡的屍斑,卓晴皺眉,雖然房間裡溫度過高,會讓屍斑出現的時間提前一些,但是……也太快了些。將孩子翻過身去,卓晴細細觀察,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一般的屍斑應該呈暗紫紅色,可是這孩子的屍斑為灰褐色,難道……

  卓晴輕聲叫道:「茯苓。」

  茯苓看身邊的青楓很安靜的坐著,不言不語也不鬧,才放心的走到卓晴身邊。

  「下午誰在孩子身邊照顧。」

  「是,奴婢。」

  卓晴一邊繼續檢查孩子身體是否還有外傷,一邊冷靜的問道:「你有沒有聽見孩子呼吸急促或者哭鬧的聲音?」

  茯苓想了想,回道:「沒有,小皇子中午喝了奶,又喝了御醫準備的藥,很快就睡著了,一直很安靜。」

  藥?卓晴抬起頭,問道:「藥在哪?」

  「已經喝完了。」今日的藥量很少,她看著主子喂皇子服用的。

  「藥渣呢?」

  藥渣?茯苓似乎有些明白卓晴的意思了,立刻說道:「奴婢現在就去找。」茯苓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坐著床腳眼神微滯的青楓,不由得揪心。交代如意好好照顧青楓,茯苓朝御醫苑跑去。

  卓晴握著孩子的手查看,十指放鬆,沒有絲毫損傷,孩子的手從一開始就自然放鬆地垂在身體兩側,身上、臉上也沒有損傷,按照茯苓的說法,她並沒有聽到孩子的哭鬧,這就不太對勁了,不管是中毒還是疾病引起的呼吸衰竭,死亡是很痛苦的,孩子應該會掙扎,會極力哭鬧,而不應該這樣平靜。

  卓晴此刻很頭疼,這件事有可疑,要弄清楚孩子的死因,只能解剖屍體,做病理測試,才能肯定孩子是病理性引起的呼吸衰竭,還是中毒引起的,也才能解開他死亡時這麼安靜的謎團。

  只是解剖屍體……卓晴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青楓,她表情呆滯,眼睛卻片刻也不肯離開床上的孩子。

  正在卓晴犯難的時候,一道道奸細的通報聲和著雜亂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皇上駕到!」

  「太后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他們來了,自己肯定不會再有機會接觸孩子。卓晴對著旁邊一名宮女說道:「馬上找一塊乾淨絲絹給我。」

  如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從身後矮櫃裡抽出一塊小絲帕遞到卓晴手中。卓晴動作迅速的張開孩子的口腔,將絲絹伸到孩子口中,蘸去了孩子唾液和口腔內壁組織,快速的將絲帕拿出折好,塞進自己的腰帶裡。

  做完這一切,一大群人也一湧而入。卓晴退後了一步,走到青楓身邊,這麼多人忽然湧進來,卓晴還怕青楓會受到刺激,誰知她只是稍稍往自己身上靠了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床上的孩子,對忽然進來了一群人,充耳不聞。

  青楓這樣……有點不太對勁。卓晴擔心青楓的精神狀況,本來想給她檢查一下,一道悲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哀家的乖孫呢?」

  卓晴抬頭看去,只見太后在皇后的攙扶下,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床邊,看清床上毫無聲息的人兒,一向高傲的樓素心竟然痛哭了起來。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太后,您節哀,千萬小心身子!這命苦的孩子……。」辛玥凝一邊勸著,竟也跟著哽咽了起來。

  卓晴微微皺眉,忽然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卓晴沒有猶豫的回視,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燕弘添。兩人對視不到一秒,燕弘添竟移開了目光,黑眸看向她身側的青楓。只是此刻的青楓,眼裡除了兒子根本沒有任何人。

  一時間屋內只聽到太后和皇后兩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兩名御醫跪在屏風外,幾乎匍匐在地上,「臣等無能,治不好皇子的熱疾,臣罪該萬死。」

  卓晴安撫的輕拍著青楓,眼睛卻是暗暗觀察著燕弘添,據說這已經不是他第一個夭折的孩子了,卓晴拿不住燕弘添脾性唯有靜觀其變。

  燕弘添終於也走到床前,卓晴陪著青楓半坐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卓晴只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在寬大的衣袖掩蓋下,已緊緊的拽成了拳頭。卓晴以為燕弘添會暴怒,誰知只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冷靜的說道:「送摯兒回出岫宮。」

  「是。」兩名侍衛剛走到床前,一直靠著卓晴安靜的坐在床邊的青楓忽然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你們幹什麼?」

  「不許碰我兒子!」青楓猛的站起身,衝到床前,一把推開兩個侍衛,整個人趴在孩子身上,「不許動我兒子!」

  兩個侍衛僵在那裡,他們總不能上前拉扯嬪妃吧。下一刻,青楓被燕弘添抓著肩膀,硬是拖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青楓發瘋似的掙扎,燕弘添緊緊的抓著她的肩膀,青楓眼看著侍衛抱走了床上的孩子,越發瘋狂起來,掙扎間,居然發狠的一口咬上了燕弘添的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卓晴站得近,青楓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她聽的清楚,不免看得頭皮發麻,很快,殷紅的血便沿著虎口的位置一路往下,可見這一口咬得有多狠,青楓這樣咬發,像是生生要把一塊肉咬下來似的。燕弘添面色不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竟然就這樣任由青楓咬著,只是那雙盯著她的黑眸越發沉冷。

  辛玥凝最先回過神來,尖叫道:「青楓你瘋了嗎?!」

  「來人來人!」原來守在門外的侍衛聽見皇后的叫聲立刻衝了進來,辛玥凝指著青楓,喝道:「快!快把這個瘋婦拉開!」

  青楓頭髮散亂,臉色慘白,嘴邊滿是血跡,看起來很是駭人。侍衛一擁而上,卓晴擔心他們會傷了青楓,但是她不會武功即使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盡力擋在青楓面前。

  「都退下。」

  冷冽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一干侍衛像被點了穴道一般,立時不敢再動。卓晴沒想到燕弘添會阻止他們,畢竟他的手真的傷得不輕,回頭看去,心也不禁抖了一下。

  青楓非但沒有鬆口,還咬的越發的狠了,仿佛真的瘋了一般,燕弘添竟也紋絲不動,似乎那不是他的手,血不斷的沿著手臂沒入了暗黑蟒袍裡,整個內室裡霎時間一片死寂,只聽見青楓低低的喘息聲。

  青楓長髮散亂,卓晴看不清她的眼神,但燕弘添那雙冷眼她卻看得清清楚楚,記憶中的燕弘添是暴戾的甚至殘忍的,此刻他的也異常冷寂。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似在醞釀一場駭人的風暴,卓晴看不透燕弘添想幹什麼,現在看來,至少他不會傷害青楓。

  青楓終是鬆了口,只是下一刻便直直的往後倒了下去,燕弘添單手攬住了她的腰,青楓落入他懷裡。

  「皇后,扶哀家回宮吧。」樓素心心力交瘁,仿佛一下老了很多,素來高貴挺拔的腰背看上去竟有幾分佝僂,這些年她經歷過太多次這樣的悲痛,夭折難道就是燕家的宿命嗎?

  「是。」辛玥凝乖順的扶著太后先行離去,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軟倒在燕弘添懷裡的青楓,心中既憤懣又暢快,青楓這次就算不死也瘋了吧!

  「好好照顧她。」燕弘添將青楓放倒在床上,聲音冷得像雪山上的寒冰,手上的動作到很是輕柔。卓晴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燕弘添竟沒再多看床上的人第二眼便走了出去。

  人一下下全走光了,內室裡空空蕩蕩的,卓晴立刻給青楓做了檢查,心率,呼吸都很正常,應該是刺激過度暈厥了。背後忽然有響聲,卓晴回頭看去,那名被喚做如意的宮女正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接過她遞過來的軟布,輕輕擦拭著青楓嘴角的血跡,卓晴歎了口氣,也是渾身無力。

  好不容易把青楓收拾乾淨,剛給她蓋好被子,茯苓終於回來了。看她手上兩手空空,卓晴問道:「藥渣呢?」

  茯苓輕輕搖了搖頭。

  「沒了?」卓晴急道:「怎麼會?!給皇上、嬪妃們的藥,藥渣不是要留存一天以上,怎麼會沒了?!」

  卓晴說的這些,茯苓很清楚,臉色也顯得有些灰白,「奴婢到御醫苑查看的時候,藥渣已經沒了,問了當值的人,他們都說不知道。」

  孩子死因有可疑,現在藥渣也不翼而飛,卓晴覺得頭頂籠罩著重重迷霧,一時不知道如何驅散。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52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6:53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生不如死(上)

  酉時,應該是皇上最的空的時間,樓夕顏來到御書房前,卻發現殿門緊閉著,高進和蕭雨分別站在門外,兩人的神色凝重,頗有幾分無所適從的感覺。

  看到樓夕顏來到殿前,高進立刻迎了上去,「樓相。」

  看了一眼緊閉著的殿門,樓夕顏低聲問道:「皇上可在?」

  「在。不過……。」高進滿臉憂色,欲言又止。他跟在皇上身邊多年,從不曾見過皇上這般模樣,手上的傷也沒讓御醫包紮,血一直這麼流著,進了御書房,只說了一句「滾出去。」高進便覺得周身發冷。他猜想皇上此刻應該誰也不想見吧。

  好在樓相沒有強求,淡淡的回了一句:「沒事,我先走了。」便離開了正陽宮,只是樓相一向笑容和煦的臉上,也染上了幾分鬱色。

  卓晴在清風殿陪著青楓,到了宮門快關的時候,青楓還是沒有醒來,卓晴也不得不離開。冬日的夜,來的特別早,卓晴走出宮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宮門旁的紅燈籠把宮門前的道路印染的一片嫣紅,這明晃晃的紅光中,一輛熟悉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馬車旁立著的那道頎長身影,臉上一如往常的帶著溫暖的笑意。

  看到樓夕顏,卓晴加快了腳步,「你怎麼來了?」

  樓夕顏迎向她,清冽的聲音裡暖意融融,「來接你回家。」

  難得的,卓晴牽起他的手,聲音有些悶:「夕顏,我們走走好嗎?」她雖見多了死亡,今天發生的一切,還是像一塊石頭壓在心上一般,悶得慌。

  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樓夕顏輕聲回道:「好。」

  馬上要進入臘月了,夜裡的風刮在臉上,有些疼。街上的人漸漸少了,兩人沉默的走著。

  「孩子……沒了。」久久,卓晴才說出了幾個字,樓夕顏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聲音依舊平靜:「我知道。」

  夜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吹得兩人衣袂紛飛,卓晴忽然停下腳步,樓夕顏知道她有話要說,便也隨著停了下來。卓晴斂眉思索了一會,才說道:「我覺得,孩子的死因有蹊蹺。」

  狹長的黑眸中劃過一抹微光,「你發現了什麼?」

  「我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冰冷,看屍斑的情況,孩子至少死了一個多時辰。臉色暗紅,嘴唇烏紫,確有七分像發熱引起咽部腫脹導致呼吸衰竭。但是我卻發現,孩子屍斑的顏色竟然是灰褐色的。」

  她強調屍斑的顏色……樓夕顏的聲音壓得有些低:「你是說,皇子是中毒死的?」

  卓晴無奈地搖頭,「不能完全肯定,孩子太小了,也有可能是其他併發症引起的死亡。現在有疑點存在,我們能申請給孩子做屍檢嗎?」這樣她就能斷定孩子的死因!

  卓晴想要為孩子驗屍的心情有些急迫,聲音也不免高了些,但是對上樓夕顏冷靜而幽深的眼,她知道自己在癡人說夢,御醫已經咬定孩子是病死的,那幾天孩子也確實高燒不斷。穹岳每年因為高燒致死的嬰兒不計其數,在他們看來這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又怎麼可能讓她做屍檢?!

  她一直都堅信,屍體是死者最後的聲音,她一定可以幫他們把想說的話說出來,現在竟然做不到,她很是挫敗。不能驗屍,藥渣也不見了,卓晴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不禁低歎道:「要是她在就好了。」

  忽然揚起的一陣寒風讓卓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到夕顏身體一直不太好,卓晴牽著樓夕顏往後面的馬車走去,走了兩步才發現他竟然還站在原地。

  卓晴終於察覺到,樓夕顏一晚上都很沉默,他看起來像是在聽她說話,微眯的眼睛裡卻隱隱流動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芒,卓晴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低頭看向她,樓夕顏輕咳一聲,笑道:「沒什麼,自然是在聽夫人說話。」

  卓晴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樓夕顏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青末這次陪夙將軍去圍剿海盜,也是驚險非常,這時候和她說,怕會影響她,同時也影響到夙將軍。」

  他還真的聽到她說話了?!想了一下,卓晴回道:「那……我現在讓人趕去東海,在冒城等著,等他們得勝了再告訴她。」

  「好。」

  卓晴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眉宇間帶著憂色和倦意,握著好久的手,一樣還是涼涼的,樓夕顏輕輕攬著她的肩,在她耳邊勸道:「不要太擔心了,都會過去的。」

  這一天確實疲憊,輕輕靠在樓夕顏懷裡,卓晴現在最擔心的,是青楓,從她下午的表現看來,喪子之痛,對於她來說,打擊實在太大。

  安撫的輕拍著懷裡的人,樓夕顏臉上的笑早已斂去,他此刻最擔心的,顯然另有其人。

  掌燈時分,本該熱鬧起來的後宮,今夜格外的冷寂。空蕩蕩的宮道上,少有人走動,呼呼的風刮著枯夜,在地上擦出沙沙的聲音。按照穹岳的傳統,孩子夭折是不可大辦喪事的,故此宮中只有清風殿和出岫宮掛上了白布。

  明澤在進宮當值的時候才知道小皇子夭折了,心裡不禁擔心起那個視家人如命的女人來,腳下步伐邁得更大了。匆匆趕到清風殿,看到大門上慘白的布料和兩個大大的白燈籠,明澤有一瞬間的恍惚,他今早離開的時候,這裡還一派溫暖祥和的景象,此刻卻是這般死氣沉沉。

  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沒有聽到有人哭泣的聲音,整個清風殿裡異常安靜。宮中傳聞,皇子夭折,清妃娘娘傷心過度瘋了,咬傷了皇上,後來還暈了過去。他不相信那個渾身是傷又被打入天牢都一聲不吭的女人這麼脆弱,這樣就瘋了,不過看現在這死寂一般的宮殿,她或許是暈了還沒有醒過來吧。

  明澤想進去看看她,又深知自己沒有那個立場和身份,只能靠著那扇冰冷的大門,守著這方小院。

  夜深了,刮了一夜的風竟是小了很多,茯苓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心脾,一天來沉沉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看著這方冷冷清清的院子,茯苓心裡一陣發酸。為了怕主子再受到刺激,她已經將清風殿內的老嬤嬤和奶娘都遣回內務府去了,就連嵐兒和夏吟也讓她們暫時離開,只留下了如意和幾個粗使嬤嬤,她現在既擔心主子醒不過來又擔心她醒來,每每想到小皇子那嬌憨的模樣,咯咯的笑聲,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塊石磨碾過一般疼,作為孩子生母的主子,又如何能承受這份撕心裂肺的疼呢?

  本來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幸福還會回來嗎?

  搓了搓凍得有些僵冷的手,茯苓抬頭看著頭頂的黑幕,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就像一張黑色的大網,讓人窒息。

  茯苓剛出來的時候明澤就發現了,看她站在夜風裡呆呆的看著天,他想起了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人,是因為她奇怪的舉動,那天皇上臨幸清妃,她就像這樣呆呆的繞著院內那棵大樹走了一夜,當時只覺得這人很怪,也挺欽佩她的毅力,現在想來她也是擔心那個人吧。

  她不停揉搓的雙手已經有些泛紅,她卻還是那樣傻傻的盯著天幕,明澤臉上閃過一抹無奈,站了一夜未曾動過一下的人終於還是走進了那方小院,不過他並非走近茯苓,只在她身旁兩三丈的地方聽了下來。

  感覺到一個黑影正在向自己靠近,茯苓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慌張的看過去,看清那張冰冷的臉之後,茯苓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刻神奇的被撫平了,看著那到高大的身影停在不遠處,茯苓像是手了蠱惑一般朝他走了過去。

  在明澤身邊站定,茯苓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在這時他開口了,「醒了嗎?」

  茯苓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問什麼,輕輕搖頭,悶悶的回道:「沒有。」

  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沒有什麼交談的欲望,冰冷的夜裡,兩人就這樣站著,誰也沒在說話,茯苓再次抬頭,卻看到暗黑的天幕上,竟散落著點點白絮,那白絮落在臉上涼涼的,還有些刺痛。

  「下雪了?」茯苓呢喃自語,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雪不大,落在手上很快化作了水,茯苓怔怔的盯著手上薄薄的水汽,低聲說道:「好冷。」本以為今年冬天不會有雪,沒想到還是下了,在這樣的夜裡,這冷就顯得更加刺骨。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襖,因為在冬夜裡站的太久,鼻頭都凍得紅紅的,她還敢伸手去接雪花,不冷才怪。明澤皺眉:「冷就進屋去。」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茯苓現在卻不想回到那間溫暖卻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房間,茯苓往明澤身後挪了挪,讓他擋住門縫裡湧進來的冷風,輕聲回道:「這樣就好些。」

  明澤好看的劍眉一下擰成了麻花,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劃過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怒氣,瞪了茯苓一眼,明澤準備退後門外,不想再理會這個女人,腳才剛動了一下,一直很安靜的屋裡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娘娘!」

  如意驚恐的聲音讓屋外兩人具是一驚,兩人對看一眼,茯苓緊忙跑了進去,明澤猶豫了一會,也跟了進去,這是他到清風殿以來,第一次踏進那間屋子。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56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6:56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生不如死(下)

  茯苓衝進內室,就看見青楓緊緊的抓著如意的肩膀不放。為了讓主子休息得好些,她和如意沒在內室點燈,屏風外隱隱的燭火映照下,青楓披散著頭髮,眼睛死死的瞪著如意,臉頰上的傷痕讓今夜的她看起來格外猙獰。

  如意下午親眼看到娘娘是怎麼緊咬著皇上不放的,她真怕娘娘瘋了,嚇得臉色慘白,不停的哆嗦。

  明澤站在屏風外看著床上模糊的影子,邁開的腳又收了回來,最終還是沒有走進去,卻也沒有離開。

  茯苓跑到床邊,把青楓的手從如意肩膀上拉下來,柔聲說道:「主子,您怎麼了?我是茯苓。」

  「茯苓?」青楓盯著茯苓的臉看了好一會,臉色才慢慢緩和了一些,暗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現在幾更天了?」

  「三更天了。」主子的手心上全是汗,指尖一片冰涼。茯苓一邊說著,一邊掏出袖間的絲帕,輕輕的給她擦手。

  青楓木然的坐了一會,忽然說道:「摯兒呢?他是不是餓了,快抱過來給我看看。」

  「主子……。」茯苓手上的動作僵住了,鼻子一酸,淚湧而出,卻不敢抬頭看向青楓,更不敢開口接她的話,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

  茯苓低著頭,坐著不動,青楓急道:「你快去啊。」

  茯苓的頭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顫抖了。」我自己去!」像是想起了什麼,青楓眼中顯出一絲慌張和恐懼,一把推開茯苓,光著腳就要往屋外跑去。

  「主子!」茯苓趕緊追上前去,抱著她的肩膀,淚濕的眼模糊的看著青楓驚恐不安的臉,茯苓不住的搖頭,她不知道主子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小皇子已經……,此刻她不敢提,不敢提那個字。

  青楓被茯苓這樣拉著,那斷了線一般的淚珠啪啪的落在她的手臂上,每一滴淚落下,她的臉色就更蒼白上幾分,身子竟也不再掙扎,怔怔的站在床前,嘴裡一直喃喃的叫著:「摯兒……摯兒……。」

  這一日下來發生太多事,除了午後喝了一點粥之外,青楓粒米未進,連水也沒喝一口,青白的唇色中,因為嘴唇的乾裂竟透出一絲絲的血痕,看到青楓似乎安靜下來了,如意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說道:「娘娘,您……您喝點水吧。」

  溫熱的瓷杯剛觸到她的指尖,青楓受驚一般的縮了縮,隨後又猛地把瓷杯緊緊的握在手心裡,像是急於攝取杯子上的溫度一般。只是她握的太緊,手抖得水一直往外撒,冬日喝的水,自然是熱了,熱水灑在她的手上,她卻毫無所覺。

  茯苓漸漸發覺她不對勁,抹掉眼角的淚痕,茯苓趕緊伸手過去想把杯子從她手裡奪過來,可是青楓的手卻收得更緊,兩隻手箍著瓷杯,手上的青筋暴起,茯苓甚至能聽見那薄薄的白瓷杯壁發出細微的咯響聲,茯苓急道:「主子,您別這樣!」

  青楓罔若未聞,用盡全力的握著手裡的杯子,緊繃得全身都在顫抖,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不發狂一般。

  「哐當」一聲脆響,青楓緊緊握在手裡到白瓷杯忽然碎了,青楓依舊不肯鬆手,尖銳的杯壁就這樣狠狠的紮進肉裡,血快速的湧了出來。

  「啊!」瞪著那暗紅的血液,如意嚇得驚叫著後退了一步。

  「主子,您鬆手啊!」茯苓也驚得冷汗直留,搶上前去想要奪下她手中的瓷杯碎片,可是青楓就是不鬆手,搶奪間,茯苓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源源不斷的湧出來,血沿著手腕一路往下,瞬間就染紅了青楓中衣的袖子,血腥的味道也彌漫了整個房間。

  「如意,快,快去請御醫!」主子這傷口怕是極深的,血這樣流下去,主子很快會撐不住。

  「是、是!」如意終於從慌亂中回過神來,急忙往外跑去,差點撞上走進來的明澤。情勢緊急,如意來不及多想,趕緊跑了出去。

  明澤聽見杯子碎裂的聲音,很快又聞到了血腥味就知道裡面出事了,越過屏風快步走了進去。茯苓和青楓兩人看起來像是在搶什麼東西,明澤眯眼看去,青楓手上一片腥紅,茯苓想掰開她的手,奈何青楓緊抓不放,茯苓根本無從下手。

  明澤一把抓住青楓的手腕,將她交握著的手分開,幾片碎片哐當落地。明澤過來幫忙,茯苓的心定了定,手上粘濕的血液已經變得冰涼,等御醫來只怕這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茯苓急道:「我,我去找止血的藥。茯苓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青楓的力量自然是敵不過明澤,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腕,兩隻纖細的手還是緊緊的握成拳頭,明澤眼尖的看到她手心裡竟還抓著些碎片,原本瓷白的顏色早已被血浸成一片暗紅。

  「放手!」明澤素來冷漠的脾氣在看到她這樣的折磨自己後,也變得有些暴躁,單手扣住她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強行掰開她的掌心,尖銳的瓷片就那樣嵌在肉裡,那血肉模糊的手光是看著都疼,這個女人似乎覺得還不夠,纖細的手指不斷的抓緊,仿佛要將那些瓷片都沒入肉裡才甘心。隨著青楓的掙扎,血很快濺了一地,明澤徹底被她激怒了,冷聲呵道:「你兒子已經死了,你就算把血都流幹了,折磨死自己,他也不會活過來。」

  你兒子已經死了……

  死了……

  惱怒的聲音在耳邊呵斥著,那些早就知曉卻不願相信的事實,和著恐懼與絕望,一起湧上心頭,青楓僵直的身子終於不再掙扎,虛軟得差點栽倒在地。明澤眼明手快,一手攬著她的腰緩住她下落的速度,一手迅速將她兩隻手中的碎片摳出來,甩到牆角。

  青楓癱坐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她覺得好冷,整個人就像是浸在冰水裡一樣,她恨不不得一下沉入黑暗中永遠不要醒來。可是她的腦子卻異常清醒,記得今天發生的一切,記得摯兒咯咯的笑聲,記得他甜甜的笑顏,也記得他青紫的臉龐,更記得他冰冷的雙手!

  摯兒,你現在是不是也像娘親一樣冷?娘親好想去陪你!

  青楓木然得坐在地上,手緊緊的環著膝蓋,止不住的血沿著指尖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淚悄無聲息的爬滿了她的臉龐,無聲滑落。看著她這樣傷心欲絕的樣子,明澤沒有後悔剛才說的那些話,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伸出手想要去扶她,卻在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又停了下來。

  茯苓找到藥和棉布回來,看到主子蜷著身體安靜的坐在地上,明澤兩手垂在身側,卻和主子靠得極近,將她護在懷抱所及的地方,夜色下看不太清他們的表情,但是那雙在她看來永遠冷漠的眼中,分明藏著心疼與憐惜?!茯苓整個人僵在那裡,他……

  就在茯苓不知所措的時候,清風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門砰的一聲砸在圍牆上,可見來人力道之大。

  茯苓急忙退後兩步從半開的房門看出去,只消一眼,茯苓嚇得瞪大了眼,來人是……皇上?!

  暗黑的院子前,皇上一身黑袍幾乎融入夜色之中,腳下步伐飛快,皇上竟是一個人來的,身後沒有跟著太監,御醫也沒有來,就連常常跟在皇上身邊的高總管也沒看見。茯苓心下驚疑不定,忽然又想到內室裡的兩人,若是讓皇上看到他們這樣靠著……

  茯苓心怦怦狂跳,快步跑到內室,顧不得許多,一把將青楓抱到懷裡,趕在房門被推開的前一刻,茯苓將明澤往旁邊推了一把,大聲說道:「主子,奴婢給您包紮傷口。」

  內室裡一片灰暗,青楓長長的髮絲散亂的披在身後,光著腳坐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中衣,衣袖和膝蓋的位置全是血污,不大的內室裡,到處是血跡。那道高大的身影進來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屋裡的人誰也不會錯認他的怒火,那雙幽深難測的黑眸緊緊的鎖在青楓身上。因著這駭人的怒氣,茯苓拿著藥瓶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樣子,燕弘添臉色越發陰鶩。

  「滾!都給朕滾出去。」

  茯苓不敢看燕弘添,更不敢多待,將止血的藥和棉布放在矮几上,經過明澤身邊的時候,看到他居然還愣在那裡,抓著他的衣袖把他一併拉了出去。

  匆匆把房門合上,茯苓狂跳的心才算緩和了一些,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回頭看去,明澤早已不在身後,他還是站在他平日裡站的位置。他的手上也滿是血污,不知道是主子的,還是在奪碎片的時候也弄傷了手,茯苓想過去問他,但那渾身散發的孤傲氣息,又讓人無法靠近,那雙眼也恢復了以往的默然。

  茯苓看看明澤,再看看裡屋,若有所思。

  剛才……是她看錯了嗎?

  內室裡,青楓仍是那樣蹲在地上,頭靠著膝蓋,就好像屋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一樣。燕弘添走到青楓身邊,高大的身影在她身邊蹲下,青楓瘦弱的身子立刻被黑暗籠罩,燕弘添的氣息環繞在她身邊,一直無動於衷的青楓忽然動了一下,微微抬頭,在看清那身黑袍之後再次低下頭。

  她的手心血肉模糊,血還在沿著指尖滴在地上,燕弘添抓起她的手腕,他以為青楓會掙扎,或者如下午那般狠狠的咬他,可是她沒有。

  她任由他給她包紮傷口,任由他把她抱上床榻,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強迫她與他對視。

  燭光從屏風外映進來,燕弘添就這樣站在床前,背著燭光,她看不到他的臉。

  「摯兒死了。」沙啞的聲音平靜的說著。

  燕弘添的背後一僵,捏著她下巴的手緊了緊,久久才聽到他「嗯」了一聲。

  「摯兒死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一般,青楓伸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盯著黑暗裡那張她看不清的臉,青楓一個字一個的問著:「你不是說,他不會有事的嗎?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們的嗎?他死了……。」

  「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一聲聲質問和著青楓的哭聲,一遍遍的在耳邊回蕩,這一夜,青楓緊緊的拽著他的衣領,臉深深埋在他懷裡,第一次痛苦失聲,那不斷輕顫的身體,灼熱的淚,將蝕骨的痛一一的傳來,燕弘添始終直挺挺的站著,聽著,受著。

  「誰讓你弄死那個孩子的?」


  暗黑的窄巷內,一名年輕男子站在巷子深處,湛藍的華服襯得那人一身貴氣,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滿是怒意。他身邊站著一個黑影,那人從頭到腳罩在一件純黑的大斗篷裡。聽到男子的斥責,一隻纖細的手從斗篷中伸了出來,輕輕一掀,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龐,那是一張女子的臉。

  女子微微抬頭,竟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女官——水芯。黑色大披風籠罩下的她,少了皇宮裡眾人所見的溫婉端莊,多了幾分鬼魅,她嘴角擒著一絲笑意,臉上的神色悠然,未見驚慌。「不是老頭子說,宮裡只能有一個皇子麼?」清潤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對於辛易蘅的怒氣,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辛易蘅語氣愈發不善,「那也要看時機啊,沒有給你下命令,你就不應該自作主張!」

  「你現在是在怪我?」水芯聲音依舊輕柔,眼眸微挑。被她一雙厲眼橫掃,辛易蘅忍不住抖了一下,聲音也不如之前有力:「我……沒這麼說。」

  看他那副樣子,水芯冷哼一聲:「燕弘添已經讓單御嵐徹查軍糧案,顯然就是要動你們辛家,若是那孩子不死,他把太子之位傳給他,朝中那些老東西都是見風使舵的老手,說不定就投奔樓夕顏和夙淩去了,現在那個孩子死了,可是少了一大威脅,我這是在幫你們呢。」

  總覺得自己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辛易蘅心下煩躁,回道:「總之爹說,你不要再搞出什麼事來了,看著凝兒也別讓她闖禍。」

  不要她管嗎?那好啊,她等著看好戲了。水芯對著辛易蘅微微一笑,難得乖巧的回道:「好~」說完水芯沒在多看辛易蘅一眼,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道深處。

  近十年來,看多了這女人的手段,剛剛那一笑直笑得他直身起雞皮疙瘩。辛易蘅暗啐一聲,這女人太讓人捉摸不透了,不知道爹為何放心用她。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6:59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7:01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殤

  亥時已過,攬月樓的書房裏,燭火通明。卓晴獨坐在書房裏,看著桌上已被剪成幾片,整齊放在木托盤上的帕子,一臉的沉思。

  這幾日,茯苓沒有再來找她,聽樓夕顏說,青楓暈倒第二日就醒來了,而後一直跪在出岫宮陪著孩子,現在情況不明,卓晴也不敢貿然進宮。這幾日她都在想辦法弄清楚還有孩子唾液的絲帕裏有什麼成分,但是這裏沒有試劑更沒有器材,難度實在太大,她目前能確定絲帕上有亞硝酸鹽的成分,量卻不大。孩子口腔中有亞硝酸鹽,那麼中毒而死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但是那點量應該不致死,其他成分她此刻又驗不出來。

  那碗藥或許是關鍵,如果能找到藥渣……

  卓晴正思索著,肩上忽然一重,卓晴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去,樓夕顏正微笑的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責怪。卓晴聳聳肩,這裏的人晚上八點就差不多睡覺了,對她來說這麼早睡也太難了點。

  卓晴起身,握住放在肩上的那只微涼的手,有些哀怨的說道:「我是真睡不著……。」

  樓夕顏無奈的搖搖頭,也不再說她,從懷裏摸出一塊暗黑色的權杖,遞到她面前。

  「這是?」這權杖要比青楓給她的那塊要大一些,雕刻的紋飾好像也精美細緻些。

  「皇上給的權杖,准你三天入宮一次,陪伴青楓。」

  這樣也好,起碼能去看看青楓的狀況怎麼樣,如果有可能的話,還可以去御醫苑走一趟。

  想到御醫苑,卓晴拉著樓夕顏來到桌前,指著桌上以做了些實驗顏色又變的絲帕,說道:「夕顏,你來看。絲帕上確實有毒,孩子的死因絕對又可疑。能不能……。」

  樓夕顏輕輕搖頭,歎道:「皇子已經入殮,昨日下葬皇家園陵。」

  什麼?已經下葬?卓晴有些惱了,「燕弘添他怎麼能這樣?難道真的……」感覺到樓夕顏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下巴耷在她的肩膀上,清潤的嗓音低低的說道:「事已至此,靜觀其變吧。」

  樓夕顏疲憊的聲音讓卓晴咽下要說的話,將權杖放在一旁的書桌上,卓晴拉過他的手,一邊把脈一邊問道:「很累?」

  她這幾個月都在研究中醫,幸得她本來就有學醫的基礎,又常常找機會與京城名醫學習交流,幾個月下來簡單的診脈她已有些心得了。

  看著卓晴專注為他診脈,樓夕顏嘴角劃過一抹笑,只低的「嗯。」了一聲。

  脈象還算平穩,卓晴這才鬆開手,「你的身體不能太過勞累。」哮喘也算是個富貴病,而且不久就要到春天了,她怕他的哮喘又在發作。

  「是,夫人。」再次將她攬進懷裏,樓夕顏低聲說道:「夫人剛才不是說睡不著嗎?我剛好也不太困,不如……。」

  「嗯?」

  「我們回房浪漫吧。」

  啊?

  卓晴的臉驀的一紅,同時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當年沒解釋清楚浪漫是什麼意思,真是……悲劇……

  雪洋洋灑灑的下了五六天,雖然斷斷續續也不算大,卻也為京城蒙上一層銀白色外衣。

  卓晴一大早便和樓夕顏一起出了門,他去上朝,她趕著去看青楓。有了燕弘添的權杖,她進宮沒受到什麼阻礙,走在寂靜的宮道上,不是有宮女太監經過,每個人都低著頭,走近她的時候,卻都整齊的行了禮,才又匆匆離開。看著那些一個個像是提線木偶一般的人,卓晴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走向清風殿的腳步也加快了。

  才剛過辰時,卓晴這麼早過來,其實是想先和茯苓聊一聊,問問青楓的情況,沒想到,卓晴才剛到了清風殿門口,就看見大門已經開了半扇,透過那半開的門,卓晴能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一身素衣站在院內,幾乎融入那一片雪色之中。

  卓晴還未走進清風殿,便感覺到一道淩厲目光襲來,抬眼看去,是一名近衛軍打扮的男子。看清是她,那男子沉默的收回視線,那張還算俊朗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卓晴走近,他既不攔她,也沒給她讓道。

  卓晴覺得這人挺有意思,多看了他兩眼,他仍是那樣默然的站在,好似卓晴根本不存在。卓晴微微挑眉,卻也沒在多看他,推開另一扇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聽到門響的聲音,茯苓回頭看去,見是卓晴開了,心中一喜,連忙迎上去:「樓夫人。」

  卓晴點點頭,園中的青楓似乎看不到她來,也聽不見她說話一般,還是那樣木然的看著前方,臉色一片灰白,雙眸暗淡無光。

  卓晴皺起了眉頭:「她這樣多久了?」

  茯苓眼眶有些紅,「主子在出岫宮陪著小皇子直到昨日下葬,回來之後,她就一直這樣站在雪地裏。奴婢怎麼勸也沒用。」

  「站了一夜?」卓晴心驚。

  茯苓輕輕點了點頭,「嗯。」

  這人果然夠倔,卓晴對這種不懂得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很是窩火,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卓晴走到青楓前面,那雙晦暗的眼睛動也沒動一下,卓晴也不急,柔聲叫道:「青楓。」

  青楓沒理她,卓晴繼續叫道:「青楓,我來看你了。」說著,卓晴伸手輕輕握著青楓的手,才剛握住,卓晴立刻抖了一下,手上像是握著一塊冰一般冷,卓晴低頭看去,發現她的兩隻手居然包著棉布。

  受傷了?卓晴看向茯苓,茯苓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出一句話。卓晴不在看她,繼續輕柔的叫著青楓的名字。

  就這樣叫了十幾聲,那冰雕一般的人終於動了一下,佈滿血絲的眼定睛看了卓晴一會,很平靜的回了一句:「你來了。」

  卓晴暗暗鬆了一口氣,「天冷,進去說話吧。」說著,卓晴牽著青楓的手,慢慢的往屋裏走去。這次青楓倒是沒有抗拒,跟著卓晴一起進了裏屋,茯苓抹掉眼角的淚,也趕緊跟了過去,站了一宿也凍了一宿,她走得又急,差點摔了一跤。

  明澤看著那倒跌跌撞撞的身影,眼底劃過一絲煩躁,不過很快恢復平靜。

  卓晴扶著青楓到了內室,幫她換下了外面的襖子,又拿了暖壺給她暖手和膝蓋,收拾好了,如意剛好拿了早膳過來,茯苓想上前接過,卓晴拍拍她肩膀,說道:「我來,你去換身衣服,用暖壺敷一下膝蓋。」

  「奴婢……」茯苓搖頭,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卓晴強勢打斷:「快去,收拾好了就過來,她還需要你照顧,如果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她。」

  茯苓遲疑了一會,又看了一眼軟榻上面無表情的青楓,終是點了點頭,「是。」

  青楓的兩隻手都包得嚴嚴實實的手,卓晴接過粥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喝點粥。」

  「我有事想問你。」青楓無視唇邊暖暖的熱粥,聲音也如窗外的雪一般寒冷又沉寂。

  卓晴將勺子又往前送了一些,回道:「先喝粥。」

  青楓沉默了一會,張嘴把粥喝了一下去,兩人誰也沒在說話,青楓猶如嚼蠟搬的把那碗粥都喝光了,這期間,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卓晴。卓晴在心裏暗歎了一口氣,將空碗遞給如意,說道:「你退下吧。」

  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一點也沒有姐妹間的溫情,反而有些對峙的感覺,如意看青楓沒說話,也不敢多待,行了禮,立刻退了出去。

  拿了一張木椅在青楓面前坐下,卓晴說道:「你問吧。」

  「孩子為什麼會死?」

  卓晴早猜到青楓會問她這個問題,只是她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答。且不說她沒能驗屍,根本沒辦法明確孩子死因,單單拿青楓目前的精神狀況來說,她此刻最好不要在受到刺激。

  卓晴沉默,青楓蒼白的臉色更加灰暗了幾分,牙根緊緊了咬著,隨即緩緩鬆開,「不要騙我,如果連你也騙我,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信的。」沙啞的聲音帶著自嘲與悲哀,讓卓晴不得不抬頭看她,對上青楓冷寂的眼,卓晴更覺得無力,說道:「我沒有想騙你,只是我現在沒有更多的證據下結論。」

  「那就說你能確定的。那天你已經驗了一遍孩子的……屍體,還拿了一條絲帕回去,你不會告訴我,現在你還什麼都不能確定吧。」

  卓晴暗暗吃驚,那日青楓明明幾近崩潰,她還能注意到她做了什麼嗎?卓晴認真的審視著她,青楓雙目微紅,卻異常清明,或許……青楓也並不如她以為的那般脆弱,她邏輯清楚,思維縝密,既然她今天問了,如果自己不肯說,只怕真的失了她的信任,以後再想與她交流,只怕難了。

  再心理衡量了一番,卓晴最終還是說了實話:「孩子的死因確實有可疑,我在他口中驗出了有毒的物質,但是具體是什麼毒導致孩子死亡,我沒有辦法確定。孩子嘴裏有毒,說明這東西是他吃進去的,那碗藥是最有可疑的,不過那天讓茯苓去找,藥渣已經不見了。」

  也就是說,孩子不是病死的!

  她早就應該猜到不是嗎?她責怪燕弘添沒能護著孩子,那她呢?孩子天天在她身邊,她不也一樣沒能護住自己的孩子,那碗藥……還是她一口……一口餵他喝下去的……。

  為什麼?

  摯兒不過是個孩子而已……為什麼不肯放過他!

  青楓不再說話,緊閉的眼睛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卓晴卻能從她顫抖的身體感受到她的痛苦。她身為法醫,經她手下的死者,大多是喊冤而死,她從來不懂如何安慰受害者家屬,所以她寧願面對的冰冷的屍體,而不是人,今天她一樣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青楓,直到看到青楓緊握的雙手,素白的棉布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不斷滲出。

  卓晴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急道:「青楓,你冷靜些。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小妹了,等她回來了,我們再想辦法查,你千萬不要衝動,而且也別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了,不然什麼都沒弄明白,你自己的命都沒了。」

  青楓最終是鬆開了緊握的手,卓晴卻更加擔心起來,因為她看到青楓再睜開眼時,眼中如泥沼般讓人幾近溺斃其中的恨意。

  孩子離開已經快一個月,夕顏不知道在忙什麼,早出晚歸,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倦容,常常若有所思,一向淡然的他最近也總是皺著眉。青楓自從上次問過一次孩子的死因後,便真的不再多問,她去看她的時候,青楓眼中也再沒有了那天的清明銳利,終日沉浸在哀傷之中,甚至還拿出了孩子用的搖籃,放在院子裏,整日看著搖籃發呆,卓晴配了些抗抑鬱的藥給她,青楓也不肯喝,和她說話,她也很少答,這樣下去,她的心理情況只會越來越差。

  早春的天氣還是很冷,卓晴坐在攬月樓湖邊的石凳上,看著遠處的天際,思索著應該怎麼治療青楓的心理創傷。

  「到底怎麼回事?」微冷的女聲在身後忽然響起卓晴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顧雲面色沉冷地站在她身後。雲臉色很差,一臉倦容,這一路趕得一定很辛苦,拍拍身邊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卓晴鬆了一口氣,總會是回來了。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05 PM

第九十九章 容顏

  卓晴把這些日子的情況和驗屍的結果同顧雲細細說了一遍,兩人討論了一會,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結論,顧雲決定先進宮看看青楓。

  卓晴手中有燕弘添的權杖,兩人順利地進了皇宮,走進清風殿就看見院子裏一棵大樹下放著一個嬰兒的小搖籃,搖籃邊一身素衣的青楓長髮未綰半跪在搖籃邊,眼睛直直地盯著小搖籃看,她身邊只有茯苓陪著。

  看見她們來了,茯苓微躬下身子仿佛怕驚著她一樣,用著極輕的聲音說道:「主子,樓夫人和青姑娘來看您了。」

  顧雲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青楓和滿月宴時的樣子判若兩人,削瘦的下巴,無神的雙眼,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體,讓她看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暈倒一般,一陣心酸湧上心頭,顧雲低聲叫道:「姐。」

  久久,青楓才緩緩回過頭,眼眸在顧雲的臉上停留了很久好像才認出她是誰,平靜地說道:「你回來了,坐吧。」沙啞的聲音很微弱,幾乎被風吹散,就像是要放任自己陷入無盡的哀傷之中,漠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一般。顧雲輕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不要把自己的身體給搞垮了。」

  青楓仿佛沒聽見一般,仍是那樣盯著孩子的小搖籃,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兒不時還會揚起一抹笑容,只不過那笑容裏儘是苦澀。

  顧雲心裏忽然冒起一團火,是誰這麼狠毒,連嬰兒都不放過?!將一個母親折磨成這樣!如果真是他殺,她要為那個孩子討一個公道。

  「你過來一下。」

  茯苓不明白顧雲為什麼要叫她,但是青楓並沒有阻止,她只好跟著顧雲走到院子的另一側,兩人才站定,顧雲沉聲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孩子死亡的?」

  茯苓一怔,低聲回道:「是奴婢。」

  「把事發當天你所知道的事情再說一遍,想清楚了再說,任何細節都不要遺漏。」

  茯苓遲疑了一會兒,稍稍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青楓。顧雲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低聲說道:「說實話。」

  顧雲的聲音並不高,卻有一種讓人不敢違抗的氣勢,思索了很久,茯苓才低聲回道:「滿月宴之後,皇子就染上了風寒,一直在發熱,御醫每日巳時都會入宮為皇子診治。那日一早,未到巳時,胡御醫和王御醫就來了……」

  「不要再說了,退下。」茯苓才說了一句話,就被青楓狠狠地呵斥,茯苓嚇得臉色微變,趕緊退了出去。

  青楓臉色鐵青,表情終於不再麻木,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顧雲走到她面前,問道:「為什麼不讓她說?」

  將頭轉向另一邊,青楓沒敢迎視顧雲的眼睛,低聲回道:「皇兒已經去了,我不想再提起這些事情。」

  她明顯敷衍逃避的言行讓顧雲覺得更加可疑,卓晴也疑惑了,她記得上次青楓追問自己孩子是怎麼死的時候,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顧雲試探著問道:「明知他不是病死的,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倏的抬起頭,青楓瞪著顧雲,眼中是深深的痛,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竟是悽楚得揪心,「你想怎麼追究?所有太醫都說皇兒是病死的,我和誰追究?就算他不是病死的,後宮的事也輪不到刑部來管,最後還不是落到樓素心和辛玥凝去查!人都死了,查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太過激動讓她虛弱的身體承受不出,咳了起來,她捂著胸口,背過身去,語氣強硬地說道:「孩子已經入土為安,這件事情你們都不要再管了。我很累,你們走吧。」

  卓晴和顧雲對看一眼,沒再刺激她,一起出了清風殿。

  顧雲面色凝重地說道:「青楓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有蹊蹺,而且一定已經有了一點線索,只是不願我們參與。」而且她剛才也看到了青楓說話時臉上極力壓制的冷戾之色,那肯定不是一個不打算追究的人會有的表情。

  卓晴顯然也看出來了,低聲歎道:「這件事和你以前查的案子大不相同,不僅僅是一件謀殺案而已,其中還牽連很多權鬥。燕弘添又不是傻子,他已經有兩個兒子夭折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聞不問,其中的權利制衡、利益糾葛比我們想像的複雜,總之你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顧雲自然懂得卓晴言下之意,忍不住低咒,「真是麻煩!」

  卓晴拍拍顧雲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你這個人是非分明,什麼事情在你心裏不是黑就應該是白,但是後宮偏偏是一個灰色的地方,什麼都不能太清楚,也不能太糊塗。我第一次見青楓的時候,她烈性倔強得很,現在也已經漸漸明白如何在宮裏生活了,這件事情我們不能不管,卻也不能大張旗鼓去管。既然她不願意我們插手,那麼我們就暗地裏查,找時機助她一臂之力,以她的脾性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雲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點頭,「好吧。就按你說的做吧。」她信奉的是律法公理,卻永遠搞不懂政治。

  卓晴和顧雲走後,青楓從搖籃邊站了起來,在石凳上坐下,臉色悲切哀傷之色淡了些,好一會,才對著茯苓說道:「以後她們若是私下再問你什麼,你就照實說吧。」

  「是。」這些日子以來,茯苓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主子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難以琢磨,一會哀傷之極,一會又神情冷淡,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茯苓一臉憂色,青楓在心裏歎了口氣,輕輕拉著茯苓的手,小聲說道:「茯苓,我有些餓了。」

  「啊?」主子有多久沒有主動說餓了?茯苓開心得連忙點頭,「好,奴婢這就去傳膳。」

  茯苓剛剛出去,如意便從門外走了進來,在青楓身邊站定,「娘娘。」

  「如何?」青楓嗓音清冷,早沒有了剛才對著茯苓時的溫暖。

  如意朝門外看了一眼,微微彎腰,在青楓身邊極輕的說了幾句話。

  因著這短短的幾句話,青楓的臉色大變,瞪著如意,叫道:「當真?!」

  如意立刻跪下,急道:「奴婢不敢欺瞞娘娘。」耳邊聽著娘娘緊握著拳頭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如意低著頭,不敢動一下。

  好一會,如意才聽到青楓平靜的說道:「你退下吧。」如意不敢多待,趕緊退了出去。

  不斷起伏胸口和緊緊捏成拳頭的手,顯示著青楓此刻內心絕沒有聲音表現的這麼平靜。

  燕弘添!

  燕弘添你好樣的!

  顧雲和卓晴每隔三天去看青楓一次,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盯著搖籃一看就是一天,有時候會和她們說一兩句話。顧雲也沒再刺激她,不過還是私下盤問了一下目前還留在清風殿的太監老嬤嬤。皇宮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它讓人變得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無論顧雲問什麼,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這日又是顧雲和卓晴進宮來看青楓的日子,今天的青楓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看見她們進來,正要與她們說話,卻看到她們她們背後還跟著一個男子,那人三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長得極其普通,但是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讓人想忽視都很難的傲慢之氣。

  青楓戒備地問道:「他是誰?」

  卓晴和青楓更親近一些,顧雲示意她去說,卓晴走到青楓身旁,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是大夫。」

  青楓臉色立變,冷聲回道:「我沒事,不需要什麼大夫,讓他走吧。」

  卓晴頭疼地看了顧雲一眼,兩人還在想應該如何說服青楓的時候,越昇冷哼道:「一個個脾氣都挺倔,要我走很容易,不過我走了你那張俏臉就沒救了。」

  什麼意思?青楓質疑地看向卓晴她們,卓晴輕聲解釋道:「我們找他來,是想幫你把臉治好,雖然臉上有疤也沒什麼,但是……。」

  她們以為青楓一定會發飆,誰知她一掃剛才的憤怒,認真問道:「他真的能治好我的臉?」

  卓晴立刻點頭,「嗯。」

  「好,那就治。」

  青楓的爽快讓卓晴和顧雲有些懵,而青楓眼眸中一瞬間閃過的陰鶩卻沒有逃過越昇的眼睛,有意思!越昇笑道:「你的臉傷的比她們嚴重,要治好可得受點苦頭。」這個女人倒是比她的姐妹們下得去狠手,兩道深深的疤痕將她絕色姿容抹去了七八分。現在想要治好,絕不可能只是為了想要回一張絕色的臉而已。

  青楓面無表情的回道:「只要能治好,什麼苦我都受得了。」

  「好!」他就喜歡這種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他不僅會把她的臉治好,而且還會讓她比之前更加美豔三分!

  「要受什麼苦啊?」霸氣的男聲帶著幾分冷意,在從院外傳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燕弘添剛踏進清風院,隨行的太監宮女已經跪了一地,青楓俯身行了一個禮,顧雲和卓晴也彆扭地做了做樣子,越昇則是依舊站一旁,似乎沒有要行禮的打算。

  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那個霸氣十足的男人,顧雲嘴角微微揚了揚。帶越昇進後宮自然是要燕弘添同意的,夙淩一早就去說了,而燕弘添過來看看是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連那身明黃色朝服都來不及換,就有些太急了

  「你能治好她的臉?」暗黑色的眸子掃過越昇平凡的臉,只是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已經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襲來。

  燕弘添一向喜怒無常,卓晴開始為越昇擔憂起來。越昇面色如常,冷聲回道:「只要我想治,別說是這種小傷,就算整張臉都爛了,也能給她換一張新的。不過我幫她治臉的三個月內,除了我和她的貼身侍女,她不能見任何人,如果做不到,那張臉也就不用治了。」

  黑眸一暗,燕弘添低哼,「包括朕?」

  「當然。」

  青楓也為越昇捏了一把冷汗,按照燕弘添的性格,絕對不會讓忤逆他的人好過,剛進宮的時候她就已經領教過很過次了。果然,燕弘添冷聲笑道:「好,朕答應你,從今天開始,三月內外人不得踏入清風殿。若是三個月後治不好她的臉,朕就要你的命。」丟下一句話,燕弘添拂袖而去。

  眾人皆以為燕弘添是對越昇惱火,顧雲卻發現,燕弘添轉身之前,看了青楓一眼,青楓卻是極快的別開眼,不與他對視,顧雲猜想,燕弘添走時黑著一張臉,應該是因為青楓吧。

  越昇看著燕弘添冷戾的背影,冷笑道:「煞氣太重,難怪命中子嗣稀薄。」

  聽了越昇的話,青楓渾身抖了一下,臉色較之前蒼白許多。

  「你們倆也走吧。」朝著顧雲和卓晴揮揮手,越昇把她們也趕出了清風殿。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08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7:08 PM 編輯

第一百章 恨的種子(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尖銳的叫聲在漪瀾宮內響起,辛玥凝一副急怒攻心的樣子。水芯一臉平靜,淡淡的將前面說過一遍的話,一字不差的又說了一次:「青靈和青末找了大夫給青楓治臉。皇上已經准了,下旨三個月內,任何人不得踏入清風殿打擾……」

  「夠了,別說了!」早就已經聽得一清二楚,辛玥凝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你不是說,青楓整天在院子裏想兒子發呆嗎?這分明就是快瘋了嘛!不找人治腦子,治什麼臉啊,而且她那張臉爛成那樣,還能治好?」

  辛玥凝在內室裏煩躁的走來走去,嘴裏還不時說著話,水芯也不回她,只安靜的站在一邊。

  說著說著,她忽然停下腳步,盯著水芯,急道:「萬一她真的把臉治好了,怎麼辦?」

  水芯微微一笑,柔聲回道:「娘娘不必擔心,莫說她的臉沒這麼容易治好,就算治好了,也沒什麼可怕的。您是東宮之主,又有儆皇子在身邊……」

  聽了水芯的話,辛玥凝點點頭,臉色的焦慮之色退了不少,頗有幾分得以的笑道:「也是,宮裏哪個不是美人,她連兒子都死了,還能鬧出什麼事來。」

  水芯微垂下眼眸,不去看辛玥凝那張自鳴得意的臉。

  青末竟然能找到鬼醫來給青楓治臉,她倒是沒想到,不過其實她還是挺期待青楓的臉治好的,看那麼個美人兒耍手段,鬥心機,多麼賞心悅目啊。水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反正是他們辛家人說,不需要她自作主張,那就別怪她徹底不管了……顧雲和卓晴出了清風殿,走在出宮的宮道上,顧雲忽然拉著卓晴往旁邊小路一拐,輕聲說道:「我們去一趟御醫苑。」

  卓晴微微揚眉,幾天前她就提議去御醫苑看看,雲一直說不急,今天忽然說去,應該是有了什麼線索。卓晴點頭,兩人快步朝御醫苑走去。

  來到御醫苑的煎藥房,顧雲朝裏面掃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一名十八九歲的小藥童身上。

  「你就是張遷?」

  那是個白白淨淨的男孩子,聽到背後的叫聲,回頭看去,不禁愣了一下,看她們的服飾不像是宮裏當差的,但能自由進出宮闈的人,怕也是有身份的。張遷心思轉了幾個圈,嘴上討好的說道:「兩位姐姐是?」

  顧雲微微一笑,說道:「你出來一下。」

  張遷看對方只是兩個瘦弱的女子,便也沒多想,就隨著她們出去了。

  剛走出御醫苑,顧雲單手拉著張遷的衣領,直接將他帶到御醫苑後面的小巷子裏。卓晴好笑的看著顧雲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拖著走,想起了以前顧雲抓犯人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不過那時的她做起來瀟灑帥氣,現在這幅發育不太良的身體做起來,雖然依舊順手,但就是有些好笑。

  張遷萬萬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只到他胸口的小女孩力氣居然這麼大,隨手就將他摔在牆角,張遷剛想叫人,就聽到那女子冷冷的問道:「皇子夭折那日,拿走藥渣的是誰?」

  「你們……你們到底誰?」張遷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瞪著兩人,後退一步,慌忙說道:「我怎麼知道誰拿了藥渣!那日又不是我當值!」

  「你不知道?」顧雲輕哼了一聲,也不和他浪費時間,接著逼問道:「每個月初八和十六這兩日,御醫苑裏當值的人最少,皇子夭折那日,正好初八,你以前都會溜進來偷些名貴藥材出去買,那日你肯定就在御醫苑裏,藏藥閣在煎藥房二樓,所以你不僅知道藥渣去了哪裡,還應該看到了拿走藥渣的人。說,是誰?」

  聽著顧雲的話,張遷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大冷天的,額頭上密密的全是汗,背心也早已濕了一大片,她……她怎麼什麼都知道?!迎著顧雲犀利的眼眸,張遷心慌的動都不敢動一下,一滴冷汗沿著額頭留下來,正好滑倒眼角,張遷眼睛一痛,也打破了顧雲的魔咒,張遷又往後退了一大步,背後抵著冰冷的牆壁,吼道:「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不肯說?」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顧雲倒不急了,背靠著窄巷的另一面牆壁,不輕不重的說道:「我既然能說得出你做的這些事,手上自然有證據,偷偷販賣宮裏的藥材,這一項罪就不清,而且這事一旦傳出去,我想不僅我覺得你看到了那個拿走藥材的人,估計那個人也會認為你看見了,說不定還會被殺、人、滅、口……。」

  卓晴失笑,顧雲盤問犯人的技巧她一向都很是佩服,不管是滑頭刁鑽的街頭混混,還是殺人如麻的毒梟頭子,沒有不手到擒來的。這麼個涉世不深的小藥童,如果他真的知道拿走藥渣的人是誰的話,最後一定會吐露實言的。

  果然,顧雲話還沒說完,張遷那張早就嚇白的臉已經開始泛青了,上前幾步走到顧雲面前,張遷急道:「別別,您饒了我吧,我說就是。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不能把我抖摟出去。」

  魚兒上鉤,顧雲耐心也基本告罄,呵道:「廢話這麼多!說!」

  張遷左右看看確定巷子裏沒有人,才小聲說道:「是……是明統領!」

  「明薦?」卓晴愣住了。

  張遷把手放在嘴邊,急道:「噓!別嚷嚷啊!」

  「他什麼時候來拿走藥渣的?」

  「就在……清風殿的如意姐姐過來叫走王御醫和胡御醫之後的半個多時辰。」

  卓晴算了算時間,明薦拿走藥渣的時間應該在茯苓過去找藥渣之前。孩子是中午服的藥,如果明薦是在藥裏下毒的人,應該在下午的時候就把藥渣收走,而不是等孩子夭折了之後才來拿藥渣。卓晴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顧雲,她眸光沉冷,看起來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問題,卓晴也不打擾她。

  張遷看兩人都不說話,又往巷子外的方向挪了挪,「我看到的就是這些,其他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顧雲不再為難他,揮揮手,說道:「你走吧。」

  張遷腳下一刻也不停,一下子竄出小巷沒了影子,一邊跑,一邊抹汗,嚇死他了。他偷賣藥材的事情已經被人知道了,實在不行……乾脆逃出宮去算了,反正前幾日他才把明統領拿走藥渣的消息賣給如意姐姐,賺了不少銀子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東窗事發的話他得把小命搭上,越想越覺得在理,張遷加快步伐往自己房間跑去。

  兩人一路沉默的出的皇宮,卓晴實在有些想不明白:「怎麼會是明薦?他為什麼要拿走藥渣?」

  顧雲雙手環在胸前,臉上的神情較之前輕鬆了一些,「如果是燕弘添授意的呢?」

  燕弘添?卓晴停下腳步看著顧雲,像是想通了什麼,回道:「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去拜訪一下單提刑了!」顧雲聳聳肩,一副正有此意樣子。

  兩人之前就來過提刑府幾次,守門的衙役都認得她們,把她們帶到花廳,兩人沒有等很久,單禦嵐就來了。

  「兩位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顧雲敏銳的發現,單禦嵐剛才看到她們的時候,臉色極快的閃過一絲疑惑和驚愕。顧雲安靜的坐在不動,讓身邊的卓晴和他周旋。

  兩人向來很有默契,看顧雲不動,卓晴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朝著單禦嵐微微點頭,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驗了孩子的屍體,有什麼發現?是不是中毒?」

  「你們?」他已猜到她二人為何而來,本來還想著要如何小心應付,沒想到卓晴這麼直接且肯定的問出這樣的問題,曉是一向沉穩的單提刑,也不免驚訝的晃了神。

  他這樣的神情,不需要多敏銳的觀察力,也看出他肯定知道內情,卓晴也不繞彎子,說道:「我們已經查到是明薦拿走了藥渣,他是燕……皇上的心腹,必是得了他的授意,才會這麼做,皇上若對皇子死因有疑問,又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搞清楚就讓孩子入土。」

  顧雲始終沉默,一雙厲眼絲毫不離單禦嵐,卓晴侃侃而談,話語間儘是篤定。面對這兩人,單禦嵐竟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苦笑的搖搖頭,他也不用想法子應付了,這兩人沒那麼好應付,歎了口氣,單禦嵐點頭,「當天夜裏,我確實驗過皇子屍身。」

  「如何?」

  她們既然已經知道孩子有可能是毒死的,樓夫人之前肯定驗過孩子的屍體,只怕未能細看,所以才找他求證,單禦嵐也不多說,只回道:「皇子確是中毒致死,具體是何種毒物,尚未驗出。」

  「藥渣裏沒有發現?」

  單禦嵐也很苦惱,歎道:「藥渣沒問題,完全是針對熱病的藥材,沒有毒。」

  「藥渣沒有問題,藥卻不一定沒有問題,藥汁是如意親手從藥罐裏倒出來,端到清風殿的,下毒的人,最有可能就是清風殿裏的人。」一直沉默的顧雲終於開口了,大有要查下去的意思。

  單禦嵐看她們準備起身離開,眉頭皺起又鬆開,幾次欲言又止,「兩位留步……。」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7:12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恨的種子(中)

  單禦嵐看她們準備起身離開,眉頭皺起又鬆開,幾次欲言又止,終還是低聲說道:「兩位留步,皇子夭折,皇上也很悲痛,這件事……皇上自然有他的考量,兩位還是莫要操之過急,而且清妃娘娘的性子和二位完全不同,所以……」

  單禦嵐說話很少這樣晦澀不明,他現在這個樣子,只能說明燕弘添應該早有交代,卓晴爽快的回道:「你放心吧,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們不會讓青楓知道,也不會……打草驚蛇的。」


  顧雲和卓晴走出提刑府,兩人均感到很無力,因為單禦嵐剛才那番話,顧雲的臉色一直都不太好,說話也有些衝,「燕弘添肯定也懷疑孩子的死因,不然不可能一開始就讓人去找藥渣,還讓單禦嵐去驗屍,既然懷疑又為什麼這麼偷偷摸摸?他到底想幹什麼?」

  「不知道……」相較與顧雲的不解和煩燥,卓晴更多的,是擔憂。夕顏這些日子的異常,單禦嵐的勸阻,都讓她隱隱感覺到這次的事燕弘添不會就這麼算了,只是他瞞著青楓做這些,不讓她知道,真的好嗎?

  算了,反正青楓治臉還要三個月的時間,等她的臉治好再說吧。

  清風殿裏,除了茯苓能留下來,其他人都被趕出去了,青楓看了一眼大樹下的嬰兒搖籃,隨即閉上眼,幾次深呼吸之後,轉身對身旁的越昇說道:「可以開始了。」

  越昇斜睨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內。

  青楓瞪著那道傲慢的背影,咬了咬牙,沒說什麼,跟了進去。

  越昇四處打量了一下,看到書房裏掛的幾張畫,眼中劃過一絲欣賞,不過也只是極短的一瞬,臉色又恢復了那目中無人的神情。看到青楓和茯苓也進了花廳,越昇笑得有幾分不懷好意,「我自然隨時都可以開始,就要看你準備好了嗎?」

  青楓面色不變,問道:「需要準備什麼?」

  「你臉上的傷痕很深,現在也已經全長好了,要想恢復以往的容顏,需受剮面之苦。」說著,越昇從袖間抽出一小卷的牛皮,抽開捆綁的繩子,牛皮展開,裏麵包著幾把長短不一,厚薄各異的刀子,旁邊還有幾支長長的銀針和鉤子。

  每一把刀看起來都十分鋒利,青楓只是皺了皺眉頭,茯苓盯著泛著寒光的刀鋒,再想到剛才越昇所說的「剮面之苦」,心立刻揪了起來。

  「要先把那些死了的肉剮去,再輔以我調製的藥,每日外敷內服,方能見效。不過,肉長好之前,每次換藥都會如萬蟻啃噬一般的疼。」越昇將刀具一把把的拿出來放好,又用棉布輕輕擦拭,極其細心,說出的話卻明顯漫不經心,好似萬蟻啃噬的痛楚在他眼裏根本不算什麼。

  剛聽剮面的時候,茯苓已經心驚肉跳了,再聽到萬蟻啃噬之痛,茯苓不自覺的抓緊了青楓的手,她能感覺到那雙手的冰涼和極力壓制下來的顫抖。「主子……。」

  青楓用力握緊茯苓的手,看向越昇,冷聲問道:「還有嗎?」

  越昇微微抬頭,看到青楓那強自鎮定的樣子,嘴角揚了揚,笑道:「沒有了。」

  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青楓鬆開了茯苓的手,「沒有就開始吧。」

  「好。」不拖泥帶水,越昇顯然很滿意青楓的態度,指著一旁的椅子讓她坐下,越昇對著還僵在一旁的茯苓說道:「打一盆水進來,再備些乾淨的棉布。」

  「是。」茯苓不敢遲疑,立刻出去辦。

  茯苓端著水和棉布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越昇俐落的拿起一把薄如蟬翼的利刃靠近青楓,茯苓倒吸一口涼氣,握著水盆的手緊了緊。

  刀鋒剛靠近青楓的臉,她忽然叫道:「等等。」

  越昇手一頓,眼裏升起一股怒意和不耐,但握著刀的手還是放了下來。

  「把東西放下,茯苓你出去。」

  茯苓急道:「主子,奴婢可以留下來幫……。」

  不等她說完,青楓厲聲呵斥道:「出去!」

  青楓看也不看她一眼,茯苓沒有辦法,只能將水盆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慢慢退出門外,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主子纖細的手緊緊的抓住木椅的把手,聲音也不如之前有力,「繼續吧。」

  門最後還是不得不合上,茯苓的手不能控制的抖了起來,茯苓退後幾步,將兩隻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輕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

  「啊——!」

  屋內傳來一聲極其痛苦而又努力壓制的叫聲,茯苓腳下一軟,差點栽倒在地。想到那一把把利刃劃過血肉的感覺,剮面……難道真的要用刀子生生割臉上的肉嗎?茯苓蹲在冰冷的石階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過久,或許只是半個時辰,或許已經半天,茯苓靠著石階默默的等著,不斷想像刀鋒劃過皮肉,血肉模糊的景象,她覺得自己快瘋了的時候,越昇的聲音終於響起:「外面的人進來。」

  茯苓僵了一會,下一刻立刻站起身子,推開門沖了進去。

  茯苓剛進入屋內,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那盆清水已經變成了褐紅色,沾滿血跡的布條也扔了一地。

  「主子?!」青楓被放在屏風旁的軟榻上,茯苓跑過去一看,主子已經暈了過去。

  「給她換件衣服。還有,把所有鏡子都收起來,別讓她看到。」說完越昇收起桌上的牛皮卷,走了出去。

  直到越昇離開,茯苓才敢細看軟榻上的人,青楓臉上包著厚厚的棉布,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看不見出她的臉色,也看不到她剛才到底受了什麼苦,只是她的衣領上全是血跡。茯苓抖著雙手輕輕的握著那雙曾經羨煞旁人,此刻卻滿是傷痕的纖纖玉指,哽咽道:「主子……您……您這是何苦?」

  茯苓一直守在青楓身邊,好在晚膳的時候,她總算醒過來了。青楓坐直身子,伸手碰到自己臉上纏繞著的棉布,手頓了一下,又緩緩放下,沒有多說什麼。只不過每次換藥的時候,主子從不讓她在一旁,一開始的幾天,茯苓還會聽到主子極力隱身下發出的呻吟,後來便漸漸的沒了聲音,只是主子手指上的傷痕一直都沒有好。在這樣重複的煎熬中三人度過了平靜的十幾天。

  時光不會因為任何人停滯,春的腳步也如約而至,陽光消減了初春的寒意,讓冷了一季的萬物漸漸煥發生機。

  青楓如往常那樣靜靜的坐在院子裏,手中握著這次日子以來終日不離身的暖玉,輕輕的撫摸著。那塊暖玉是樓相送給小皇子的,後來一直帶在皇子身上,入殮前,主子把暖玉解了下來,帶在身邊,時常拿出來看。

  平日裏,除了給主子換藥,越昇大多數時候,都獨自待在房裏,或者是因為今日天氣好,他竟也在院子裏坐著,從一個小瓷瓶子裏倒出一隻拇指大小,雙眼猩紅,通體碧綠的蟾蜍。茯苓在越昇屋子裏見過它一次,那是越昇來這的第一天。那時他給她列出了長長的藥單子,裏面不乏很多珍惜名貴的藥材,好在御醫苑裏藥材豐富,很快備齊了,她把藥材送到越昇屋裏,就看到他把那些名貴的藥材,都用來喂了那只蟾蜍。

  那蟾蜍剛從小瓶子跑出來,就乖乖的趴在越昇手心裏曬著太陽,只是才過了一會,它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坐了起來,碧綠的腦袋左右看著,忽然從越昇的手心一躍而下,朝著青楓的方向跳過來。

  茯苓嚇了一跳,立刻拉起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青楓往後退了好幾步。這般鮮豔的蟾蜍,怕是有毒。

  青楓忽然被人拽起,狼狽的站了起來,一時不察,暖玉從手心滑落到地上。

  那只碧綠的蟾蜍倒沒再追著青楓,而是繞著暖玉跳了一圈,對它好似很感興趣的樣子。

  青楓回過神來,想要上去撿,一道灰白身影快了她一步,越昇勾住暖玉的穗子,輕輕一提,暖玉便到了他手裏。

  「還給我!」那是她能找到的孩子最貼身的東西,也是現在唯一的念想,青楓急忙沖上前去想要把暖玉搶回來。

  越昇一個閃身,躲開青楓撲過來的手,將那塊暖玉捏在手裏,拇指在暖玉上揉搓了一會,隨即冷哼一聲,又將手中的暖玉扔回給她,傲慢的聲音裏,滿是不屑:「熔山暖玉確實是好東西,不過你這塊染了毒氣,晦氣!」

  狼狽的接過越昇扔過來的暖玉,寶貝似的緊緊拽在手心裏,青楓的心才安定下來,下一刻聽到越昇的話,心不禁猛地一跳,急道:「毒氣?什麼意思?」

  越昇蹲下身子把那只蟾蜍提了起來,絲毫沒把青楓放在眼裏。

  聽到毒這個字,青楓的心早已不得安寧,攔住越昇,青楓有些不依不饒:「什麼毒氣?」

  越昇仍是不理她,靠坐在大樹旁的石凳上,將手攤在日光下,給那只綠的扎眼的小東西曬太陽。

  青楓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請求道:「求您告訴我。」

  她也會用「求」字?越昇終於抬了抬眼,單手撐著石桌,身子稍稍前傾,冷睨著青楓,刁難的回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與我兒子的死因有關。」說著,青楓又緊了緊手中的暖玉。

  「與我何干?」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19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7:19 PM 編輯

第一百零二章 恨的種子(下)

  「與我何干?」越昇顯然沒什麼興趣,輕輕撫摸著手上的蟾蜍,一副不願與她多廢口舌的樣子。

  青楓沉默了一會,才又緩緩開口:「是沒什麼關係。但是,你若不肯說,那我便也不會再配合你治臉,三個月後沒把我的臉治好,皇上可是言出必踐的。」

  越昇冷哼一聲,依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青楓像是早猜到他會這般,不急不緩的繼續說道:「你武功高強,或許大內侍衛抓不住你,不過皇上必定會全國通緝你,到時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所謂鬼醫連一張臉都治不好,還要狼狽逃竄。欺世盜名,不外如是!」

  越昇撫摸蟾蜍的手頓了一下,一雙冷眼看向青楓,沉穩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你威脅我。」

  「是。」青楓回得堅決。

  「你不怕,我殺了你?」

  越昇一向給人傲慢的感覺,此刻他眼中忽然迸發出的殺氣,驚得茯苓腳不自覺的往大門的方向移了兩步,現在還是早上,明澤應該還當值。

  青楓自然也感覺到了那攝人的殺氣,不曾後退,青楓只是笑了起來,笑得淒慘:「沒有什麼比我兒子的死因更重要。」

  這些日子以來,越昇看多了她這種無望悽楚的樣子,忽然覺得嚇她很沒意思,越昇不再看她,繼續逗著手裏的小蟾蜍。

  能感覺到青楓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越昇心中升起了幾分不耐煩,「知道了你又能如何?」

  「報仇。」

  簡單的兩個字,越昇先是一愣,立刻哈哈大笑:「好,非常好!」顯然很滿意這答案。她說的是報仇而不是討回公道什麼的,十分合越昇胃口。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公道!心情大好,越昇便不再為難她,大方說道:「熔山暖玉性溫,可驅風邪,同時也易沾染佩帶者身上的毒氣,好在它自己也能自潔,一般一兩個月毒氣就會散去。」

  孩子離開到現在,也快兩個月了,青楓急道:「那還能知道是什麼毒嗎?」

  越昇伸出手,青楓趕緊把暖玉遞了過去,剛才還懶洋洋躺在越昇手心的蟾蜍忽然來了精神,芝麻大的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暖玉。越昇單手捏著暖玉,輕輕揉搓著,然後聞了一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盯著暖玉的眼神也變得森冷。越昇沉默了一會,將暖玉伸到蟾蜍面前,那小蟾蜍更興奮了,伸出黑色的舌頭在暖玉上添了幾口,越昇立刻又把暖玉拿起來,一會過後,蟾蜍舔過的地方,呈現淡淡的褐紅色。

  「是祛泠散。」越昇把暖玉還給青楓,臉色不太好,「祛泠散,本可用來治療寒毒的,以毒攻毒,寒疾可以治癒,但是單獨服食祛泠散,就會中熱毒而死。」祛泠散若是一次服用過量,身體就如被烈火燒灼過一般,那孩子被認為是熱疾而死,下毒之人必是少量多次下毒,如此看上去才會像是熱疾而亡。

  越昇自然不是什麼善人,死在他手下的人多不勝數,只是用這樣陰毒的方法對付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對那下毒之人,越昇亦是極為鄙視的。同時他也覺得有些奇怪,祛泠散江湖中人用得較多,為何會出現在宮裏?

  青楓捏著那塊已經漸漸由褐紅色又變回純白色的暖玉,心理默念著祛泠散三個字,臉色也不好看。

  茯苓一直默默的在一旁聽著,聽到小皇子居然是被毒死的,心裏也不好受,回憶著那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茯苓輕聲說道:「會不會有人把它下在藥裏……。」

  「不可能。」茯苓還未說完,已經被越昇打斷。

  茯苓不解:「為何?」

  「祛泠散性本就熱,別說不能與藥一起煎煮,就是加入熱藥汁裏,便沒什麼效用了。」

  「不是藥……。」青楓一開始也以為是藥的問題,聽了越昇的話,她也迷茫了,「那天孩子除了喝奶和吃藥,就沒吃什麼東西了,連水都沒怎麼喝,不是藥還能是什麼?」

  除了吃藥就是喝奶……聽著青楓喃喃自語一般的話,茯苓驀的睜大眼,急道:「主子,奴婢那裏去叫沈瑤的時候,好像看到她……往胸口抹什麼東西,當時奴婢以為她在換衣服,沒在意。」

  難道沈瑤把藥塗在……因著心裏這個猜測,青楓臉色刷的發白,顫聲說道:「去以前沈瑤的房間看看。」

  那間房間收拾得很乾淨,衣物等日常用的東西沈瑤早已經帶走,兩人在屋裏翻找了一會,沒有找到任何東西,茯苓又細細回憶了一下那日的情形,說道:「那日奴婢還聽到屋裏傳來打翻什麼東西的聲音。」

  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就算當時真有什麼線索,現在也不可能找到了,青楓很失望。

  這時,一抹翠綠色的影子竄進屋內,在屋裏跳來跳去,一會之後,它跳到了床前面的一張小矮几上,伸出舌頭,在矮几上舔了起來,很快牠舔過的地方呈現出熟悉的褐紅色,只不過那紅要比暖玉上的紅色深很多,越昇走過去,將那只蟾蜍提起來,裝進隨身帶的瓷瓶裏。蹲在盯著蟾蜍舔過的地方看了一會,低頭聞了聞,說道:「果然是祛泠散。」

  看著矮几上那團暗紅的陰影,淚很快模糊了青楓的眼睛,她終於找到毒害她兒子的兇手,只要找到沈瑤,她就能知道誰是幕後黑手,就能為摯兒報仇,她應該高興,應該興奮的,可是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一般。

  是她對不起摯兒,是她害了他,若是她不要什麼奶娘,自己照顧他,哺育他,他又怎麼會中毒?青楓自責,心痛,怨恨,無邊的悔恨幾乎將她滅頂。

  「你不能哭,一會眼淚浸濕了傷口,我還得費事的幫你重新調藥!」瞪著青楓那包裹在棉布裏,卻已被淚浸濕的臉,越昇皺眉,這個女人到底是堅強還是脆弱?給她清理傷口,生生的痛暈過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此刻卻這般沒有用處。

  「要報仇來人方長,你現在哭瞎了又有何用,先把臉治好再說。」丟下這句話,越昇懶得看她哭哭啼啼啼的樣子。


  越昇不明白主子心中的痛,茯苓卻是明白的,扶著青楓走出那件讓她傷心的屋子,茯苓握緊青楓的手,說道:「主子,你別太傷心了,奴婢馬上讓人去找沈瑤。」

  青楓回握著茯苓的手,淚仍是未能止住,聲音已經平靜許多,「你在我身邊陪我,這些事,交代如意去做就行了。」

  「是。」茯苓暗暗疑惑,卻也沒多想。

  自從那日知道了皇子的死因之後,主子比以往更沉默了,還是常常拿那塊暖玉出來看,只是以前眼中滿是哀傷和眷戀,此刻,她眼裏的冷光比去年那場雪更為寒涼,每每看得茯苓心驚不已。

  如此這般過了七八日,如意那邊一直沒有消息,茯苓有些著急,難道沈瑤那裏出了什麼變故?

  又到了換藥的時候,青楓直挺挺的坐在木椅上,手習慣性的抓緊兩邊的把手。越昇將纏在她臉上的棉布解下來,沒像以前那般立刻給她換新藥,而是盯著她的臉頰看,青楓有些緊張,小聲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最近幾次換藥都不疼了?」一開始上藥的時候,確實如他所說如萬螞啃噬,又疼又癢,但是這幾天不僅不疼,還覺得涼涼的,很舒服。

  越昇盯著她的臉頰又看了好一會,才滿意的點點頭,回道:「因為已經好了。」

  「好了?你不是說,要三個月?」青楓不敢相信,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右邊臉頰,手指觸及到的地方一片細膩光滑,絲毫沒有一點疤痕留下的凹凸感,觸感好得不可思議。

  看著青楓瞪大眼睛,手不斷在臉上來回摩挲,不敢置信的樣子,極大的滿足了越昇的虛榮心,越昇頗有幾分自負的回道:「以我的醫術,治一張臉,一月足以,當時不過是看燕弘添不爽快,也想磨磨你的傲氣,現在……罷了,我沒時間和你們耗。」

  越昇聲音依舊傲慢,語調明顯輕鬆愉悅,多日的相處下來,青楓也知他只是性格古怪了些,人倒是挺有意思,忍不住笑道:「真的不是為了多留點時間好溜嗎?」

  瞪著青楓,越昇怒道:「廢話,我要走,一個小小的皇宮焉能攔得住?!」

  青楓但笑不語,手還是好奇的撫著過於光滑的面頰,越昇將一面小銅鏡遞給她,哼道:「你自己看看吧。」

  青楓接過銅鏡,心裏有些緊張的,雖說一開始想要治臉,也並不就是只為了這張臉皮,但好歹受了一個月的苦,她還是有些期待的。青楓緩緩的舉起鏡子,盯著銅鏡裏的人,久久才問道:「為什麼……我的臉……。」

  剛才摸到臉上光滑細膩,她已經猜到,這疤痕應該是已經祛除了,只是沒想到,她臉上的疤痕不但一點也看不出來,甚至比她未毀容前更美上幾分。孩子離世,她傷心欲絕,即使茯苓她們都不說,她也知道自己必定憔悴不堪。但是,此刻鏡中的人,膚若凝脂,面頰生花,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眸若點漆,面如皎月,青楓不禁有些恍惚,這……真的是她嗎?天下間真有這般駭人的醫術?

  青楓盯著鏡子驚得話都說不完整,越昇對這樣的反映習以為常,笑道:「我早說過不僅能治好你的臉,還能讓你更美上三分。我鬼醫要治的傷,沒有治不好的。」說著,越昇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張信箋,放在桌上說道:「這是方子,你也讓你那兩個姐妹服用,雖不能幫她們完全祛除臉上的疤,卻能保你們二十年容顏不老。」

  敖天那小子對青家的小丫頭很是上心,先是為她求藥,後又替她求治臉之法,這次不是幫那丫頭治臉,不知他會不會又來煩他,青家另兩個丫頭臉上的傷不重,若能堅持服藥,臉上疤痕淡一些,勉強也還能算美人。如此一來,也省得敖天日後再煩他。

  青楓自然不知道越昇心裏想的這些,看了一眼那應該是大多數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方子,她神色淡然。眉宇間隱隱透著鬱色,在心裏思量一會,青楓才開口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想求前輩。」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尊敬的叫他「前輩」。本來是要走了,越昇忽然有了些許好奇,回道:「說來聽聽。」

  「我想,向您求一劑藥。」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23 PM

第一百零三章 奪子(上)

  「我想,向您求一劑藥。」他既能治好她的臉,又能辨出那多數人都看不出的毒,一劑藥,對他來說,應該是小事吧。

  青楓抿了抿唇,越昇沒說話,等著她說下去。

  過了好一會,就在越昇的耐性快要磨光了時候,青楓終於說道:「我,不想再要孩子。」

  她的聲音壓得過低,好在越昇武功高強,不但聽清了她的話,還聽到了她聲音裏強壓下來的顫抖。越昇微微挑眉,盯著青楓,問道:「你想要一劑絕孕之藥?」

  這次青楓沒遲疑太久,堅定的回道:「是。」

  眼光掃過青楓不自覺抓緊扶手的手,越昇嘴角勾了勾,「那可不行,這種有傷天和的事情我可不做。不過……。」越昇從袖間掏出個小小的白瓷瓶遞到青楓面前,說道:「我可以給你些藥丸,事後吃了,便不會有孕。」

  青楓盯著那個小小的白瓷子,像是失望,又像是鬆了一口氣,伸出手接過瓷瓶,緊緊的握在手心。

  「多謝前輩。」

  青楓忽然起身,俯下身給他行了個大禮,越昇臉上有些不自然,擺擺手,「行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吧,我走了。」

  越昇打開房門正準備離開,眼角瞟見那個女子還在握著小瓷瓶發呆,與她相處時間不算短,越昇不得不承認,她算是他這些年見過的女子中最特殊的一個,她不會武功,耐力和毅力卻異常驚人。歎了口氣,臨出門前,越昇丟下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能領悟多少,就看她自己了。

  越昇的武功或許真的很好,聲音還在耳邊,人已出了屋子,甚至院子裏,也早沒了他的影子。房間裏只剩下青楓一個人,大門打開著,明媚的春光灑了一室,青楓眼中劃過一絲恍惚,下一刻複又冰冷。

  退?她退了何止一步?結果不但沒有海闊天空,只有萬丈深淵,那深淵下,還埋著她兒子的骸骨。每天主子換藥的時間,茯苓都在院子裏等著,今日才過去一炷香時間,就看見越昇從屋裏出來,腳下輕點,幾個起落便出了清風殿,沒了影子。擔心青楓出事,茯苓急忙跑進屋裏。

  看到青楓好好的坐在花廳裏,茯苓鬆了一口氣,待看清她那不再被棉布包裹住的容顏後,茯苓整個人僵在原地,「主子……。」

  茯苓一直知道青楓是美麗的,即使在她的面容有損的時候,眼波流轉間,亦是風華無限。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曾想像過主子恢復以往容顏之後的樣子,但是再多的想像,在親眼看到那張嬌顏之後,都顯得太過蒼白。

  彎彎的黛眉,高挺的鼻樑,肌膚透著螢光猶如凝脂白玉,殷紅的唇更像是雪地裏藏了一瓣嬌豔的紅梅。皇子夭折後,主子始終是一身素縞,此時的她,絲毫沒有素淡的感覺,雪肌墨發,幽瞳朱唇,硬是將那一襲白衣,穿得明豔逼人。嘴角那抹似有還無的笑,竟比窗外的陽光更為耀目。

  茯苓愣愣的盯著自己,一副驚呆了的樣子,青楓笑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不是……。」回過神來,茯苓有些不好意思,「主子真是這世上無雙之人。」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仿佛世間所有的風華,都彙集在她的身上,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恰如其分。

  「是嗎?」青楓知道茯苓是真心讚揚,心中卻是生出一抹悲哀,世人果然皆是如此,不過是一張臉皮,便可換來「無雙」二字嗎?那燕弘添呢,他看到這張臉,又會說什麼?青楓心中揚起的情緒不是期待,而是滿滿的煩躁,將放在矮几上的銅鏡反扣在桌面上,推遠了幾分,青楓才對著還有些失神的茯苓說道:「去把如意找來。」

  「是。」茯苓慢慢推出屋內,心裏疑惑,主子恢復了以往的容顏,卻似乎並不高興。

  茯苓出去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如意領了進來,行了禮,如意微微抬頭,有些好奇的看向青楓,眼光落在那張臉上,如意瞪大眼睛,驚得話都說不清楚,磕磕巴巴,「娘娘!您…………你好美!」娘娘臉上的疤痕,真的祛除得乾乾淨淨,白玉無暇的臉上,無一處不美,如意沒見過比娘娘更美的女人。

  青楓面無表情,不去看如意眼中的驚慕,轉頭對一旁的茯苓,柔聲說道:「茯苓,今日我心情好,你去禦膳房吩咐他們晚膳的時候多做幾道菜。」

  「是。」茯苓有些黯然,她總覺得主子是故意支開她,卻又沒有辦法。

  「找到沈瑤了嗎?」

  青楓在茯苓離去後,聲音也變得冰冷,如意咬了咬唇,回道:「沒有,內務府那邊說,沈瑤剛從清風殿出去沒幾天,就病倒了,最近宮裏也不需要奶娘,她當時病得還挺重,吳公公便准她出宮養病了,奴婢去了她城西的家,也沒找到人。」

  「查她是何時進宮的,如何進宮的,和宮裏宮外什麼人有來往,家裏還有什麼人,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如意心怦怦直跳,一月不見,娘娘身上冷冽的氣勢似更勝幾分,如意不敢遲疑,連忙回道:「是。」悄悄抬頭,看青楓臉色稍霽,如意才小心翼翼的說道:「還有一件事……

  「吞吞吐吐做什麼,說。」

  如意連忙直了直身子,回道:「上次冷宮失火之後,俞美人就常常去冷宮,一開始,舞兒並讓她進去,後來不知道怎了,舞兒就讓她進去了,這一個月來,她幾乎隔天就要去冷宮一次。」

  隔天?青楓沉吟片刻,複又問道:「俞美人最近還跟誰走得近?除了她,還有誰去過冷宮?」

  「沒有,俞美人和往常差不多,少與人來往,就是去冷宮去得很勤。除了俞美人,最近沒人去過冷宮。」

  俞悅瑩定是知曉了冷宮裏那個孩子的存在,她的心思青楓倒是猜出了幾分,只不過那個蠢貨居然隔天就去一次冷宮,生怕別人不知道嗎?青楓驀然起身,說道:「帶上侍衛,現在就去冷宮。」

  如意心裏驚訝,卻也不敢表露出來,立刻出去安排。

  茯苓剛從禦膳房回來,就看到清風殿前,十來名近衛軍筆直的站在院門兩側,主子一臉冷色的走出來,看樣子是要出去。茯苓迎上前去,小聲問道:「主子,您這是……。」

  青楓微微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茯苓臉色立變,驚道:「主子?!」

  「去吧。」不聽她多說,青楓已經帶著如意朝著冷宮的方向走去,一眾侍衛緊隨其後。

  茯苓僵在原地久久才回過神來,主子居然讓她去把皇上,太后和皇后請去冷宮?!看著青楓漸行漸遠的身影,茯苓的眉緊緊的蹙在一起,主子到底……想幹什麼?

  冷宮裏,兩個女人坐在一張簡陋的木床旁,看著床上被安置在暖暖的被褥中睡得安穩的小嬰孩,年長些的女人輕撫著孩子的臉龐,臉色儘是憐愛之色。她身旁,年輕些的女子聲音輕柔,表情卻有幾分急切的說著什麼,「姐姐,你現在不能再猶豫了。清妃娘娘她……已經瘋了,沒辦法照顧你們,以前都是姐姐照顧我,現在就讓妹妹照顧你和孩子吧。」

  甄箴眼神溫柔的注視著熟睡中的孩子,如往常般淡淡的回絕,「不,我不能讓孩子離開我,反正現在也沒有人發現,就先這樣瞞著吧。」

  俞悅瑩輕輕咬了咬唇瓣,看向甄箴的眼睛裏,極快的閃過一絲怨怒,很快消失,臉上仍是那柔柔的神色,說道:「姐姐,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涵兒會慢慢長大,難道你想讓他一直生活在這一方小院子裏,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嗎?」

  甄箴撫摸著孩子臉蛋的手頓了一下,眉輕輕的擰了起來,看她臉上有了些許猶豫,俞悅瑩暗喜,更不遺餘力的勸說道:「我是涵兒的親姨,若是讓我撫養他,我定會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是多麼好的女人,我還可以偷偷帶涵兒來看你,若是讓別人撫養,到時你就沒有機會看到涵兒了。而且等涵兒長大成人建功立業,還可救你出這水火之中……。」

  「不。」甄箴低聲打斷了俞悅瑩的話,平靜的聲音重複說著這一個月來說過無數次的話:「我說過,孩子不會離開我,悅瑩,你別逼我。」

  其實俞悅瑩想什麼,甄箴很清楚,現在的後宮,皇上獨寵青楓,就算沒有青楓,俞悅瑩這樣姿色才情的女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她現在是把主意打到了涵兒身上,希望能接著自己的口,讓甄家人上表皇上,將涵兒交給她撫養,她也算涵兒的姨,情理上是可行的。只是先不說太后皇后不一定答應,即使她們答應,她也不答應。

  她這般幸苦,冒了這麼多險,才生下涵兒,她從來沒想過要他身份顯赫、建功立業,也不期望他以後能幫她走出冷宮,重享榮華,只求他一生平平安安,母子二人母慈子孝,過平淡安詳的生活,這些或許青楓懂得,俞悅瑩是永遠不會懂的。

  好說歹說了一個來月,甄箴居然油鹽不進,俞悅瑩自然不甘心就此作罷,抓著甄箴的手,繼續遊說:「姐姐,我不是逼你,是在幫你,你……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忽然響起,兩人皆是嚇了一跳,舞兒小跑出去,貼著門,問道:「誰?」

  「是我。」清冷的聲音回得很乾脆,聲量也不小,屋裏的兩人都聽得清楚。

  「青楓?」甄箴看向俞悅瑩,眼裏盡是疑問,不是說她瘋了嗎?俞悅瑩心虛的低下頭,心裏也暗自納悶,她不是應該還在治臉,怎麼會……

  舞兒聽到是青楓的聲音,沒多想,便把門打開了,看清門外站著的人,舞兒驚在原地,一時沒回過神來。

  來過幾次,青楓對這很熟悉,越過還在發呆的舞兒,青楓直接走進了甄箴的房間。

  門被人從外邊一把推開,一道素白的身影走了進來。「青楓?」來人逆光而立,整個人站在光環了。然而令甄箴失神的,是一張絕色的容顏,就連春日的陽光都黯然失色。甄箴一時間竟有些不敢認,「你……。」呢喃著說不出話來,只能茫然又驚訝的盯著眼前的人。

  她現在已經很能習慣眾人看到她時驚訝的神情,青楓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好久不見,甄箴。」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3-11-29 07:27 P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3-11-29 07:28 PM 編輯

第一百零四章 奪子(下)

  「好久不見,甄箴。」

  「好久不見……。」甄箴有些恍惚,其實也不過短短的兩個來月,青楓死了孩子,現在她的臉……應該是恢復了往日的容顏。可惜……美則美矣,整個人看起來卻比以前陰冷了很多,一雙明眸波瀾不驚,幽冷得讓人無法直視,甄箴不禁有些感慨。

  「俞美人也在啊?」

  被青楓清冷的眸子掃了一眼,俞悅瑩心頭顫抖,連忙跪下行禮:「參見清妃娘娘。」

  青楓不再看她,也沒叫她起身,目光落在安靜躺在床上的小身影上,青楓眼中劃過一抹痛,隨即立刻別開眼。

  「如意。」

  「是。」如意了然,快步上千將床上的嬰孩抱在懷裏。

  一直還恍惚的甄箴到了這一刻,終於明白過來,一邊沖上前去,一邊叫道:「你想幹什麼?」

  幾名侍衛將如意和孩子護著身後,高大的身體擋在前面,任甄箴如何努力,再碰不到如意。

  「這孩子既是皇上的骨肉,又怎麼能在這冷宮受罪,你本是罪人,沒有資格教養他,本宮自然是要把他帶走。」青楓冰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猶如一桶冰水從頭到腳倒在甄箴身上。眼看著如意要將孩子帶走,甄箴急紅了眼,「不!不行!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孩子!」

  甄箴情急之下,瘋了似的沖上前,拉扯著侍衛,俞悅瑩也擔心青楓真的把孩子搶走,急道:「清妃娘娘,涵兒是姐姐的孩子……。」

  「本宮面前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冷厲的呵斥迎面襲來,俞悅瑩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諾諾的不敢再多說什麼,兩隻手緊緊的絞著手上的絲絹,眼底儘是不甘。

  衝撞了幾次,甄箴都未能靠近孩子,甚至在竭力的拉扯中跌倒在地,佈滿淚痕的眼看到青楓無情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這一切,甄箴心頭一陣火辣,當時她怎麼會相信,青楓會真心幫她!甄箴從地上爬起來,瞪著青楓,怒道:「青楓,你把孩子還給我!你自己的孩子沒有了,你就來搶我的孩子,你這麼做不怕天打雷劈嗎!」

  天打雷劈?因著她的話,青楓挺直的背明顯僵硬,本來就冰冷的臉更冷上幾分,迎著她的指責,青楓一步步走向她,「沒有本宮,你和這個孩子早就死了,你現在和我說天打雷劈?!」

  如意有些緊張的將懷裏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青楓絲毫不懼的樣子,一雙寒眸回視著甄箴。

  兩個女人就這般互相瞪視著,一個冰冷無情氣勢淩然,一個怒火中燒滿身悽楚。眼見這樣的情勢,幾個侍衛也悄悄移步,守在青楓身旁,生怕甄箴發起瘋來,撲向青楓。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剛才還一副要和青楓拼命似的甄箴忽然屈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青楓,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我不能沒有他,你明白的,對不對……」

  俞悅瑩驚訝的看著一向清高的甄箴,雙膝跪地,卑微的拉著青楓的裙角,那一聲悲切的哭聲聽得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容。

  青楓無動於衷,甚至連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只是那微微抬起的腳終是沒有將甄箴拽著自己衣角的手踢開。

  眼角掃到一道身影正悄悄的往門邊挪去,青楓明眸微眯,不緊不慢的說道:「俞美人要去哪?通知皇上嗎?不用麻煩了,本宮已經派人去請了。」

  俞悅瑩貼著門邊的身子一僵,同時,太監特有的尖細的吆喝聲從院外傳來,「皇上駕到,太后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聽到那聲吆喝,甄箴忽然渾身一軟,絕望的鬆開了拉著青楓裙角的手,跌倒在地,她知道,今天不論孩子最後歸誰撫養,都不可能再留在她身邊……

  冷宮裏,從來沒有一下聚集這麼多人,本來還算寬敞的房間立刻顯得擁擠起來。尤其是燕弘添的到來,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

  青楓能感覺到無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有一道,來自那個的男人,青楓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握著,好讓自己的心不要因為那道視線亂了節奏,調整好了呼吸,青楓才抬眼,迎上那道注視已久的目光。

  一個月不見,燕弘添的眼依舊深沉,既沒有驚豔亦沒有炙熱,深不見底。青楓一直尚算平靜的心不知為何,還是亂了節奏。

  「青、青楓?怎麼可能……。」辛玥凝剛進到屋內,目光立刻黏在青楓臉上,滿眼妒恨。只是素淨的一張臉,無需妝點,就已經豔若嬌花,肌膚瑩潤得滴出水來。

  水芯也不禁驚歎,鬼醫果然名不虛傳,如此的青楓當真是豔絕後宮,這樣的美人,別說是男人,就是她這個女人都捨不得移開眼了呢。

  辛玥凝的低呼喚回了青楓的神智,讓她得以從那雙幽深的黑眸中掙脫,垂下眼瞼,青楓欠身行禮:「青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樓素心初見青楓時,也驚豔了一下,不過很快被這一屋子的混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俞美人怯怯的躲在門邊,甄箴跪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名宮女手裏抱著個孩子,幾名侍衛還護在她身前,整個屋子的氣氛凝重、悲傷又透著一股怪異。樓素心滿腹疑問,看向把她們請到這裏來的人,問道:「青楓,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青楓還在行禮,沒人叫她平身,她索性屈膝,半跪在地上,回道:「這件事,錯都是臣妾。」嘴裏說著錯,她臉色卻也看不出什麼愧色。

  「起來說話。」

  這是燕弘添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一如往常的低沉,不算嚴厲,青楓卻能感覺到他在生氣。

  青楓起身,沒有抬頭,繼續說道:「臣妾入宮以來,與甄箴很投緣,後來因為甄箴謀害皇后,臣妾才與她沒了往來,即便如此,我與她二人情分仍在,臣妾擔心她在冷宮生活太苦,所以就來看望她,才知道她懷了皇上的子嗣。當時她苦苦哀求,想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撫養,臣妾那時也懷有身孕,一時心軟,便沒有把這事告訴皇上。就在慶典那日,甄箴生下了皇子。之後臣妾也曾多次過來,看到這裏實在不適合孩子生活,思量了很久,今日才敢請皇上和太后過來做主。」


  「你……你說什麼?!」聽了這麼多,樓素心只關心一點,就是那個孩子,當真是皇上的骨血嗎?樓素心看向如意懷裏的孩子,急道:「這,這是哀家的乖孫?!快,抱過來給哀家看看!」

  因為青楓的臉,辛玥凝已經滿心嫉妒,現在又無端冒出個皇子來,她快氣瘋了,不復以往維持的端莊,氣急敗壞的叫道:「這簡直太荒謬了!太后,您可千萬別相信她的一派胡言,皇子出生,宮裏上上下下,怎麼可能沒人知道,這孩子還不知道是哪裡弄來的野孩子冒充皇子。青楓,你想憑空捏造一個假皇子出來,混淆皇室血統,你……你罪可當誅!」

  樓素心其實也對這孩子的來歷有所懷疑,但是眼睛還是止不住的看向如意懷裏的小娃娃。

  辛玥凝差點指到青楓鼻子前罵,青楓微微抬頭,一雙清眸不動聲色,不慌不忙的回道:「皇后娘娘何須如此大動肝火?甄箴產子的時候,除了臣妾,亦有林御醫、穩婆、宮女多人在場,要推算出她受孕的日子也並非難事。敬事房應該有紀錄,那段日子甄箴有沒有侍寢一查便知。」

  青楓每說一句話,辛玥凝的臉色就更差一分,青楓似乎覺得還不夠,末了還加上一句,「皇后娘娘若還不相信,還可把宮裏御醫們都請來,滴血認親也未嘗不可。」

  聽到滴血認親四個字,一直盛氣淩人的辛玥凝眼中閃過一絲慌張,竟然接不上話。

  青楓說到這份上了,即使還沒有查證,樓素心也已經信了大半。看向跪坐在地上對他們的到來視而不見,默默垂淚的甄箴,樓素心問道:「甄箴,哀家問你,這當真是皇上的骨血?」

  甄箴緩緩抬起頭,此刻的她,早沒了一年前無畏陷害,從容步入冷宮的清高樣子,被淚浸濕的眼在人群中尋找著那道深藏於心的身影,那個人就站在她面前,甄箴知道他正看著她,而她在對上燕弘添幽深的黑眸時,淚瞬間模糊了她的眼,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甄箴頹然的低下頭,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皇天保佑啊!快給哀家抱抱。」得到甄箴肯定的答案,樓素心再也忍不住,將那娃娃抱緊懷裏,孩子已有半歲,眉宇間,隱隱有燕弘添的影子,樓素心的心軟成了一片。

  忽然冒出個孩子,辛玥凝雖然氣,卻也沒放在眼裏,倒是青楓,原來那副醜八怪的樣子就已經把皇上迷得昏頭轉向,現在這般妖媚的模樣,皇上還不……

  越想心越慌,辛玥凝不再掩飾對青楓的妒恨,話鋒一轉,說道:「就算這個孩子真是皇家子嗣,青楓助甄箴冷宮產子,欺瞞皇上,一樣有罪。」

  「青楓知道自己有罪,任憑皇上處置。」

  她想拿皇上來壓她嗎?她就這般有恃無恐!辛玥凝本來已經憋著氣,此刻更是怒火中燒,叫道:「本宮乃後宮之主,現在就能治你的罪!來人——」

  聽到皇后的叫聲,守在門外的侍衛對看一眼,卻沒人敢動,皇上還站在那呢,誰人敢放肆。皇后可以看不見皇上鐵青的臉色,他們只有一個腦袋,可看得清楚。

  「高進。」

  低沉的聲音在屋裏響起,聲量不高,其中夾帶的天子霸氣瞬間讓屋裏眾人消聲,就連被怒火燒暈頭的辛玥凝也感覺到了這股氣勢,閉上了嘴。

  高進上前,低聲回道:「奴才在。」

  「此事交由你查證。孩子先由太后帶回東昇宮,青楓和甄箴的罪,等查清楚了再一併處罰。」

  說完,燕弘添不再看她們任何人一眼,丟下一屋子或惱或悲的女人,大步邁出了冷宮。青楓蹙眉思索了一會,加快腳步追了出去。

  「皇上!」皇上將這事交給高進去查,結果已經不言而喻,他果然就是偏幫青楓,為什麼?她才是他的髮妻啊!看到青楓跟著出去了,辛玥凝不甘心,也想追出去,手腕卻被一股巧勁抓住,水芯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儆皇子一會還要來請安,主子回吧。」水芯用的勁也不斷大,辛玥凝卻怎麼也掙不看,眼睜睜看著燕弘添消失在眼前。

  樓素心看著這混亂的一幕,心裏歎了口氣,輕輕的將懷裏的孩子抱得更緊些,快步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涵兒!涵兒……」

  一下子,一群人走的乾乾淨淨,茯苓早前是跟隨著太后一起過來的,一直站在門外看著,此刻空蕩蕩的房間裏,甄箴趴在地上,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茯苓不忍心,走到甄箴身邊,想去攙扶她,卻被舞兒一把推開。

  「您不必太過擔心,主子……主子會好好照顧涵皇子的。您要保重。」茯苓也不知道說什麼,匆匆安慰了兩句便急急的跑出冷宮,不敢多待,心裏悶悶的難受。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03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32 A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 丟卒保車(上)

  燕弘添走得很快,青楓想也沒想的追了上去,直到伸手攔住了燕弘添,對上他有些驚訝的黑眸,青楓才驚覺自己過於急切了,但是無論如何,那個孩子,必須由她撫養。垂下眼瞼避開燕弘添的目光,青楓低聲說道:「皇上今晚可願與臣妾一同用晚膳?」

  青楓知道燕弘添在看她,即使沒有抬頭,她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比之前在冷宮裏更加炙熱,等了好久,燕弘添都沒有說話,青楓猶豫要不要抬頭,手上忽然一暖,燕弘添牽著她的手,耳邊若有似無的歎息,青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走吧。」

  手忽然被燕弘添牽著,青楓抖了一下,燕弘添握得更緊,青楓想要掙開,在看到燕弘添虎口上清晰的牙印之後,心驀的有些酸脹。

  兩人回到清風殿,誰都沒有說什麼。今夜的晚膳很豐富,可惜燕弘添和青楓都沒胃口,隨便吃了一些便撤了。

  「越昇走了?」燕弘添一邊喝著茶,一邊問道。

  「嗯。」青楓只是點了點頭,她的心其實很糾結,這是摯兒離開後,他們第一次這麼平靜的坐下來說話,她知道,對於摯兒的死,燕弘添並非無動於衷,只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埋怨他,尤其是在知道孩子並不是病死的,而他一開始就派人拿走藥渣之後,這種埋怨似乎變成了一種怨恨。她甚至覺得,燕弘添或許知道摯兒的死另有原因,而他卻不願去深究這個原因,這樣的猜測,讓她很痛苦。

  「過來。」

  這似乎是燕弘添叫她的習慣,比起兩人初次交鋒時的暴戾,這聲「過來」中極淡的溫情,卻讓青楓邁不開步子。

  燕弘添從來不是好耐性的人,青楓不動,燕弘添直接伸手,將她拉到懷裏。

  「你想要那個孩子?」

  青楓身體有些僵硬,靠在燕弘添懷裏,好一會,才回道:「是,我是想要。」擔心燕弘添不同意,青楓立刻又說道:「我現在需要一個孩子。」

  需要?燕弘添黑眸微冷,眼光掃過青楓手指的時候倏的一暗,拉起她的手仔細查看。手心上瓷片割傷的地方還留著幾條交錯的淡淡疤痕,纖細的指尖上,佈滿細細碎碎的傷口,不算嚴重,看起來卻讓人很不舒服。燕弘添聲音一冷:「怎麼弄的?」

  青楓抽回手,冷淡的回道:「抓的。」

  太過敷衍的回答,燕弘添顯然不滿意,青楓不想糾纏在這個問題上,抬頭看著燕弘添,堅持道:「我需要那個孩子。」

  又是需要,燕弘添能體會到失去孩子的痛苦,再次將她的手握在掌中,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輕哄:「你需要,朕可以再讓你擁有自己的孩子。」難道這樣看著別人的孩子,她的心不會更加痛苦嗎?

  這句話踩中了青楓的痛腳,青楓瞪著燕弘添,好似恨不得把他瞪出個窟窿來,「我曾經有過。結果呢?我已經失望過一次了,還是皇上還想再失信一次?」

  青楓此刻的眼神像一把刀子,說出來的話更像一柄薄刃,一刀入心,初時不覺得疼,緩過神來便是痛得錐心刺骨。

  「你,一定要這樣對朕?」

  手被一股力道緊緊的握住,熟悉的疼痛,久違暴戾眼神,青楓盯著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他們兩個,好像就是習慣了這樣彼此傷害。

  「青楓!」他不喜歡她此刻的笑容,非常不喜歡。

  青楓只覺得腳下一輕,燕弘添已將她攔腰抱起,下一刻,已經將她置於大床中央。

  略有薄繭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細膩的臉龐,輕輕摩挲,挽在腰間的手收緊,兩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合在一起。幽深的目光隨著指尖的遊走,漸漸染上了應有的驚豔和炙熱。青楓忽然笑的妖媚,「你曾經說過,我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毀了這張臉,現在,你滿意了嗎?」她的臉上的傷不復存在,心卻滿目瘡痍。

  燕弘添輕撫著青楓臉頰的手一頓,眼中的炙熱轉為冰冷。他不滿意,迎著她這樣的眼,這樣的笑,燕弘添比第一次要她的時候,更想蒙住青楓的臉。

  這一夜,燕弘添瘋狂的索取,她前所未有的迎合,癡纏,廝磨,身體從未這般貼近,只是兩顆心中間卻隔著一團陰霾,沒辦法靠近,卻又不願遠離。

  濃黑的夜色下,一道纖細的身影站在盆栽前,細心的修剪著枝葉,神色悠閒,但是大晚上的,怎麼看都有些詭異,怡月遠遠的跑過來,在那道纖影身後站定,微喘著說道:「水芯……水芯姐姐,皇后娘娘找您。」皇后娘娘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幾乎把漪瀾宮給砸了,沒有人敢靠近。

  水芯輕輕的點點頭,臉色未見慌亂,還在慢條斯理的修剪著花枝,淡淡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知怎的,看著站在暗處裏動作優雅的水芯,怡月心中生出一種害怕的感覺,沒敢多說什麼,點點頭便轉身跑開了。

  水芯沒有回去的意思,手裏的花剪使得很順手,一支支她看不順眼的枝葉在手起刀落間刷刷落地。一道暗黑的身影悄悄朝她靠近,在她身後三四步的地方站定,那人穿著一套太監的衣服,聲音卻一點也不尖細,反倒有些沙啞:「主人,有人在查沈瑤的去向,要不要絕了這個後患?」

  「喀嚓」一聲脆響,一支新長出來的嫩芽被剪斷落在地上,水芯放下剪子,回道:「不用,她們想找,就讓她們找到吧。」

  「是。」那人得了指令,恭敬的退了下去。主人做事一向不喜歡留後患,這次肯定是有了新的打算。

  水芯欣賞著剛剪好的盆栽,心情不錯。一開始她也沒想到,這次小皇子的死會引得這麼多路人馬一起查,不過後來想想,也挺有趣,反正一切的幕後主使,一直都是皇后,和她可沒什麼關係呢?

  而且……她現在對辛玥凝是越來越沒耐性了。

  燕弘添確實是個好君王,昨夜一夜貪歡,到了那個時辰,門外的人只是輕喚了一聲,燕弘添立刻就醒了。

  俐落起身,穿戴好衣帽,燕弘添又回到床前,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落下一個極其輕的吻,「你想要孩子,朕會給你的!」沒再做多留戀,燕弘添快步離開房間。

  房門合上的那一刻,床上本應該睡熟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手捂著耳朵,久久,才將手探入枕頭下,摸到了那小小的白瓷瓶子。打開木塞,一股藥香襲來,青楓的手有些抖,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滾落出來。

  拾起藥丸,將它放進嘴裏,卻沒吞下去,青楓靜靜的躺在床上,感受著那苦澀的藥丸在嘴裏慢慢融化,一點點滑入喉嚨。

  剛下了早朝,辛家的書房裏,氣氛很是凝重,辛綏坐在主位上,臉色暗黑,怒不可支。三個兒子低著頭,不敢吭聲。

  「哐當」一個熱茶被辛綏狠狠的摔在地上,熱水和瓦礫在三人腳邊飛濺,三人大氣不敢喘。

  「混賬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敢瞞著我?!」辛綏氣得胸膛上下起伏,怒目圓瞪。

  辛赴城心裏也很是憤懣,低聲哼道:「都是單禦嵐搞的鬼。」若不是他多事,軍糧案早已結案,那裏會牽扯出什麼多事。

  辛偌正素來與辛赴城不和,聽他這麼說,輕哼了一聲,回道:「二弟未滿太天真了,不是皇上的意思,單禦嵐又怎麼敢深挖。」

  「你還敢說,這件事要不是你這個戶部中郎辦事不利在先,哪裡需要我們替你擦屁股善後!」眼看著辛赴城和辛偌正就要吵起來,辛易蘅趕緊打斷二人接下來無謂的爭吵,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接下來怎麼辦?」

  兩人互瞪了一眼,到沒再繼續爭吵,三人一起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辛綏。

  辛綏搖搖頭,這三個兒子,大兒子陰鶩多疑,老二莽撞少智,老五太年輕不夠沉穩。三人偏偏還喜歡互相猜忌自以為是,若不是他們各自想邀功去處理這件事,若是早讓他知道單禦嵐在查這件事,事情又怎麼會到今天這步田地。

  恨鐵不成鋼,辛綏又是怒又是無奈,最後也懶得和他們動氣,說道:「派人和林家那邊說,朝廷查軍糧案查得緊,讓他們主動把販賣軍糧銀子資產充公,破財消災,避避這個風頭。至於和這件事有牽扯的官員,好好打點一下,別把不該說的,不該扯的抖露出來。你們也都收斂著點。」

  辛易蘅急了:「爹,這樣折損很大!」這樣一來,林家那邊勢必不會再依附他們,與軍糧案有牽連的官員不少,都是好不容易提拔上來的心腹,就這樣犧牲掉,實在可惜。

  「誰讓你們做事這般不小心!捅出了簍子,難道要毀了辛家百年基業嗎?!」一群廢物,難道他不知道折損大嗎!越看他們越覺得不順,辛綏擺擺手,怒道:「都給我滾出去。」

  「是。」

  三人不敢多話,灰溜溜的退了出去,辛綏餘怒未消。燕弘添想除掉他,絕對沒有這麼容易,還好他還留著一張王牌,再等幾年,他一定會翻身!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20 AM

第一百零六章 丟卒保車(下)

  高進查了半個多月,最後證實了燕涵確實是燕弘添的骨肉。青楓包庇罪婦產子,被罰半年月錢和禁足半個月,甄箴本來就已經在冷宮了,除非要她死,不然也沒什麼可罰的,後來太后做主,罰她吃齋茹素三年。

  青楓雖然被禁足了,可是自那以後,燕弘添幾乎夜夜留宿清風殿,最後還把燕涵交給青楓撫養,賜住永華宮。為此辛玥凝氣得幾次來清風殿找青楓麻煩,恨不得抓花她的臉,青楓本來就不是吃素的,幾次交鋒,辛玥凝也沒討到什麼便宜。水芯也不知道怎麼了,讓她想辦法對付青楓,她總是淡淡的讓她稍安勿躁,靜觀其變。辛玥凝最近很是煩躁。

  清風殿內,青楓把燕涵交給茯苓手裏,輕聲交代道:「茯苓,從今天起,你就到永華宮照顧涵兒吧。小心飲食,儘量事事親力親為。他,不能出事。」看到這個孩子,她會想到甄箴,想到摯兒,她爭著要這個孩子,卻不想見到他。

  「那您……」


  青楓淡淡一笑,「我身邊有如意,你放心吧。」

  茯苓心底苦澀,想起了那時,她把她叫來,也是在這間屋子裏,她們談到的信任,談到相互扶持、照顧。有一個疑問在茯苓心裏很久,一直不想問也不敢問,這一刻還是忍不住,問道:「您,不需要奴婢了,是嗎?」

  青楓愣了一下,看著茯苓哀傷的神色,微微一笑,握著她微涼的手,青楓輕聲說道:「照顧好那個孩子,就是幫我。在這個皇宮裏,你能全心信任的人,只有你,唯有你。」

  青楓的手,也很涼,茯苓的心卻慢慢暖了回來,點頭回道:「是。」

  青楓又交代了幾句,就送著茯苓和孩子出了清風殿。青楓求燕弘添把明澤也調去永華宮,有茯苓和明澤照看著那個孩子,青楓也算放心了一點。

  青楓一直目送著他們離開,直到消失在宮道盡頭,青楓才轉身回房。如意盯著茯苓消失的方向,她非常嫉妒。茯苓離開了,自己將更受娘娘器重,只是後宮中有多少齷蹉毒辣之事,她自然清楚,沾染上了手就髒了。娘娘把茯苓遣去照顧涵皇子,不就是怕把她弄髒了嘛。娘娘一日不倒,茯苓一日享福,就算娘娘哪日真的倒了,小皇子是她一手帶大,自然與她最親,日後也必定護著她。

  娘娘對茯苓的那份心,永遠不會用在她身上,所以她嫉妒。不過現在留在娘娘身邊的,是她,她一定會慢慢取代茯苓在娘娘心目中的位置!

  如意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跟著青楓回到內室,才小聲說道:「娘娘,找到沈瑤了。」

  青楓才坐下,立刻站了起來,急道:「在哪?」

  「她躲到城郊八十裏的輝縣。不過,找到她的時候她真的病得很重。」

  青楓擰眉,她對沈瑤的身體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有沒有問出是誰指使她的。」

  「一開始她不承認,後來……」如意停頓了一會,悄悄看了看青楓的臉色,看她面無表情,才繼續說道:「終於還是說了,不過,第二天她就死了。」

  「是誰?」青楓自然知道「後來」兩個字後面還發生了很多事情,她選擇把如意留在身邊而不是茯苓,看重的就是如意的不擇手段,急功近利。

  如意把聲音壓得更低一下,在青楓耳邊回道:「是,皇后娘娘。」

  果然是她!青楓早就猜到,只是聽到如意親口說出來,胸中恨意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青楓胸口驀地發悶,幾預做嘔。青楓一手捂著胸口,臉色發白,如意趕緊上前扶住青楓,急道:「娘娘?您怎麼了?要不要請御醫過來看看。」

  青楓伸出手,撫摸著已改為腰飾掛在腰間的暖玉,深呼吸了幾次,那心悶的感覺消散了下,青楓搖頭,「沒事。」

  辛玥凝,殺人償命,她不會這麼算了的。

  禦書房內,燕弘添坐在案桌前,看著手中的摺子,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倏的冷暗下來,眼中的殺氣重到守在禦書房外的高進都感受到了。高進微微抬頭看進去,看到樓相還站在禦書房內,心裏的擔憂又隱隱退了幾分。

  「辛家顯然是要丟卒保車,暫時,抓不到他們什麼把柄了。」

  樓夕顏話音還未落,燕弘添怒急的一揮手,書桌上的奏摺、書卷嘩啦啦的被掃到地上,高進不禁抖了一下,皇上已經好多年沒有發這麼大的脾氣了。

  樓夕顏苦笑,夙任跟著夙淩回家參加家族祭祀去了,單禦嵐忽然跑去蘄州查案,只留下他來面對燕弘添的怒火,不得不說,辛綏確實是只老狐狸,自斷「雙臂」,也算躲過一劫。眼看著那本奏摺快被燕弘添捏碎了,樓夕顏輕歎一聲,說道:「其實這次軍糧案還是很有收穫的。辛家沒有了林家那邊的財力支持,戶部侍郎,兵部中郎這些重要的職位,都因為這次軍糧案而撤職查辦,辛家損失慘重,在朝中勢力削減,應該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身為君王,他也應該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辛家興旺百年,能夠權衡牽制住他們,慢慢消減就是最好的方法,在什麼位置就應該有什麼考量,有時候王位也是桎梏,不可能隨心所欲。

  樓相不再說話,書房內靜得高進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過只有片刻,那本被捏得變形的奏摺就被皇上摔到了樓相面前。

  「夕顏,你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這個結果。」

  燕弘添渾身上下都是暴躁的氣息,聲音卻冷淡得出奇。樓夕顏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蹲下去撿起腳下的奏摺,不經意間,看到散落一地的奏摺書卷中,一幅裝裱精美的畫卷滾落在一旁,畫紙上只有墨色的幾個手印和腳印,小小的,看著卻生氣盎然。

  樓夕顏在心裏輕歎一聲,沒有再勸下去,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死,這個結果已經達到了他們以前的預想,但是現在,這個結果確實不足以平復燕弘添的疼痛。

  盛夏的夜,最是燥熱,即使窗和門都打開了,還是未見一絲涼意,青楓坐在窗邊,手裏拿著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微微的風不但沒能帶走一點暑熱,反而覺得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心裏煩躁,還是今年真的特別熱,青楓熱得睡不著。

  門外忽然有響聲,青楓抬眼看去,剛好看到門被粗魯的推開,一道黑影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守夜的小太監迎了上去,「都給朕滾!」一聲暴躁的呵斥嚇得小太監趕緊退來。

  燕弘添腳步虛浮,卻不讓人攙扶,手裏還拿著一壺酒。青楓記得,他上次喝醉的時候,是西太后被遣去看守陵園的時候,這次又是為什麼呢?現在的青楓早不是以前那個懵懵懂懂的女子,朝堂上的事情,她雖不完全知曉,卻也一直關注的。牽連甚廣的軍糧案完美謝幕,他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何醉成這樣?

  青楓思索間,燕弘添已經走近了屋內,在花廳的椅子上坐下,還在一個勁的灌酒,青楓走出去,離得好遠,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

  看到青楓站在屏風旁,燕弘添迷蒙的眼眯了眯,晃晃手中的酒壺,說道:「過來。」

  這次燕弘添似乎比上次喝的更醉,平時幽深難測的眼此刻有些迷蒙,青楓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剛靠近,腰上立刻一緊,燕弘添一把將她抱在懷裏,臉靠在她胸口上,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他身上的酒氣真的很熏人,青楓掙扎了一下,掙不開,她正在想要不要叫人幫忙的時候,燕弘添忽然將頭埋進她胸前,今年實在太熱,又是盛夏,青楓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燕弘添呼吸間的熱氣噴灑在皮膚上,青楓身體驀的僵硬。胸口深深淺淺的氣息有些奇怪,燕弘添像是在說些什麼,青楓低下頭,才勉強聽到他的聲音。

  「朕是皇上……朕是皇上……不能為所欲為……」

  青楓以為自己聽錯了,燕弘添呢喃自語,來來去去重複著這幾句話,青楓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但是環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緊,青楓喘不過氣,用力推開燕弘添的肩膀,青楓急道:「你醉了,早點歇著吧。」

  燕弘添還是閉著眼睛,不過鬆開了環在青楓腰間的手,舉起手裏抓的酒壺,繼續喝著。

  青楓皺眉,伸手把酒壺拿個過來放在一邊,架著他往內事走去。燕弘添或許真的醉了,任由她拉著走,兩人搖搖晃晃的來到床前,青楓實在沒勁了,將他往床上一推,他就直接倒了下去。

  看著橫在床邊,醉得不省人事的燕弘添,青楓有些無奈。她是沒有力氣搬動他了,青楓抓起一個枕頭給他墊好,在把他垂在床沿邊的手腳都移到床上,當抬起燕弘添手臂的時候,他虎口上清晰可見的牙印非常的刺眼。

  青楓的手頓了一下,緩緩蹲下身子,靠坐在床邊,她第一次這樣看著燕弘添,他好像瘦了一些,臉頰和下巴的輪廓越發鋒利,眼眶下淡淡的青黑色痕跡,在夜色的襯托下,更加明顯。青楓盯著他看,本以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忽然又動了一下,青楓也是一驚,連忙後退一步,好在燕弘添並沒有醒,嘴裏低低的說著什麼。

  青楓鬆了一口氣,心裏又好奇燕弘添醉了之後會說什麼,輕輕咬了咬唇,青楓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近——

  「朕……不會讓摯兒白死的……」

  燕弘添含糊又低沉的聲音劃過耳際,青楓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握著燕弘添的手不自覺的抓緊,久久的盯著已經昏睡過去的燕弘添,青楓低低的問道:「真的嗎?」

  聲音輕得青楓自己都快聽不到,自然更不會有答案。青楓想起剛才燕弘添在花廳了呢喃的話,青楓的臉色隨即一冷。他說不能為所欲為,不是嗎。但是她想要的,是辛玥凝死!他能做到嗎?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28 AM

第一百零七章 有喜

  茯苓隔三五天就會帶著涵皇子過來給主子請安,說說這些日子永華宮發生的事情,主子總是靜靜的聽著,偶爾還看看涵皇子,不過卻從不抱他,這日,茯苓又帶著涵皇子過來請安,才說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茯苓就感覺到青楓似乎心不在焉,手一直壓在胸口的位置,臉色也不太好。

  茯苓擔憂的問道:「主子,您什麼了?」

  「有些不舒服。」這些日子都是這樣,尤其是早上起床的時候,尤為難受。

  茯苓把燕涵輕輕放在床榻上,走到青楓身邊,半蹲下身子,說道:「奴婢給您把把脈吧。」

  「好。」青楓將手伸了出來,茯苓把手搭在纖細的手腕上,片刻後面色微變,看向青楓的眼中竟有些淡淡的淚光:「主子……你……」

  「怎麼了?」青楓很是莫名。

  茯苓笑道:「恭喜主子,您有孕了,已經三個多月了。」老天爺總算沒有虧待主子,這麼快就給主子送來了新的希望。

  「不可能!」青楓驚恐的收回手,盯著茯苓好似她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茯苓被青楓這樣的反應嚇了一跳,想了想,柔聲說道:「要不奴婢給主子宣御醫來看看吧。」

  「別,別去。」青楓連忙上前,抓著茯苓的手,不讓她叫人。

  她也是懷過孩子的人,這兩個月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對勁,也因此她一直沒宣御醫。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明明每次之後都吃了越昇留下的藥丸,細細回想著那天越昇給她藥丸時神情、語氣,她現在可以確定,越昇騙她。她受孕三個多月,按照時間來算,她治好臉與燕弘添瘋狂歡好的那一天,她就受孕了。

  青楓醒悟,那個根本就不是什麼避孕的藥,反而是讓她更快受孕的藥吧。可惡!

  「茯苓,這件事,先別說出去。」她沒想過再要孩子,這個孩子來的太突然,她的心很亂。

  主子抓著她的手心都在冒汗,茯苓剛想問她怎麼了,眼光掃到青楓垂於腰間,隨身帶著的暖玉時,有些明白主子在慌什麼,輕輕將她扶到床邊,茯苓低聲回道:「是,奴婢不會說。」

  獨自躺在床上的燕涵,被冷落得太久,咿咿呀呀的叫著,茯苓走過去,把他抱在懷裏輕哄,燕涵快一歲了,縮在茯苓懷裏東張西望,對於青楓這個每隔幾天就會看到的人,他還是很熟悉的,看到青楓猶自發呆,燕涵伸出小手,朝青楓的臉抹去。

  青楓此刻心緒不寧,忽然臉上一暖,一直白白軟軟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還調皮的捏了捏,青楓如遭電擊,心像被這只小手一下抓住,不再惶惶不安卻是一片空白。

  茯苓一時不察,懷裏的小傢伙就使壞,看到青楓臉色很疆,茯苓趕緊把這小祖宗抱遠些。主子一向都不喜歡靠近這個孩子,平時連抱都不抱,現在這樣……她會不會生氣?

  茯苓惴惴不安的看著青楓,只見她呆了一會,回過神來也沒有動怒,只是對她擺擺手,說道:「你先帶他回去吧。」

  「是。」茯苓鬆了一口氣,抱著燕涵退出了屋外。站在房門外,茯苓心裏很為主子擔憂,這個孩子的到來,應該是好事,卻也不盡然是好事。

  「茯苓姐姐,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奴婢去給您拿把傘吧。」

  茯苓回過神來,一個小宮女乖巧的站在一旁,她以前沒見過她,可能是後面如意選的人,如意做事倒也妥協,清風殿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選的人也很有眼力,細心又很討喜。

  茯苓抬頭看看天色,確實烏雲滿佈,看來要有一場大雨,茯苓輕輕點頭,回道:「好。」

  不一會,小宮女拿著一把墨黑的大傘,遞到茯苓面前,柔柔的笑道:「這把傘大些。」

  茯苓接過,把傘遞給跟在身邊的老嬤嬤,轉身出了清風殿。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好在有傘,有些狼狽的回到永樂宮,茯苓給孩子換了件衣衫,交給嬤嬤抱著,正打算回房換件衣服,經過門廊的時候,發現斜放在門邊的傘有些眼熟,很像是以前放在主子房裏很久的那把傘。

  茯苓把傘撐開,果然在傘柄上發現了兩個小字。茯苓微微一笑,肯定是那小宮女看到這把傘大,就拿來了。茯苓拿起乾布小心的擦拭著傘面,打算傘晾乾後收好,下次去清風殿的時候再帶過去,畢竟當時娘娘很寶貝這把傘。

  擦到傘柄的時候,茯苓無意間有多看了兩眼上面的兩個字。

  「頎聿?」怎麼這麼熟悉?

  頎聿……

  頎聿!不就是……明澤的字嗎?為什麼娘娘掛心的傘,上面會刻著明澤的字?外面雷聲陣陣,茯苓呆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手中的傘跌落到地上也渾然不知。

  這夜大雨滂沱,雨水像是從天上倒下來了一般,明澤只能站在門廊上守夜,百無聊賴的靠著回廊的柱子,眼睛盯著院子裏,雨水砸在青石板上劈劈啪啪濺起的水霧。

  這時,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了。子時已過,這個時候應該休息才是。明澤警覺的站直身子,盯著房門。茯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來,明澤緊繃的神經緩了緩,有時夜裏當值,茯苓經常會做些吃的給他,只是沒有像今天這麼晚而已。

  明澤剛想別開眼,卻發現今天的茯苓和以往有些不同,大雨砸在回廊邊的石階上激起的水花濺濕了她的裙角,她像是沒感覺一般,站在房間門口,眼眶微紅,眼神奇怪的盯著他。

  明澤微微皺眉,也沒有走過去,冷漠的回視著她。

  「你和主子早就認識對不對?」

  雨很大,茯苓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明澤是習武之人,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話,冷眸中閃過一抹詫異,明澤慢慢走向她,但也沒回答她的話。

  茯苓盯著那雙依舊默然的眼,聲音有些抖,不知道是因為心慌還是憤怒,「那天雨夜,就是你把傘給主子的,所以你們根本早就認識,那日在內室,你沖進去,你抱著她……」

  「你胡說什麼?」明澤低喝一聲,臉色灰暗,打斷了茯苓要說下去的話。

  茯苓也知道,這話若是被別人聽了去,會有什麼後果,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沒繼續說下去。明澤見她似乎平靜了一下,不想再與她解釋什麼,轉身要走,沒想到茯苓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其實你以前做的那些,根本不是幫我,是在幫她,是不是?」其他的,她可以不問,但是這件事,她想知道,想要一個答案。

  明澤眉頭再次擰了起來,他一開始確實不是想幫茯苓,只不過她是青楓的貼身女官,才對她多了幾分注意,後來……後來發現她這個人,挺好的,做事認真,對人也很誠懇,對她也多了幾分關注。

  但是……這個問題有什麼好回答的?!明澤心裏莫名的有些煩燥。

  明澤的沉默,在茯苓看來,就是默認。難怪他總是常常幫她解圍,對她卻又很冷漠,她以前還安慰自己,他的性子本來就是這般冷淡,也正因為他冷淡,還三番五次的幫她,提醒她,若沒有別的情愫,他又怎麼會這麼做。

  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茯苓覺得自己好傻,自作多情了這麼久,茯苓自嘲的想,他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鬆開拉著他衣袖的手,茯苓轉身跑進了屋內。

  明澤剛才還在想著怎麼回答茯苓的問題,下一刻,衣袖一鬆,門啪的一聲在他面前關上了。

  這一夜,明澤盯著那扇緊閉的門,聽著外面隆隆的雷聲,一陣莫名,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啊——」

  雨夜中,陣陣雷聲之下,一道尖叫聲忽然響起。黑暗中,青楓坐在床上,臉色煞白,額頭上滿是薄汗,長長的發絲濕濕的黏在脖子上。因為驚恐而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喉頭乾燥得要冒火。

  「娘娘?!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如意一邊扣著外衫,一邊走進內室,看到青楓還是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趕緊倒了一杯水,拿到床前,「娘娘,您喝點水。」

  青楓手還有著抖,接過茶杯,急急的把水灌下去,連喝了兩杯,她才覺得乾澀的喉嚨,舒服了一下,心也慢慢安定了下來。將空杯子遞給如意,青楓低聲說道:「沒事,你……你退下吧。」

  自從摯皇子夭折以後,夜裏娘娘就不讓人住在旁邊的書房裏伺候了,如意沒有辦法,退出了屋外。

  青楓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她剛才夢到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天牢裏,周圍又冷又黑,一隻只冰冷的手拽著她的手腳,撕扯著她,在她無力掙扎的時候,一隻腳忽然狠狠的踢向她的肚子——

  青楓倒吸了一口涼氣,手緊緊的貼著自己的肚子,不願再去回憶夢裏的一切。她為什麼會又夢到天牢呢?是因為今日茯苓告訴她,她有孕了,害怕才會做這個噩夢麼?這個噩夢又不會不成真呢?

  腦子裏忽然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是天牢裏的那個女人,她……到底是誰呢?她又為什麼會被關在裏面這麼多年?青楓忽然對她感興趣起來,或許她應該去看看她。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38 AM 編輯

第一百零八章 驚天秘密 (上)

  自從上次喝醉之後,燕弘添半個多月都沒再來清風殿,這天夜裏亥時已過,如意過來說青楓請他過去,擔心她出了什麼事,燕弘添急忙趕過去,推開殿門,居然看到青楓獨自坐在樹下的秋千上,裙角翻飛,墨發繾綣。

  燕弘添一瞬間有些恍惚,似乎看見了一年前的她,那時她也是這樣嘴角綻放著淡淡的笑,安靜的坐在秋千上。

  青楓看到他,微微抬手召他過來,笑道:「今晚的星星很美,陪我坐一會吧。」

  他已經很久沒看見青楓這樣笑了,燕弘添像是受到蠱惑一般,走到青楓身邊坐下。青楓昂著頭,有些癡迷的看著天際,久久,低聲問道:「聽說人死了,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說天上這麼多星星,有沒有一顆是摯兒呢!」

  燕弘添心底猛地抽痛,同時也深刻的知道,現在,畢竟不是一年前。

  「有嗎!」青楓鍥而不捨的問著。

  「有吧。」燕弘添答得冷硬。

  「哪一顆!」

  燕弘添握著秋千麻繩的手微微收緊,這次青楓沒等他答,輕聲說道:「那顆最亮,應該是那顆吧。我死了不知道會不會也變成星星,如果能在摯兒那顆附近就好了。」

  「你今晚話太多了。」以往她從不在他面前提摯兒,他亦不願在她面前提起,摯兒就像是兩人的禁區,不去觸及,才能維持表面上的平靜,青楓今晚很怪。

  青楓果然不再說話,秋千微微的蕩著,直到脖子酸疼,青楓才慢慢低下頭。好一會,才說道:「有件事,想告訴你。」

  果然有事。燕弘添沉默,等著她說。

  「我,有孕了。」清淺的聲音沒有喜怒變化,甚至還帶著一聲歎息,燕弘添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她懷孕了?燕弘添本來就打定主意要讓青楓再次懷上他們的孩子,但是他沒想到這麼快,他還沒有部署好……

  「茯苓說,快四個月了吧。」一開始知道擁有這個孩子,她只感到恐懼,因為她覺得自己保護不了他,這種恐懼讓她很煎熬。她甚至想過,不要把他帶到這個世上,那便不會受苦。可是當腹部傳來熟悉的胎動時,她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回過神來,燕弘添直接伸手撫上青楓的腹部,果然觸摸到那微微的隆起和灼熱的體溫,這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青楓再次感受到那只大手帶來的溫暖,與上次一樣溫暖,只是上次她的心在悸動,這次,這溫暖未能驅散對未來的不安和恐懼。

  「如果我們的孩子能長在普通人家,不是什麼王子公主,該多好!」

  燕弘添輕撫著她肚子上的手一頓,那不掩飾的期許和渴望,就像是藏在棉花的針,看不見卻刺得人生生的疼。心被刺得重,聲音也冰冷了許多,「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還去想。」

  不可能……青楓又笑了,「是啊,不可能。」

  這一夜,兩人沒有爭吵,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燕弘添和青楓都不忍心去破壞這難得的平靜,兩個人坐在那張久違的秋千上,輕輕的蕩著。

  夏末的夜晚,月光特別明亮,花叢中,花枝不時的微微顫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面挪動。怡月很是鬱悶,她剛托人買的耳環,早上才帶上的,下午的時候明明還在耳朵上,這才幾個時辰就不見了。她下午到園子裏摘了些花回去,就一直在漪瀾宮幹活,漪瀾宮和宮道上她都找了好幾趟了,若是也不再花叢裏,那就真的丟了。

  夜深更重了,怡月蹲得腳都麻了也沒找到,只能放棄。剛準備起身,就看到一男一女兩個人影朝這邊走來,隱約間,一個男人的聲音叫著水芯姐姐的名字,兩人好像還有些爭吵,怡月連忙又躬下身子,悄悄的縮了縮脖子,屏住呼吸,打斷等他們走了再溜回去。

  兩人走到離怡月七八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怡月暗暗鬆了一口氣,將身子縮得更低一些。

  「水芯,我不過是給老爺子傳個話,你有什麼氣有本事跟他出去,朝我撒什麼野!」

  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大,語氣也很沖,怡月好奇的抬頭看去,月光下那男人的臉不是很清楚,不過看他身上的衣服再聽他的聲音,好像是近衛軍的郭大人。難道……水芯姐姐和郭大人有私情?!怡月心猛地一跳,又是驚訝又是緊張,眼睛也一個勁的往那邊瞧。

  「有些事該你說,有些事輪不到你說。」

  水芯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清冷的像一股冰泉,隱隱的透著一股邪魅之氣。怡月從沒見過她這樣,心底有些怯怯的,同時又更激起內心的好奇,耳朵也豎了起來。

  兩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忽然,不知怎的,那男人怒不可支,瞪著水芯,怒駡道:「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過是個私生……」

  「啪!」

  水芯眼中迸射出駭人的殺氣,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郭宜臉上,力道之大,郭宜這樣的大男人都被抽得後退了兩步,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夜裏響起,顯得格外響亮,與此同時,一道抽氣聲也從遠處的花叢裏響起。

  水芯迅速轉頭盯著那處暗黑的花叢,喝道:「誰?!」

  怡月緊緊的捂住嘴巴,臉色早已煞白,眼眶裏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流了一臉,心中的恐懼緊緊的纏繞著她。她腦子一片空白,剛才她聽到了什麼……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卻又不能不信,即使他們的聲音壓得低,她還是肯定她聽到了。水芯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撞破這個秘密,她……她只有死路一條!

  水芯的呵斥像一把重錘砸在怡月頭頂,讓她從驚恐和慌亂中回過神來,不敢多想,轉身就往身後花叢深處鑽去。

  花叢猛地晃動,顯然剛才那裏有人,水芯眼眸中極快的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隨即隱沒,對著身後還在發愣的男人說道:「還不追!」

  想到剛才說話的內容,郭宜也慌了神,顧不得紅腫的臉頰,趕緊追了上去,

  可惜花叢後面就是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各個宮道,夜色又是最好的保護色,郭宜穿過花叢追過去的時候,早已看不見人影。

  怡月沒命的往前跑,不敢走大道,只往花叢和小道上鑽,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背後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看到前面有光,怡月縮了一下想往回跑,一道女聲忽然響起:「誰在那!」

  怡月嚇了一跳,抬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宮女一手拿著燈籠,一手攙著一名女子,燭光下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怡月本來拔腿要跑的腳又停了下來,是……清妃娘娘?!

  自從決定要生下肚子裏這個孩子,青楓倒是經常去永華宮看望涵兒,今夜還留在永華宮用膳。快入秋了,天氣仍有些熱,不過月色卻是很美的,青楓拉著如意慢慢散步回清風殿,才剛走出永華宮不遠,就看到旁邊的花叢忽然抖動的厲害,像有一隻小獸在裏面亂竄,如意和青楓都被這一幕驚著了。

  兩人皆往後退了數步,青楓揚聲叫道:「誰在那!」

  好一會,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從花叢裏爬了出來,像是在花叢裏竄了很久的樣子,一身的狼狽,那女子看到她,先是害怕的,而後又不要命似的朝著她飛快的跑了過來。

  女子異常的反應讓青楓有些不安,正想著要不要叫人,那女子已經跑到她前面,撲倒在她腳邊,慌亂的聲音顫抖又焦急的叫道:「清妃娘娘救命……清妃娘娘救命!」

  青楓看她身形單薄還在瑟瑟發抖,料想她也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危險,才低聲問道:「你是……」

  「奴婢……怡月,是皇后宮中的宮女。」女子聲音很輕,一邊說著還一邊警覺的左右看看,好似怕什麼人追她似的。

  辛玥凝的人?青楓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聲音也冷冰冰的,「你既是皇后的人,哪裡還需要本宮來救命。」

  害怕青楓就這樣走掉,怡月一把抓住她的裙角,急道:「奴婢……奴婢知道一個秘密!只要娘娘答應保住奴婢的命,奴才就把這個秘密告訴娘娘。」

  「哦!」秘密?青楓不動生色,淡淡的回道:「什麼秘密能抵你一條命!」

  怡月輕輕抬頭,月光色,青楓面色清冷,那張絕色的容顏足以讓人眩暈,在這皇宮裏,怕也只有清妃娘娘能保她了吧!怡月狠狠的咬著下唇,下定了決定,才將今晚聽到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這個秘密是關於……」

  月色下,怡月刻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實,青楓靜靜的聽著這所謂的「秘密」,整個人僵在那裏,身邊的如意也驚得捂住了嘴。

  蕭雨端著茶盤從禦書房走出來,長舒了一口氣。這幾日皇上下朝回來,臉色都不太好,身邊伺候的人都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雖然皇上不至於拿你們撒氣,但那壓抑的氣氛還是讓人提心吊膽。

  蕭雨剛走下臺階,便看到一道窈窕身影款款行來,自從清妃娘娘的臉傷治好之後,她好像特別偏愛白衣,宮裏少有人這般打扮,畢竟白衣看起來太過寡淡,不惹眼也又不討喜。不過因著她的絕色姿容,氣質清雅,這身白衣穿在她身上,不僅穿出了脫俗雅致的氣質,還多出幾分明媚的豔光。

  自從清妃娘娘再次傳出有孕的喜訊之後,除了去永華宮,她便極少出門,今日怎麼到正陽宮來了?蕭雨心裏猜度著,腳下已經迎了上去,行禮道:「娘娘萬福。」

  青楓笑道:「免禮,皇上下朝了嗎!」

  蕭雨朝禦書房內看了一眼,眼中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說道:「已經下了,現下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摺,奴婢這就去給娘娘通報。」清妃娘娘來了,皇上的心情或許會好一些吧。

  蕭雨的神色青楓看在眼裏,抬手輕輕抓住蕭雨的手,說道:「不急,別擾了皇上處理國事。聽說你那有宮裏最好的茶葉,本宮想去看看,或許還能挑一兩樣好的。」

  青楓指尖觸到她的手腕,很輕,但是很涼,蕭雨微顫了一下,不著痕跡的收回手,「娘娘請。」

  青楓也不再去拉她,微低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蕭雨,你我很投緣,無需這般客套了。」

  蕭雨微微抬頭,對上青楓含笑的眼,她有些恍惚,青楓的臉治好後,她總有一種不敢直視她的感覺,此刻她的笑卻讓她想起在曙山別院下棋時,那帶著點狡黠的笑容。心裏漸生了幾分好感。

  兩人準備往旁邊的側殿走去,這時一名太監悶頭往裏沖,眼看著就要撞上青楓,如意上前一步,狠推了他一把,怒道:「狗奴才,不長眼睛啊,要是撞到娘娘,你有幾個腦袋!」

  蕭雨也緊張怕這人撞上青楓,早已將她往旁邊拉了一些,但是看到如意這般蠻橫的樣子,蕭雨眉頭又皺了起來。如意比上次去曙山別院的時候,氣焰囂張了許多,她和茯苓完全不能比。青楓為什麼會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小太監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青楓站在那裏,嚇得連忙跪下,急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有要事稟告高總管,未留心撞到娘娘,求娘娘恕罪。」

  對於他的莽撞,青楓好似並不在意,溫和的聲音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小太監怯怯的抬起頭,悄悄的左右看看,沒看見高進,清妃娘娘又一直盯著他,小太監咽了咽口水,回道:「回娘娘,東苑……的水井裏……發現一具女屍!」

  「什麼?!」

  蕭雨驚得低叫了一聲,青楓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41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41 AM 編輯

第一百零九章 驚天秘密(中)

  水井裏發現女屍,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本來此事報到高進那裏,或交給刑部去查,或是由內務府自查,有了結果再報給皇上便是的。但是被清妃娘娘知道後,娘娘非要親自過去查看,連帶的,驚動了皇上。聽說皇上過去了,皇后娘娘也急急的趕了過去。

  東苑水井旁,一邊是泡得發白,已經開始腐爛,剛剛打撈上來還不時傳出惡臭的屍體。一邊是這個皇宮中最尊貴的幾個主子。

  燕弘添這幾日心情本來就不好,此刻面色更是暗無天日。青楓面色也不太好,強忍下作嘔的感覺,輕聲說道:「皇上,皇宮內苑,居然有人無辜慘死在這水井之中,此事一定要徹查。」

  辛玥凝舀著絲帕捂著口鼻,這種晦氣的事她本來是不會多管的,但是此刻看青楓強出頭的樣子,辛玥凝立刻端出了皇后的礀態,說道:「皇上,這件事畢竟是後宮之事,不如交給內務府細查如何?」

  「姐姐此言差異,雖是後宮之事,卻事關人命,宮裏人,都有嫌疑,交給內務府來查,怕有失公允。依臣妾之見,還是應該交由刑部處理才是。」

  因為上次爭奪甄箴那個孩子輸給了青楓,辛玥凝一直都對青楓極為不滿,本來交給刑部查也沒什麼,現在辛玥凝就是要跟她唱反調,「後宮,是女眷生活的地方,刑部官員入宮查案,甚是不便。依照歷年規矩,後宮發生類似事情,都是交由內務府處理,本宮自會監督查辦,清妃無需擔心公正與否的問題。」

  青楓忽然轉向燕弘添,柔聲說道:「皇上,其實臣妾倒有個提議。」

  燕弘添看了一眼青楓主動攀上來的手,心底劃過一絲疑惑,以往不叫她過來,她都離他遠遠的,今天這樣反常,燕弘添猜到她有所求,歎道:「說吧。」

  「臣妾的姐姐精通驗屍之道,就連單大人也都時常誇獎,小妹天生聰穎,也幫刑部破過幾次案件,不如就把這個案子交給她們來查,她們都是女子,進出宮闈不會不方便,又能保證公正。皇上以為如何?」

  青楓現在礀容絕豔,平時一臉清冷,都已是美不勝收,此刻略帶撒嬌的語氣,更是讓人移不開眼。辛玥凝在心裏暗罵青楓這個狐狸精,嘴上更加不饒人了,「這怎麼可以?!她們憑什麼進宮查案!」

  「皇上,大姐和小妹,一個是丞相夫人,一個是將軍夫人,難道還沒有資格為後宮查案嗎?」

  這次,青楓不僅聲音嬌柔,整個人都快掛在燕弘添身上了,燕弘添盯著青楓的眼睛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說道:「好,此事就交給青靈和青末審理。」不管她這麼堅持的目的是什麼,燕弘添發現,他就是想縱容她。

  「謝皇上。」燕弘添的目光過於深沉專注,青楓稍稍別開眼,不去看他。這一來二去的互動,在辛玥凝看來就是眉來眼去,她快氣死了,冷哼一聲急急的往漪瀾宮走,她急著回去找水芯,給她想辦法。

  辛玥凝走了,青楓正要收回手,手腕上一緊,「怎麼?打完齋就不要和尚了?」

  低沉的嗓音略帶幾分揶揄,青楓不知道他是生氣還是逗她,輕咳一聲,故意裝作沒聽出來,青楓回道:「我想在這裏等大姐和小妹,皇上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回去吧。」

  禦書房內確實還有很多奏摺要批閱,燕弘添最終還是放開她的手,「自己小心點。」

  「嗯。」青楓點頭應了,燕弘添沒再說什麼,轉身朝著禦書房的方向走去。自從兩個月前和他說了懷孕的事之後,他倒是不常去清風殿過夜了,也沒聽說他翻誰的牌子,經常在禦書房過夜,國事真的有什麼忙?

  後宮東苑的一處廂房前,青楓站在屋前等著,半個多時辰後,她等的人來了。

  如意領著卓晴和顧雲過來,兩人看到她光滑細緻的臉頰時,都不由驚訝,簡直比植皮手術效果還要好很多。現在的青楓看起來,真正是光彩照人,兩人對看一眼,心裏都很開心。青楓看到她們眼底的喜色,心裏一暖,但當眼光落到卓晴微凸的小腹上,青楓臉色微變,眼中劃過一絲遲疑,輕聲問道,「你……你懷孕了?」

  「嗯。」卓晴笑著點頭,臉上的表情很是輕鬆。青楓這副模樣,讓她想到雲去祭祀回來看到自己懷孕時錯愕的樣子,她就覺得很好笑,女人懷孕有什麼好奇怪的,妊娠就是生命中一個過程,順其自然就好了,這也是她知道自己懷孕後,沒有跟人到處報喜的原因,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沒必要太過在意。

  顯然不是什麼人都是這樣想的,青楓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有孕了,我和皇上說說,這件事還是找刑部仵作來驗吧。」

  卓晴不以為意,無所謂的回道:「我沒事,驗屍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說著,卓晴也看了一眼青楓突起的腹部,說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她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青楓估計會受不了,光是屍體的味道……

  「我,能在一旁看著嗎?」青楓話音剛落,陪在身邊的如意驚得瞪大了眼,那具屍體撈上來的時候,蒼白浮腫,氣味熏人,光是想她就已經要嘔了,主子還要進去看?

  已經推開房門準備進去的顧雲腳下也停頓了一下,青楓要進去看?顧雲以為卓晴會拒絕,畢竟青楓現在是名孕婦,不是誰都有卓晴這樣的功力。可是卓晴只是定定的看了青楓一眼,回道:「好,要是一會你難受了,就出來吧。」

  「嗯。」青楓微微點頭。

  幾人進到屋內,一股屍體特有的味道迎面而來,青楓強壓住胸中做嘔的感覺,站在門邊,沒在往前走。空空的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具女屍。如意的臉一下白了,攙扶著青楓的手一直在抖,索性低下頭,不敢看那女屍一眼。青楓臉色也不好,勉強支撐。

  卓晴打開隨身帶來的木箱,舀出幾塊棉布,一塊繫在自己的面部,一塊給了顧雲,剩下的兩塊,卓晴遞給了青楓和如意。

  青楓接過,像她一般將棉布繫在臉上,棉布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那難聞的屍臭味被驅散了不少,青楓定下心神,目光一直追隨著進來之後,便不再理會任何人,任何事,目光只專注於那具屍體的卓晴。

  「死者屍體中度腐爛,屍僵情況已經完全緩解,死亡時間估計在72小時左右,頸部被勒住,窒息而死。身上有多處傷痕,應該是死前造成的,手腳都有骨折,有可能是跌落到井底的時候撞傷,沒有被性侵犯過的痕跡。」

  卓晴一邊檢查,一邊說著驗屍的結果,顧雲看了一眼死者脖子上的青紫印記,問道:「兇器是什麼?」

  抬起死者頸部,卓晴舀著量尺比劃了很久,最終只是搖搖頭,回道:「應該是繩子一類的東西,但是屍體泡水發漲,已經開始腐爛,不能比對出兇器的大小和花紋。」

  卓晴檢查到死者手指的時候,發現她右手緊握成拳頭,卓晴用了點力,才把死者手掰開,一條拇指粗細的碎布躺在手心。

  顧雲也發現了死者手中的異物,蹲下身子,問道:「是什麼?」

  「一條……小碎布。」卓晴將碎布小心取出,放在旁邊的木盤子上,顧雲細看了一眼,那布條被水泡了很久,有些褪色,呈現出一種褐紅的顏色,與屍體身上穿的淺粉色宮裝極為不符。顧雲盯著那布料又看了一會,才說道:「不像是死者身上的,有可能是兇手的。」

  卓晴也基本驗完了,一邊取下手套,一邊說道:「暫時沒有其他發現。」卓晴回頭,看向身後的兩人,如意一直閉著眼睛,青楓臉上帶著面巾,卓晴看不出她的臉色和表情,只看到那雙美目定定的盯著她,眼中隱隱模糊著一層水霧,不知道是因為嚇著了,還是想到了什麼,額頭上浮著一層薄汗。

  卓晴有些擔心她,低聲問道:「青楓,你還好吧?」

  青楓微微搖頭,脖子顯得很僵硬,斂下眸子,極力掩飾著眼底的驚慌,卻還是掩飾不住,「我……沒事。有點不舒服,你們繼續,我先回去了。」說著,也不等卓晴回應,青楓轉身跑出屋外,腳步十分淩亂,如意也立刻追了出去。

  待兩人腳步聲跑遠,顧雲靠近卓晴,輕聲笑道:「你故意的?」

  卓晴聳聳肩,「她早該知道。」其實上次青楓問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和她坦白說了,只是那次沒機會,後來她也一直不問,自己不好特意去提。這次讓她們進宮來查這件案子,借著這個機會,讓青楓看清楚也好。

  顧雲想了想,也認同的點頭:「這樣也好。」佔據了他人的身體非她所願,還要借著這具身體消耗別人的感情,那就太不應該了。只不過,顧雲看了一眼不遠處腫脹腐爛的屍體,不禁莞爾,晴這法子,會不會太猛了點……

  秋日的陽光,正午當空,明晃晃的刺眼,青楓眼前一片迷茫,就如同她的心,只有腳下的步伐越邁越急,像是急於逃離。如意扶著青楓,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是被那屍體嚇著了,可是青楓越走越快,到後面幾乎要跑起來,如意終於覺出了不對勁,握著她的手,才發現她手心濡濕,指尖冰冷如雪,如意急道:「娘娘,您的手好涼,您哪里不舒服?」

  青楓腦海裏回蕩的,是屋子裏那兩個頂著自己大姐和小妹的臉的女人,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她們一問一答,配合默契,就好像演練過無數次一般。這一刻,青楓心裏沒有任何疑惑,只有深深的無力,她們……她們不是大姐和末兒,不是……。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48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48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章 驚天秘密(下)

  通過幾天的排查和對死者貼身物品的認領,死者身份已經確定,是皇宮宮中的宮女,名叫怡月,失蹤三天后,在東苑井裏發現屍體。東苑是後宮中畢竟偏的院落,那口水井用得也極少,是為了防止後宮東面失火沒有水源救火,開鑿來應急用的。

  這次的案子,燕弘添沒有交給刑部,顧雲也不好動用單禦嵐的人,於是就把葛驚雲,冷蕭調到身邊。

  「叩叩叩」,卓晴和顧雲小聲討論著案情,敲門聲忽然響起,顧雲揚聲說道:「進來。」

  冷蕭推開房門,卻沒進去,說道:「頭兒,我找到一個宮女,她說她幾天前見過死者。」

  顧雲眼前一亮,說道:「請她進來。」

  不一會,冷蕭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走了進來。那女孩剛走進來的時候很是拘謹,頭也不敢抬,到了顧雲和卓晴面前,立刻屈膝跪了下去,「奴婢啡兒,給兩位夫人請安。」

  面對這樣的情景,顧雲很是不習慣,上去把她拉了起來,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坐下說話。」

  女孩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急道:「奴婢不敢。」

  顧雲無奈,用巧勁把女孩拉到椅子旁,一邊壓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椅子上,一邊說道:「我問什麼,你據實答就可以了。」

  女孩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點了點頭。

  「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顧雲嚴厲的聲音嚇得女孩抖得厲害,唯唯諾諾的回道:「怡月是……奴婢的老鄉,奴婢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三天前的晚上。」

  卓晴好笑的斜睨了顧雲,顧雲撇撇嘴,檢討了一下自己,在將軍府呆慣了,說話習慣了響亮直接,自己語氣確實有點冷硬,把人家嚇著了。顧雲輕咳嗽一聲,儘量把聲音放柔和,說道:「你別害怕,把你知道的細細說出來就行了。」

  女孩稍稍抬眼,看到卓晴和顧雲面色溫和,女孩才定了定心神,回道:「那夜剛過了亥時,怡月忽然慌慌張張的跑來找奴婢,問奴婢借一百兩銀子,奴婢哪有這麼多錢,問她出了什麼事,她說她知道了一個驚天秘密,要立刻逃出宮去,不然她必死無疑,奴婢問她是什麼秘密,她又不肯說,奴婢沒有辦法,把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給她了。這幾日都沒有她的消息,奴婢以為她真的已經逃出宮去,誰知……誰知……」

  「你最後看到她時,她身上有沒有什麼傷痕?」

  女孩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她只是臉色慘白,好像真的被嚇得不輕。」

  「她有沒有給你什麼東西?」

  「有。」女孩立刻點頭,從袖間掏出了一條粉紫色絲帕,恭敬的遞到顧雲面前。「一條絲帕,說是給奴婢留作紀念。」

  顧雲接過,正面反面仔細看了一遍,除了右下角繡了一個圖案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

  顧雲細看那個圖案,好像是一個字,不過是經過特別設計的,有些變形,普通的繁體字她看得懂,這樣的她就看不明白了。卓晴也和她差不多,無能為力的搖搖頭。

  顧雲想了想,朝身邊的冷蕭招招手,絲毫不覺得尷尬的問道:「這個是什麼字?」

  冷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回道:「是一個‘闌’字。」

  又仔細看了一遍絲帕,暫時沒有什麼線索,顧雲對那一直坐立不安的女孩說道,「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什麼要問你的,會再傳你。」

  「是,奴婢告退。」女孩籲了一口氣,行了禮就退了出去,冷蕭也跟著走了出去。

  顧雲又把那帕子攤在桌上研究,卓晴忽然笑道:「你不怕他們說你是文盲?」剛才冷蕭那副驚詫的表情,她看著就很想笑,估計他怎麼也不相信名滿天下的才女不認字!

  「字扭成那樣,我本來就不認識,也不怕他們說。不過……」顧雲詭異的一笑,「我猜他們不敢。」

  看她那得意的樣子,卓晴白了她一眼,低頭研究起那塊絲帕。

  「驚天秘密?」卓晴喃喃自語,猜測著在宮裏什麼才算得上驚天秘密。

  顧雲點了點絲帕上的字,說道:「看來我們要先從這個‘闌’字入手。這條帕子質地不錯,不像是一個宮女用的東西,去問問宮裏絲織房的人,或許有線索。」

  顧雲做事一向雷厲風行,有了線索就不會放過,兩人拿著絲帕來到絲織房。這次她們算是奉旨查案,高進還指派了一個老太監配合她們,有人帶路,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名在絲織房幹了三四十年的老嬤嬤。

  顧雲掏出絲絹,遞到她面前,問道:「你認得這條絲帕?」

  那老嬤嬤接過絲絹,在手裏摸索了一會,摸到絲帕上那個闌字的時候,手指頓了一下,很快又把絲帕還給了顧雲,回道:「老奴不認得。」

  剛才她眼底一瞬間的異色沒能逃過顧雲的眼睛,顧雲沒接絲帕,淡淡的回道:「不認得你怕什麼?」

  老嬤嬤有些慌亂的抬頭,看進顧雲清明的雙眸裏,複又無奈的低下頭,指著絲帕一角,說道:「老奴認得這個‘闌’字。」

  顧雲有預感,這個老嬤嬤一定知道什麼,沒逼問她剛才為什麼說謊,只是繼續問道:「這個闌字的圖案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老嬤嬤緩緩點頭,低聲回道:「‘闌’是以前貴妃的閨名,當年她用的東西,絲帕,衣裙都會繡上這個字,所以老奴認得,但是自從貴妃過世之後,就沒再見過了,現在再看到這個字,老奴才會有些恍惚。」

  恍惚?恍惚到說謊?顧雲盯著老嬤嬤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繼續道:「貴妃是什麼人?」

  「貴妃閨名秋闌,皇上未登基前就跟在皇上身邊了,皇上對她也是寵愛有加,不過貴妃身子弱,御醫說她身患癆疾,後來病越發嚴重了,經常咳血,七年多以前就……去了。」老嬤嬤始終低垂著頭,卻也能感受到顧雲灼灼的視線,回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顧雲不輕不重的問道:「病死的?」

  老嬤嬤肩膀輕微的抖了一下,隨即立刻點頭道:「御醫是這麼說的。」

  顧雲雙手環在胸前,像在思考什麼,老嬤嬤繼續低著頭,一副本分的樣子,顧雲不說話,卓晴開口了,「以前伺候過她的人呢?」

  「貴妃不在之後,伺候她的人都散到各宮各院,有些到了年紀也放出宮去了。」老嬤嬤轉向卓晴,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身後那位年紀輕輕的的女子有一雙犀利的眼睛,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你知道以前她和哪個妃子走得近?她的貼身侍女還在宮裏嗎?」找得到這位貴妃身邊的人,或許能揭開這條絲帕的秘密。

  「貴妃以前和皇后常在一起,不過她的貼身侍女……」

  老嬤嬤欲言又止,顧雲忽然開口追問:「她的貼身侍女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裡?」

  看來不問個清楚,這位將軍夫人是不會甘休了,老嬤嬤暗暗歎了一口氣,也不太躲閃,回道:「她叫暉君,人一向本分,不知怎的,貴妃走後她竟然跑到皇后宮裏偷東西被抓個正著,本來被抓住,挨一頓板子,逐出宮去關一兩年也就放出去了。誰知她竟然冒犯皇后娘娘,聽說還傷了娘娘的手,所以就被關押在天牢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來。」

  顧雲又掏出那條小碎布,問道:「你認得這種布料嗎?」

  老嬤嬤細看了一會,搖頭道:「老奴只負責主子們的衣飾用品,這塊布料又太小了,認不出是什麼。」

  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顧雲把碎布和絲帕收好,說道:「多謝。」

  老嬤嬤受驚似得連連行禮,「夫人這是折煞了老奴,老奴不敢當。」

  兩人沒再說什麼,一同出了絲織房。顧雲一直沉默,卓晴低聲笑道:「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顧雲搖了搖頭,回道:「那個貴妃既然和皇后有交情,她的貼身宮女又為什麼會去攻擊皇后?當年秋闌的死,有可疑,或許和這件案子也有關聯。先找到暉君,審一審應該會有進展。」

  顧雲總覺得,這個案件留下來的線索似乎挺多,但是就像一根埋好的線,引著她們往一個方向走,不過,顧雲倒是沒有太迷惑和煩躁,查案子的時候,不怕線索多,就怕沒線索。她總能從中找到突破口的。

  兩人來到天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守衛看到兩個女人走來過,立刻走上前去,口氣不善的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天牢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放肆。」高進調派過來的老太監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這兩位是樓相和夙將軍的夫人,今奉旨查案,還不叫你們張大人出來。」

  守將聽到樓相和將軍府後,氣焰立刻矮了一大節,趕緊點頭稱是,跑進去通報。

  顧雲和卓晴對看一眼,兩人都頗有幾分無奈,果然在這個皇宮裏什麼都沒有「身份」來的重要。

  只一會,從裏面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看見她們兩人馬上迎了上來,說話非常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殷勤,「原來是兩位夫人,下官失禮,失禮。」

  顧雲沒和他寒暄,說道:「我想見一個叫暉君的女犯。」

  「暉君?」張琛陽皺了皺眉,略有些遲疑,「這個……」天牢犯人這麼多,他哪裡記得名字,只是這個暉君,他還真知道。十來天前,清妃娘娘就來看過一次那個女人,所以他有些印象。那個女人關在這六七年了,怎麼這會這麼多人惦記?

  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和拖延,顧雲冷聲說道:「這人我們不能見?」

  「不不不。」張琛陽連連擺手,別說她們是清妃娘娘的姐妹他得罪不起,樓相和夙將軍他更是惹不起,張琛陽連忙賠笑:「自然可以見,不過她自從關進來之後,就瘋瘋癲癲的,下官怕嚇著兩位夫人。」

  走了一天,卓晴有些累了,冷聲說道:「你帶我們去見就是了。」

  「是、是。」張琛陽也沒再廢話,把她們帶到了天牢深處的一間牢房,推開重重的大鐵門。

  顧雲按住卓晴的肩膀,說道:「我先進去。」剛才聽張琛陽的意思,暉君有可能是瘋了,還是不要讓晴冒險的好。

  顧雲走進牢裏,發現這間監室光線很暗,只有一個小小的視窗可以透光,現在外面已經是傍晚了,監室裏黑得只能勉強視物,顧雲警覺的注視著周圍,適應了黑暗後,發現這間監室裏根本沒有人,正要質問張琛陽,他探出頭,訕訕的指了指監室深處,回道:「兩位夫人就在這間問吧,她在裏面那間,隔著木欄,安全些。」

  順著張琛陽手指的方向,顧雲發現木質圍欄之後,確實還有一間牢房,只是那監牢太過黑暗,裏面又十分安靜,她才沒有注意到。

  聽到中間還隔著木欄,卓晴也走了進去,對著站在門外眼中滿是好奇的張琛陽說道:「你先出去吧。」

  張琛陽訕訕的笑,點頭回道:「是。」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51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52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一章 顧雲的發現

  待門外的人走了,顧雲和卓晴一起看向那間被黑暗完全吞沒的監室,她們倆就這樣站在那裏,暗處卻沒有一點動靜,卓晴疑惑的看向顧雲,無聲的問道,裏面真有人?

  顧雲點頭,她聽到了角落裏極力壓低的呼吸聲。將卓晴拉得離木欄遠一些,顧雲才朝暗處走近,低聲叫道:「暉君?」

  因著這聲呼喚,黑暗中立刻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驚訝。但也只是能聽到黑暗處的躁動,卻看不到人。

  顧雲想了想,掏出袖間的絲帕,問道:「你見過這條絲帕嗎?」為了讓裏面的人看得清,顧雲還特意走到小視窗前光線能映進來的地方。

  顧雲將絲帕展開的那一刻,就預料到黑暗中的人不可能繼續無動於衷,但是她沒有想到,絲帕才剛剛抖開,一道黑影立刻從暗處衝了過來,蘆杆一般的手穿過圍欄,想要抓住她手中的絲帕。

  「你們是誰——」

  沙啞的聲音像是被車輪碾過一般刺耳,那個趴在木欄後面的女人,臉色異常的蒼白,身體乾瘦,明顯營養不良的樣子,頭髮乾枯而稀少,佈滿血絲的雙眼直直的盯著顧雲手中的絲帕,眼球仿佛都要呲裂掉出來一般。

  「你們是誰!」那女人一邊喊著,一邊朝著顧雲張牙舞爪。

  雖然她樣子看起來很恐怖,顧雲倒是沒有退一步,不過她現在有些頭疼,這人目光渙散,舉止狂躁,精神上應該有些異常。審問這樣的人難度不小還極有可能沒有收穫。肩膀上微微一重,顧雲回頭,卓晴對她眨眨眼,笑道:「讓我來。」

  顧雲點頭,把手中的絲帕交給卓晴,確定她站的位置不會被那個女人抓到後,靜靜的退到一旁。

  「暉君,冷靜些,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卓晴聲音仍是清冷,不過語氣柔和,語速也很慢。

  那女子依舊盯著卓晴手裏的絲帕,瘋狂的向前衝撞,對卓晴的話充耳不聞。

  卓晴微微皺眉,看起來像心因性精神障礙,卓晴把絲帕收起來,失去刺激的源頭,暉君終於把視線轉向卓晴,只是那雙眼睛陰森森直勾勾的。卓晴抓住時機,迎上她的視線,舒緩的聲音淡淡的繼續說道:「你認得這條絲帕對不對,它是不是貴妃娘娘的帕子?」

  兩人對視著,顧雲能感覺到暉君似乎平靜了一些,但是沒有回答卓晴的問題。

  「你認識怡月嗎?」

  卓晴繼續問道,暉君黑洞似的眼睛仍是盯著她,嘴巴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聲音。

  天色越來越暗,沒有人再說話,監室裏寂靜得只能聽到暉君略重的呼吸聲,顧雲靠著牆邊靜靜的等著。

  「你當年,去皇后宮裏找什麼?」過了好久,卓晴的聲音再次響起,比起之前,她的聲音不再輕柔,隱隱透著一股控制力。

  「找信……」

  沙啞的聲音壓得很低。

  「什麼信?」

  「信……」暉君呢喃著,額頭上滲出薄薄的一層汗。

  「信上說什麼?」卓晴將問題具象化,暉君本來已經安靜下來了,此刻又開始躁動,垂於身側的手緊緊拽成拳頭,蒼白的面上驚恐萬分,「不……那是一個秘密,秘密……說出來就會死!」

  又是秘密?顧雲環在胸前的略微收緊了些,繼續聽著。

  暉君情緒波動得厲害,卓晴立刻換了個問題,「找到信了嗎?」

  「找到了。」這個問題暉君回答得很快。

  「現在信在哪?」

  「在……在……」暉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幽黑的雙眼再次染上瘋狂的顏色,聲音大得像在尖叫,「血……好多血!紅的!紅的……紅色紅色!」

  「暉君?」卓晴還想說什麼,暉君忽然猛地蹲下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手抱著頭,渾身哆嗦,一個勁的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殺我,別殺我!」

  卓晴忽然後退了一步,顧雲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卓晴顯得很疲憊,搖搖頭,說道:「她這樣問不出什麼了,走吧。」

  顧雲看了一眼已經縮到角落去的女人,只能點點頭,扶著卓晴出了大牢。

  外面天色已晚,秋日的涼風徐徐吹著,伴隨著幾縷若有似無的花香。兩個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將胸中悶濁之氣吐出來,監牢裏難聞的味道昏暗的光線都讓人壓抑不已。

  忙了一天,卓晴有些體力不支,顧雲扶著她往宮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暉君這種情況能治嗎?」

  卓晴沉默了一會,歎道:「要花很多時間,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只會越來越嚴重。」

  顧雲細細回憶和整理剛才暉君的反應和說過的話,想從中提煉出線索,「她這種情況,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

  「剛才我試圖催眠她,效果不太好。她這種情況,是不會說謊的,只不過,她的話裏有很多邏輯混亂或者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很容易誤導你。」

  顧雲點頭,說出了這些天調查的基本結果,和自己的猜測,「怡月的死和暉君的瘋,都是因為‘秘密’。而且應該都是與皇后有關的秘密。關鍵點可能在一封信裏面。」

  「又是秘密。」兩人對看一眼,相視一笑。

  那邊卓晴和顧雲出了宮,這邊如意已經在青楓身邊彙報今天她們的動靜,「娘娘,樓夫人和青姑娘下午去了絲織房,然後又去了天牢,待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

  青楓靜靜的聽著,久久才說道:「你退下吧。」

  「是。」如意點頭退了下去。

  她們的動作,比她預料得要快。青楓手輕柔的摩挲著溫潤的暖玉,眼底卻沒有什麼溫度。就這樣查下去,不要讓她失望。

  目前查到的線索,都指向皇后,顧雲決定到漪瀾宮走一趟。卓晴陪著她查案,七八天下來,身體有些吃不消了。這天一早,顧雲沒讓卓晴跟著,一個人來到了漪瀾宮前,說明來意,宮女進去通報之後,一名高挑的藍衣女子走了出來,她面容清麗,舉止文雅。

  走到她面前,女子微微欠身算是行禮,笑道:「青姑娘到漪瀾宮,有什麼事嗎?皇后娘娘身體不太好,還未起身,恐怕今日不能見姑娘。」

  顧雲暗暗打量面前這人,感覺上她和皇宮裏的其他人有些不同,在她身上絲毫沒有卑微的感覺,眼眉間甚至帶著幾分肆意,臉上的神色卻是那麼的溫婉,嘴角的笑也恰到好處,顧雲從心裏覺得她不是擅於偽裝就是性格分裂。

  她腰上吊著腰牌,顧雲掃了一眼,說道:「沒關心,水芯姑娘,我能問你幾句嗎?」

  水芯微微一笑,「當然。」上次在滿月宴上,她見過青末一次,那時就覺得她年紀輕輕已很有氣勢,現在真的面對面交鋒,才發現,她那雙眼睛犀利毒辣得很,自己要小心應付了。

  「怡月平時為人如何?」

  「怡月一直很乖巧,處事也很溫和。」

  「有沒有與什麼人結怨?」

  「不曾見她與什麼人結怨。」

  顧雲問什麼,水芯便答什麼,顧雲問了幾句,便知道從她嘴裏問不到什麼,轉兒問道:「我可以去她的房間看看嗎?」

  顧雲以為水芯可能會推脫,想不到她爽快的回道:「可以。」

  水芯領著她走進漪瀾宮,繞過前面的院子,朝旁邊的一排小房間走去。做了多年員警,顧雲習慣性的觀察周圍,有很多東西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卻很可能就是串起證據鏈的要點。她勘查過,水井並不是案發第一現場,這漪瀾宮這麼多秘密,難保沒有可疑。

  水芯走在顧雲身側,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嘴角淡淡的彎出一抹弧度,腳步竟然慢了下來,讓顧雲有機會把漪瀾宮看得更仔細些。

  終於,兩人走到一間小房間前,水芯推來房門,說道:「怡月一直和小思同住,不過今日小思當值,若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傳她過來。」

  「不必了,我自己看看就好。」和怡月常接觸的人,前幾天冷蕭他們就已經一一問過了,她今天來這不過是想看看怡月房間有什麼線索而已。

  水芯輕輕一笑,側身讓顧雲進去,自己只是站在門外等著。房間不大,東西也不多,顧雲能感覺到一道視線一直盯著她,自動忽略掉這道視線,顧雲將這個房間細細的翻找了一輪,或許怡月正是發現了那封信才遇害的也說不定。

  水芯盯著房間裏那道有條不紊,細心專注的身影,心裏真有些好奇,青家不過是皓月普通之家,是怎麼養出這樣三個女兒來的?

  找了一遍,沒有什麼線索,顧雲只能放棄,走出門外,看到水芯好像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麼。顧雲掏出那塊一指寬的布條,問道:「你有沒有見過這塊布料?」

  伸手接過布條,水芯仔細看了一會,才回道:「如果沒看錯,這很像是近衛軍的衣服的布料。」

  近衛軍?近衛軍的衣服好像是暗紅色的吧。似乎看出了顧雲的疑惑,水芯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近衛軍的衣料因為不同的品級,布料的顏色會不一樣。」

  把布條收進腰間的暗袋裏,顧雲點頭,「多謝了,我先走了,有需要再來麻煩你。」

  「慢走。」

  身後的女聲依舊溫婉,顧雲卻只有一個感覺,這個水芯,不簡單。

  說話滴水不漏,處事大方得體,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但是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節指節邊緣有一層薄繭,她是一名女官,粗活自然輪不到她做,手指上的繭從哪來呢?顧雲只在一個人手上看見過這樣的繭,乾荊,那個擅用飛刀的賞金獵人。那麼這個水芯是否也是擅用暗器的高手?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09:57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情之請(上)

  天氣漸涼,青楓也比平時嗜睡了,以往中午睡半個時辰就醒了,最近不睡足一個時辰,她是不願醒來的。睜開眼伸了伸腰,青楓看了一眼窗外,已是紅霞滿天,她竟睡了一個下午嗎?

  掀開被子,正準備下床走走,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如意一路小跑著進來,看見她醒了,微喘著急道:「娘娘,出事了……」

  這些天都讓如意注意著那兩個人查案,難道是她們出事了?青楓心裏咯噔一下,忙問道:「出什麼事?」

  「天牢失火,暉君……燒死了。」

  死了?!青楓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忽然覺得身邊的空氣都變得冰冷,腹部猛地抽痛起來。青楓臉色蒼白,手又一直撫在肚子上,如意怕她出事,急道:「娘娘,你怎麼了?奴婢這就去請御醫。」

  「別去!」緊緊拽著如意的衣袖,青楓深呼吸了幾次,待那一波疼痛過去,才鬆開手,說道:「你去倒一杯熱茶過來。」

  「是。」如意扶著她到床邊坐下,出去沏了一杯熱茶,送到青楓手裏。

  手緊握著茶杯,借由那微燙的溫度,青楓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微抖的手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守衛森嚴的天牢居然失火,暉君就這樣死了,她不知道,辛玥凝背後的力量有多大,她此刻的恐懼,來源於肚子裏的孩子,若是沒有孩子,不管面對誰,她都沒什麼好怕的,最壞也不過是個死。那兩個人,不是她的姐妹,而且若是她們真有危險,自然也有夙淩和樓夕顏護著,她沒有牽掛,生無可戀。但是現在不一樣,她有孩子,她要是扳不倒辛玥凝,那孩子怎麼辦?想到摯兒的死,她心如刀絞的同時更加驚慌失措,辛玥凝連那樣毒辣的方法都想得出來,她能護得住這個孩子嗎?

  青楓手裏的茶一口也沒喝,早已經冷了,她這樣呆呆的坐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如意也不敢吵她,不過剛才宮女過來通報,門外的人,她想娘娘還是想見的。

  「娘娘……」如意輕拍青楓的肩,小聲說道:「樓夫人和青姑娘來了。」

  青楓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把涼掉的茶遞給如意,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說道:「請她們進來吧。」

  如意領著兩人進來,青楓有些局促,她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她們。雖然她能感受到她們對她沒有惡意甚至……是好意,但這兩個人終究不是大姐和小妹。

  此刻不是問清真相的時候,青楓只能借著喝茶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無措,「你們怎麼來了?」

  「今日進宮,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卓晴和青楓懷孕的日子很近,兩人以前身材也差不多,不過現在相比起來,青楓更加清瘦,卓晴有些擔心的問道:「你還好嗎?」

  現在聽到卓晴關懷的聲音,青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嗯了一聲,就岔開話題。「案子查得如何?」

  卓晴搖搖頭,回道:「剛有點線索,不過現在斷了。」今天進宮本來是想再嘗試給暉君做一次深層催眠,想不到,她竟然死了。

  雖然早知道天牢失火,暉君的死或許讓這個案子陷入僵局,現在聽卓晴親口說出來,青楓心裏不免失望。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還會有線索的。殺人滅口,哼,顯然那人已經沉不住氣了,他做的越多,留給我的線索越多,這案子,我一定破了它。」

  清亮的聲音並不高,擲地有聲。青楓抬頭看去,顧雲站在窗邊,背靠著窗櫺,晚霞的光從她背後映照進來,臉被光暈朦朧了,什麼也看不清,但那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堅毅與篤定,似乎她說能破便一定能破。卓晴早習慣了她這般模樣,只是微微一笑,裏邊儘是無奈和相信。

  青楓怔怔的看著兩人,心中的一根弦被扯動一下,一個念頭在心裏滋生。

  「如意,去把門關上,守在門前,不許任何人靠近。」

  青楓語氣慎重,如意點點頭,退了出去。

  卓晴和顧雲對看一眼,猜想她估計有話要說,兩人不再說話。誰知門剛合上,青楓便起身走到她們兩人面前,忽然屈膝跪了下來。

  兩人嚇了一跳,卓晴連忙上前扶她,急道:「青楓,你這是幹什麼?」

  青楓大著肚子,跪著不動,說道:「我有一事相求。」

  卓晴也有孕在身,不敢用力去拉她,兩人拉扯了幾下,顧雲眉頭皺了起來,一手環著青楓的腰,一手托著她的腋下,手上用力,將青楓從地上拉了起來,「有事你就說,不必這樣。」

  青楓感受到來自顧雲的手勁,有一股力量穩穩的將她拉了起來,她掙不開也抗拒不了,青楓沒有想過女子竟也能有這樣的力道,驚訝的抬頭看向顧雲,顧雲眸光清冷,坦然與她對視。直到青楓率先移開視線,顧雲才緩緩收回手。

  卓晴將兩人的眼神較量看在眼裏,倒也沒說什麼,拉著青楓到椅子上坐下,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在椅子上坐定,青楓拉著卓晴的手沒有放開,低聲回道:「我,很害怕。」

  怕?卓晴更疑惑了,「你怕什麼?」

  「其實,我本來已經打算再也不生孩子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這個可怕的皇宮裏,因此我問鬼醫要了藥,讓自己不能受孕,但是他該死的居然騙我!他給我的藥,不僅不能讓我避孕,反而是……」

  青楓咬著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卓晴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又看看她的肚子,眉頭漸漸蹙了起來,「你不會想現在打掉這個孩子吧?」

  「我……捨不得。」

  卓晴才剛剛鬆了一口氣,因為青楓的下一句話,眉頭擰得更緊。

  「我想,等孩子出生了,就把他偷偷送出宮去。」

  青楓一直微垂著頭,聲音有些低,卻並不猶豫,只是指尖比剛才更冰冷了。卓晴儘量放低聲音,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捨不得打掉孩子,卻捨得把他送出宮?

  青楓再次沉默,顧雲伸手把半開的窗戶徹底合上,才說道:「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其實燕弘添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是沒有作為,這次他應該不會再疏忽,我們也會儘量幫你,你不用這麼悲觀。」顧雲不知道青楓和燕弘添之間有沒有過交流,所以也不好把事情說的太細。

  青楓終於抬起頭,看向顧雲的眼睛裏多了幾分佩服,這人當真敏銳,她還沒說,她就已經知道她的顧慮。嘴角扯出一抹算不上笑的弧度,青楓歎道:「我知道藥渣是他派人拿走的。」

  她知道?這個答案倒叫卓晴和顧雲驚訝,兩人再次對視,皆在對方眼中看到靜觀其變四個字,於是兩人都沒有接青楓的話。青楓似乎也沒想要她們說什麼,自顧自的說著:「我也知道,他心裏有摯兒,想為他討公道。但是他是皇上,是一國之君,他心中自然是先是國,才是家。我已經再也承受不住一次失去,我會瘋,會死。這個皇宮就像是一個大的鬥獸場,每個暗處都會伸出一直爪子,不知何時那只爪子就會緊緊掐住你的脖子。我不要我的孩子生活在這個可怕的地方。」

  感覺到青楓抓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聽著她內心的恐懼,卓晴還在想應該怎麼去安慰她,卻見她一雙明眸驀的盯著她,聲音微顫的說道:「你也在這個時候有孕,說明老天爺都在幫我,我把孩子送出去,你就當是你的孩子,你和樓夕顏的孩子,好不好?」

  「這怎麼可能?!」卓晴顯然被青楓的提議驚到了,瞪著青楓不知道說什麼,顧雲始終沉默。

  深秋的傍晚,寧靜而舒適,窗外不是飄來幾縷秋海棠的芬芳,房裏格外的安靜,三個女人,三種心思,這樣的安靜,到後面漸漸演變成了一種壓制的氛圍,除了顧雲依舊面無表情保持沉默,另外兩個女人的臉色都有些微妙,最後在卓晴探究的目光中,青楓緩緩抽回與她交握的手,平靜的聲音不復剛才的激動,「我知道這是在為難你,你不答應也沒關係,到時我會想辦法從宮外找一個女嬰入宮,把孩子換出去。」

  「你生的不一定是兒子,別太敏感……」卓晴真的不太懂她的執拗,青楓甚至都不願意聽自己把話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

  「是女兒我也要把她送走!」

  顧雲雙手抱在胸前,提醒道:「你這麼做太冒險。」

  「總比任人魚肉的好!」

  青楓微勾了勾唇角,卓晴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的不屑與堅決。今天和青楓再說下去只怕也是枉然,卓晴輕咳一聲,慎重的回道:「這件事,我要考慮一下。」

  「好,我等你消息。」

  青楓沒再糾纏這個問題,揚聲叫如意進來,把二人送出去。屋裏再次陷入寂靜之中,青楓拽緊腰間不離身的暖玉。從聽說暉君的死訊開始,她的心就一直被恐懼、焦躁、憂慮纏繞著,今天會提這樣的請求,或許只是因為那兩個人,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堅韌篤定,這兩個人不是她熟悉的姐妹,卻能給她大姐和小妹不能給的安全感。

  現在冷靜下來細想,把孩子送出宮或許真的能讓她從無邊的恐懼中解脫出來。她可以把孩子送出宮,可是到了宮外,她依然沒辦法保護他。若是能交給青靈,憑著她們兩人的感情,青末絕不會袖手旁觀,有樓家和夙氏護著,這個孩子應該是安全的。

  只是……這件事,如果讓燕弘添知道,又會如何?他或許會想要掐死她吧。

  青楓內心彷徨糾結著,卓晴和顧雲也沒好到哪裡去,兩人一路沉默,直到出了宮門,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顧雲才低聲問道:「你怎麼看?」

  卓晴苦笑:「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她剛烈的性格,如她所說,即使我們不答應,她也會做的,只是把那個孩子交給誰的問題而已。」

  顧雲秀眉微挑,笑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和夕顏商量一下。」她完全沒想到青楓有這樣的念頭,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雖然她想幫青楓,但是怎麼幫,卻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決定的。

  「是要好好商量。」畢竟是一個孩子,一條生命,而且這個孩子,還是燕弘添的孩子。

  兩人本來只是想順道去看看青楓,沒想到會扯出這樣的事情出來,顧雲搖搖頭,決定先把這個問題放一放,問道:「天牢失火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暉君確實是被火燒死的,不過從屍體呈現的形態來看,她雖然吸入大量濃煙,但是沒有掙扎的痕跡,最有可能,是起火前她已經暈了,而她頭部頸部骨骼沒有受過撞擊的傷口,那就不是被打暈的,她的胃部殘留有食物,目前驗不出食物裏有什麼成分,不過裏面含有昏迷成分藥物的可能性很大。」卓晴迅速的給出了作為法醫的結論,因為這個問題和青楓的問題相比,實在太過輕鬆。

  「我也勘查過現場,起火點非常靠近暉君監牢的位置,明顯有人為縱火的痕跡,又縱火又下藥,留下的痕跡還那麼明顯,頗有幾分狗急跳牆的味道,這說明我們查的方向是對的,後面的那個人顯然已經慌了神了。對了,你記不記得暉君說過,當年她是去皇后宮裏找信,而且信找到了,她是在漪瀾宮被抓住就直接押入天牢,這麼說,那封信很有可能還在漪瀾宮裏,只是不知道她藏在哪了。」顧雲說起案情,總是神采飛揚,頗為興奮。

  卓晴沒有她這麼樂觀,「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會在?」

  「我先查縱火和近衛軍這兩條線,有機會再探一次漪瀾宮。案子的事,你別擔心了。」顧雲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卓晴的肩膀,小聲說道:「另一件事,才真有得你煩了,誰讓你是人家姐姐呢~」

  卓晴白了她一眼,這女人都什麼事時候了,還有心情揶揄她!

  不過顧雲倒是沒說錯,她確實很煩,青楓丟出的難題真的困擾著她,就連晚飯都吃得很少。樓夕顏最近也很忙,特意趕回來陪嬌妻用晚飯,結果卓晴一直心神不寧,心思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

  直到用過晚飯,兩人一同回到房裏,卓晴仍是一副苦惱萬分的樣子。樓夕顏將她拉到床前坐下,半蹲下身子,握著卓晴的手,溫潤的聲音低低的問道:「怎麼了,從宮裏回來就這幅模樣,案子很棘手?」

  樓夕顏的手一直都有些涼,被熟悉的掌心包覆著,卓晴歎了口氣,回道:「我不是擔心案子,案子有她在查,沒什麼可擔心的。我,擔心青楓。」

  樓夕顏微微一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卓晴看進樓夕顏溫柔注視的黑眸裏,為難的說道:「今天……她求我一件事。」

  這個請求應該很棘手,不然她說話不會這般吞吐,輕輕捏著卓晴的指尖,樓夕顏笑道:「什麼事?」

  在樓夕顏的眼中,卓晴看到了鼓勵,但是一想到青楓的提議,她就很無力,搖搖頭,卓晴苦惱的說道:「她想,等孩子生下來以後,用一個女嬰把孩子換出來,送出宮當作是……我們的孩子……」

  卓晴小心翼翼地看著樓夕顏,果然,曉是淡定如他,此刻也是渾身一僵,好在也只是一瞬,樓夕顏仍是柔聲問道:「你答應了?」

  「沒有,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卓晴撇撇嘴,她要是答應了還需要這麼苦惱!

  「你想幫她?」樓夕顏除了一開始小小驚訝了一下,看起來就和往常無異,卓晴猜不透他想什麼,索性也不去猜,只說出心裏的想法,「我不幫她,她一樣會這麼做。到時候,就不知道她會把孩子放在哪裡了。」

  樓夕顏沉默了一會,說道:「這件事先不著急,離你們臨盆還有兩個月,就算要換,也要有合適的孩子才行。」

  樓夕顏的反應過於平淡,卓晴有些不可思議,「你……你不反對?那個是燕弘添的孩子……」

  卓晴一雙大眼睛瞪著他,樓夕顏哭笑不得,「我也沒說同意,只是如你所說,如果你不幫她,不知道她會把孩子送去哪。你下次進宮的時候,還是想辦法多勸勸她。」

  「我儘量。」卓晴一點也不看好,她和青楓相處的時間不算太多,但是足夠將她的脾氣瞭解清楚,想讓她妥協,難了。

  顧雲忙著進宮查案,卓晴忙著勸青楓,可是半個月下來,兩人都收效甚微。

  這天樓夕顏忙到三更天才回來,卓晴並沒有休息,而是坐在軟榻上等他,平時就算要等,她也會拿著書一邊看一邊等,可是今天,她就直直的坐著,一臉愁容。

  「怎麼樣?」樓夕顏進到屋內,脫下外袍,卓晴搖搖頭,話語間頗有幾分無奈,「她很倔強。這兩次進宮看她,她甚至不願和我多說。」

  入冬了,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卓晴穿得少,隆起的肚子尤為明顯,樓夕顏走過去,把她從軟榻上扶起來,走到床邊坐下,扯了毯子蓋住她的肚子和膝蓋,才說道:「既然如此,就答應她吧。」

  樓夕顏說得漫不經心,卓晴瞪著他,問道:「你說真的?」

  在卓晴身邊坐下,樓夕顏從背後抱住她,讓她靠在懷裏,低聲回道:「那個孩子在我們身邊,總比流落到別的地方好。但是這件事一定要做的隱秘,換進宮的女嬰,由我來找吧。」

  樓夕顏連女嬰的問題都考慮得這麼周到,卓晴相信他是說真的,心裏記掛著另一個棘手的問題,「那燕弘添他……」

  卓晴才剛提到燕弘添,懷著腰上的手微微收緊,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腹部,耳畔響起的聲音同樣溫柔,「沒事的,有我在。」

  卓晴心裏一暖,對於她來說,世上最好聽的情話,其實不是「我愛你」,而是「有我在」,無論何種境況,面對什麼人,都有一個人和你在一起,誰也不用躲在誰的羽翼裏,只需要和你一起面對風雨。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10:00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10:08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情之請(下)

  寬敞的房間裏,一道錦繡木雕屏風橫在中間,將房間一分為二,屋裏只點了兩盞油燈,並不明亮,隱約可見屏風內一名女子正坐在軟榻上,手裏端著一杯茶,姿態有些慵懶,與屏風外走來走去,神色慌張的男子形成強烈對比。

  「那個青末步步緊逼,竟然查到近衛軍裏面來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查到我!」自從上次被怡月撞破他和水芯的談話,他現在也不敢在外面隨便說話,今夜偷偷過來,實在是心亂如麻,想找水芯商量商量。

  半靠在軟榻上,水芯慢悠悠的回道:「誰讓你去縱火殺人,你真當她是吃素的。」敵不動我不動,敵預動我先動的道理是對的,但是要看對手是誰,還要看怎麼動,會不會動,郭宜這個蠢貨,敗在那丫頭手上是遲早的事情。

  光聽聲音就知道水芯漫不經心,郭宜也怒了:「我不這麼做,她要是真從暉君嘴巴裏挖出什麼東西來可怎麼辦?!」

  「你不想她從暉君那裏挖出什麼,那麼她挖到你的時候,你可要咬牙撐住才是。」

  內室裏傳出來的聲音竟還帶著笑意,郭宜臉色發黑,盯著屏風內還有心情喝茶的人,急道:「水芯,你就這樣袖手旁觀嗎?」

  袖手旁觀嗎?水芯唇角微勾,略帶幾分無奈的歎道:「老爺子讓我不要多管閒事,我怎麼還敢自作主張呢?」

  「你!」郭宜認識水芯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她做事手段毒辣,心思難測,什麼時候又肯對誰言聽計從過,眼看著水芯想要撇開自己,郭宜一急之下,居然越過屏風,朝著水芯罵道:「水芯你別得意,這件事若是暴露了,誰都躲不掉!」

  「是嗎?」一聲低吟響起,郭宜忽然感覺到一抹銀光閃過,連忙避開,肩膀上猛的一痛,郭宜捂著胳膊連連後退,他剛剛站的地方,屏風上嵌著一排銀針,長針一半已經沒入木框內,郭宜看得冷汗直流。

  「滾。」內室裏傳來極低的聲音,郭宜不敢多待,立刻跑了出去,水芯這個女人越來越乖張了,他要去找老爺子!時光如白駒過隙,在各自的忙碌中,又進入了冬季,將軍府書房裏,一張牛皮地圖前,顧雲和夙淩各站一邊,目光停留在地圖上,眉宇間帶著幾分鬱色。

  「東海和西北邊疆怎麼會同時告急?」顧雲想不明白,東海海盜一年前應該已經剿殺,為何在一年之後,再次作亂?西北一直是穆蒼的底盤,她不是那種喜歡挑事的人,這麼多年來也算相安無事,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和西北駐軍動起手來?

  夙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道:「你和我一起去嗎?」

  顧雲想了想,搖頭回道,「不,這次不行,她們倆再過十來天要臨盆,我不能走。」上次離開,回來的時候青楓的孩子就死了,這次是她們兩個同時分娩,她放不下她們。

  夙淩好像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一樣,點頭回道:「也好,不過,你留在京城要小心。」

  小心?顧雲抬起頭,微微挑眉,問道:「小心什麼?」

  夙淩低下頭,繼續看著桌上的地圖,剛毅的臉上有幾分不自然,「沒什麼,我不在你身邊,擔心你而已。」

  他避開她的目光,顧雲隱隱覺出了不對勁,走到夙淩身邊,顧雲靠著桌腳,問道:「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夙淩終於抬起頭,轉身將顧雲圈在書桌與自己之間,回道:「沒什麼要交代的,只是冰煉你要隨身帶著,一來可以防身,二來,它雖不能號令夙家軍,但是夙氏族人都會聽令於你。」平日裏銳利的鷹眸裏跳動著憂慮,雖然隱藏得很好,顧雲還是發現了。夙淩顯然有什麼話沒說完,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顧雲沒繼續問下去,忽然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清妃娘娘連著幾日心情不好,易怒易躁,經常把人都趕出去,這會清風殿的大門又緊閉著,眾人都道,清妃娘娘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實則屋內又是另一般光景。

  如意拿著毛巾,輕輕的給青楓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急道:「娘娘,您怎麼樣?」

  「好疼!」抓著被單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關節泛白,青楓不敢叫得太大聲,緊緊的咬著唇,蒼白的唇瓣被她咬得破了皮,腥紅的血跡與瑩白的牙齒交融,看著就讓人揪心。如意想到上次青楓早產時的樣子,也和現在差不多,但是那時有一群御醫在旁邊,情況都很危急,此刻屋裏只有自己和一個穩婆,如意怕得手直發抖,聲音都帶著哭腔,「娘娘,讓奴婢去請御醫吧。」

  「不行!」青楓狠狠的抓住如意的手,疼得如意手裏的毛巾都掉了下來,如意眼角噙著淚,忙道:「娘娘,奴婢不去,您別急!」

  手鬆了些力道,青楓疼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嘴裏不停的問道:「青末……青末來了沒有?」

  如意用力抹掉眼角的淚,回道:「一早就去通知了。」

  「好,再等等……」她信她們,她們已經同意了,說會幫她就不會失信!宮縮的頻率越來越快,青楓強撐著,忽然,腹部猛的一疼,青楓再也忍不住叫出聲來,「啊——」

  一直守在一旁的穩婆趕緊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立刻叫道:「娘娘,這等不了了,必須馬上生產。」

  「砰砰砰!」

  平穩而有節奏的敲門聲讓房間裏的人俱是一怔,青楓半撐起身子,急道:「去……快去看看……是不是她。」

  「是。」如意跑了出去,不一會又跑了回來。青楓看清跟著她身後進來的正是顧雲,提著一天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強忍著幾乎不能承受的痛,青楓虛弱的問道:「女孩……女孩有沒有帶進來。」

  「嗯。」顧雲把籃子小心的放在窗前的桌子上,走到床前,看到青楓躺在床上,臉色白中泛青,不禁問道:「你怎麼樣?」

  青楓搖搖頭,那折磨人的痛已經讓她說不出話來,顧雲被穩婆和如意擠到一邊,她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有等在屏風外,顧雲的心情其實很矛盾,卓晴和樓夕顏都同意青楓的要求,她始料未及,總覺得這並非最好的辦法,卻又無可奈何。

  好在顧雲只等了半個時辰,就聽到裏面傳來穩婆欣喜的聲音:「恭喜娘娘,是皇子!」

  果然是兒子,顧雲莞爾,走進內室的時候,青楓躺在床上,一雙眼癡癡的看著穩婆給孩子擦身,眼睛裏儘是留戀。顧雲走過去,扶著青楓靠在床上,說道:「把孩子抱過來。」

  穩婆收拾好孩子,抱到青楓面前,顧不得身體還虛弱,青楓立刻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裏,看著那軟綿綿的小傢伙乖乖的躺在她懷裏,青楓的心又暖又澀,接下來要面對的分離,她很清楚,心在抽痛,卻沒有改變她的決定。眼睛一刻也離不開孩子,青楓低聲問道:「那女孩呢?」

  顧雲扶著青楓不好動,對如意指了指窗上的竹筐,如意點頭,輕輕打開,看清裏面小小的嬰孩,眼前一亮,讚歎道:「好漂亮的孩子。」女嬰看起來也好小,白白嫩嫩的,安靜的睡著,最惹眼的是她眉心一顆朱砂痣,在雪白膚色的映襯下,豔紅耀目,這樣漂亮的女娃,說是娘娘的孩子,沒有人會懷疑。

  如意將女嬰抱過來給青楓看,青楓看了一眼,這樣漂亮乖巧的女孩,她心裏也喜歡,以後,這就是……她的女兒。

  冬日天黑的早,顧雲低聲提醒,「時候不早了。」

  青楓身子抖了一下,該來的還是會來,心一橫,青楓把懷裏的男嬰交給了顧雲,接過如意手裏的女孩。動作一氣呵成,她知道如果不這樣,下一刻她就會放不開手。

  顧雲抱著男嬰站起身,衣袖忽然一緊。

  「讓我……讓我再看他一眼。」

  顧雲在心裏歎息一聲,還是半蹲下身子,把男嬰送到青楓面前,青楓伸出手,指尖輕柔的撫摸著孩子嬌柔的臉龐,仿佛要把那輪廓刻進心裏。

  抱緊懷裏的女孩,青楓強忍住心裏的不捨,輕推了顧雲一把,把頭別向一邊不去看那個新生的孩子,隱忍著說道:「你快走吧……快走!」

  顧雲俐落的把孩子包好,放進竹筐裏,提起來就走,不去多看青楓一眼,既然已經決定分離,多一刻的停留就是多一分殘忍。

  聽到房間的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青楓才抬起頭,房間裏好像一下子空了,如同她的心。青楓枯坐在床上,神情頹靡,直到懷裏的孩子因為被抱得太緊,動了一下,青楓才回過神來,盯著懷裏漂亮的女嬰,青楓終於有了一點生氣,抬頭對著身旁還有些不知所措的兩人說道:「穩婆,你留在這,如意,你現在去御醫苑,就說本宮要生了。還有,你們要牢記,本宮生了一個女兒,明白了麼?」

  「是。」兩人低低的應了,各自做事,心知肚明,今日的事,必須爛在心裏。

  為了查案,顧雲這幾個月來頻繁進出皇宮,守宮門的士兵很多都認識她,所以今天早上她提著個竹筐進來,並沒有人為難她。現在顧雲再提著竹筐出去本來不應該會引起別人注意,可是就在她剛要走出宮門的時候,提在手裏的竹籃晃動了一下,一聲類似小動物哭聲的聲響自竹框內傳來。

  「等等!」守將伸手攔下顧雲,狐疑的盯著那個小竹筐,問道:「框裏是什麼東西。」

  顧雲停下腳步,淡淡的回道:「一隻小貓。」

  「貓?」顧雲神色淡然,看起來不像是說謊,只不過守將還是有些懷疑,一直盯著竹籃看。

  顧雲任由他看著,聲音平穩的解釋道:「清妃娘娘覺得在宮裏無聊,所以想養一直貓玩耍。」

  「那為何又要帶出去?」

  「娘娘快要臨盆了,現在沒心思照看貓,又不想要了。」顧雲從來沒有什麼緊張的,臉上不敢有絲毫露怯,背心卻已被汗水打濕,若是再磨嘰下去,框子裏的孩子哭起來,那就真的露餡,就在顧雲心急如焚的時候,一道男聲從身後傳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守將抬頭看去,面色一正,立刻站直身子,恭敬的叫道:「明統領。」

  顧雲也回頭看去,身後站著一個挺拔的年輕男子,看到是她,爽朗的笑道:「是青姑娘啊。」

  他是……燕弘添的近衛軍統領明薦?!住著竹筐的手緊了緊,顧雲朝他點點頭,說道:「天色不早了,將軍府還有事,我趕著回去。」

  明薦也沒說什麼,微微拱手,笑道:「那就不耽誤青姑娘了。」

  「放行。」明薦一聲令下,擋在顧雲面前的幾個守衛立刻後退一步,讓出一條道。

  顧雲看了他一眼,在他含笑的眼眸中沒有看出什麼,也不再多耽擱,留下一句「多謝」便快步走出了宮門,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馬車。

  直到馬車跑得沒了影,明薦還站著宮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10:12 AM

本帖最後由 amy130732 於 2014-1-6 10:13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宮變

  青楓生了一個公主,雖然沒有生下皇子那般風光,太后皇后各宮嬪妃也都過來道賀,燕弘添也來看過她幾次,或許是因為自己把孩子換了心虛吧。青楓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裝睡,燕弘添看她睡了也沒吵她,看過女兒之後就走了。

  這天一早,青楓抱著女娃在床上逗她玩,燕弘添忽略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他臉色不太好,卻帶著喜色,大步走到青楓床前坐下,笑道:「你姐姐三天前給樓夕顏生了一對龍鳳胎。」

  「真的嗎?」孩子抱出去已經七八天了,終於有消息了,青楓急道:「她和孩子怎麼樣?」

  「母子均安。樓夕顏給孩子取了名字,女孩叫樓辰,男孩叫樓曦。」

  「辰、曦……真是好名字。」青楓低聲念著,曦兒,朝氣也充滿希望。

  燕弘添的大手輕拍著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看的丫頭,問道:「你想給她取個什麼名字?」

  青楓低頭看向懷裏嬌軟的女嬰,眉心那一點朱砂痣如雪地紅梅般嬌豔,她長大了,想必也有著傾城之貌吧,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什麼人,能孕育出這般靈氣的女孩,想必也不凡吧,不過,青楓對她卻有著另一番期許,「取‘甯’字吧。希望這個孩子一生平靜安寧。」

  「燕甯。」燕弘添點頭,朗聲道:「准了。」

  小丫頭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兩隻軟軟的小手還用力的甩了一下,燕弘添和青楓對看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看來她也很喜歡。」

  小丫頭很活潑,不時搖頭晃腦,逗得青楓笑聲不斷,曦兒不在身邊的遺憾,也得到了一些慰藉。青楓逗著孩子,身後抱著他的燕弘添久久的不說話,青楓以為他本來就不是喜歡逗弄孩子的人,也沒太在意,可是過了一會,青楓感覺到燕弘添抓著她肩膀的手越抓越緊,甚至抓疼她了。

  「嘶。」青楓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燕弘添抓著她肩膀的手終於鬆開了,但是下一刻,他的身體卻重重的靠在她背上。青楓把孩子往前送了送,才沒有壓到她,青楓皺眉,將孩子放到床的內側,心裏有些惱,回頭想要說他幾句,卻在看清他灰白的臉色時,愣住了,「你……怎麼了?」

  現在還是冬天,燕弘添的額頭上卻覆著一層薄汗,臉色白中泛青,劍眉緊緊的扭在一起,一向幽深冷靜的黑眸似經受著極大的痛苦而緊閉著,挺拔的身子居然連坐都坐不穩,這樣的燕弘添把青楓嚇壞了,雙手撐著他的肩膀,青楓急忙叫道:「如意,如意!」

  如意聽到叫聲衝進來一看,只見皇上半靠在娘娘身上,娘娘慌亂的大聲叫道:「快,快傳御醫!」

  「哦,是!」如意被這架勢嚇得腳差點被門檻絆倒,剛才不是好好的嘛,怎麼才一會就這樣了。如意急忙跑到御醫院,把王御醫,鄭御醫,林御醫都召了過來,回到清風殿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擠滿了人,太后皇后都到了。

  孩子被奶娘抱了出去了,燕弘添躺在床上,臉色烏青,雙唇灰白,皇后坐在床邊,催促著御醫,青楓站在床尾,沉默的看著床上的人。

  樓素心站在房間中央,心焦的走來走去,全沒了平素高高在上傲慢孤高的樣子,最裏喃喃自語著:「怎麼會忽然就病倒了呢?」

  幾名御醫來來回回把了好幾次脈,半天也沒有一句話,樓素心忍不住急道:「王御醫,皇上到底身患何疾?」

  王智楊低著頭,喏喏的回道:「皇上,皇上不是病了。」

  「沒病何以這般模樣?」

  「皇上……皇上這是身中……奇毒。」說完,王智楊也出了一身冷汗。

  「中毒?」屋裏的人皆被驚著了,樓素心還沒回過神來,辛玥凝已經急急的問道:「什麼毒藥,可有解?」

  「有些日子了,怕是日常飲食不小心吃進去的。」

  這還了得!樓素心怒道:「來人,把禦膳房負責皇上膳食的人都給哀家抓過來。」

  不一會,近衛軍抓著禦膳房總管太監和許紀一起來到了樓素心面前,禦膳房總管太監連連告罪,並稱皇上的膳食都是許紀負責的,樓素心瞪著許紀,怒道:「許紀,你們都給皇上吃什麼?」

  許紀悄悄的看了青楓一眼,吞吞吐吐的回道:「奴才……奴才都是按照以往的膳食準備的,就是這幾日,清妃娘娘給了奴才一些藥粉,讓奴才放在皇上喝的湯裏。奴才真的沒有想到,娘娘會謀害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青楓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急道:「我什麼時候給你藥加在皇上膳食中了?」

  許紀縮了縮肩膀,像是怕極了她的樣子,「娘娘您說,上次給你治臉的大夫醫術極好,給了您一些調理身體的秘藥,讓奴才加到了湯裏給皇上服用。」

  「你血口噴人!」這一刻,青楓渾身冰涼,她正在遭人陷害,卻百口莫辯。

  王智楊走到許紀面前,問道:「藥粉在哪?」

  許紀從腰間摸出一個紙包,顫巍巍的遞給王智楊,王智楊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包米白色的粉末,將粉末拿過去與另兩名御醫商量了一會,王智楊轉過身,對著太后說道:「是這個。」

  果然是青楓麼?樓素心一雙冷目射向青楓,青楓緊抿著唇,一副倔強的樣子。這時辛玥凝忽然起身,別有深意的看了青楓一眼,說道:「太后,其實有一件事,臣妾之前沒有查實清楚也不敢混亂說,但是現在這般情況,臣妾也不得不說了。」

  「什麼事?」樓素心的目光在青楓和辛玥凝身上來回看了幾遍。

  辛玥凝輕輕抬手,一名宮女拿著一個小盒子進來,辛玥凝打開盒子,裏面是一疊信箋,將信箋遞到樓素心手裏,辛玥凝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這些都是臣妾秘密攔下的信箋,太后您看看,都是皓月給青家姐妹的指令,他們把青家姐妹送入穹岳,完全不是沉臣服之心,青家姐妹迷惑皇上,迷惑樓丞相和夙將軍,是想要動搖我穹岳的根基啊。」

  看著那一張張印有皓月印鑒的書信,再看看燕弘添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樓素心哪裡還有心情去細看內容,一把將信箋摔倒青楓臉上,怒道:「青楓,皇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謀害皇上!你罪該萬死!」

  「我……」紙張劃落臉頰,火辣辣的疼,這分明就是辛玥凝埋下的陷阱,此刻她卻無力掙脫。

  「咳咳。」床上一直躺著的人忽然坐了起來,御醫立刻上前扶著燕弘添,讓他靠坐在床邊,此時的他面色依舊灰青,眼神卻比之前清明了許多,一雙黑眸緊鎖在青楓身上。

  青楓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聽見許紀和辛玥凝的話,迎著他沉冷的黑眸,她想要解釋,甚至急於解釋,「我沒有!你相信我!我不是奸細,更沒有讓人在你的膳食裏下毒,那些所謂的信箋都是偽造的。」

  青楓期待在那雙眼睛裏看到哪怕一點點的相信,即使是遲疑也好,可惜除了一片森冷之外,她什麼也沒看到。

  辛玥凝迎上前去,急道:「皇上,您別再聽信她的話了,這個女人心腸狠毒、居心叵測啊。」

  「來人,把青楓打入刑部大牢。傳朕旨意,把青家另外兩人,也一同關進大牢。」低沉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青楓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還和她溫情默默的討論著孩子名字的男人?!

  「是。」近衛軍一直守在外面,聽到燕弘添的話,快步走進內室,兩個人架著青楓往外走。

  手臂被扭得生疼,青楓卻不覺得疼,她現在可以理解甄箴被打入冷宮時的心情了,這個男人都已經不信任你了,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可惜她也不是甄箴,做不到那般默默的自己承受著,轉身的時候,青楓看了燕弘添一眼,一字一句的說道:「燕弘添,我恨你。」

  「皇上!皇上!」

  被推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聲聲驚恐的呼喊,青楓回頭看去,只看到燕弘添嘴角有一抹烏黑的血漬。

  永華宮的門,大多數時候都是緊閉的,從中午開始,茯苓就不斷聽到外面傳來各種聲響,近衛軍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透著一股躁動的氣息,她心裏隱隱感覺到肯定出了什麼事,沒出去打聽,只是坐立難安。

  懷裏抱著涵皇子,茯苓來院子裏走來走去,燕涵已經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卻喜歡咿咿呀呀的叫,還喜歡扯茯苓的頭髮,往常茯苓只是笑笑由他扯著玩,今日卻忍不住抓下孩子的手,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今天真的很奇怪,早已過了酉時,卻沒見到明澤過來,平日裏,他總是提前一刻鐘到永華宮外候著,今日為何遲了?

  茯苓在院子裏走了幾十個圈,心裏非但沒能平靜些,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更加不安。茯苓正準備叫嬤嬤出來把皇子抱緊屋裏,自己出去看看,永華宮的大門終於被推開了,明澤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素來是一張冷面,茯苓早已經習慣,但他今天的冷臉上顯然還掛著疑惑和憂慮,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和他說話了,今天卻不得不打破,茯苓抱著皇子迎上前去,問道:「外面怎麼回事?」

  明澤回過身,將大門重新合上,才低聲回道:「清妃謀害皇上,被打入刑部大牢了。」

  茯苓驚道:「這怎麼可能?!」她在主子身邊這麼久,從未見她做過有害皇上的事情,而且主子才剛為皇上生下公主,怎麼可能謀害皇上?

  茯苓的心七上八下,心裏想著要不要出宮一趟,或許樓夫人和青姑娘能幫上忙。茯苓還沒想清楚,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猛的推開。茯苓只覺得腰間一緊,明澤已經環著她和懷裏的小皇子,向後閃出了七八步。

  茯苓才剛站穩,明澤已經抽出腰間的長劍,擋在她面前。然而進來的,居然也是近衛軍的人,領頭的是近衛軍參領郭宜。

  明澤看清來人,緩緩將長劍放在,沒再指著來人,卻並未將長劍入鞘,依然警覺的盯著他們。

  茯苓看著衝進來的十來個人,不禁皺起了眉頭,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茯苓抱著燕涵上前一步,揚聲問道:「你們幹什麼?」

  郭宜看了她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燕涵身上,冷聲回道:「青楓勾結皓月,謀害皇上,涵皇子不能再由其教養,本將奉皇后娘娘懿旨,把他帶到漪瀾宮。」

  看到皇子他竟然不行禮,眼中的陰鶩不僅驚得茯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連燕涵也嚇得直往她懷裏鑽。眼看著兩名近衛軍作勢就要上前搶人,茯苓急忙後退幾步,避開他們的手,強自鎮定的問道:「你們可有皇上聖旨。」

  郭宜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回道:「本將奉皇后口諭行事。」

  郭宜朝那兩名侍衛使了個眼色,兩人不敢怠慢,直衝衝的朝著茯苓懷裏的孩子走去,茯苓慌亂之下,往明澤身後躲了躲,又想到這樣躲也不是辦法,急道:「慢著!皇上將涵皇子交由清妃娘娘教養,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下了聖旨,還詔告了天下的,你們要帶走涵皇子,除非有皇上的聖旨,不然的話,就請回吧。」

  兩名侍衛遲疑了一會,回頭看向郭宜,郭宜也沒想到一個宮女居然敢阻攔他,瞪著茯苓怒道:「放肆,本將行事,你一個宮女……」

  「我是皇上親封的女官,正五品,郭參領不用在我面前擺官威。沒有聖旨,我不會讓你們把皇子帶走!」茯苓不敢退讓,若是她退了,這孩子就保不住了!

  明澤有些驚訝,側頭看向站在他身後,卻絲毫不懼不退的女子,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明澤有片刻失神,郭宜已是惱羞成怒,「由不得你!」說著,將拔出腰間的刀刃,朝著茯苓砍去。

  「啊——」茯苓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抽刀子,而且她懷裏還抱著皇子呢?!如果一開始她還只是懷疑這行人的目的,此刻她可以肯定,他們就是衝著涵皇子的命來的!

  刀刃帶起的寒氣迎面逼過來,茯苓根本來不及躲,只能用身體護住懷裏的孩子,害怕的閉上眼睛。

  「哐當」一聲脆響,刀劍相接的聲音震得人心口發麻,預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茯苓睜開眼,只見明澤手持長劍,替她當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明澤……」茯苓眼眶有些熱,有話哽在喉間。

  「明澤你幹什麼?居然敢阻攔本將!」郭宜沒想過這個平時沉默冷情的人居然為了一個宮女擋他的刀。

  明澤不與他多言,一手提劍戒備在前,一手護著茯苓朝著大門外退出去,「快走!到東昇宮去。」

  明澤說完便把茯苓一把推出門外,抬腳往後一踢,茯苓剛剛跌出門外,大門也砰的一聲關上了。

  「明澤!」茯苓大叫一聲,沒有人回她,只聽見門內不斷的傳來刀劍的打鬥聲,茯苓不敢停留也不能回頭,緊緊的抱著燕涵,什麼都來不及思考,只是朝著東昇宮的方向衝過去,眼看著東昇宮越來越近,穿過前面的回廊就到了。天色漸漸暗了,茯苓的腳有些軟,抱著皇子的手都在發抖,走上回廊需要跨上幾個石階,茯苓咬緊牙關往前走。忽然手上一痛,一隻手穩穩的抓住她的胳膊。

  「啊!」這時候任何一點動靜,都足夠嚇破茯苓的膽子,茯苓驚得大叫起來,那雙手又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

  「別叫!」刻意壓低的聲音很耳熟,茯苓抬眼看去,看清那個拉著她的人,茯苓終於安靜了下來,那人也鬆了手,茯苓低喃道:「是你……」

  「現在東昇宮也不安全。」那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看沒有人,便朝著旁邊的小道走去。茯苓看了看東昇宮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人,最後還是跟上那人的腳步,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作者: amy130732    時間: 2014-1-6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4-1-7 11:46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幸福是個圓

  青楓被帶出宮後,直接押往刑部大牢,關進了一間很大的監舍裏,裏面空空如也,地上鋪了很多稻草,陽光從監舍上方的大視窗裏照進來,亮堂堂的,同時冷風也從那裏灌了進來,整個監舍給人感覺冷冰冰的。青楓靠在監舍的角落裏,自嘲的笑了起來,燕弘添又一次把她丟進了牢房,值得安慰的是,這裏要比天牢好上很多,只可惜,心境上卻差太多。

  被打入天牢時,她雖然渾身都疼,除了擔心小妹的處境外,心卻是平靜的。而此刻,她的心既亂且悲,燕弘添的不信任,讓她失望的同時心生怨恨,離去前看到他嘔血,她不是應該高興嗎?可是她的心又為什麼像被頓錘砸中一般,悶悶的痛。

  對於燕弘添,她的感覺就像是被一根細細的魚刺,卡在喉嚨裏,吞吐不能,不見得多痛不欲生,但每一次吞咽口水,每一下呼吸,都刺得她不得安生。

  牢門再次被推來,青楓知道有人進來了,固執的閉著眼前,靠在牆角,誰也不想理會。

  卓晴和顧雲進來監舍,就看到青楓蜷縮著身子窩在角落的位置,卓晴低聲問道:「青楓,你沒事吧?」

  青楓沒有回答,卓晴擔心她受了傷,走過去細看,發現她只是在閉目養神,臉上滿是冷漠。

  卓晴也才剛生完孩子幾天仍在月子裏,顧雲將地上的稻草收到一起,堆在另一側的牆角,把卓晴扶過去坐下。卓晴半靠著坐在草堆裏,算不上舒服,但很暖和,卓晴朝青楓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顧雲輕輕點頭。抱起一堆稻草,走到青楓身邊,一邊堆著草垛,一邊問道:「宮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忽然冒出一個奸細的罪名?」

  青楓依舊故我,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樣子,顧雲也不急,把草垛堆好之後,才自顧自的說道:「這應該與皇后的秘密有關吧。」

  靠在牆角的人微微動了一下,而後恢復沉默,顧雲繼續說道:「或者也可以說,與郭宜有關。」

  青楓倏的睜開眼,看向顧雲,「你……查出來了?」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顧雲肯定了心裏的某些推論,青楓並非什麼都不知情。拉著她到堆好的草垛上坐下,顧雲靠在兩人中間的石牆上,低聲說道:「我原來也只是猜測而已,沒有確切的證據,現在看來我說對了。死者手裏拿的布條我查過了,是近衛軍參將以上的將領所穿的衣服的袖子上的一部分,這樣一來,就只有包括郭宜在內的四個人有嫌疑,天牢縱火案發生的時候,其他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唯獨郭宜沒有,而且這麼巧,那天還是他當值,這個人很有嫌疑,我就開始重點查他,原來他以前是辛府的家將。而且……」

  扭頭看向另一側的卓晴,顧雲頗有幾分得以的笑道:「還記得暉君說的那封信嗎?我找到了。」

  「在哪?」卓晴也跟著笑了起來,問道:「真的在漪瀾宮?」

  「不,她一直藏在天牢裏。火災之後我又去現場勘查過幾次,有一次為了看看暉君有什麼遺物留下來,就在牢裏點了一堆火,牢裏並沒什麼東西,不過我發現最深處的角落的泥土堆得特別高,也特別硬,如果說暉君經常縮在那裏,土質硬說得過去,但是因為長期踩踏應該凹下去才對,當時我就覺得那裏有問題。我挖下去一尺多深,就挖到那封信。」

  卓晴點點頭,追問道:「信上說什麼?」

  「過了那麼多年,又經歷了一場火劫,信大部分都損毀了,大概還能看出的意思是,皇后與人通姦。結合起來看,那個姦夫最有可能的就是郭宜。」顧雲說完,目光轉向了角落裏的青楓。

  聽著顧雲的分析,迎著她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青楓暗暗佩服的同時,也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回道:「你說的沒錯,燕儆並不是燕弘添的兒子,他是辛玥凝和郭宜生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辛玥凝既然能和別人通姦,燕儆不是燕弘添的孩子,也就沒有什麼奇怪的了,顧雲奇怪的是,青楓怎麼會這麼清楚還說得言之鑿鑿,她查了好幾個月,也就查出了皇后與人通姦而已。

  顧雲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樣,青楓忽然笑了起來,反正都到了這一步,她們想知道那就告訴她們好了,將身子更深的偎進草垛裏,不急不緩的回道:「怡月偷聽到水芯和郭宜的對話被發現了,跑出來的時候遇上了我,就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我被關在天牢的時候就見過暉君,後來查了一下才知道她的身份,當時我就對貴妃的死起了疑心。我也去找過暉君,據她說,貴妃當年也懷疑皇后與人有染,還派人去查,結果自己死於非命。那封信是貴妃派去查實的人送進宮來的,被辛玥凝截了下來,暉君想去偷,就被抓住了。其實之前暉君並沒有你們看到的時候那麼瘋,我逼問她信在那裏,她不肯說,後來忽然大叫起來,就變得瘋瘋癲癲的,再也問不出什麼。」

  卓晴盯著青楓平靜到冷漠的臉龐,問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和燕弘添說,或者和我們說?」

  「說?」青楓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裏儘是諷刺,「我怎麼說?難道就憑小宮女的一句話,還是憑監牢裏關了七八年神志不清的女人的指證?燕弘添會信我?即使我和你們說?你們未必就會信我。辛玥凝她殺死了我的摯兒,我要她死!所以,我只能布一個局,等著你們來一點點揭開辛玥凝的真面目,你們背後有樓夕顏和夙淩,如果是你們查出來的,這個結果才能讓人取信。」

  「你……」面前的青楓很陌生,卓晴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你不用這幅模樣。」青楓狠狠的瞪著卓晴,冷聲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姐妹。我做這麼多事,從頭到尾,就只是利用你們而已。」

  青楓別開臉去,不去看她們,等著兩人的指責或唾駡,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監牢裏太過平靜,她們竟連責駡她都不屑了嗎?青楓緩緩轉過頭看過去,顧雲依舊半靠著牆,平靜的看著她,卓晴甚至還笑了起來,低聲說道:「利用我們,但是你卻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我。」

  一句話,立刻將青楓故作冷漠,張牙舞爪的姿態打得七零八落。是啊,她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交給了她們,其實在她心中,就是明知道她們不是她的親姐妹,卻也已經忍不住信賴她們,依靠她們,卻又怕一切真相暴露之後,她們鄙視和唾棄的眼光,才會用冰冷的外殼將自己狠狠的包覆起來。

  「你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想幫孩子報仇,我們可以理解,而且我們從來也沒想過要欺騙你,你猜到我們不是你的姐妹,這也是我們心裏想要你知道的。至於所謂的利用,如果是為了找出事情的真相,那也算不上什麼利用。」顧雲將青楓的懊惱,愧疚,彆扭統統收入眼底,半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沉聲問道:「青楓,我只問你一句。枯井裏的女人是不是你殺的?」她同情她,也可以包容她,但若她真的為了自己的私利,去殺害一個人,那麼她就是殺人犯,不管她有多少苦衷和理由,都必須受到法律的制裁。

  「不是。」青楓回答得很快,也很堅決:「那只是我從絞刑的女死囚裏找了一個與怡月身材相近的女子而已。」

  「怡月在哪?」

  「我把她送出宮外了。」在顧雲清澈澄淨的注視下,青楓第一次這般慶幸,當時沒有為了報仇作出什麼錯誤的事情,不然今天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她自己怕也要厭棄自己。

  顧雲微微點頭,「好,我信你。」

  一個信字,讓青楓的心抖了一下,看向顧雲的眼睛裏也漸漸染上淡淡氤氳。垂下眼眸,青楓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也想問你們一個問題,我大姐和小妹呢,她們是不是……已經死了?」

  顧雲看向卓晴,卓晴暗自斟酌著怎麼說,才能把對青楓的傷害降到最低,好一會,卓晴才輕聲說道:「我們確實不是你的姐妹,青靈和青末去了哪裡,我們不知道,我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具身體裏。」

  「她們終究還是離開我了。」卓晴沒說出那個死字,結果卻已經不言而喻,破廟中的那一夜,果然成了永別,溫婉的大姐,羞怯的小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到她身邊,這世上,從今往後,便只是她一個人了。

  淚迷濛了雙眼,青楓盯著面前這兩個人,樣貌再也看不清,她們終究不是……不是……

  淚水打濕了那張絕美的臉龐,她眼中的絕望與無盡的哀傷,就算隔著一層淚霧,也依然擊中了卓晴和顧雲的心上,兩人對看一眼,皆是不忍。卓晴站起身,顧雲上前扶著她,兩人走到青楓身旁,伸出手,握緊青楓冰涼的手掌,低聲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你的姐妹。」

  因著淚水,青楓看不清面前兩人的表情,只聽著那低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感受到兩道溫情的目光,青楓閉上眼,輕輕的靠在卓晴肩上,淚無聲的繼續流著,卻有了一個依靠的地方。

  顧雲看得出,青楓雖然放不下,但總算是接受了她們,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也不希望明明是姐妹三人的身體,最後弄得反目成仇。至於青楓心裏的小疙瘩,慢慢總能解開。青楓哭累了,終於抬起頭,三人都不是煽情的人,此刻有些相對無語的感覺,顧雲輕咳一聲,岔開話題問道:「好了,現在來說說,奸細是怎麼回事?」

  青楓把早上清風殿內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顧雲認真的聽著,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你說,燕弘添中毒吐血了?」

  又想到最後回頭時看到的那一幕,青楓心一緊,輕「嗯」了一聲。

  顧雲搖頭,「這不太對勁,如果想要陷害你,用不著對燕弘添下毒啊。」腦子裏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顧雲看向卓晴,急道:「樓夕顏昨天是不是去了卞城?」

  「是。」而且去得很匆忙,說是卞城忽然湧入大量饑荒的難民,官府壓不住。

  「夙淩半個月前被調去西北邊疆平亂,樓夕顏昨天被支開,今天燕弘添就中毒吐血,太巧合了。」顧雲的臉色變得凝重,這世上的事情沒有這麼多巧合。

  是啊,太多巧合了。青楓聽著顧雲的話,臉色漸漸泛白,低聲說道:「燕儆不是燕弘添的兒子,你們越查越深入,這個秘密遲早要捅破的,辛家會不會狗急跳牆,對燕弘添下手?」這麼說來現在最危險的,應該是燕弘添。之前還因為燕弘添的不信任而惱怒的心,現在卻滿滿的全是憂慮,深怕自己一語成讖。

  顧雲輕拍著青楓微抖的背,安慰道:「事情未必像你想像的那麼糟糕,你們兩個都才剛生完孩子,不要想太多,躺下來休息一會,現在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靜觀其變。」

  三人困在這小小的牢房裏,討論了一整天,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也理順了。卓晴和青楓畢竟都還在月子裏,漸漸體力不支,天剛黑兩個人就靠在一起睡著了,顧雲坐在門邊的位置閉目養神。

  快四更天的時候,顧雲聽到安靜的大牢裏傳來極輕的腳步,聽起來並不像是衙役,顧雲警覺的睜開眼,低聲叫道:「誰?」

  顧雲這一聲低喝也驚醒了本來就睡得不踏實的卓晴和青楓,三人戒備的盯著黑暗中的通道。

  「夫人,是我們。」低沉的聲音響起,景颯和墨白高大的身影也出現在牢門前。

  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卓晴問道:「墨白、景颯?怎麼是你們?」

  「主子讓屬下來接你們出去。」景颯一劍下去,木門上結實的大鎖哐噹落地。

  「夕顏回來了?」

  「是。」

  聽到樓夕顏回來,卓晴先是一喜,而後轉念一想,夕顏定是接到消息就立刻趕回來了。按理說她們三人只是被誣陷為奸細,燕弘添也是將她們交給刑部而不是關進天牢,她們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夕顏此刻這麼急著趕回來,這件事會不會沒有她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卓晴暫時還理不清其中頭緒,問道:「我們入獄才一天,也沒審問,就可以出去了?」

  顧雲掃了一眼地上被砍壞的鎖,皺眉道:「這是讓我們越獄?」當時她之所以會乖乖的隨著官差來大牢,一是想弄清楚出了什麼事,二是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讓夙家難做。此時跑了,豈不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

  景颯打開牢門,聲音壓得很低,仍能聽出話語間的急切。「形勢危急,不容現在解釋,出去再說。」

  樓夕顏處事,向來很有主張,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裏,也不知道外面的局勢發生什麼變化,三人最後決定,還是離開監牢再說。在墨白和景颯的掩護下,三人很順利的出了監牢,坐上一輛小馬車。車身不大,速度卻很快,馬車一路狂奔,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三人掀開門簾,才發現已經到了城郊,天還沒有亮,周圍一片漆黑,樓夕顏正站在一輛大馬車旁邊等著她們。

  樓夕顏上前扶著卓晴下了馬車,腳才剛站穩,卓晴立刻追問道:「夕顏,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夕顏搖搖頭,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現在的局勢很是緊張,辛家估計是要逼宮。」

  「逼宮?!」三人皆被嚇了一跳,這才不過一天時間,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昨日傍晚我趕回來後就立刻進宮要求面見皇上,可惜沒見成。皇后以皇上身體不適為由,拒絕所有大臣覲見。明薦也被扣上‘護衛皇上不力’的罪名,一併入獄了。」

  明薦竟也入獄了,那……青楓急道:「現在近衛軍掌握在郭宜手裏?」

  「嗯。」樓夕顏輕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的回道:「若不是還有一個涵皇子在,只怕此刻就不是逼宮,而是毒殺皇上,擁立儆皇子為王了。」

  此刻御林軍是郭宜在掌管,那涵兒不是很危險?青楓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涵兒怎麼樣?」

  「昨日傍晚涵皇子在明澤和茯苓保護下逃出宮了。現在躲在將軍府,很安全。」

  若是辛家真要逼宮,涵皇子是最大的障礙,怎麼會讓他在一個護衛一個侍女的保護下就逃出宮去?還有她們三個同時入獄,也很是蹊蹺,顧雲隱隱覺得這些事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顧雲看向樓夕顏,猜測道:「莫非,這次的牢獄之災也是燕弘添一手安排的了?」

  在顧雲銳利的眼眸注視下,樓夕顏鳳眸微閃,隨即點頭,坦然回道:「是。皇上也是將計就計。皇上一直有心除掉辛家,辛家怕是也感覺到了,才兵行險招。辛氏一族勢力不容小覷,當時我和夙將軍又都不在,皇上也是怕護不住你們,才把你們一併押入大牢,交給單大人,這樣一來可以暫時穩住辛家,二來你們三個呆在一起,也方便解救。我怕再拖下去你們也會有危險,所以就將你們救出來再說。」

  原來他將她關進大牢,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保護,這個認知讓青楓這一天來壓在心中的痛楚似減輕了些,樓夕顏一直暗暗觀察著青楓的神色,看她眉心時而緊蹙時而鬆開,樓夕顏忽然上前一步,似安慰般說道:「娘娘不用太過擔心,今日的局勢還不知會如何。你們先出城去避一避,待一切過去了再做打算。皇上要臣一定要保護好您和皇子。臣定當……」

  「什麼?」青楓本來已經漸漸緩和的臉色,在聽清樓夕顏的話後,一下變得慘白,「你是說……他……他知道……我換了孩子?」

  樓夕顏沉吟片刻,才低聲歎道:「自然是知道,不然我身為臣子,怎麼敢將皇家血脈認在樓氏門下。青末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把孩子帶出皇宮。」

  顧雲回想了一下那日的情形,一臉恍然,歎道:「難怪我帶著孩子出宮那天剛好遇上明薦為我解圍,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如果我們的孩子能長在普通人家,不是什麼王子公主,該多好?

  青楓想起那天她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燕弘添那既怒且痛的神情,這兩天來早已麻木的心猛地疼了起來,腳下虛軟得差點站不住。身旁的顧雲急忙扶了她一把,略微不滿的目光射向樓夕顏,他一定是故意的,顧雲想不明白,樓夕顏為何這個時候還要來刺激青楓呢?

  好不容易穩下心神,忽然想到他那日吐血的情形,青楓急忙抓住樓夕顏的手,問道:「他真的中毒了?還是說那也是他計畫好的?」青楓多麼希望是後者,可惜樓夕顏卻搖搖頭,語氣中難掩擔憂的回道:「皇上確實中毒了,此刻怕是也被軟禁,不知情況如何。」

  軟禁兩個字聽在三個人耳朵裏,自動解讀成了三種意思,青楓關心則亂,想到燕弘添既身中劇毒,又遭軟禁,以他狂暴的脾氣,只怕他會吃苦頭。顧雲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卓晴認為還能軟禁說明燕弘添目前性命無憂。

  樓夕顏看起來並不想給太多時間給她們思考,抬頭看看天色,說道:「好了,天快亮了,你們換一輛馬車,辰兒、曦兒都在裏面,一會馬上就走。」

  一直沉默的顧雲忽然說道:「我不和你們一起走了,我要去一趟夙家軍營。」

  青楓回過神來,拉住顧雲的手,急道:「你現在回去,恐怕會有危險。」雖然這個人不再是她疼愛的妹妹,但是她知道,這姑娘是個心地善良,正直堅韌的好女子,在她心目中,她仍然把她當作親人,她不忍看她涉險。

  卓晴也是一副很為她擔憂的樣子,顧雲心中一暖,朝著她們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如果不是我願意,他們沒那麼容易抓到我,現在夙淩還沒有回來,燕弘添又中了毒,夙任一個人我怕有些令,他不敢也不好下,有我在會好些。」

  說著,顧雲看向樓夕顏,不輕不重的問了一句:「姐夫,你說是不是?」

  樓夕顏微微揚眉,卻也沒攔著她,回道:「也好,你去吧。」

  「不用太擔心,一切都會過去。」顧雲素來是行動派,在青楓耳邊留下一句話,便俐落的從原來的小馬車前卸下一匹馬,跨上馬背輕踢馬腹,黑馬立刻狂奔而去,卓晴還來不及囑咐她小心點,一人一馬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樓夕顏摟著卓晴走向一旁的大馬車,青楓獨自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樓夕顏輕聲叫道:「清妃娘娘,走吧。」

  青楓仍是一動不動,快辰時了,陽光還未刺破雲層,頭頂上的天,灰藍灰藍的,青楓昂頭看了看,不知道在找什麼,終於她像是找到了最亮的那顆星星,癡癡的看了好一會,蒼白的臉上竟泛起一絲極淡的笑。

  樓夕顏也沒再叫她,和卓晴站在馬車旁安靜的等著,好一會,青楓終於走到他們身邊,卻是對著卓晴說道:「我有話,想和你說。」

  卓晴鬆開和樓夕顏交握的手,跟在青楓走到一旁。兩人面對面站著,青楓看了卓晴好一會,像是看著自己的姐姐,又像是透過這具身體,看裏面的人,久久,才低聲說道:「曦兒,以後就麻煩你了。」

  「你想幹什麼?」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卓晴已經猜到她不會跟他們走。

  「我……想回宮。」

  果然如她所料,青楓還是想回去。卓晴眉緊緊的擰著,想勸她,青楓忽然對她燦然一笑,笑容裏的情緒太過複雜,卓晴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是想勸她的話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聽著她輕淺的聲音低低的說道:「我和他,都太倔強,我逞強,他霸道,都做著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我們兩個,就像是刺蝟,一旦靠近,即使心裏不願,也要將對方紮傷,但是……每次又會忍不住,想靠近。」

  「你,愛他?」卓晴疑問,這樣無奈又心酸的語氣,是愛嗎?

  愛與不愛,似乎不需要去細想,她現在只想回去見他,能算愛了嗎?青楓搖搖頭,「我不知道,這世上,能與一見鍾情之人牽手一生,白頭偕老,那該是最幸福的事情吧,可惜又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幸運?這一生遇上了他,就是劫數。」

  劫數?對於卓晴這個現代人來說,這個詞很微妙,卻也不知道如何反駁。

  青楓直接繞過她,走向樓夕顏,神色較之剛才平靜很多:「樓夕顏,我想求你一件事。」

  樓夕顏像是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一般,回道:「什麼事?」

  「我想回宮。」

  「現在?」

  「對。」

  「娘娘可是擔心公主?」樓夕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自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公主現在應該在太后身邊,辛家做那麼多事情,就是想逼皇上退位,暫時不想背上謀反的罪名,所以他們也不會大張旗鼓的對太后不利。公主不是皇子,性命無憂,你不用擔心。」

  青楓輕輕搖頭:「我想,回去看看他。」

  樓夕顏沉默了一會,才回道:「你可知現在回去,九死一生。」

  青楓堅定的說道:「我要回去。」

  樓夕顏有些猶豫,青楓不等他多想,低聲說道:「若你不肯幫,我總還是會想別的辦法回去的。你幫我照顧好曦兒就行了。」

  「好吧。」樓夕顏似擰不過她,終於還是說道:「你且等一會,我替你安排。」

  「多謝。」青楓暗暗鬆了一口氣,樓夕顏肯幫她,她就更有希望見到他了。

  樓夕顏叫來景颯,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景颯點頭,又牽來一匹馬,套在剛才被顧雲卸掉馬匹的位置,將小馬車駕到青楓面前。青楓沒有多想,立刻跨上了馬車。

  看著那輛小馬車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卓晴歎道:「或許我們不應該讓她回宮。」在這樣危險的時刻,青楓回去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多一個人陷入危險中。

  「放心,不礙事。」

  清潤的聲音竟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卓晴微微皺眉,夫妻做久了,她多多少少摸清些樓夕顏的脾氣,雖然越危急的時候,他會表現的越淡定從容,但是此刻他看起來顯然是心情頗好的樣子,與他說的局勢危機顯然不符。想到顧雲臨走前別有深意的眼神,卓晴隱隱感覺到了什麼,盯著樓夕顏的眼睛,卓晴輕哼一聲,說道:「你應該有事要和我說清楚吧,嗯?」

  看來這一個日夜中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而他也有很多需要解釋的。景颯駕車來到離西側門六七十里的地方,把她交給一名六十多歲的老公公,青楓沒見過他,他看了青楓一眼,已有些混沌的眼睛裏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神采,老公公把青楓喬裝成太監,隨著早晨採辦一天食材的公公們一起,又回到了宮中。

  辰時已過,今日的皇宮仿佛格外的安靜,平時常見的近衛軍,此刻一個也沒見到,青楓低著頭,不敢東張西望,一路走到禦膳房,這時一名小太監上前對她說道:「隨奴才來。」老公公對她使了個眼色,青楓趕緊跟上。

  小太監領著她到正陽宮門口,低聲對她說道:「您自己進去吧!」說完也不等她反應,便快步朝旁邊的小路走去。

  青楓僵在原地,萬一裏面重兵把守,她這樣走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如果不進去……她都已經到了這裏,不進去她又去哪呢?暗自平穩了下心神,青楓把帽檐拉低了些,低著頭走進正陽宮,一直屏住呼吸走到殿前,都沒有人叫住她,青楓覺得奇怪,微微抬頭看去,偌大的正陽宮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沒看見蕭雨,也沒見到高進,他身邊信任的人都被撤走了嗎?即使沒有重兵把守,身邊沒有可用之人,他又身中劇毒,還能做什麼呢?

  心裏著急,卻也不敢喊人,青楓走到禦書房看了看,沒見到燕弘添,她又走到了寢宮。寢宮的門開著,床上沒有人,青楓正失望,眼光掃過窗前,就看到一身黑袍的燕弘添正半靠在軟榻上,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雙眼輕閉著,眉心微蹙,即使是這樣半躺著,身邊也沒有人,遠遠的看過去,也依舊是霸氣十足。不過若仔細來看,那張永遠沉冷的臉上,透著深深的疲憊。

  青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腳下自有意識般,朝著那人走去。

  燕弘添感覺到有人走進來,不耐的低呵一聲,「退下。」

  燕弘添沒想到那人非但沒離開,反而走到他身邊,誰如此大膽!燕弘添睜開眼,冷厲的目光射向來人,看清一身太監打扮的青楓時,燕弘添臉上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他神色入常,幽深的黑眸靜靜的看著她。

  兩人就這樣冷冷的對視著,冷寂的氣氛似乎要將周圍空氣凍結一般。青楓終於還是動了,半蹲下身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寒聲說道:「燕弘添,我好恨你。」

  如果聲音便是武器的話,這句話該是一把銳利的匕首。她來,只為說這句嗎?燕弘添顯得有些疲憊,繼續靠在軟榻上不再看她,沉聲回道:「那你為何回來?想親自動手嗎?」

  「你知道嗎,你的一句「要」,便害得我父母雙亡,背井離鄉。我好不容易放下了恨,有了摯兒,你說你會保護我們,結果你又失信於我。我雖口口聲聲說著恨你,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以來,自認並未真正害過你,你卻不信我,在我百口莫辯的時候將我丟入大牢,燕弘添,你好狠。」她目光清冷,如一潭死水,嘴裏說著恨,臉上卻滿是哀傷,淚沿著白皙的臉頰落了下來,砸在木製的軟榻扶手上,聲音很小,聽到燕弘添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感受。

  燕弘添皺眉,有些無奈的坐起身子,抬起手,用指腹幫她拭淚,手勢不見得溫柔,一邊擦著,一邊說道:「你恨我,想殺我,現在動手就是了。你哭什麼?」

  聽他這麼說,本來還冷靜的青楓忽然火了起來,一把抓下他的手,吼道:「我是恨,我恨你明知道我要把我們的骨肉送出宮去,也任我這般任性妄為。你恨你早就察覺到危險將至,卻絲毫沒有想過要告訴我。你知道我在牢裏有多絕望嗎?我怨你不信我,我……我更怕你不信我!你讓我的心冰裏來火裏去,你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別人愛一個人,可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以溫情默默,日久生情?我卻要跟你在此抵死糾纏,不得安生?!」

  青楓幾乎泣不成聲,說到後面,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說什麼,她一直不肯承認,那些糾纏不休的日子裏,這個男人實實在在的走進了她心裏。聽到樓夕顏說他是真的中毒那一刻,她的心疼得無以復加,忽然很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幾日來心中各種繁雜的情緒就像一塊大石頭,一直壓在她心上,此刻似乎就是為了發洩一般,青楓哭得不能自已,可她又不甘心讓燕弘添看到她沒用的樣子,蹲在軟榻旁,手緊緊的拽著扶手,額頭抵在膝蓋上,任淚水浸濕衣衫,就是不肯抬起頭來。

    眼前這個哭倒在他面前的女人,每一句話都在說著恨他,卻在這個時候,回到他身邊。燕弘添把她抱進懷裏,低聲歎道:「你真不該回來。」

  遠遠的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似乎衝進來一群人。此刻燕弘添的這聲歎息,在青楓耳裏卻是另一重意思。感受到春日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青楓忽然微微一笑,更緊的偎進燕弘添懷裏,淡淡的說道:「我累了,愛也好,恨也罷。哪裡都不想去,和你死在一起,倒也乾淨。」這樣挺好,也許只有這一刻,她才覺得真正離這個男人很近。

  燕弘添聽著懷裏的女人呢喃自語,她臉上那淡得不能再淡的笑,竟比窗外早春的陽光更加耀眼。燕弘添不禁啞然,她……果然是回來陪他死的嗎?燕弘添說不清心理什麼感覺,只是將懷裏的女人抱得更緊了些,同時他心裏有著深深的疑問,樓夕顏到底和她說了什麼……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隊人站在寢宮門口,看著皇上懷裏抱著一個太監打扮的人,一向幽冷的眼裏滿是深情,這把一干人等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上……」來人看到這樣的情景著實愣住了,不知道還要不要稟報。

  聽到熟悉的聲音,青楓心頭一驚,疑惑的抬頭看去,只見明薦一身官服加身,挺拔的站在那裏,身後還站著三四十個禁衛軍,青楓愣住了「明薦,你,你不是……」被打入大牢了?青楓還在茫然中,燕弘添低沉的聲音淡淡的問道:「如何?」

  看清那太監打扮的人竟是青楓,明薦暗自吐了一口氣,隨即正色回道:「回皇上,昨夜子時,夙將軍已將皇城外五十裏叛軍全部擒獲,辛府及與辛氏有牽連的官員,也於今日卯時全部入獄。皇后及儆皇子目前囚于漪瀾宮等待皇上發落。」

  昨夜?昨晚夙淩就已經回來了?聽到這裏,青楓若是還聽不出端倪,那就太蠢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青楓想要坐直身子,好看清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

  青楓剛要動,環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燕弘添笑道:「想和朕死在一起,還要等好幾十年以後呢。」

  瞪著笑得肆意的男人,青楓冷冷的說道:「你不是被軟禁了嗎?明薦不是也被關進大牢了嗎?」

  燕弘添隱隱猜到什麼,看著她淚痕未乾卻已冷然的臉,似笑非笑的問道:「誰和你說朕被軟禁的?」

  是……樓夕顏……樓夕顏!青楓在這一刻是徹底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個該死的滿嘴胡話的男人!可惡!昨夜把她們三人接出來,根本就不是什麼局勢危機,而是有大量官員要押入監牢,讓她們騰牢房才對!一開始就是他們都設計好的,她居然被這幾個男人耍得團團轉,青楓越想越氣,伸手抹掉臉上的淚痕,起身就想往外跑。

  「今日是你自投羅網,還想往哪裡跑?」燕弘添怎麼可能讓她跑掉,青楓只覺得手腕上一緊,還未站起來就再次跌進身後的懷抱裏,耳邊的聲音更讓她想抓狂。青楓更惱了,「燕弘添你給我放手。」

  燕弘添不但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自己也說這一生要和朕抵死糾纏,朕怎麼能放手呢?」

  「你……」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朵上癢得很,又想到剛才自己語無倫次說的那些話,青楓臉火燒一般的滾燙,若不是她以為他身中劇毒,又被軟禁於此,心裏又急又亂,她怎麼會說出那些話!青楓一氣之下一掌狠狠的拍在燕弘添肩膀上。

  這一掌著實不輕,燕弘添瞪著青楓,「你敢打朕?」

  「打你……我……我還咬你呢!」原本脾氣就不好的她,此刻正在氣頭上,還被燕弘添這麼一激,青楓直接低頭一口咬在燕弘添脖子上。

  「嘶——」

  她還真咬?!

  明薦帶著禁衛軍悄悄退了出去,恐怕皇上暫時沒有空處理叛賊之事了。

  「辛氏玥凝,禍亂後宮,殘害皇嗣,其罪當誅。辛氏一族結黨營私,偷換軍糧,禍國殃民,罪誅九族。然聖上仁心所向,念辛氏多年為朝廷效力,其功可鑒。今皇家開恩,罪不禍及九族,辛氏一族滿門抄斬,其餘辛氏旁親,貶為庶民,資產充公,逐出京城。欽此!」

  一張聖旨震驚朝野,顯赫一時的辛氏家族也從此走向沒落。

  辛玥凝皇后之名被廢之後,燕儆也被削去皇子頭銜,一併押往大牢,與其他辛氏族人一同問斬。只是後面明薦找遍整個皇宮甚至是整個皇城,也沒有找到水芯的影子,她就這樣消失了。

  辛氏一族興旺百年,在朝勢力盤根錯節,今日樹倒猢猻散,他們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興衰寵辱,都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場遊戲,他可以讓你萬人敬仰、顯貴榮華,同時,也可以讓你萬劫不復、命如草芥。朝中眾臣人人自危,燕弘添也趁這個機會重新調整各部官員,這次的變故雖然兇險,卻是讓燕弘添真正掌管穹岳,不在受制於某個大家族。

  東太后自從知道了以往夭折的孩子有可能都是被皇后毒殺的消息之後,一病不起,皇后被廢,宮裏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的,只有清妃一人,其他嬪妃自然不敢造次,乖乖的躲在自己宮裏少出門,故此,朝堂雖然巨變,後宮卻難得的平靜。

  春天實在是個美麗的時節,萬物復甦,一掃冬日寒冷,將溫暖帶到人間,可惜青楓並不太喜歡,站在溫暖的春光裏,青楓興致高昂的畫著寒梅。

  偌大的一張畫紙,攤在石桌上,還差點拖到地上,暗黑的濃墨勾勒出梅樹粗壯的質感,深深淺淺的墨蹟劃過之處,一枝枝寒梅躍然於紙上,或許是此時的青楓心境不同了,筆下的寒梅除了桀驁張狂之外,還頗有幾分隨性。

  「一大早的,畫什麼呢?」

  身後熟悉的男聲帶著幾分調侃幾分試探,青楓當作沒聽見。雖然後來樓夕顏也來給她請罪了,她們出來的時候,局勢確實已經穩定了,不過當日的驚險絕對不亞於他那時所言,若非燕弘添早有防備且當機立斷,這江山亦有可能易主了。只是他們把她騙得這麼慘,看在卓晴和曦兒的面子上,她不和樓夕顏計較,但是燕弘添……哼哼,她還不想理他。

  青楓一如往常的繃著臉,燕弘添自在的在石桌旁坐定,等了半天,梅都快畫完了,她連眼角都沒有瞟他一下,燕弘添心裏不爽快了,伸出手想要去攬她的腰,忽然又想到什麼,收回手撐著石桌,低頭咳了起來。

  青楓提著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去,燕弘添伏著身子咳得厲害,想到御醫說他是真的中毒,現在還餘毒未清,青楓最後也沒再和他鬥氣,低聲說道:「身子不好還過來幹嘛,回宮養著去吧。」

  「朕覺得過來和你糾纏一下,就感覺好多了。」說話的人哪裡有一點生病的樣子,一雙手也順勢環上了她的腰。

  「你!」青楓真想一隻畫筆砸過去,看看能不能砸掉他臉上討人厭的笑容。深吸一口氣,她還捨不得她的筆,青楓抬腳,狠狠踩了一腳身後人的腳背。她那清瘦的身板這一腳一點也不疼,燕弘添裝模作樣得哼了一聲,道:「你的脾氣真不小。」

  「你被人這麼騙一次試試看!」每次想到那天自己心急如焚的跑回去,還口不擇言的說了那麼多話讓他笑話,青楓就很惱。

  青楓又開始掙扎,燕弘添唇貼著她的耳畔,低聲說道:「你沒騙過朕嗎?」

  「我……」她自然是騙過,尤其是曦兒這件事上,她擅作主張,有愧與他,「對不起……」

  燕弘添順勢將她更緊抱在懷裏,美人終於溫順了,達到目的,燕弘添叉開話題:「你特別喜歡畫梅?」

  青楓感動於他難得的體貼,任由他抱著,把最後幾滴朱砂抹上了那蒼勁的枝幹,才笑道:「其他花我也畫的,只是最近特別喜歡梅而已。」

  「何時,想畫牡丹?」

  青楓背脊微有些僵,冷淡的回道:「從未想過。」

  宮中嬪妃為了顯得端莊賢淑,大多束髮,青楓一直偏愛散發,若非重要的場合,她只用一隻簪子輕挽髮髻,任一頭長極小腿的髮絲垂於身後,燕弘添從背後抱著她,調皮的髮絲不時會劃過他的手臂,好奇那黑緞般的髮絲是怎麼的觸感,鬆開環著青楓腰上的手,掠過一縷青絲在手中把玩,似漫不經心般問道:「不喜歡?」

  長長的髮絲被他擒在手中,不時的攪動著,青楓有些不自然,白了他一眼,回道:「你何苦來哉,封一個外族女子為后,你那些忠臣們肯定來個以死為諫,到時搞得我像魅惑君主、禍國殃民的妖精一般。」沒事提牡丹,又是那樣奇怪的調調,青楓自然能猜到他的意思,她不是不喜歡,是不屑要。

  燕弘添心情不錯的哈哈大笑起來,現在還有誰敢死諫,他倒想看看!不過……「魅惑君主?」燕弘添低低的笑了起來,「你不是嗎?」

  畫完最後一朵紅梅,青楓滿意的放下畫筆,聰明的不去接燕弘添的話,說道:「皇后之位虛空,也不是長久之事,我覺得……這百花之王,甄箴最為合適。」

  燕弘添黑眸中劃過一抹笑意,微涼的髮絲在指尖環繞的感覺不賴。看他不說話,青楓轉過身,伸手抽回環繞在燕弘添指尖的髮絲,認真的說道:「甄箴德才兼備,她也為你生下涵兒,加上甄家在朝中沒什麼勢力,可免去日後再出一個辛家的顧慮。我說得對不對?」

  說得很對,青家的兩個姐妹現在是丞相夫人和將軍夫人,樓家和夙氏與青楓自然就栓在了一起,現在立她為后,也就把樓、夙兩家推到風口浪尖的位置。青楓本來就是極聰明的人,想得也透徹,燕弘添再度環上他的腰,笑道:「你不想做皇后,那你想要什麼?」

  眼光落在那副畫好的寒梅圖上,青楓歎道:「我想念那片梅林竹海。」

  前年冬天,他就答應了去年帶她去賞梅,結果還是沒有成行,這一次他必定滿足她,燕弘添爽快的回道:「春天了,梅花早就謝了。過幾日朕陪你看春竹吧。」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忍了很久,青楓還是把盤踞在心中多時的疑問問了出來:「你為什麼會……同意我把曦兒換出宮去?」

  「那時辛家與燎越勾結,不少朝臣也蠢蠢欲動,朕怕到時不能護你們母子周全,如果你生的是皇子,辛家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朕怕你和孩子都有危險,若是公主,有樓家和夙家在背後給你撐著,你或許還是安全的。如果說這個世上,什麼人可以做朕的兒子的父親,那只有樓夕顏有這個資格。把孩子交給他,朕也算安心。」東海和西北邊疆都出禍事,若派兵迎戰可保邊疆,只是皇城五萬守軍將不足一萬,若不出兵,燎越正好借此機會占我疆土,如此一來,如後穹岳又還如何敢聲稱號令六國。

  燕弘添嘴角一直帶著笑,聲音平穩而舒緩,好似當時的情勢就如他說得這般輕巧,青楓仍是從那笑容裏看到了隱藏著的苦澀,他連兒子都肯讓她送出宮去,可見當時他也是放手一搏了吧。青楓輕輕靠進他懷裏,低聲說道:「是我太自私。」當時她只想著自己的恐懼,絲毫沒有想過,他身為孩子父親的感受,也沒有去體諒他的處境。他們兩個啊,就是這樣,下次再遇到這般境況,燕弘添會和她傾訴嗎?她會向燕弘添求援嗎?或許……仍是不會吧……

  青楓難得的柔順,燕弘添將她抱進懷裏,輕撫著她順滑的長髮,忽然覺得,早春的陽光美得讓人陶醉。如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楓還是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抱著,燕弘添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低頭看去,只見青楓身子是靠在他懷裏,眼光卻掠過他的肩膀,癡癡的盯著石桌上的紅梅圖,思緒早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美眸中的嚮往,她絲毫沒有掩飾,刺得燕弘添心口一痛,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推開,燕弘添冷聲道:「你想出宮是不是?」

  青楓一愣,沒想到他這般敏銳細心,但既然他看出來了,青楓不想再掩飾,「這個皇宮有太多不好的回憶,出了宮,沒有這麼多規矩,我還可以常去大姐那,也能經常看見曦兒。你若得空了,到別院看看我們母女,沒有宮裏的權術謀略,利益糾葛,我們過一些平常人家的日子,你說該多好?」

  又是平常人家?他燕弘添什麼都可以擁有,唯獨這平常人家的生活,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他。燕弘添臉上的溫情褪去,黑眸裏閃著惱怒的火光,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初見的時候,青楓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她果然在癡人說夢,燕弘添又怎麼可能……

  肩膀上倏的一疼,她已經被燕弘添緊緊的擁進懷裏,他的氣息瞬間霸佔住她的感官,青楓腦子裏短暫的空白,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到耳邊一聲歎息。

  「你真的很自私。」辛氏滿門抄斬,甄箴也得以平反,雖然皇上還沒有說恢復她慧妃的封號,但已讓她回到菱雲宮。明澤那日保護茯苓和燕涵離開,手臂受了刀傷,修養了半個月再來永華宮當值的時候,裏面早已換來一副光景。

  燕涵已開始蹣跚學步,甄箴百般呵護寸步不離,永華宮裏的奴僕,都已經換了一批人,看起來應該都是甄箴的親信,茯苓早已不在永華宮。

  明澤靠在宮門旁守著,不知為何,有點百無聊賴的感覺。

  她,去哪了呢?

  隔天一早,明澤與白天當值的侍衛交接好之後,正準備離開,就看到茯苓捧著一個籃子走過來,兩人的視線對上,又立刻各自別開。茯苓把籃子送進去之後,很快又出來了,看到明澤還站在門邊,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你的傷,好些了嗎?」

  明澤有些彆扭的「嗯」了一聲,因著他一貫冷漠,茯苓也沒計較。兩人又沉默了一會,還是茯苓開口說道:「過幾天我會隨主子出宮,以後,或許沒有機會再見了,你……保重。」她本不想再與他說話了,只是那日他奮不顧身的救她,或者他救的是涵皇子,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但她還是感激他的,反正她都要離開了,就當是……道別吧。

  「你要出宮?」明澤自己也沒有發現,素來低沉的聲音語調好像有些高了。

  「我本來也到了該出宮的年齡了。」兩人傻站著,明澤永遠的沉默,茯苓也不知道說什麼,覺得有些尷尬,「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我先走了。」茯苓像是逃離一般快步離開,明澤盯著她的背影,心裏沒來由的不舒服,為什麼不舒服,他說不上來,直到三天后,明薦找到他,問道:「清妃娘娘要常住曙山別院修養,皇上擔心她的安全,目前正在物色合適的人選過去保護,你之前保護過清妃娘娘,之後救涵皇子有功,如果你去的話,應該能連升三級,位居正四品。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跟前,這對你仕途更有益,你怎麼想?」

  明澤沒多想,回道:「宮裏不適合我。」

  對於明澤的選擇,明薦有些無可奈何,這個弟弟,能和他好好說話已是不易,歎道:「好吧。那你就去曙山別院吧。」

  曙山別院,不錯。明澤一掃這兩天心中的煩悶。

  京城外蕭山

  冬去春來,春的氣息合著草木清香席捲大地,高聳的蕭山之巔上,一名女子一身黑衣,站在早春的春光裏,手裏捏著一封信,嘴角擒著一抹淡笑,笑容裏絲毫沒有愉悅之色,反倒帶著幾分諷刺。

  站在她身後的高壯男子悄悄注意著女子的臉色,額間浮現一層薄薄的汗珠。山頂上的風很強勁,女子將那信箋捏在手心,忽的一揚手,信箋在內力的作用下,化作碎紙片。

  水芯雙手環在胸前,看著那飄散在風裏的碎片,眼裏閃著厲色。陵水盟素來給燎越販賣消息沒有錯,但不代表便受制於他們,若不是她從中搭線,辛家又怎麼可能會和燎越皇室勾搭上。白逸居然在信裏斥責她沒有協助辛綏逼宮,辦事不力,哼!她連燕弘添都不怕,白逸這個燎越新立太子,她還不放在眼裏。

  「事情辦得如何?」清亮的女聲冷冷的響起,聽不出喜怒哀樂,壯漢趕緊躬身回道:「已經辦妥,辛家人的屍骨已入殮,夫人也按照主人的意思,和辛綏合葬。」

  水芯聽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她是私生女,她不知道辛綏那老頭子有什麼魅力,讓她母親這麼念念不忘,臨死前唯一的心願竟然是能入葬辛氏陵園,死了也要做辛家的人。若不是為了她這個心願,自己怎麼可能甘心在辛玥凝身邊十年,可惜那老頭子當真以為她是軟柿子,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最後也沒把母親的骨灰迎入辛家。既然這樣,那便不能怪她了,現在這樣更好,別說入辛氏陵園,就是讓他們二人合葬,把那所謂正室挫骨揚灰,又有誰奈何得了她?!

  聽著水芯近乎瘋狂的笑聲,站在身後的壯漢頭垂得更低,不敢吱聲,等到她笑聲漸歇,壯漢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通緝主人的告示,主人要不要……避一避?」,

  聽了壯漢的話,水芯非但沒變臉,心情還頗好的樣子,「也好,明日出發,去燎越。」他們想找到她,可沒這麼容易!

  水芯下山前,回頭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嘴角的笑變得興味十足,在她心目中入得了眼的,只有一個人,青末,希望你我還有機會再較量。

  初秋應該是最好的時節,空氣中帶著微涼的氣息,讓人每一次呼吸吐納間,都神清氣爽。曙山別院裏的梅林,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幅模樣,一望無際的梅樹被盡心護理得枝繁葉茂,即使是秋季,無花可賞,只是看著那張狂生長的蒼勁枝幹,也別有一番美感。

  纖瘦的身影立在梅林之中,微涼的秋風不時掀起那抹淡淡的的淺藍裙角,竟似要隨風而去般。一雙大手忽然從身後環過來,青楓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裏。

  「快入秋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背後的人似乎有些不太高興,環在腰上的手緊了緊。

  青楓舒服的依在這熟悉的懷抱裏,並不在意那人的脾氣,反而開心的笑道:「今年的梅花肯定開得比去年好。」

  燕弘添掃了一眼和往年沒什麼區別的梅林,問道:「何以見得?」

  「有我悉心照顧,自然是開得越來越好。」

  說起這個燕弘添他就很是不爽,他難得來一次曙山別院,青楓不是忙著他的梅林就是想著後山的竹林,再不然就是要照顧甯兒,差點連正眼都不瞧他,燕弘添怎能不生氣,握著青楓的肩膀,把她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燕弘添輕哼一聲,「再好也是要謝的。」

  燕弘添面色不善,青楓呵呵笑了起來,不怕死的回道:「那倒是,不過好在明年總還是能開。」

  她是越來越不怕他了!燕弘添瞪了她一眼,忽然抬起手來,青楓也不躲,只覺得髮鬢上輕輕一動,奇怪的問道:「是什麼?」

  青楓一邊問著,一邊伸手到髮髻間摩挲,摸到一支髮簪一樣的東西,拿下來一看,確實是一支簪子。紫金打造的長簪款式很別致,纖細的簪子前端,是一朵嫣紅的梅花,每一朵花瓣都形態各異,梅花下,連著幾縷長流蘇,流蘇末端,垂著幾片陽綠翡翠雕成的竹葉小墜子。簪子不大,卻是美麗絕倫。

  「你這麼喜歡梅,這樣你就有一支開不敗的梅花了。」燕弘添一副故作輕鬆的樣子,眼睛卻直盯著青楓的臉,生怕漏掉她的什麼表情。青楓不喜歡帶首飾,平日裏賞賜的那些東西,也沒見她帶過。這個簪子他可是煞費苦心的找來色澤最為紅豔,剔透的紅寶石鑲嵌,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準備,近日才打造好的。燕弘添等了很久,青楓只是盯著那髮簪看,也不說話,燕弘添眉峰漸漸皺了起來:「不喜歡?」

  將髮簪輕輕別回髮鬢間,青楓才緩緩抬起頭來,眼睛裏閃著淡淡的水霧,說得卻是……「只有一朵不免少了些。」

  燕弘添一愣,隨即笑道:「貪心的女人。」

  伸手環著燕弘添的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之間,悶悶的回道:「你此刻才知道嗎?」以前她覺得能出了宮,在這一處地方自由自在的活著,偶爾見上他一面,她應該就很滿足了,誰知她低估了自己,即使現在他幾乎隔幾日就來看她,她仍然覺得不夠,她是貪心了。

  燕弘添自然不知道青楓此刻心中所想,只是美人難得投懷送抱,燕弘添當然不會放過,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些。

  「夕顏,你覺不覺得,這片梅林似乎還是小了點,想躲都沒地方躲。」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煞風景的女聲,燕弘添回去看去,樓夕顏和卓晴就站在不遠處,一幅看好戲的樣子。青楓收回環在燕弘添脖子上的手,白皙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微微掙扎了一下,可惜燕弘添就是不放。

  開什麼玩笑,他是一國之君,這裏又是他的地方,要回避也應該是那對叨擾別人恩愛的夫妻離開才是。可惜這對夫妻不是一般人,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最尷尬的莫過於青楓了,好在,她的乖女兒解救了她。

  「爹爹……」童稚的聲音響起,燕弘添低頭看去,燕甯正拉著他的衣角,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一副要抱抱的樣子。

  看到自家女兒在腳邊,燕弘添這才捨得鬆開手,剛蹲下,小小的身子軟軟撲倒在他懷裏。燕甯還未滿兩歲,走路還不穩,話也說不了幾句,不過這句「爹爹」是青楓悉心教的,故此喚得也格外清脆。燕弘添更是受用,比那早就聽膩的「父皇更得他歡心。小燕甯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的很標誌,尤其是那一顆朱砂痣,仿佛一朵紅梅嵌在眉心間。

  「甯兒乖。」燕弘添寵溺的抱著女兒坐在他腿上,從懷裏拿出一包糖果,遞到她面前,燕甯小眼睛閃閃發亮,抓起一顆就往嘴裏送,開心的笑眯了眼睛。看到不遠處還有兩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燕弘添笑道:「辰兒,曦兒,過來。」

  兩個孩子顫顫巍巍走到燕弘添身邊,燕弘添把糖果遞了過去,兩人對看了一眼,樓曦先伸手拿了一顆,卻是遞給身邊的妹妹,樓辰看了一眼,接過他手中的糖果卻不是自己吃,又塞進了樓曦嘴裏,然後才自己動手拿了一顆糖果吃了起來。

  燕弘添好笑的看著兩個孩子的互動,這時一顆糖果湊近他嘴邊,燕甯甜甜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爹爹……吃……」

  燕弘添微微皺眉,他素來不愛這些惡甜的東西,只是小丫頭像是鐵了心一般,那顆糖果不塞進燕弘添嘴裏就是不甘心,燕弘添無奈,只得張口吃下。樓曦看甯姐姐往姨夫嘴裏送糖果,於是也有樣學樣的拿起一顆糖果遞到燕弘添嘴邊。燕弘添有一瞬間悵然,若是別人,他大可以不吃,但是這人是曦兒,別說是糖果,就是毒藥估計他也照吞了。

  樓辰有些糾結的看看燕甯,又看看樓曦,想了想也拿起了一顆糖果,送到燕弘添嘴邊。嘴裏已經塞了兩顆糖了,只是迎著樓辰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燕弘添硬著頭皮,也咬下了嘴邊的糖果,三個小傢伙把燕弘添團團為住,似乎愛上了這種你一顆我一顆喂糖果的遊戲。

  燕弘添終於還是吃不消了,哼道:「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嗎?!」

  青楓含笑的站在一旁,卓晴更是當作沒看見,只有樓夕顏上前兩步,那溫潤的聲音輕輕感歎道:「真是感人的畫面。」

  三個人不肯施以援手,燕弘添正要發難,茯苓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看見燕弘添在,趕緊欠身行禮:「皇上萬福。」

  看她神色不對,青楓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將軍夫人要生了,可是一天了也沒有生出來,將軍府的人過來,想接樓夫人過去。」

  幾人心下皆是一怔,顧雲要生了?不是還要過幾天?卓晴來不急細問了,急道:「將軍府的人在哪?我現在就去。」

  「在前廳。」

  卓晴點點頭,快步跑了過去。青楓也擔心顧雲是難產,對著卓晴的背影叫道:「等等,我們也去。」說著也沒問燕弘添,把三個孩子交給茯苓,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燕弘添臉都黑了,臣子的妻子要生孩子,他這個皇上去看算什麼道理?正想拉回青楓說他不便前往,卻看見青楓一臉緊張,緊緊的拽著他的手,燕弘添轉念一想,算了,去就去吧,關心一下小姨子,也沒什麼吧。抬頭看去,前方樓夕顏也正被卓晴拉著走,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笑,看到這些,他心裏平衡了一些……

  將軍府

  他們一行人趕到顧雲居住的淩雲閣時,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驚著,青楓愣了一下,若不是氣氛不太對,她真有點想笑。

  偌大的淩雲閣裏,除了屋子門口的位置留給夙淩焦急的走來走去之外,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這顧雲生孩子,一群士兵蹲在外面等,算怎麼回事?!

  卓晴進屋幫忙去了,青楓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來顧雲覺得還有好幾天才臨盆,今日有一個演習,她就去看了。誰知才看了一半,肚子忽然疼了起來,這下一向有條不紊紀律嚴明的將軍府立馬亂做一團。

  當時顧雲疼得臉都白了,把一群當兵的嚇得也面無血色,顧雲是什麼人啊,平日裏訓練的時候他們可都看見了,多苦多累她是連哼都不哼一聲的,房間裏不時傳出來的喊聲,聽的他們毛骨悚然的同時也心驚不已,乾脆眼巴巴的蹲在附近等消息。

  屋子裏,經過穩婆和卓晴的的努力,孩子終於生下來,當孩子清脆的啼哭聲響起的時候,屋外瞬間就沸騰了。

  卓晴把孩子包好,遞到顧雲面前,笑道:「雲,是女兒。」

  折騰了一整天,就算顧雲體力再好,現在也只能虛軟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繈褓中已經安靜下來的孩子,顧雲疲憊的點點頭,只要平安就好。

  「我抱出去給他們看看,順便叫夙淩進來。」

  顧雲輕嗯了一聲,卓晴打開房門,就看到夙淩高大的身影堵在門邊,沙啞的聲音滿是焦急,「她怎麼樣?」

  「母子均安,你進去看看她吧。」卓晴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花,夙淩連孩子是男是女都沒問,就往裏屋跑去。卓晴微微一笑,抱著孩子走到院內,「恭喜,是個女兒。」

  「什麼?!」

  卓晴臉上一僵,那看起來像是夙家長輩的大漢瞪著她,聲音大得像打雷。

  「是……是女兒?!」就連一向文雅的夙任臉上的表情都怪怪的。

  「怎麼可能會是個女兒?!」

  「真的是女兒?」

  「夫人居然生了女兒?!」

  看著這一群大男人臉上萬分驚訝的表情,卓晴一頭霧水,就連燕弘添和樓夕顏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好似雲生了女兒是多麼奇怪的事情。卓晴心裏有些不爽,冷聲哼道:「女兒怎麼了?」

  「女兒……女兒就太好了!」

  「祖宗保佑啊!」

  「快快,快馬加鞭回去稟報族長,我們夙家有女兒啦!」

  卓晴剛才以為他們重男輕女,心下不快,這會他們又兵荒馬亂,一驚一乍的報喜,就差沒喜極而泣了,卓晴愣在那,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只見這群夙家男人一臉喜色的將她圍住,盯著她手裏嬰兒,喜滋滋的評頭論足。

  「好漂亮的女娃啊,小臉粉嫩粉嫩的。」

  「是啊,真好看。」

  「皮膚好細啊,以後肯定是大美人!」

  一群男人盯著個小女嬰都快流口水了,卓晴渾身直起來雞皮疙瘩,她終於想起夕顏曾經說過,夙家這些年來,都是兒子,從沒生過女兒,難怪他們一幅稀罕的樣子。她可以想像以後這小女孩怕是要被這群男人寵上天了。

  看他們每個人都兩眼冒著星星,卓晴將孩子往前送了送,說道:「給你們抱著慢慢看吧。」

  卓晴話音才落,原本還興奮不已的圍著她的男人們像是受了什麼極大的驚嚇一般,立刻跳離她七八步之外。

  「不不不,還是你抱吧。」

  「女娃啊!要是抱壞了怎麼辦?」

  卓晴滿頭黑線,此刻她就開始為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夙家千金擔心起來,在這群大男人身邊長大,又有顧雲那樣的老媽,真的……沒問題嗎?

十六年後

  初秋的午後,偌大的一方庭院裏,三名年輕女子坐在一棵大樹下乘涼,三人都長得極美,卻又各有不同,坐在最靠門邊的女子,一身青白衣衫,面色沉靜如水,沉默的擦拭著手中的薄刃,那軟劍薄入蟬翼,卻是鋒利無比。

  她身側的紅衣女子與她又是大不相同,緋紅的衣衫襯得她面容嬌豔,眉心間一顆朱砂痣,更是紅豔似火,她坐姿挺拔,眉宇間英姿颯爽,周身透著一股貴氣,相比之下,她身邊的白衣女子就懶散得多了,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著茶,貓一般的眼睛裏帶著算計的笑,而她毫不掩飾,「辰姐姐,甯姐姐,再過幾天,就是我十六歲生辰了,你們……沒有什麼表示嗎?」

  紅衣女子看向她,爽快的問道:「你想要什麼表示?」

  「哎呀,送什麼都是你們的心意,哪有讓壽星自己提出要什麼禮物的?」

  「心意?」燕甯蹙了蹙眉,不過很快回道:「這簡單。」

  看她竟然真的不再問,夙素心下有些急了,話鋒一轉:「不過呢……我這麼善解人意,是不會讓兩位姐姐傷腦筋的。我就勉為其難提要求吧。」

  早知道她有所求,燕甯笑道:「說吧。」

  「咳咳。」假意咳了兩聲,夙素揚聲說道:「我想要……」那尾音拖得長長的,半天也沒有下一句,燕甯一臉的不耐:「說!」

  夙素吐吐舌頭,回道:「我要琳琅夜明珠。」

  燕甯皺眉:「你要它作甚?」

  夙素嘿嘿一笑,也不作答,坐在一旁拭劍的人冷冷的開了口:「怕是把軍房裏的夜明珠弄壞了,想找來充數吧。」夙家的軍房有一處是用來研製火石兵器之所,不得近火,琳琅夜明珠比普通夜明珠亮得多,用來照明最好不過。

  夙素臉一紅,急道:「哪有?!」

  樓辰微微抬頭瞟了她一眼,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夙素撇撇嘴,沒得反駁。

  原來是又闖禍了,燕甯好笑:「你有十八蓮步傍身,還怕被小姨抽筋剝皮啊。」

  說起十八蓮步,當真是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無上輕功。快比飛鳥,身似驚鴻,只需一眼的時間,那身影便可飛閃出數十丈之外,提氣一躍,不需借力便可雲梯直上,可達十丈有餘。

  她真要跑起來,夙淩怕也是趕不上的。話說夙素能煉成這門絕技,實在要感謝她娘親顧雲。身為夙家唯一的千金,夙素向來誰都不怕,就連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姨丈,她偶爾也敢頂嘴使壞的,唯獨一個人,只需輕哼一聲,她立刻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耷拉下來。只是這夙姑娘自小便不是個乖巧之人,要她不搗亂偷懶,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從小到大自然少不得被顧雲修理。因著顧雲劍法高超耐力驚人,偏偏不會輕功,為了能躲過顧雲,夙姑娘其他功夫平平無奇,腳下功夫可絲毫沒有閑著,苦練輕功,從她十二歲之後,顧雲便很少能在氣頭上逮到她過。

  就像……現在,樓辰和燕甯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白影流光一般的閃過,桌上只剩下被匆匆扔下的茶杯還在咕嚕咕嚕的轉,哪裡還有夙素的影子。兩人對看一眼,嘴角微微抽動,不消說,定是小姨來了,果不其然,一聲低呵在門外響起:「夙素——」

  跑得再快,終是要被罰的,校場蛙跳了三十圈,夙姑娘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下,兩條腿抖得像篩子似的挪回了房間,在床上賴了兩天,終是迎來了她十六歲生辰。

  閨閣廂房裏夙素懶散的躺在床上,就算屋裏來了人,也賴著不起來。

  「夜明珠還要不要了。」燕甯手裏把玩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即使是大白天,都還能看見它淡淡的光輝,夜色中自不必說了。

  床上的人白了她一眼,翻了個身,哼道:「不要了,都挨了一頓了,還要它幹嘛。」

  一隻白皙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夙素看著面前的錦盒,開心的坐了起來,急不可待的打開,錦盒裏躺著十來顆墨綠色藥丸,淡淡的藥香沁人心脾。夙素眼前一亮:「暖馨丸?!還是辰姐姐最好!」

  卓晴為了醫治調理樓夕顏的身體,潛心學中醫,中西醫結合,醫術是越來越好了,樓辰自小聰穎,耳濡目染之下,醫術自然不低,她偶爾還會做一些活血化瘀,止痛生肌之類的藥丸,對於夙姑娘這種時不時要挨剮一頓的主來說,自然是好東西。

  樓辰淡淡地回道:「省著點用。」

  「知道的知道的。」夙素一邊說著,一邊把兩顆藥丸丟進嘴裏嚼了起來。

  燕甯搖搖頭,都已經疼了幾天,忍忍也就好了,她還連吃兩顆,這叫省?反正樓辰都不說,寵著她,燕甯也懶得說她,將手中一個長方形盒子遞了出去。

  什麼東西?夙素有些好奇,打開盒子一看,竟是一張牛皮製的穹岳地圖。

  地圖這東西確實少有,若換了尋常人家,也算是珍貴之物,只是對夙素卻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夙家各種地圖多得是。夙素意興闌珊的把地圖丟回盒子裏,問道:「甯姐姐,你送我地圖做什麼?」

  將地圖拿出來,鋪在桌上,燕甯眼光落在地圖某一處,目光有些灼熱,「整天悶在京城,你們都不覺得無聊嗎?」

  「當然無聊啊。」看看攤在桌上的地圖,再看看燕甯,夙素終於捨得爬起來,撐著下巴,笑道:「甯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燕甯抬起頭來,頗有些神秘的笑道:「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吧。」

  「怎麼個賭法?」

  「天下之大,看誰能憑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件珍寶。一年為期,明年這個時候咱們比一比。」

  「一年?這是要離家出走啊?!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夙姑娘嘴上這麼說著,眼中卻閃著點點興奮的光芒。

  「那你到底賭不賭?」

  「賭!」一個字,把夙姑娘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展示得十足十。

  燕甯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樓辰,樓辰素來是個面癱,又不多話,但是心思卻異常敏銳,燕甯顯得有些緊張,「你呢?」

  樓辰掃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再看了一眼燕甯,難得的揚了揚嘴角,回道:「好啊。」

  三更天,夜色籠罩下的皇城寂靜而清冷,三道身影一路狂奔到城牆之下,一躍而起,竟攀上牆頭,再縱身一躍,便輕盈的落到城牆之外,三丈有餘的城牆,對於她們來說形同虛設,可見三人武藝不凡。

  三人跑出十來丈後便停下腳步。

  「一年為期。」

  「保重。」

  簡單說了幾句,三人頭也不回往三個方向跑去。

  燕甯一路往前跑,心理卻在默默的道歉,辰,素素,對不起,我必須要去那個地方,唯有把你們也騙出來,分散家裏人的精力,他們才不能這麼快把我帶回去,原諒我,原諒我!

  相較與燕甯的急切,夙姑娘就悠閒多了,一心想要見識大海壯麗景色的她,自然選擇了東海,等她玩夠了再去聚靈島上看望一下敖叔叔,順便討一件寶貝,一年之約說不定還是她贏呢!

  樓辰則是目光清冷,神色寡淡,腳步從容,甯剛才是往西方去了,那……她就走得遠一些吧,燎越如何?

  三個人,三種心思,無論如何,她們的旅途就此展開。「她們三個就這麼跑出去,真的不怕有危險?」高高的城樓上,幾道人影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三人漸行漸遠,青楓還是有些擔心的。

  卓晴看起來倒是很輕鬆:「都這麼大了,出去走走也沒什麼。」

  想到自家女兒那懶散的性子,夙淩低聲道:「要不要,派人暗中保護?」

  「不准。」顧雲清冷的聲音裏帶著幾分驕傲,「她們這些年,也學了不少本事,出個門還需要人保護,像什麼樣子。」

  「那倒是。」卓晴和青楓想了想,竟也點頭。說話間,三道纖細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裏,城樓上的女人們都轉身離去,留下三個男人左右為難,畢竟是自家寶貝女兒。

  「真的不管?」夙淩和樓夕顏同時看向燕弘添,他是君,他們是臣子,自然聽他的。燕弘添搖搖頭,嘴角揚了揚,回道:「這是家事,按理說,夕顏是大姐夫。」

  夙淩無所謂的轉而看向樓夕顏,反正怎麼輪也不需要他下決定,背黑鍋。

  樓夕顏狹長的黑眸微微眯了眯,溫潤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回道:「夫人們只說,不能暗中保護,沒說不能暗中「監視」。」

  這也行?

  樓夕顏不愧是樓夕顏……

  十日後

  將軍府偌大的議事廳裏,直直地跪著三個人,剛毅的臉上滿是愧色。

  「末將無能。在黑山風林把甯公主跟丟了。」

  「末將無能,在屋門關把辰小姐跟丟了。」

  「末將無能,在冒城把素小姐跟丟了。」

  主位上三個男人眉頭隨之皺了起來,隨即慢慢鬆開,臉上皆又帶著幾分驕傲之色。樓夕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來……是我們小看她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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